巴索山莊的晚宴還在持續,我和拿破侖坐在一角賞析著整個大廳,猶如旁觀棋局的看客,審視著這個被世人稱之為上流聚會的場景。
拿破侖似乎在回味我所的話,我也思慮重重地掃視著眼前的一切,「少尉對於炮兵協調戰術的領悟,什麼時候指點一下?」
「哪裡!」拿破侖掬著笑容應付般地回答著。
拿破侖看來想藏一手,或者說這種東西本來也不是那種簡單幾句話說得清楚的,既然不能進行這個話題,我就將目光落到眼前的桌面。
我拾起桌面上一塊蛋糕,這是一塊抹著芙蓉霜的多層蛋糕,我把這塊蛋糕小心放過在口中,小心咀嚼著,然後說:「混合在一起,很難一層層區分,除非你極力撥開每一層,不過那樣就不是這樣一塊蛋糕了,你嘗嘗?」
「嗯?」拿破侖聽出我這話裡有話,不過他沒有聽明白我具體說什麼,於是他按照我的話拿起一同一種蛋糕。
我指著蛋糕,「所謂的特權階級他們也想穩定社會以便維持他們的利益,當然傳說奧爾良公爵有著相當國王的念頭,不過這樣的說法可能有問題,現在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利約瑟夫在攝政時期就已經失去了人民的信任,所以我把這所謂的特權階級比作這塊蛋糕的奶油,膩而稠。他們當中其實也有一批能維持社會穩定,很多農民也很信任他們,像瓦朗伯爵那樣的貴族與一些只顧享樂的貴族們他們一起構成了現在的特權階級,他們就像這白皙的奶油,成為這蛋糕中緊鎖住第一層口感的素材。」
「喔?」
「那麼資本呢——嗯,你看這蓬鬆的肉鬆看起來似乎鬆散毫無聯繫,他們之間勾心鬥角的纏繞在一起,你吞併我,我打壓你,然而他們卻如密網一般交錯起整塊蛋糕……」
「肉鬆吞併?打壓?」拿破侖指著蛋糕故意瞪大眼睛。
「差不多就行了別打岔!這桌子上就這麼一個複雜的東西!」
「哈哈,你是說資本就是穿插這個塊蛋糕的肉鬆吧,它是一個網,它連接串聯著整個——嗯——」
「是的,資本將貫穿整個國家分配體系。再說農民,農民是蛋糕中的麵粉,他們是一切的基礎,就像麵粉是這個蛋糕的基礎一樣,沒有了糧食一切都沒了,資本與大炮也是空的。」
「嗯——」拿破侖將蛋糕塞到自己嘴裡用力嚼著,然後一氣將剩下部分也一股腦塞到嘴裡,「平民就是蛋糕裡的雞蛋吧?」
「農民和平民算是一體,但又有些不一樣,他們一起構成了蛋糕的本質。其中農民容易安定,他們有可以耕作的土地,雖然那土地不屬於他們;平民卻容易變成暴民,因為他們很可能一無所有,連從荒野刨野菜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法蘭西離開土地的農民越來越多,那換句話說現在法蘭西就是一個火藥桶。問題雖然在農民身上,但解決的關鍵卻不是農民,這樣一個複雜的體系你覺得我想參與?少尉,一個複雜的關係網全部扭結在一起,我是一個在這個世界完全沒有背景,兩代法國國王雖然算不上很精明的皇帝,不過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參與進去?除非我瘋了——」
「不!年輕人,你應該可以——」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我這發現杜爾哥居然坐在我身後,在杜爾哥身邊居然還站著露西與瓦朗伯爵。靠!我反映怎麼這麼遲鈍,被人刺殺了估計都不知道。我連忙起身:「杜爾哥先生,你們怎麼在這?」
「坐吧!坐吧!尊敬的年輕人,不用那麼客氣。」杜爾哥揮了揮手,他努力從輪椅上自己站起來,露西想上前攙扶,他擺了擺手,然後支撐著身體離開了那個輪椅,一步步走到我身邊。他勉強站穩了身體,伸出了雙手,握住我的手,一齊坐下。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對於這位老人似乎很吃力,當他和我一起坐下,這位老人額頭滲出了一排微汗,他掏出絲巾擦了擦,然後笑道:「老了,又不願意多動,也就變得更老了,不是麼?」
我微微欠身簽著露西的手讓她坐在我的另一邊。
