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傳奇 正文 第二十回難忘之情
    上回說到小三子奇怪邵家父子是名動湘南俠義道上的人物,怎麼和湖山鷹這樣的土豪惡霸在一起了?

    小神女說:「你以為邵家父子真的是俠義道上的人物麼?」

    「他們不是?」

    「當然不是啦!」

    「那他們是什麼人?」

    小三子感到困惑了。小三子在湘桂交界一帶,聽到不少人說邵家父子為人極好,行俠仗義,除惡行善,救了不少的百姓。江湖上不少的英雄豪傑,都投奔到回龍寨了。他們跟名門正派的俠義人士都有來往,在江湖上極有聲譽。若說他手下的人與湖山鷹有來往、協助湖山鷹來追蹤自己,那恐怕是邵家父子對湖山鷹的為人不大清楚,或者自己在他的勢力範圍下作案,掃了他的面子,故而派人前來追蹤自己的。這樣的人都不是俠義道上的人,那又是什麼人了?總不能說他是惡霸土豪吧?

    小神女說:「他是什麼人,我爺爺也一時弄不大清楚,只是覺得他父子頗有心計,是極會收買人心的雄主,似乎野心頗大。」

    「哦?他野心頗大?」

    「是呀。他父子兩人,不但想稱霸湘南,似乎還想稱霸江湖,一統武林哩。總之,他們不是俠義道上的人,你今後可小心了,別讓他們的豪爽大方、甜言蜜語拉了過去。」

    小三子笑了笑:「我這樣的人,他們拉我去幹什麼?」

    「你現在可是一個出了名的俠偷呀!」

    「他們總不會叫我去偷東西吧?」

    「你有這一身的好偷技,他們不叫你偷東西,那要你幹什麼?」

    「山妹妹,別說我今後不再偷了,就是偷,我也不會為他們去偷金銀財寶。」

    「他們金銀財寶有的是,當然不會叫你去偷這些東西。」

    「那叫我幹什麼?」

    「偷人家的武林秘芨呀!或者去刺探人家的行動秘密呀!」

    「我才不會去幹這種事情。」

    「要是你落到了他們的手中,就由不得你不幹了!」

    「我不想幹的事,恐怕誰也不能強迫我去幹。」

    「他們的手段、辦法多了,會逼得你不得不為他們做事。」

    「最大莫過是死,哪怕他們殺了我,我也不會答應。」

    「總之你小心才好,千萬別落到了他們的手中。現在他派出一批高手,協同湖山鷹四處在尋找追蹤你的下落。」

    「他們不會找到我的。」

    「你別大意了。爺爺說,邵家父子手下的能人奇士可多了,其中有一位號稱三眼神的端木良,曾經做過捕頭,現在是回龍寨白虎堂的堂主。他為人精明能幹,破案如神。只要作案的人在現場留下一絲痕跡,他都可以破案。將作案的人捉拿歸案。這次聽說他也出動了。」

    小三子一怔:「他真的那麼能幹?」

    「要不,他敢號稱三眼神嗎?江湖上傳說,他幾乎與江南的鐵面神捕戴七齊名,所以你要特別小心了。」

    小三子不由心頭大震。鐵面神捕戴七之名,他聽師父說過。正因為神捕戴七的出現,師父才遠走高飛,逃去貴州躲避風聲。後來聽說鐵面神捕戴七退隱江湖,不再為官府辦事,師父才敢轉回江南(鐵面神捕一事,請看拙作《隱俠傳奇》一書)去了。小三子半晌才說:「那我真的要特別小心了。」

    「小三哥,只要你今後不再在江湖上犯案,深居簡出,這個三眼神是奈何不了你的。」

    「我今後當然不會在江湖上偷東西了。我不是怕了什麼三眼神,而是遵守我說過的諾言。」

    小三子的話,既含有內心中男子漢的傲氣,同時也是實情。的確,他不害怕三眼神的尋找追蹤,他完全可以像師父夜貓一樣遠走高飛,到其他地方避三五年才轉回來。他主要的是遵守自己的諾言。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說過的話不算數?

