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一陣風覺得要傳一門能與一流高手交鋒的武功給韋珊珊,自己才放心離開。韋珊珊雖然學會了一門匕首拼刺法可以防身自衛,但他總認為一個少女這樣與人貼身近戰,實在太危險了,若然碰上的是一般的武林人士固然可以對付,但對付一流高手就不行了。何況這一門匕首拼刺法雖屬上乘,但一擊中對手,不是重傷,就是死亡,也不符合韋珊珊端莊、仁慈的個性。要是讓韋珊珊學會一門制敵而不傷害人性命的武功就好了。
一陣風想了一下,覺得可以將漠北一派的幻影蜃樓劍法傳給韋珊珊。這是一門制敵自衛的劍法,既適合端莊的少女使用,也符合韋珊珊的個性。這門劍法不需用渾厚的真氣駕御,而是以奇變莫測的招式取勝,實中有虛,虛中藏實;劍似幻影,虛虛實實,令對手產生錯覺。它有點像錯武門一派的錯劍法一樣(錯武門的武功,請看拙作《隱俠傳奇》一書),明明是擊下部,而擊中的卻是你上部的要害地方,讓你防不勝防,令對手不知所措。但錯劍法也像匕首拼刺法一樣,招式刁狠,一招擊中,就可以取人性命。幻影蜃樓劍法招式雖然奇變莫測,卻志在制敵克敵,而不取人性命,就是刺傷了對手,也往往不是要害的地方,令敵手知難而退。不然,這門劍法就會在你身上留下十多條劍痕,叫你血流不止。
漠北怪丐一派的武功,在武林中來說,不但是獨步武林,更是高深莫測,無人能窺探其究竟;他所練的內功,與武林各門各派特別不同,可以說是另闢蹊徑,是因應大漠上變幻莫測的氣候練成。在酷熱難捱的大暑天中,或是冰封千里的氣候裡,更多時在凜烈的朔風中,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風沙練功,從而練成了一身不可思議的渾厚真氣。它與太乙門的內功有異曲同工的奇效和威力,其內力真是深不見底。在這一身不可思議的內力下,漠北怪丐一派的武功更具有奪天地造化之能,舉手投足盡成凌厲的招式,摘葉飛花傷人那樣尋常的武功了。而漠北怪丐一派的武功,為人知曉的是掌法和敏捷、輕靈、奇變的身法與輕功,其移星換斗的神功,令人瞠目結舌,其他武功,就無人能見能識了。漠北怪丐這三門武功,足可以縱橫江湖,克敵綽綽有餘,不須要抖出其他的武功來。在漠北一派的武功中,幻影蜃樓劍法屬彫蟲小技,從來沒有抖出使用過。而漠北一派,更不需要借助任何兵器來戰勝對手,哪怕是枯枝殘葉,一到他們的手中,皆可成為神兵利器。何況一個乞丐,帶著兵器沿街行乞也不像話,哪還能向人討到吃的?所以漠北一派的人從來不用兵器。
這一門幻影蜃樓劍法,是以往武林八仙之一漠北怪丐齊老前輩所創。因為大漠上氣候多變,不時有海市蜃樓幻影在大漠上出現,齊老前輩一時靈感所至,便創出了這一套變幻莫測的劍法。這劍法的特點是重奇變招式而不重內力,也可以說是齊老一時興之所至而創的劍法,齊老將這一套劍法附在自己武功篇的末頁,不大看重。漠北一派歷代弟子雖會這一套劍法,卻從來不用,也沒有必要去用。所以時至今日,武林中沒人知道有這一套劍法,也無人見過。
現在韋珊珊可以說是有緣,一陣風將這一套劍法傳給了她,令她今後能與一流上乘高手交鋒過招而自保,不致為人所欺。這一套重招式而不大重內力的劍法,漠北一派雖不看重,但要是給其他派別人士看見,那無疑將是一套令人驚愕的上乘劍法,一般武林人土,可以說是無法接招,驚疑而退走,不敢再交鋒下去。
一天,一陣風與小神女、韋珊珊和小三子在內院談論武功時,一陣風對韋珊珊說:「大丫頭,我看你的武功不但難與小三子相比,對小丫頭更是望塵莫及。你再練十年八年,恐怕也難以一個人在江湖行走!」
小神女說:「叔叔,你怎麼這般小看我姐姐的?我姐姐今後不能勤學苦練嗎?」
「小丫頭,你姐姐不同你,你可以說是得天獨厚,一出世就練武功了,因此打下十分雄厚的武功基礎,與生俱來有一身不可思議的真氣,練什麼武功都輕而易舉。」
小三子說:「叔叔,姐姐雖然不能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但姐姐所學所練的武功,足可以強身自衛了,一般人近不了她的身。」
「小三子,你是說大丫頭已學會了你的身法和匕首拼刺法吧?」
「這不行嗎?」
「對一般人來說是綽綽有餘,對有基礎的武林中人來說恐怕就不行了。再說這一套匕首拼刺法,讓一個姑娘家與人貼身近戰太危險了,也不適合一個女子使用。還有,這一套匕首拼刺法,說得好聽的是凌厲非常,說得不好聽,是太過凶狠歹毒,不中招則已,一中必令人重傷殘廢,甚至死亡。」
小神女說:「這不好嗎?」
「對十惡不赦的兇徒來說是好,對一般罪惡不大的人來說,懲罰太重了,有傷上天好生之德。」
「誰叫他們來欺負姐姐?那是他們應有的報應。」
「小丫頭,你不是以殺人傷人為樂吧?」
「哎!叔叔,你怎麼這樣說我的?」
「小丫頭,你出手知輕重,固然不會亂傷人性命;但你姐姐在生死關頭時,出手就不知輕重了,匕首一擊中就會取人性命。殺了罪大惡極的兇徒還可以,要是殺了一時誤會的人,事情就鬧大了,就會發生一連串的仇殺,冤冤相報,幾代人也解決不了。」
小三子一怔:「叔叔,那姐姐怎麼辦?」
「最好別使用這一套既危險又容易傷人性命的匕首拼刺法,另學一門武功。」
「姐姐學什麼武功才好?」
「我的一套劍法呀!」
小神女問:「叔叔這套劍法管不管用?」
一陣風笑著說:「對你這個小丫頭是不大管用,但對大丫頭卻十分管用。」
「它不會傷害人性命?」
「不會!不會!這頂多可傷人,卻不會傷害對手的性命。」
「哦?這是什麼劍法的?」
「仁慈劍法!」
「有這樣的劍法嗎?」
「有!有!怎麼沒有的?這套劍法,可制敵克敵,卻不會取人性命。以大丫頭的性格來說,學這套劍法最好不過了!」
小三子忙對韋珊珊說:「姐姐,你還不快拜謝叔叔的?」
韋珊珊初時只在一旁怔怔地聽著,現在一聽有這麼好的劍法,可制敵而不傷害人性命。早已喜不自勝了,加上小三子這麼一說,便站起來向一陣風拜謝:「多謝叔叔傳藝之大恩,侄女在這裡叩謝叔叔了!」韋珊珊便在一陣風面前跪拜叩頭。
一陣風慌忙扶起她來:「哎哎!大丫頭,快起來!我們是自己人,用不著這樣呵!」
「侄女叩謝叔叔是應該的。」
「好好!明天我就傳你這一套劍法!」
小神女問:「叔叔,這套劍法我能不能學的?」