露西靠在我身邊燦爛的笑著:「先生怎麼會老呢?您是缺乏運動了。」
「嗯!美麗的小公主,你說的是對的——是對的。」杜爾哥在嘴角凝著笑,然後又如沉思般將那笑容從臉上擠掉,「不動了,我似乎害怕了運動——」
「每天坐在院子裡,我不想多動,似乎一動就會讓我全身都疼,於是——於是我年復一年就坐在那,我看著日出,日落,我回想這那三年所經歷的一切。知道麼,楊先生,這種思考是讓人痛苦的,正如你所說的一樣,一頭亂麻,皇帝都不能解決的事情我卻起了一個頭,一個很拙劣的開頭是吧?」
「沒!沒有了——」18世紀的政治家們他們都是現代政治探討的先驅,雖然他們有自己的歷史局限,但他們在那個時代的確都是一些偉人,我欠身對眼前這個老人表示著敬意。
另外說實話經濟桿槓這個魔力無邊的東西直道21世紀也沒有人能完全研究透,我所掌握的也不過是一些皮毛,在這樣一個開創自然世界觀的人物面前我也沒有絲毫可以值得炫耀的東西,於是我繼續說道,「您的改革是促進農業生產,嘗試打破貴族們一些特權的偉大嘗試,怎麼會是拙劣的開頭呢?」
「呵呵,年輕人,不急不躁很好,既然你有這麼想法你不覺得讓他們爛在肚子裡是一種莫大的犯罪麼?我是老了,不能動了,你可不能像我這樣那麼快就不想動了吧?」杜爾哥衝我擠了擠眼睛,那張蒼老的臉上露出孩子般的俏皮。
我沒有回答,我原本是想藉著拿破侖登天的洪流在混上自己一席之地,然而杜爾哥的鼓勵難道意味著我要過早加入那個可怕的漩渦?
杜爾哥見我沒有反應,他似乎有些失望,握著我的手,他輕輕拍打著,「坐在玻璃房的一群年輕人已經老了,不過我們卻有一些還可以稱耀的資源,年輕人——你不想獲得這些資源開拓你未來的事業?」
這是明確的利誘,我抬起頭注視著杜爾哥,我向這位老人點頭表示致謝:「先生,謝謝您的好意,容我想一想吧。」
「楊!你行的!我支持你!」拿破侖興奮地喊了一句,不過他的呼喊似乎沒有幾個人聽見,在一陣躁騰的呼喊聲中,一群狂歡的老爺們在走廊上飛快地衝過,這躁亂的聲音將拿破侖的喊聲完全蓋住。
拿破侖站了起來,他略帶抽搐地抖了一下身子,「你們聊,我告辭了!」
我連忙起身,一把抓住拿破侖的肩膀,小聲對他說道,「資本與大炮,你別忘了這個!我會去找你。」
「嗯!」拿破侖用力點了點頭,似乎很動情地說,「我會做出一番事業的!」
要在科西嘉做出一番事業?我點了點頭,這是拿破侖人生中必修一課,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嗯,我相信你一定會有一番事業。」
「好!」拿破侖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向杜爾哥等微微欠身後消失在人群之中。
走廊上的躁亂還在持續,半掩著衣物的小姐們在前面奔跑著,活力無限的貴族們追逐著這些女孩們在房門間穿來穿去,坐在不遠處的科隆比埃夫人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大聲喝止著:「先生們,小姐們注意你們的舉止!」
躁動終於安靜了下來,我目送著拿破侖的身影消失在人堆之中,再次回到杜爾哥的身邊。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我剛回到座位我就聽見杜爾哥說了這樣一句話。
「拿破侖波拿巴未來會讓整個歐洲吃驚吧。」我故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回了一句。
「喔?」杜爾哥與瓦朗幾乎同時放出這樣的聲音。
「這小伙子的確有一股宣洩不完的力量,不過楊你對他評價是否——」瓦朗擦了擦臉上的油彩,嗯了一聲,「嗯——他可能會成為一個傑出的將軍——」
杜爾哥沒有馬上表態,他微垂著腦袋似乎在沉思,片刻後他原本微微皺起的雙眉舒展開了,「親愛的年輕人,你的眼光很獨特。」
「先生們,那我失陪一下!」我起身欠禮牽起露西的手,「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