    小三子還敏感地意識到,山妹妹的爺爺警告自己別再去當小偷,除了小偷為人不齒之外,恐怕已知道邵家父子派了一批高手來追蹤自己,他擔心自己今後有危險,從而專程來警告、勸自己,真是用心良苦,自己更不能辜負山妹妹爺爺的一片好心了。

    這兩個未成年的少男少女在鳥巢似的小屋中吃著吃著,不知不覺已紅日偏西了。小神女問:「小三哥,你今後打算怎麼樣?」

    「我沒有什麼別的打算,只想趕回古州城。一來我出來的日子不少了,再不回去,章總管他們會擔心的,會四下尋找我;二來我也要準備年底你和一陣風叔叔相約見面的事情。山妹妹,到時你一定要來呵!」

    「你放心,我一定去。」

    小三子聽了小神女這一句話放心了,便說:「那我得趕回去了!」

    小神女問:「你現在就走?」

    「是!我能見到你,已萬分高興;又得到你親口答應去;古州,比什麼都滿足了。何況我出來多日,真的要趕回去,以免侯府上上下下的人掛念。」

    「你看看外面,太陽差不多快要下山了,恐怕沒等你走出這片老林,天就黑了,你怎麼走?何況沒有我帶你出去,你根本走不出這連綿幾十里的森林。」

    「那就麻煩山妹妹帶我出去。」

    小神女眨眨眼皮:「我沒有空呀!」

    「你沒有空?那,那,那我怎麼辦?」

    「這好辦,你就在這裡多住幾天呀!」

    「多住幾天?」

    「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我,我怎麼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呵?我是擔心……」

    「擔心侯府的人掛念你?多住兩天,他們不會急壞的!」

    「不不!我是害怕妨礙了你練功練武。」

    小三子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我們一男一女,住在這鳥巢似的小屋子裡方便嗎?地方狹小,稍一動就碰著了,那多尷尬。但這話說不出口來,因為山妹妹仍是一個小女孩,一派天真無忌,不懂男女之事,說出來似乎瀆犯這位神女似的山妹妹。所以只好說是害怕妨礙了她練功練武。

    小神女「哎」了一聲說:「你不會妨礙我的,我們不能一塊練功練武麼?」

    「一塊練功練武?」

    「是呀!你知道我為什麼來見你?」

    「為什麼!?」

    「因為我爺爺要我教你一門與人對敵交鋒的武功,好方便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不致見了人,像兔子似的溜走了!」

    小三子感到有點意外:「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要不,我幹嗎出現?」

    小三子想想也感到好笑:你既然出現,幹嗎要扮成奇形怪狀的山妖來嚇唬我?幾乎將我嚇死了!同時更感激山妹妹那武功驚人神仙似的爺爺。他老人家何只是用心良苦,更是有意栽培自己成為一個俠義人物。自己今後更要好好做人,千萬別辜負了他老人家的心意。

    小神女又說:「我以前教你的那門拳腳法和逃跑閃身的身法,只可作為事急逃命之用。」

    小三子一下想起這一門身法和這一套拳腳法,曾經擊敗了古州城的好漢黑麒麟,令他不敢正視侯府。便問:「你教我的那一套拳腳法,也不可與人交鋒嗎?」

    「本來可以,可惜你內力不足,發揮不了應有的威力,對付像黑麒麟這三流的人物綽綽有餘,但對付一些武林高手就不行了!」小神女說到這裡,驀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你與我交手時,拍出那古怪的三掌,可不是我教你的功夫呵!是誰教你的!這三掌的掌法可不錯呵!」

    「是一陣風叔叔教我的。」

    「怎麼你來來去去只會三招,其他的你不會?還是風叔叔沒有教你?」

    「風叔叔說,這是連環救命三掌法,只有三招,已夠救我的命了。可是,對付你這奇形怪狀的妖怪,它卻救不了我的命。」

    小神女咯咯地笑起來:「你用這手掌,能一連拍中我二招,已算了不起了。在危險之時你冷不防驟然抖出,它的確能救你的命。」

    「要是你真的是妖怪,那我還不是給你吃掉麼?」

    「小三哥,要不是我那充滿了氣的大頭怪護著我,你那一掌,的確能擊傷我,別說其他的高手了。不過,你這三掌,只能冷不防驟然出手才有用,一旦讓對手知道了,便可以閃開你,你還是趕快逃命才是。現在我教你的這一門武功,便可以與一些高手交鋒,既救自己,更可以救人。」