一陣風笑著說:「小丫頭,你一身的武功,足可以令當今武林瞠目結舌了,學這套劍法對你沒有什麼作用。要是你學起來,就會走樣,一把仁慈之劍,就會變成了一把魔鬼之劍。」
小三子愕然:「叔叔,怎會這樣的?」
「你這小糊塗,難道不知道這小丫頭一身具有不可思議的內力?哪怕是一條枯枝,到了她的手中,也會變成一件可怕的利器,足可以洞穿對手的身體。仁慈之劍到了她手中,再也仁慈不起來。她內力運用之下,劍鋒過後人頭飛落,這還算什麼仁慈之劍的?」
「姐姐抖起來就不會這樣了?」
「大丫頭內力不夠深厚,就不會這樣了!」
小神女問:「難道練劍不需要練內力麼?那劍的威力怎能發揮出來?」
「妙就妙在我這套劍法,不以深厚的內力取勝,而是以奇變莫測的劍招取勝,當然內力越深厚越好。但就是沒有深厚的內力,也可以用這套劍法制服對手。」
「它真的這麼神奇?」
「小丫頭,你要是不信,等大丫頭學會了這一套劍法後,你不妨與她交鋒試試看。」
「好呀!那我等叔叔教會姐姐劍法後,我就試試。叔叔,你幾時教會我姐姐的?要三年還是五年?」
「不不!三個月就行了!」
「三個月?叔叔,你不是說笑吧?」
「你看,我是說笑的人嗎?」
「誰知道叔叔是不是故意在捉弄我們的。」
「這是關係到大丫頭今後生死安危的大事,能拿來開玩笑嗎?」
「好呀!」小神女轉身對韋珊珊說,「姐姐,你今後要用心跟叔叔練了,三個月後,我就看姐姐的啦!」
韋珊珊說:「妹妹,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三十年,我也不是妹妹的對手。」
一陣風說:「大丫頭,你別小看了自己,只要用心苦學,自會有成效。」
「叔叔,三個月後,我真的可以與妹妹交鋒嗎?」
一陣風說:「大丫頭,論武功,別說三個月,像你所說的,就是三年、三十年,你也不是小丫頭的對手。但三個月後,你練好了我這套劍法,接小丫頭十招八招的進攻,還是可以的。至於應付鐵衣惡僧這樣的一流高手,你大概可以應付過來。」
韋珊珊聽了驚喜萬分:「叔叔,是真的嗎?」
小三子聽了也驚愕不已:學了三個月的劍法,就能應付鐵衣惡僧這樣的高手?就是自己恐怕也應付不了。這是什麼樣的劍法?而且還不需要深厚的內力?不會是魔劍法吧?就是小神女也驚疑了:這是哪一門劍法的?世上有這樣的劍法嗎?不需要深厚的內力,就能應付惡僧?怪不得爺爺說,一陣風一門漠北怪丐的武功深不可測,武林中人無法能窺探其全貌,到時我真的要看看了。
一陣風卻對韋珊珊說:「大丫頭,是真的,珍珠也沒有這樣真。不過你一定要勤學苦練,心無旁念。要是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十年,也應付不了鐵衣惡僧這樣的高手。」
小神女說:「姐姐,你可要用心跟叔叔學呀!」
小三子也說:「姐姐,這三個月裡,侯府的事你不要去理,全心全意跟叔叔學。」
「妹妹,兄弟,我會的。我一定不辜負叔叔所教。」
這一次的談話,我們叔侄四人都感到很高興。一陣風的高興,是他看出韋珊珊不但品質好,身體素質也好,是練這一套劍法的上上人選,漠北一派的劍法,更不會在武林中失傳:小神女的高興,完全是一種好奇的心理,要看看漠北一派的劍法,是不是真的這麼神奇。當年她跟爺爺學劍法,三個月後也不敢去應付鐵衣惡僧這樣的武林一流高手;而小三子就更高興了,第一,韋珊珊學成了劍法,能對付鐵衣惡僧,今後自己就可以安心離開侯府,到江湖上走動。另一層高興的是一陣風叔叔和山妹妹,能在侯府住上三個月,至於韋珊珊,其高興更不用說。要是她知道漠北一派的武功是武林中的瑰寶,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學都不可能,而自己輕易就學上了,其驚喜程度恐怕更難以形容了。
第二天,韋珊珊拋開了一切雜念,一心一意地跟一陣風學幻影蜃樓劍法。小三子也吩咐辛姑娘和珍姑娘,在三個月內,千萬別去打擾大小姐,有什麼事決定不了的,去找章大總管解決,或者去詢問三小姐。而小三子自己也在這三個月中,去熟讀那一本毒經。對製毒的方法他不感興趣,只專心去熟記世上各種毒物的毒性和化解、醫治各種中毒的方法。
在侯府中,各人都有事幹,只有小神女最感到無所事事,她除了早晚勤練內功之外,就沒有什麼事可做了。在侯府,小神女算是一個特別人物,小事不用她做,大事她又做不來。各地的生意來往、銀錢的運用,她是一竅不通,看見數字頭就大了,這些事向來是由章總管打理。家務的事,又有辛姑娘、珍姑娘打理得妥妥當當,半點也不用她操心。可小神女又是一個閒不住的人,叫她老是一個人坐在家中不動,那比關了她,捆了她手腳還難受。她雖是身懷絕世武功的小女俠,但心智仍是一個天真活潑好玩好動的小姑娘。要是在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中,她早已蹦跳著與猿猴為戲,追逐野獸為樂了。可在侯府她不能這樣做。她不單是人人敬愛的小女俠,更是人人尊敬的三小姐,在侯府中極有威望,可不能無緣無故隨便在瓦面上跳上跳下,更沒有什麼東西可讓她追逐為樂。要是在以往,一過了年,她就走了,不會在侯府住下去。可是現在不行,她重傷了鐵衣僧,回龍寨的人恐怕不會罷休,會派人前來生事,她不能一走了事;二來她更想看看韋珊珊所學的劍法能不能接得自己十招八招。她只好耐著性子留下來。有時硬拉著小三子陪自己在城中街巷走走,或者到郊外玩耍。當她熟悉了古州城裡城外的地形道路之後,就一個人跑出去玩了。就是這樣,一陣風也不大放心,怕這個古靈精怪的小神女會闖出事來。一天,左右無人,小神女又要一個人出去玩時,一陣風說:「小丫頭,你出去玩是玩,千萬別去捉弄人,亮出自己驚世駭俗的武功來。不然,引起了江湖上人土的注意,整個侯府就不得安寧了!」
小神女說:「叔叔,我知道啦!我不會去鬧事的,你放心教我姐姐劍法吧,我還要看看它管不管用哩!你別讓我失望了。要是你教不好我姐姐,我可不依你。」
「小丫頭,你怎麼不依我了?」
「因為我一直疑心你是不是故意地捉弄我,害得我百無聊賴地在侯府白呆三個月!」
一陣風笑道:「小丫頭,你怎麼這樣去想的?」
「難道不是嗎?」
「你在這裡當三個月的小姐,過三個月舒服的日子不好嗎?」
「還舒服呀,我快要悶死了!」
「你這個小神女會悶死嗎?」