    「哦?這是什麼武功?」

    「匕首拼刺法!」

    「用匕首對敵?」

    「是呀!要是你在深山老林中行走,碰上了兇猛、矯健吃人的虎豹,你抖出這一門匕首法,便可以將它們刺傷刺倒的。」

    「那要不要內力?」

    「當然要內力呀!沒有內力,能與虎豹搏鬥嗎?」

    「可是我的內力……」

    小三子感到自己的內力不夠深厚,連一套拳腳法也不能發揮出應有的威力,學匕首刺法行嗎?那不負了山妹妹的好意?

    小神女一下明白了小三子的用意,笑著說:「你放心,這一套匕首拼刺法,只以招式奇變取勝。以你目前的內力,抖展出來已夠了,完全可以與一些武林高手交鋒。不過,內力越深厚就越好。你不能早晚常練內功嗎?你沒有早晚常練內功?」

    「我有。」

    「既然有,那就行了!」

    「練這—套匕首拼刺法要多久?」

    「三年!」

    小三子一下傻了眼:「三年?」

    「你嫌太長了,不想練?」

    「不不!我不是不想練,我是說,得回古州城向章總管交代一下才好。」

    小神女咯咯又笑起來:「我是逗你的。」

    「逗我?」

    「好了,這一套匕首拼刺法,完全是在我傳你那一門身法、拳腳法的基礎上演變和發展過來的,只是改拳為匕首刺出。只要你專心學,兩天就學會了,你學不學?」

    「學!學!我怎麼不學呵!」

    「好!那你別再想侯府之事,摒棄一切雜念,集中心意學好了!」

    「是!」

    「你用心聽著記住,我現在就傳你這一套匕首拼刺法的口訣和心法。你念熟之後,今夜裡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便教你招式。口訣你記不記得不要緊,明天再學招式時還可以念,但心法你一定要背熟才行。」

    「多謝妹妹。」

    「你怎麼還這麼客氣呵!」

    「妹妹的好意,我怎能不多謝?」

    「現在你用心記住啦!」

    小神女於是一句句教小三子口訣,又一句句講解其中的要義。當小三子完全記住口訣和明白其中的意思後,小神女又再傳匕首刺出的心法了。

    由於小三子有了身法和掌法的基礎,加上他不是一個傻笨之人,很快就領會了心法中的奧妙和意思。這時夜幕早已降落,似水銀般的月光,從密枝濃葉中透射下來,形成閃動的一個個小光圈,宛如森林中撤滿了金錢似的。森林在夜幕月光之下,彷彿像一個童話般的世界,神秘而美麗。

    小神女說:「小三哥,現在我去給你弄一些吃的。」

    「山妹妹,不用。我皮囊裡還有些乾糧,夠我們吃的了。」

    「你不喜歡吃新鮮美味的烤野物麼?這森林中可有不少兔子和山雞哩!」

    「那我和你一塊去捉野物。」

    「算了,你還是安心在這屋子裡背熟我傳給你的口訣和心法吧。我轉回來時,要你背出和講解給我聽。背不出來,小心我要打你的手板心啦!」

    小神女說完,身形一閃,便飛出屋子,消失在夜幕下的森林中。這一位森林、山野中的小神女,森林、山野便是她活動的天地,如魚游大海,鳥飛長空。

    小三子見山妹妹走了,只好靜下心來,默誦口訣和心法。他真有點害怕背不出和講錯了,山妹妹會不客氣打自己的手板心。一個男孩子讓一個女孩子打手板心,那多難為情。小三子雖然是一個為人不齒和瞧不起的流浪兒和小偷,但在內心深處,卻有他的自尊心和傲氣。你瞧不起我,我同樣也瞧不起你,尤其瞧不起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他們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也不會做,只會享樂,他更痛恨富貴人家那些狗仗人勢的走狗和惡奴,那麼任意欺侮善良、打罵百姓。他同情弱小和貧苦無力的人家,願以自己能做到的事,幫助他們。這就是小三子的天性和俠義心腸。當然,小三子也有一種世俗大男子漢的心理,不但不欺負婦女,還有一種保護婦女之心。覺得一個男子漢不能保護婦女,還算什麼男子漢?

    小三子儘管知道自己不及山妹妹有本事,但也不能讓山妹妹小看了。一個男子漢讓一個女孩子打手板心,那太難堪了!所以他全神貫注聽小神女的講解,並一一記在心中,一點也不敢大意。

    不知過了多久,小三子閉目靜坐,全神貫注默誦口訣和心法時,便感一陣微風吹進來,接著聞到一種令人口饞的肉香味。他睜眼一看,小神女不知幾時已回到屋子裡,點亮了一盞小油燈。在燈光下一看,小神女笑瞇瞇的,手中提著兩隻烤得噴香的山雞,令人食指大動。

    小三子問:「你回來了?」他一下子感到這句話不是問得多餘嗎?

    小神女含笑問:「你餓了吧?」

    「本來不大餓,但這一隻烤山雞的香味,卻令我覺得餓了!」

    「餓了你就吃呀!」

    小神女將一隻大一點的山雞遞給了小三子。小三子接過時說:「多謝妹妹。」

    「你別多謝,等會吃飽了,我得問你的口訣和心法。」

    「我要是不記得,你要打我的手板心?」

    「當然啦,不打不行。你沒聽說教不嚴,師之惰嗎?我爺爺教我武功時,就經常打我的手板心,打得我好痛,痛得我以後不敢不用心學了!」

    小三子一下不吱聲。小神女問:「你怕痛麼?頂多我打輕一點就是。」

    「不!不!我不怕痛,我真的不記得,你重重打我就是。」

    「你不叫喊?」

    「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我記得小時偷東西吃,給人捉住,拳打腳踢,我咬緊牙關忍受著,沒叫喊一聲。」

    「你不怕打?」

    「我怎麼不怕打的?你以為挨打是好受的嗎?不過我以後盡量小心,有多快跑多快,不讓人抓住我就行了。」

    「我打你時,你不會跑吧?」

    「哎!我怎會跑的?這是兩碼事,完全不同。我若記不得口訣和心法,挨打是應該的。」

    「好呀!那你快吃,吃飽了就將口訣和心法背給我聽。最好別讓我打你的手板心。」

    「我知道。」

    小三子很快將一隻烤山雞完全放進了肚子裡。小神女也吃得差不多,她瞧見小三子的目光在尋找什麼東西似的,問:「你吃飽了?」

    「吃飽了,這屋裡可有抹嘴擦手的抹布?」

    「你不再吃了?」

    「吃飽了還吃幹嗎?」

    「你不喝茶?」

    「喝茶?這裡有茶嗎?」

    「有呀!你跟我來!」

    小神女帶著小三子縱下樹去,穿林而過。小三子感異。這遮天蓋地的森林中有茶喝的嗎?總不會這處森林有一戶人家吧?不然,哪又會有茶水的?

    沒走多遠,來到一處山崖。這是森林深處一塊山崖的空地,月光將這片不大的空地照得如水銀似的天地。小三子在月光下看見一口小口的清泉,泉邊的亂石中有一堆炭火,燒著一壺水,炭火殷紅,特別的耀人眼目。小三子再用目光打量空地四周,除了樹林還是樹林,沒有任何人家。小三子又發覺一棵樹下的草叢中,有一對綠陰陰發亮的眼睛,似乎是一隻猛獸的眼睛在盯視著自己。他幾疑自己是看錯了。這恐怕不是什麼猛獸,是自己一時太過神經過敏,疑心生暗鬼,這可能是什麼寶石吧?山妹妹不是說,這森林中的虎豹豺狼,不是給她扮成大頭山妖嚇得遠遠逃跑了麼?哪來的兇猛野獸?