小神女一下怔住了,看看左右無人,問:「叔叔,你剛才說什麼的?」
一陣風輕說:「小神女呀!」
「小神女,這裡哪來的小神女了!」
「小丫頭,難道你不是麼?」
「叔叔,你千萬別亂說,我怎麼是小神女了?」
一陣風微笑:「小丫頭,你別瞞我了,我早已知道你就是那位神出鬼沒,來去無蹤影而又神秘異常的小神女!」
「你,你,你怎麼知道了?」
「我去了慕容家一趟,不就知道了?」
「婷婷姐姐怎麼不遵守諾言的?在你面前說出我來了?」
「你別怪錯了婷女俠,她沒有告訴我。」
「是慕容家其他的人?」
「他們也沒有告訴我。」
「那你怎麼知道我了?」
「是你這小丫頭告訴我的。」
「我幾時告訴你了?」
「剛才!」
「什麼!?剛才?」
「小丫頭,你想想,不是你剛才告訴了我麼?你不單在語氣上,也在神色中,全無保留地告訴我了!」
「那你怎麼說早就知道我了?」
「不錯!我第一次見你和小三子在一起時,就十分驚訝你的武功和為人,就認為你極有可能就是那個民間傳說的神秘小神女,但卻不敢肯定,直到後來去慕容家拜謝,談起我在古州碰上一位精靈古怪,武功又十分超群的小姑娘時,他們好奇向我詢問了你的面貌、衣著、年齡後,就相視一笑,什麼話也沒有說。我問他們:『那個小姑娘是不是小神女?』穆婷婷一笑說:『我們怎麼知道呵!是不是你不知道嗎?』我從他們相視微笑的神情中,更加肯定你就是小神女了。直到現在,從你的神態、口氣中,我才完全肯定了!所以誰也沒有告訴我,最後你告訴了我。」
「叔叔,你這是有心裝我,故意用話試探我。」
「小丫頭,隨便你怎樣說都行!」
「叔叔,你怎麼這般老奸巨猾的?」
「要不是這樣,我怎麼知道你是小神女了?小丫頭,你放心,我不會向任何人說出去的。」
「你說呀!我才不在乎,我頂多一走了事,將來惹出了麻煩,連累侯府上上下下的人,不關我的事,是你這位叔叔招惹的。」
「小丫頭,你這不是倒打一耙嗎?」
「誰叫你捉弄我的?」
「小丫頭,你不會故意到外面惹是生非吧?」
「你看呢?」
「小丫頭,你千萬別胡來,我算怕了你好不好?」
「叔叔,我跟你說笑的。只要你不說出我來,我怎會去外面惹是生非呵?」
「一定!一定!哪怕有人割了我的腦袋,我也不會說出來。」
「腦袋割下來,還能說話嗎?當然不會說出去了!」
「小丫頭,你想我怎樣?」
「只求叔叔今後不再捉弄我就行了!」
「你這小妖精,我還敢捉弄你嗎?我這個老奸巨猾的人,進一步就變成罪大惡極了!」
小神女格格地笑起來:「你知道就好啦!好啦!我出去玩了!」
這時新年已過,元宵節快來臨,在古州城,新年的氣氛還沒消失,人們又忙著扎花燈、出燈謎、做湯圓,迎接元宵花燈節日的到來。小神女感到在城裡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便轉到城郊玩。雖是元宵快到了,但古州一帶,仍然是北風凜冽冰雪封路。郊野處處,一片白色,就是樹木、除了青松,都是光禿禿的,瘦得可憐的樹椏,伸向空中,在寒風中瑟縮發抖。
小神女站在一棵樹下,極目四望,遠遠望見路邊一處人家,炊煙飄起,豎起的一片酒帘,在風中飄揚。這顯然是路邊的一間酒店。小神女見到這一情景,不由想起了湘桂黔三地交界占道上的古榕客棧來,也想起了她戲弄過的閔鳳翔。自己已三年多沒見過他們了,不知他們現在怎樣了?小神女正想著,驀然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從遠處而來,神色焦急不安,也帶驚恐,腳步踉踉蹌蹌,一邊走一邊打量道路的兩旁,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一直朝松林裡走去。
小神女心想:這個老人家怎麼了?不會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自己現在沒什麼可玩,不如去看看他也好。於是小神女施展輕功,悄然縱進了松樹林,藏在一棵松樹的濃葉中,想看看這位老人進松林幹什麼。
這位老人一身老家人打扮,年約五六十歲,一臉驚恐焦急不安的神色,眼睛只盯著樹下亂尋亂找,一邊喃喃地說:「完了!完了!我這下怎對得起主人和年老的夫人?我不如死去算了!」
年老的家人在松林找了好一會,最後絕望頹然地坐下來,捶打著腦袋說:「我怎麼這般的老糊塗老懵懂了?這麼重要的銀票不見了,怎去救我的主人?我又怎麼對得住把重任付給我的老夫人?主人,老夫人,老奴再也無面目去見你們了!」說著,他解下了身上的腰帶,懸掛在一枝橫椏上,打算上吊自盡。他淚流滿面地說:「少主人,老夫人,老奴來生來世,變牛變馬,再來報答你們了!」說完,跪地望空遙拜,「老奴去了!」站起來,將頭頸伸人腰帶的圈套裡,一蹬腳下的石塊,身體更凌空吊起來。突然「叭」的一聲,腰帶竟然斷了,老家人翻跌地上,沒有死。
老家人初是愕然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心想怎麼我突然會跌下來?是不是我一時大意沒吊穩就蹬開了墊腳石而掉下來?想不到我一時大意丟失了去救主人的銀票,現在又大意到連吊頸也吊不死跌下來。可是他一看自己半新舊的腰帶從中斷了,才知道自己上吊時不是大意,而是吊頸腰帶斷了。他又愕然:怎麼腰帶會斷的?它發霉腐爛了,承受不了我一個人的重量?不對呵!前幾天我用它來綁東西,還頂結實的,怎會霉爛斷了?總不會我年老人霉,連腰帶也霉?他用手使勁拉拉腰帶,卻沒法拉得斷。再看看斷口處,也看不出什麼原因來。他將腰帶綁塊小石子拋過橫椏,在斷口處重新打個死結,又用力試拉,沒有斷。老家人長歎一聲,將腦袋伸進圈套裡,重新上吊自盡。可是又是「叭」的一聲,腰帶又斷了,他又跌了下來。
老家人愣了,怎麼腰帶又突然斷了?難道這橫椏上有把刀,將自己的腰帶割斷了?他踮起腳往樹枝打量,可樹枝上沒有什麼刀呵!除非是這把刀鑲進了樹枝裡,自己沒法看得見。事情怎麼會這般巧?自己要上吊尋死,偏偏碰上鑲著刀的樹枝。既然上吊自盡不行,我只好撞大樹死了。自己要是不死,回去怎麼向老夫人交代?老夫人典當了所有的;田地房產,湊成了五千多兩銀子,又換成銀票,讓自己方便帶在身上,前去賊窩贖主人回來。現在銀票丟失了,主人無法贖回來,我怎麼向老夫人交代?我不死又有何作用?
老家人抱著一死的決心,驟然縱身一躍,頭向一棵大樹幹用力撞去。可是他這麼用力一撞,似乎撞中的不是大樹,而是一個軟綿綿的東西,自己給反彈了回來,摔在地上。跟著他又聽到一個小女孩「呵呀」的叫喊聲,有一個小身形飛了出去。老家人睜眼一看,頓時傻了眼。大樹沒撞中,自己卻將一個小女孩撞飛了,摔在地上。小女孩躺在雪地上大喊:「撞死我了!撞死我了!」
老家人一時間全懵了!自己沒撞死,反而將一個小姑娘撞死了?這下怎麼辦?他一時顧不了自己,慌忙奔過去看。這是一個十一二歲梳著丫角髻的小姑娘,正捂著肚子躺在地上叫喊。老家人慌忙扶起她來:「小姑娘!小姑娘,你怎麼了?」
小姑娘苦著臉說:「你撞得我好痛呵!」
「小姑娘,你讓我看看撞在哪裡了,看傷得重不重的。」
「當然重啦!不重我會痛嗎?你站開!我想我自己揉揉就不痛了。」
老家人一聽,似乎這個小姑娘只是給自己撞痛,而沒有撞斷骨,便略為放心了,但他仍擔心這個小姑娘給撞斷了筋骨而不知道,不敢走開,小姑娘揉揉胸口,便站了起來:「好啦!我現在不痛啦!」
「小姑娘!你真的不痛了?」
「不痛就是不痛,還有真的假的嗎?」
「不錯!不錯!小姑娘,你不痛就好了!」
「老伯伯,你幹嗎一個人跑來這裡來玩蕩鞦韆的?」
老家人怔了怔:「什麼?我在玩蕩鞦韆?」
「你不是在玩蕩鞦韆嗎?可是蕩鞦韆不是你這樣蕩的呀!」
老家人給天真無知的小姑娘問得啼笑皆非。上吊自盡,她卻看成是蕩鞦韆玩了!他不敢說明自己是在一心尋死。一來他感到這個小女孩太天真了,不願她知道人間有自殺的慘事;二來他也害怕將這個天真的小姑娘嚇壞了,他長歎一聲:「小姑娘,你沒事就趕快離開這裡吧!」
「我幹嗎要離開這裡的?我不能在這裡玩嗎?」
「對對!那我離開。」
看來這位老家人是心地極好的人,在他感到人生絕望之時,仍怕得罪了別人,想到松林的另外一處自盡。小姑娘卻叫住他了:「喂!你別走呀!我還有話要問你呢!」
「小姑娘,你別問了,我怎麼說,你也不會明白的。」
「哎!我怎會不明白的。老伯伯,你知道我問什麼了?」
「哦?你問什麼?」
「我問,你玩蕩鞦韆時,怎麼玩著玩著一下卻向我撞來了?蕩鞦韆不好玩嗎?撞樹才好玩麼?老伯伯,你不知道撞樹是很痛很痛的嗎?」
老家人苦笑一下,暗想: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痛麼?他又歎了一聲:「小姑娘,你別問了!」
「我幹嗎不問的?我知道,一個人撞到大樹上,不但很痛,還會撞死的,老伯伯,你難道沒想到會死麼?」
「小姑娘,我正是想死呢!」
「什麼?你想死?死也好玩嗎?」
「死當然不好玩。」
「那你幹嗎要死的?」
「小姑娘,你是不明白的,你快離開這裡吧!」
「老伯伯,你說出來我不是明白了?」
「你明白又有什麼用?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明白了當然有用呀!說不定我有辦法會令你不想去死。」
「你有辦法令我不想去死?」
「是呀!以前我也碰上一個要死要活的老婆婆,跟我說了,她就不想死了。其實死有什麼好玩的,不會動,不會吃,不會說話,再玩其他也沒辦法玩了。還給人裝進棺材裡,埋到土裡去,更不能透氣了,不憋得難受嗎?那多辛苦。」
老家人給這小姑娘天真無知的話說得忍不住苦笑起來。這真是一個無知孩子說的話,一個人死了,什麼都不知道了,怎會憋得難受和辛苦?小姑娘又問:「老伯伯,你知不知道,那位老婆婆後來為什麼不想死了,以後還歡天喜地的笑哩!」
「哦!?她為什麼不想死了?」
「因為她丟失了的媳婦,給我找了回來呀!老伯伯,你是不是丟失了什麼東西,像那老婆婆一樣,也要尋死尋活的?你說出來,我給你找回來,你不是不想死了嗎?」
老家人聽了不由心一動。他本來有一股強烈尋死的決心,給這小姑娘一說,尋死的決心再沒有那麼強烈了。現在又聽小姑娘這麼一說,不但不想死了,還產生一線生存的希望。他暗想:莫非上天見我可憐,打發這位小姑娘救我?還是我丟失的銀票,讓這位小姑娘拾得了特意在這裡等候我?要不,在我一心要尋死時,她就出現了?