    小三子再定神一看,那不是猛獸是什麼?還不知是老虎還是豹子哩,他出於男子漢保護婦女的本能,慌忙攔在小神女前面,說:「山妹妹,這是一隻吃人猛獸,你快縱上樹去,我來擋住它。」他完全忘了小神女的武功比他不知高出了多少倍。而且他根本沒時間去想。

    小神女說:「小三哥,你別亂來呀,小心它撲過來會咬你。」

    「山妹妹,快!你快縱上樹去。」

    「我縱上樹去幹嗎?」

    小三子一下想起小神女的武功比自己還高,自己怎麼這般的不自量力?問:「你要殺了這頭猛獸?」

    「我殺它幹嗎?」

    「那你……」

    「它是我養的豹兒,是我的坐騎。殺了它,我今後還騎什麼?」

    小三子一下傻了眼:「什麼?這頭猛獸是你的坐騎?」

    「是呀!我特地吩咐它在這裡給我看守這泉邊的東西。」小神女說著,朝那頭猛獸揚揚手,「豹兒,你過來!」

    小神女話音一落,一頭十分敏捷的豹子一下縱身躍起,撲了過來,嚇得小三子縱了開去。豹子來到小神女身邊,溫柔親熱地圍著小神女轉,任由小神女撫摸,還用舌頭舔著小神女的手,溫柔得十足像一隻大貓。小三子看得眼都直了。看來,這頭豹子真是山妹妹養的,是她的坐騎。

    小神女對小三子笑著說:「你過來呀!別害怕,有我在,它不會咬你。」

    「它真的不會傷人?」

    「你放心好了,你過來,讓它聞聞你身上的氣味,以後你就是碰了它,它不但不會傷害你,還會保護你哩!」小神女又對豹子說:「豹兒,這是我的哥哥,你得和他親近呵,千萬不可嚇壞了他。」

    小三子壯了壯膽子慢慢走過來。果然這頭豹對自己無半點惡意,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後,又轉去和小神女親熱起來。小神女拍拍它說:「好了!豹兒,你到一邊去坐著吧,看來我的小三哥對你還有些害怕。」

    豹子低吼了一聲,縱躍到樹林中去了。小神女笑問小三子:「這下你不再害怕了吧?」

    小三子說:「這麼一頭大乎乎、毛茸茸的山豹,實在叫人害怕。它今後真的不會傷害我?」

    「放心!你沒見它聞過你身上的氣味嗎?它已承認你是自己人了。你以後多和它玩,它就和你親熱啦!」

    「這麼一頭兇猛的豹子,你怎麼養得像貓一樣溫順善良?不但任由你撫摸,還會聽從你的命令行事?」

    「它出世沒有多久,我就抱它回來撫養了,親手餵它吃羊奶,又餵它吃肉,還經常和它一起玩。我幾乎和它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的,它怎不溫順善良?不過,它捕捉野獸、對付來犯的敵人,可半點不善良的。那時它會兇猛異常,行動矯敏如電,伏在草叢或樹上一躍而來,能一口咬斷人和大山豬的脖子。」

    「你不擔心它一旦獸性大發,會傷害你和你一家人嗎?」

    「不會的,我爺爺說它極有靈性,善曉人意,對我一家,它比狗還忠心,比貓還溫順,比世上的人更可靠,怎會獸性大發了?」

    「我是說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真是這樣,我一家人也有辦法制服它!小三哥,它比人更懂得知恩圖報哩!不似世上忘恩負義的小人。它極有義氣。」

    「這樣就好了!」

    「小三哥,你快去泉邊洗手洗面吧,洗完了,我們就坐在泉邊飲茶。」

    「山妹妹,其實我喝水就行了,你何必又煮茶的?」

    「你知不知我煮的是什麼茶?」

    「什麼茶?」

    「是我爺爺一手特製的山茶。喝了它,不但能健脾胃、舒筋絡、提神醒腦,更能增強體質哩!要不是你,我才懶得去煮的。」

    小三子一揖:「那我更多謝妹妹了。」

    小三子洗完後,喝著小神女爺爺精心製作的山茶。他聞到一種特別的清香,人口之後,卻有點苦澀,可是吞下喉嚨之後,又有一種甘味。小神女問:「好不好喝?」

    小三子不懂得品茶,以往也極少喝茶,喝的都是小溪小河中的水。只有到了侯府之後才有茶喝。因為有客人來拜訪,總不能拿冷水招呼客人吧?他感到這山茶沒有侯府中的茶那麼好喝,但他怕冷落了山妹妹的一片好意,忙說:「好喝!好喝!」