這位老家人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碰上的不是一般的小女孩,而是一位武功極高,人又俠義又好捉弄人的神秘小神女。所以她救人的方式也與眾不同,也帶戲弄人的成份,弄得人啼笑皆非。小神女兩次悄然將上吊的腰帶弄斷,在老家人要撞樹自盡時突然現身,以柔和的掌勁推開了老家人,令他自盡不能,自己還故意縱開摔在地上叫喊。
其實這些不尋常的現象,老家人若是略為冷靜、頭腦略為清醒就會看出了。但這老家人一心只想到死,直到現在頭腦還不大清醒。他認為小神女只是個天真無知而又異常好心的小女孩,便向小神女一拜說:「多謝小姑娘的好心。」
「哎!你別拜呀!說呀!你是不是丟失什麼重要的東西了?」
「小姑娘,我是丟失了五千三百多兩的銀票。」
「丟失了銀票要尋死嗎?」
「小姑娘,你不知道,這五千三百兩是我家老夫人典當了所有的田地家產湊起來,要去贖我家主人的一條命,不慎給小老丟失了,小老怎麼不尋死?」
「你死了,那你家主人怎麼辦?」
「小老沒銀兩去贖,主人會給匪徒殺害;主人死了,小老活著也無顏回去見老夫人,所以只好一死了之。」
「你在哪裡不見了銀票的?」
老家人指指一棵松樹:「小老一時肚子不舒服,在那棵樹下大解,失落了裝有銀票的小布袋。當時沒發覺,走了幾里路才發覺不見了,所以匆匆忙忙回來尋找。」
「老伯伯,那我們快在這一帶找找呀!說不定它丟失在亂草裡,或者給雪埋了。」
「小姑娘,不用找了,小老在這一帶已找了多少次,連雪也扒開來看,就是不見我那錢袋,看來它是給人撿去了。」
「老伯伯,我們再找尋一下,真的找不到,我和你到這一帶人家問問,看誰撿了你的錢袋的,叫他交回給你。」
老家人心想:人家拾到錢袋,還會交出來嗎?就是真的找到了撿錢袋的人,他矢口否認也沒辦法。何況人海茫茫,去哪裡找撿錢袋的人?他長歎一聲說:「小姑娘,要是過了今天,明天找到了錢袋也沒用了!」
「哦!?為什麼?」
「綁架我主人的匪徒說,要是今天酉時之前,不將銀兩送到,他們就撕票!」
「撕票!?」
「就是將我家主人殺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大概是巳時了,離酉時只有四個時辰。這四個時辰,人海茫茫,我們去哪裡找到那撿錢袋的人?」
小神女說:「我有辦法!」
老家人愕然:「小姑娘有辦法?有什麼辦法?」
「我去給你弄五千三百兩銀子來,你不是可以去救你的主人嗎?」
老家人簡直不敢相信這姑娘會說出這種話來。一個小姑娘家,一時去哪裡弄這麼多銀子的?這小姑娘的衣著打扮,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呵!他睜大眼睛問:「小姑娘,你去哪裡弄這麼多銀子?」
「老伯伯,這你不用管了,我有辦法給你弄來就是。你先去那路邊酒家坐下等我,半個時辰內,我就會將五千三百兩銀子帶來給你,和你一塊去贖你主人。記住,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千萬別走遠了!你想救你家主人,就要相信我的話。」小神女說完,往松林深處一閃身,就不見人影。
老家人驚愕半晌不能出聲。一個天真好心的小姑娘怎會說出這樣連大人也說不出的話來?這完全不是小女孩的口吻了!現在,老家人才想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怪事:怎麼自己結實的腰帶無端端斷了?自己明明往大樹撞去,怎麼又莫名其妙地撞到這小姑娘的身上去了?就是一個結實的大漢子,給自己不顧死活的撞,也會受傷,可是這小姑娘一點事也沒有,還有講有笑的?我今天到底碰上的是什麼人了?是天上的小仙女?還是觀音娘娘座下的小龍女?
老家人呆了一陣,暗想:不管怎樣,這是唯一救主人的希望了,總好過自己去尋死,連希望也沒有。他來到了路邊的酒家坐下,店小二提著一壺茶走過來,笑臉相問:「老人家,你想吃什麼?」我店有酒有肉和各種包點。」
「店小二,你先給我來一壺白酒好了,我要在這裡等一個人。」
「好好!老人家,那我給你端一壺酒來,你老慢慢飲。你想吃什麼,儘管吩咐。」
正所渭等人嫌久,憎人嫌丑,儘管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老家人已覺得非常的長了。他不時朝道路兩頭張望,不見有半個人影出現。在這年關已過、元宵來臨的寒冷日子,一切過年的慶賀、拜年探親的熱鬧場面已過去,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來往,就是有一兩個人來往,也不是那位小天仙似的姑娘,來人匆匆而過,連酒店也不瞧一下。
老家人不由漸漸地焦急起來,暗想:不會是這個好心的小姑娘在哄騙自己吧?可是她幹嗎要哄騙自己?是為了不想自己自盡而哄騙自己?那又何必呢,不如讓自己死了好。老家人越想越不安起來。她要是什麼小仙女、小龍女,有的是法力,幹嗎要去弄銀子的?將一些樹葉、小石頭變成金子銀子去哄騙那些匪徒不行了麼?何必去弄銀子給我?她要是人間的小姑娘,一時間去哪裡弄來這五千多兩的銀子?就算她家非常的富有,一時間恐怕也湊不出來。何況她家大人肯一下拿出這麼多的銀兩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不責罵這個小姑娘才怪。
老家人越想越不對,他想,若是半個時辰內小姑娘還不來,自己就再去尋死了。這樣也好,喝醉了酒去尋死,死時山沒有什麼痛苦。
正當老家人再次絕望時,驀然感到眼前一亮,道路上的一頭出現了一個小黑影,正飛快地向酒家奔來。他定神一看,不是那天真而又好心的小姑娘又是誰?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這個小姑娘沒有哄騙自己,她真的在半個時辰內趕來了!就是小姑娘沒有帶銀子來,他見了也是感激和高興的。
小神女走近了,老家人慌忙迎了上去。小神女問:「老們們,你是不是等急了?」
「不不,姑娘來就好了!」
「我沒有帶銀子來怎麼辦?」
老家人怔了怔:「那,那,小老看見姑娘也是感激的,」
「老伯伯,你不會去死吧?」「這,這……」
「老伯伯,你放心,銀子我給你全帶了!我們可以去救你家主人啦!」
「真的!?」老家人幾乎不敢相信。
小神女從懷中掏了一疊銀票,遞給了老家人:「你看看,這不是嗎?」
老家人一看,這全是大寶銀莊的銀票,可在各地銀莊取兌,有的一千兩一張,有的五百兩一張,也有二兩一張的,合起來,一共有六千兩,比綁匪所要的數目,還多出了七百兩銀子。老家人激動得向小神女下跪叩頭:「小老多謝小女俠的高義大德,小老願身變牛變馬,報答小女俠救命的大恩。」
小神女趕快扶起他來:「老伯伯,你千萬別這樣呀!我們快去救你家主人吧!從這裡去救你主人處遠不遠?」
「不遠,有七八里。」
「老伯伯,既然不遠,我們也不用這麼急,七八里路,半個時辰我們可以趕到了!」小神女看了桌面一眼問,「老伯伯,你只喝酒,不吃東西嗎?那不肚餓?」
「小老只惦掛小女俠,不知道肚餓!」
「哎!我們還是吃飽了去。老伯伯不肚餓,我可肚餓呀!」
「是是,小老可不知小女俠還沒用飯。」
「老伯伯,你以後不必跟客氣了!」小神女雖然沒有用飯,但不會感到肚餓。我所練的神功,就是三天三夜不吃飯也行。她主要為了這個老家人設想,不吃飯,怎麼有氣力趕路?再說,以後見到了那一夥綁匪,贖回了他主人後,小神女一定要打發他們主僕二人先離開,自己然後才好動手。沒氣力,他們又怎麼能盡快離開匪巢?