    「是嗎?那你多喝兩碗吧。」

    小三子不敢拂了小神女之意,一連喝了三大碗。小神女含笑問:「你現在感到怎樣?」

    「我,我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呀!」

    「你別豬八戒吃人參果,不知滋味。你試運氣行走一下。」

    小三子見山妹妹這麼說,不由盤腿而坐,雙手合十,暗運真氣行走一周天,頓時感到體內有一股熱烘烘的真氣,從心田上升,令渾身血脈大暢。行走了一周之後,不由精神大振,一天一夜的疲勞消失得乾乾淨淨,一下精力充沛,內勁似乎也增強了,好像已修練了一年內功似的。小三子驚奇地問:「這是什麼山茶?它不會是仙茶吧?」

    「什麼?先茶?先茶是什麼茶?」

    「我是說是不是神仙的茶?」

    小神女笑著說:「它跟神仙茶差不多。」

    「真的是神仙茶?」

    「它其中有千年的人參片,補氣活血,養顏延年,你說是不是神仙茶?」

    小三子又傻了眼:「有千年人參?」

    「這是我爺爺特別從長白山中採到的呢。好了!我問你,我教你的口訣記不記得?」

    「記得!」

    「好呀!那你現在背一遍給我聽,看你有沒有記錯。」

    小三子想了一下,便一字一句從頭到尾背了出來。這口訣數不多,每句七個字,一共有二十四句,並且押韻。小三子在學的過程中,不時提問,直到弄懂了每一句的會意。學習最怕囫圇吞棗,不求甚解,死背硬記,哪怕讀多少遍恐怕也背不出來;就是一時能背誦出來,過後不久就會忘記了,如水過鴨背。要是弄明白其中的用意,再加上用心,那是永遠也忘不了的。所以小三子很快就背誦出來了,問小神女:「我沒有記錯吧?」

    小神女說:「錯了!」

    小三子頓時傻了眼:「什麼?錯了?」

    「你快伸出手來,讓我打手板心呀!」

    小三子感到小神女明明是這麼教自己的,自己也沒記漏,怎會錯了?他不禁從頭到尾又默念一遍,感到自己並沒有念錯記漏。他困惑地望著小神女:「我真的念錯了?」

    「錯不錯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記得我自己沒有背錯。」

    「我說沒有背錯,就算沒有背錯好了!」

    「錯就是錯,怎麼能算的?」

    小神女咯咯地笑起來:「你沒有背錯!」

    小三子一下明白了,小神女又是在捉弄自己。便叫起來:「山妹妹,這可是正經的事,你幹嗎這麼捉弄我?」

    「我是看你有沒有自信心呀!」

    「那你也不能這般捉弄人的。剛才我幾乎懷疑我真的背錯了!」

    「好了,你講解心法給我聽吧!」

    這一夜,他們足足在泉水畔談了兩個多時辰,又是學習又是談心。眼見月升中天,夜露侵人,小神女說:「小三哥,夜深了,我們去睡吧!」

    小三子想了一下:「山妹妹,你去睡吧,我在這泉邊行了!」

    「你不睡?在這裡坐一夜?」

    「這處是個背風的地方,草地又柔軟,又寬敞,我想比睡在你那鳥窩似的小屋子舒服得多。我在這泉邊草地上睡不更好?」其實小三子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就是以避男女之嫌。儘管這森林中無人,還是避開的好。說到舒服,在那樹上溫暖的屋子裡,睡在軟軟的獸皮上不更舒服?