小神女從懷中掏出一小塊約三兩重的銀子,丟給呆似木雞的店小二說:「小二哥,麻煩你給我們把飯菜拿來,讓我們吃飽了好趕路。」
這個店小二接過銀子,彷彿從夢中醒過來。在他一生人中,可以說是第一次看見了天下間有這樣的怪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身上居然帶有六千兩銀票,這六千兩銀票,足可以令任何人都驚愕眼紅,會產生歪念,幹出殺頭的事情來;其次她居然將六千兩銀票交給一個似乎不相識老人,一點也不知道銀子的可貴。萬一這個老人是個騙子怎麼辦?第三,她一出手就這麼大方,三兩銀子吃一頓飯?這三兩銀子,可辦一桌酒席了!他們一老一少,怎麼也吃不了!他接過銀子問:「不知小姐想叫什麼菜的?」
「你隨便弄一碗湯、兩碟菜來就行了!一定要快,怎麼?銀子不夠麼?」
「不不!小人是想,一湯兩菜,用不了這麼多的銀兩,一錢銀子也夠了!」
「哎!小二哥,有多的就賞給你好啦!」
店小二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說:「小人多謝小姐的賞賜!」他慌忙進內去張羅飯菜。
不久,熱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不是一湯兩菜,而是一湯四菜了,有雞有肉還有一壺好酒。店家幾乎將店內最好的菜式獻了上來。看來這間路邊野店,也是一戶本分人家。小神女說了一句:「小二哥,多謝你啦!」
「不不,小人應多謝小姐才是。」
小神女又對老家人說:「老伯伯,我們吃呀!吃飽了我們才有氣力趕路。」
「是是,小女俠!」
老家人不敢說什麼,這時他已將小神女奉若神靈、仙子一類似的人物了!就是人們傳說中豪俠壯土,也沒有眼前這位小姑娘的豪爽、慷慨、大方,她幾乎是天上的仙子,知人間的苦難,當人們在最絕望時,她出現了!
用罷飯後,小神女問:「老伯伯,你吃飽了?」
「小老吃飽了!」
「好!吃飽了我們走!」
他們飲過一杯茶後,便離開酒家上路。在路上,小神女說:「老伯伯,你今後再別叫我什麼小女俠大女俠了,見到了綁匪之後,更不能叫,叫我為山妹子,說我是你的小侄女,伴同你前來贖主人的。」
「小老怎敢這樣……」
「哎!你不這樣,不但救不了你家主人,要是引起綁匪生疑,你和我都會有危險,懂嗎?」
「是是,小老聽小女俠的吩咐。」
「記住了,我是你的小侄女山妹子!」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來到了綁匪指定交錢贖人的地方。小神女暗暗打量四周的環境和地形。這是一處三岔路口,路邊有一座小涼亭,涼亭後有一條小山道,直通一處山坳。小神女打量一下,有點驚訝起來:這路不是通向古州老虎古州堡的嗎?
古州老虎這個惡霸自從給自己燒死之後,古州堡的兩個武師鐵棍蒼龍和翻山豹子,不但不維護主子,反而見財見色眼開,趁機大肆掠劫,不但擄走了古州老虎大批金銀珠寶,劫走了古州老虎身邊的兩個美妾,還大肆放火縱燒,將古州堡化成一片灰燼。從此,古州堡便沒有人來居住了。不知幾時,竟有這麼一群綁架勒索的匪徒匿藏在這處廢墟中,進行活動。
小神女暗想:這伙綁匪是古州老虎以往的手下,還是從外地竄宋的匪徒?他們是盤踞在廢墟上,還是以這個廢墟作為收藏肉票的地方?我可要好好弄清楚了,千萬別打殺了小毛賊,卻放走了大賊頭。
小神女是一個好動閒不住的人,這事不知道則已,既然知道了,就絕不會放過。她要懲惡除凶,不會放過了這伙綁匪,讓他們在古州一帶行兇作惡。
老家人和小神女在涼亭內坐了一會,便看見一個打扮得似真鄉下人的漢子從樹林中走了出來。他裝著也到涼亭歇腳似的,不在意地掃了老家人和小神女一眼。坐了一會,見沒人來往了,他突然問:「你們是來贖殷家公子吧?」
老家人慌忙說:「是是!小老和侄女正是依時前來贖我家主人的。」
「錢,帶齊來沒有?」
「帶齊來了!」
「好!你將錢交給我!」
老家人一怔:「那我家主人呢?」
「錢收到了,我們自然會放人。」
「小老不見主人,怎敢將錢交出來的?」
「我們的規矩,不收到錢,絕不放人。你不交錢也可以,那你們準備收殷公子的屍吧!」
老家人怔了怔,畏畏縮縮地說:「好漢,我們先交一半錢行不行?等見了我家主人面,再交上全數怎樣?」
「不行,五千三百兩銀子,一分也不能少!老東西,你交不交?不交,老子走了!」
「小老交了,你不放我家主人怎麼辦?」
「老東西,在這方面,我們是信守諾言,錢到手才放人。你不相信,就別交好了!」這漢子說完,便想起身而去。
小神女慌忙說:「伯伯,你就將銀票交給他吧,救我家公子要緊。」
「是是。好漢,五千三百兩銀票在這裡,請你點收一下。」
這漢子獰笑一下,接過銀票一看,這是全國有名的大寶銀莊的銀票,在各省各地都通行,不由點點頭說:「老東西,算你識趣!」他一點數,不是五千三百兩,竟然是五千五百兩,有點愕異。小神女在旁說:「好漢叔叔,多兩百兩銀子,是我伯伯特別獻上給好漢叔叔,希望能快點放我家主人出來!」
「好!好!老東西,看來你還頂會做人。你放心好了,在這裡等一會,你家公子會馬上出來!」他一說完,帶著銀票便閃身進入了樹林。
老家人擔心了:「他們會放主人出來嗎?」
小神女安慰他說:「伯伯,你放心,看來他們只是要錢不要命,會放人的。」
果然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剛才那位漢子扶著一位二十歲左右、面容憔悴、衣服破爛的哥兒出來。這個漢子大概是看在二百兩銀子的情分上,好心地扶著這個肉票出來了。
老家人一見主人出來,連忙奔過去納頭便拜:「老奴叩見公子!」
殷公子儘管是從鬼門關裡跑出來,可是沒半點喜悅,甚個仍然十分驚恐。他面無表情地說:「成叔,你起來吧!」
那漢子對老家人說:「好了!現在我們將殷公子交回給你了!你們走吧!同時我向你們說一句,你們這次合作得很好,也沒向官府報案,今後我們再也不會向你平江殷家的人為難了!」說完,這漢子便閃身而去,消失在樹林深處。
殷公子說:「成叔,我們快離開此地。」他一下看見小亭裡的小神女,有點愕異和茫然,問:「這是……」
成叔說:「公子,她是……」
小神女馬上打斷他說下去:「伯伯,你們快離開這裡,有話以後慢慢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是是,公子,我們快走才是。」
小神女陪他們走了半里地之後說:「老伯伯,你們走吧!我也要走了!」
成叔一怔:「小女俠,你……」可是一看,他心中恩比人高的小姑娘早已不見了。成叔頓時驚疑不已,暗想:難道我真的碰上了神仙了?不然,在大道上怎麼突然不見了人的?
殷公子也奇異地問:「成叔,這位小姑娘是誰?」
成叔正想回答,耳邊便響起了小神女的聲音說:「老伯們,你們想安全的,早一點趕回城去,路上什麼也不要說。」
這時殷公子又再問:「成叔!這位小姑娘是誰?」
成叔說:「公子,你先別問,我們快進古州城去,到時,老奴會一一向公子稟報。」
再說,那個鄉下漢子閃身進樹林之後,有兩條持刀的漢子立刻迎了上來,問:「那羊子走了?」
鄉下漢子說:「走了!走了!一切如強哥頂料,殷家的人,不敢向官府報案!」
另一個漢子說:「這下我們可以痛痛快快地過一個元宵節了!」
「強哥手上還有三個肉票,過兩天,不出意外的話,又有一筆橫財收,你怕我們沒銀子盡情享受?」這是第二個持刀的漢子說。
鄉下漢子說:「走!我們快去見強哥!」
這三個綁匪,直往古州堡廢墟而去。可是他們沒有進廢墟,而是從廢墟邊穿過,登上了一處山坳,在暮色中走了一段崎嶇的山道,在夜幕降落時,他們轉進了深山處的一產人家。這裡,才是綁匪們真正的巢穴。
三個綁匪剛一進門,裡面便有人問:「你們回來了?」
鄉下漢子立刻說:「強哥!我們回來了!」
「事情進行得怎樣?」
「一切順利,姓殷的如數將五千三百兩送上。」鄉下漢子將五千三百兩銀票遞上,「強哥,你點收。」至於那二百兩銀票,鄉下漢子獨自一個人私吞了,連兩個同去的綁匪也不知道。
在燈光下望去,強哥年約三十多歲,一身富豪人家少爺的裝束,眼角眉梢含著一股聰明俊氣,眼神閃出機智之色,他要是走了出去,誰也不會懷疑他是這一夥綁匪的頭頭,還以為他是哪一處富豪人家的子弟。他接過銀票看也不看,往桌上一放問:「沒有其他什麼情況?」
鄉下漢子說:「沒有!要是有,我也不會在接頭地點出現了!」
強哥含笑:「很好!辛苦你了!」
「屬下不辛苦!兄弟們自從跟隨強哥以來,再也不用冒著危險人屋搶劫、攔路殺人了!」
強哥一笑:「那樣,你們能找到多少銀兩?有一千幾百兩已是處好的了!」
「是是,我們跟著強哥,才能發大財!比那小打小鬧強多了!」
強哥這時才拿起桌上的銀票,打算點點數。驀然間,他感到眼前人影一閃,手中五千三百兩的銀票不翼而飛,不禁大吃一驚。定神一看,不知幾時,一個機靈秀氣、一臉是笑的小姑娘出現在大廳之中,她手中拿著的那一疊銀票,正是自己手中不翼而飛的銀票。強哥可以說是武林中的一位高手,他要是沒有武功,就不會折服鄉下漢子這一夥攔路搶劫的兇惡匪徒,乖乖地聽從他指揮和擺佈了。他一向機敏過人,內力頗為深厚,居然沒發覺這個小姑娘是幾時潛人進來的,更沒提防這小姑娘一下從自己手中將銀票搶了去。這小姑娘手法之快,身法之輕靈可想而知。他驚愕地問:「你是誰!?」
小神女含笑問:「你看我是誰?」
這時,那位鄉下漢子更驚愕不已,脫口而問:「是你?」
小神女笑著說:「當然是我啦!」
強哥急問鄉下漢子:「她是誰?」
「強哥!她是殷家老家人的侄女!」
「什麼?她是殷家的人?」
小神女說:「哎!你千萬別弄錯了!我怎麼是殷家的人?你看我像殷家的人嗎?」
鄉下漢子問:「為什麼那老東西說你是他的侄女了?」
「這有什麼的?那老家人膽小怕死,我一威脅,他敢不說嗎?正像殷家的人怕你們殺了殷家公子,變賣了所有田地房產,湊成了五千多兩銀子送給你們一樣。」
強哥問:「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想發財呀!又有什麼意思了?本來我已偷去了那老家人身上的銀票,可是他哭天哭地要上吊自盡。我看得不忍,問他幹嗎要掛臘鴨,他一說,我才知道這些銀兩是用來贖他主人的一條命,不見了銀兩,不但救不了主人,也害了在家盼望兒子歸去的老夫人。我雖然喜歡銀子,但這樣一來,就因我而害死了幾條人命,那不天理難容嗎?可是我又捨不得這五千多兩銀子,又不想害死人命。想來想去,就想到等他將銀子交給了你們,再從你們手上要,不就一舉兩得了嗎?」
強哥眼睛一亮:「你是神偷?」
「是呀!」
「在江湖上神出鬼沒的俠偷義盜黑影,是不是就是你?」
「哎!他怎麼是我了?」
「你不是黑影?」
「這個黑影,我也正在千萬百計打聽他哩!」
「你打聽他幹嗎?」
「想發大財呀!還有幹什麼的了?我聽說他偷了不少富豪人家的金銀珠寶,有成千上萬兩的銀子。我打算從他手中偷一點出來,不勝過打幾百次荷包麼?就像現在我有了這五千多兩銀子,就可以有兩三年不用去做小偷了,夠我一家人吃的用的和玩的了。」
強哥冷笑一聲說:「我看你不是小偷!」
「哦!我不是小偷是什麼了?」
「小偷有你這麼的偷法嗎?」
「那要怎麼偷法?」
「一般小偷,不!就是俠偷義盜黑影,也只有偷偷摸摸下手,偷了也不想讓人知道。而你,公然從我手中搶去,這是小偷的行為嗎?這是公開的明搶。」
小神女一笑:「這是你不明白的。我偷有幾種方法,對一些有錢的富豪人家,我是偷偷摸摸地偷;對你們這樣的人,我就出其不意地去搶了!因為你們的錢來得不正當,甚至是傷天害理。我搶了你們的,你們也不敢在外面說出來!」
鄉下人打扮的漢子喝了一聲:「你以為你得了這些銀票,可以離開這裡麼?」
「我既然能悄悄地來,當然可以悄悄地離開這裡了!幹嗎不可以離開?對了!還有二百兩的銀票呢?你拿去哪裡了?」小神女又故意轉向那兩個持刀的綁匪,「他是不是將二百兩的銀票分給了你們?」
兩個綁匪愕然:「二百兩!?我們沒有呵!」
「那麼說,是他一個人獨吞了!」
鄉下漢子頓時著急起來:「你,你——!」
小神女說:「我,我,我什麼了?我沒有說錯了你吧?」說完,小神女驟然一出手,快如電閃,不知用什麼手法,一下從他身上掏出了那二百兩一張的銀票,揚了揚說,「你看,這不是嗎?我沒有冤枉你吧?」
這個鄉下人打扮的漢子一下蔫了下來,惶恐地望著強哥。他知道在一夥人中私自吞款,不但不義,更對首領不忠,會有殺身之禍,他分辯說:「強哥,我這是……」
強哥一擺手,制止他說下去,對小神女說:「姑娘好快的手法!」
小神女說:「是嗎?你也佩服了吧?不然,我怎麼能在江湖上找吃的?」
強哥說:「姑娘!我們一塊合作好不好?」
「合作?我們怎麼合作呢?」
「我們一塊合作尋找俠偷義盜黑影,一塊合作在江湖上闖蕩。」
「我們合作尋找俠偷義盜黑影?你想將他綁架了,勒索他所有偷來的金銀珠寶?」
「不不!我吳自強最重視江湖上的奇人異士,我想邀請他加入進來,一塊在江湖上闖蕩,不勝過他一個人在江湖上單槍匹馬亂闖好?一個人出了事也沒人照應。」
小神女頓時思疑起來:「這個叫吳自強的綁匪頭兒到底是什麼人?回龍寨的邵家父子派出大批高手,四處尋找小三子,想將小三子歸為己用。這個綁匪頭兒也這麼幹,他同回龍寨的人有什麼聯繫?還是邵家父子打發前來的,像那鐵衣凶僧一樣,暗暗查訪小三子的下落?一般的綁匪,哪有這麼大的胸懷和遠見?一個個見錢眼開,會懂得招攬人才?除非這個姓吳的,也像邵家父子一樣,是個野心不小的人物。小神女有意試探地問:「我們幾個人合作,能在江湖上闖蕩嗎?小女子可什麼也不懂,卻懂得『樹大招風』這一句話。一旦我們鬧大了,不怕叫人注目?何況現在,不知有多少人在搜索追蹤黑影,我們與他合作,不怕他會連累了我們嗎?」
吳自強一笑:「姑娘放心,沒人敢來招惹我們!」
小神女感到好笑,沒人敢來招惹你們,我現在不是來招惹了你們嗎?便問:「沒人敢招惹?你武功很好嗎?」
鄉下人打扮的綁匪有意向吳自強拍馬屁了,說:「我們強哥當然武功很好,在這一帶,又有誰敢和我們強哥比試的?連麒麟樓的金大爺,也敗在我們強哥的手下。」
其他兩個綁匪也慌忙附和說:「我們強哥的武功,要是稱第二,恐怕就沒人敢稱第一。」
吳自強笑著慌忙說:「不不!我的武功在我的同事之中,只居末位,比我武功好的,大有人在。」
「哦?他們是些什麼人?」
「姑娘,這你就別多問了!只要你與我們合作,今後自然會見到他們。」
「那我們怎麼合作?跟你們一塊綁架勒索錢財?那麼我不能再干小偷了?」
「姑娘要是願意參加也行,不參加,你日後照樣幹你的本行。我們只要求你去找尋黑影的下落,—發現他,就馬上來報告我們。」
「就這麼簡單?」
「不錯!就是這麼簡單。姑娘要是答應,這五千多兩的銀票是姑娘的了。」
「這不公平吧?」
「怎麼不公平了?」
「這五千多兩的銀票已經是我的了,用得著你來給我嗎?」
吳自強不禁皺眉問:「那姑娘想怎樣?」「你們這裡不是還有三個肉票嗎?你想我合作,這三個肉票全給我,由我帶他們走。」
其他綁匪一聽傻了眼:「什麼,全由你帶走,那他們的贖金呢?」
「當然也全歸我啦!」
「老子們不白幹了?」
「你們不給,那我們沒辦法合作啦!」
吳自強一聲冷笑:「我看你根本不是合作,是來戲弄我們。」
「哎!我怎麼敢戲弄你們呵!是誠心誠意想跟你們合作呀!」
鄉下人打扮的綁匪說:「我們所有的錢你都拿去了,這叫什麼合作?」
「我說呀,我就是得了這三個肉票也划算不來!你們想想,叫我去尋找黑影的下落,你們知不知道黑影的武功有多好?要是我給他知道了,我還有命嗎?再多的銀子給我也沒有用。但我又十分喜歡白花花的銀子,所以只好一搏,賭賭命運,才向你們要這三個肉票。其實我應該要再多的銀子才對,就算我不幸死了,那我一家人今後一生就再也不用憂吃憂住的了!」
吳自強忍著氣問:「你想要多少?」
「最好你們將所有勒索得來的金銀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