    小神女說:「你是不是害怕睡著後會從屋子裡掉下來?」

    「是有點害怕,但我更害怕的是我睡著的雙腳亂伸,一下將屋子蹬塌了,弄得連睡也睡不成,還要重新搭蓋過,就沒有時間跟你學武功啦!山妹妹,你就讓我在這裡睡好不好?」

    「你不怕睡著了,老虎豺狼將你叼走了?」

    「你不是有個豹兒在這裡看守嗎?老虎豺狼敢跑來這裡嗎?還有,我還想在泉邊洗一個澡,我有幾天沒洗過身了。」

    小神女說:「既然這樣,那就由得你了。」

    「山妹妹,你放心,我經常在荒郊野嶺中睡慣了,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不會有危險的。你回屋子裡去睡吧,不然,我擔心你明天沒有精神教我武功了。」

    小神女一笑:「你別瞎擔心,我怎會沒精神?」小神女還是不大放心,又吩咐豹兒,好好護著小三子,然後才閃身而去。

    小三子在泉邊的草地上正睡得迷迷糊糊時,似乎感到有一兩個小昆蟲在自己面上爬來爬去,他下意識地用手拍打自己的臉,一翻身又睡著了過去。可是不久,那小昆蟲又飛回來,在他面上輕輕爬行,弄得他癢癢的。他「啪」的一聲,昆蟲沒打著,反而將自己打醒了,睜眼一看,不知幾時天已大亮了,紅霞滿天,同時也看見一張少女含笑的臉兒,一雙晶瑩的眼睛滿含笑意,對著自己笑,問:「貪睡貓,你醒了吧?」

    這是山妹妹。小三子一下坐了起來:「你怎麼這般早就來了?你沒睡麼?」

    「還早?你不看看太陽快曬到你了!」

    小三子看見小神女手裡拈著一棵小野草,一下明白剛才在自己臉上爬來爬去的小昆蟲,原來是山妹妹又在捉弄自己了。問:「你幹嗎不叫醒我,弄株野草在我面上爬來爬去,我還以為是什麼蟲子哩!」

    「貪睡貓,起來吧,快去泉邊洗乾淨臉兒,茶和早餐,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你煮好了茶和早餐?你沒睡?」

    「睡啦!我可沒有你這麼貪睡,一早起來練,勝過十日功哩!你還不快去洗臉漱口?」

    「是是!我就去。」

    小三子又是一陣激動湧上心頭。山妹妹不但要傳自己武功,還這般伺候自己,在這世上去哪裡尋這樣的好妹妹?自己可是一個男子漢,不為妹妹分勞,反而要妹妹伺候自己,像話嗎?小三子趕快走去泉邊洗臉漱口。他回來時,小神女已斟好了茶,擺好一隻烤得噴香的山兔子。小三子說:「山妹妹,以後這些事我來做好了,你應該多睡一會兒。」

    「你會做嗎?」

    「我怎麼不會做了?」

    「你別做了,只要你這兩天內,集中精神,學好練熟這一門匕首拼刺法就行了。我只有三天時間教你,第四天我就要回去,不能教你啦!」

    「妹妹,我一定會用心學的。」

    用罷早餐,略為休息一下,小神女便在泉邊空地上傳授小三子匕首拼刺法了。她先將這一套刀法的招式抖展出來,然後配合口訣和心法,一招一式教會小三子。這一門短刀法的招式不多,只有六十四招,完全是在那一門所謂奇妙逃跑身法的基礎上發展而來。整整一個上午,小三子才勉強學會了這六十四招的匕首拼刺法。到了下午,小神女便叫小三子將這一門短刀法從頭到尾抖展出來,一發現有什麼姿式和招式不對便立刻糾正,重新再練,直到小三子將所有的招式練到準確為止。小三子一天來勤學苦練,直到晚上,才算將這套匕首法記在心中,並掌握了刀法的奇變要旨。

    小神女高興地說:「小三哥,難為你了,你總算學會了這一門防身自衛的武功。」

    「這都是妹妹教導有方。」

    「要是你不用心學,我怎麼教導有方,也是白費勁!小三哥,今後就是你熟練掌握和對敵交鋒中的運用了。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能一天就將這門匕首拼刺法學上手。你大概是這兩年多來,勤練我教你的那一套身法吧?」

    「是!妹妹教我的那套奇妙逃命身法,我是不敢鬆懈練習的。」

    的確,由於小三子有了這一門身法和拳腳功夫,所以能在短短的一天內,將這門匕首拼刺法學上手,不然,恐怕三個月也學不會了。

    第二天一早,小三子便起身繼續苦練。匕首是一門短兵器,在兵器上是短一寸,險一分。它不同於長兵器,如木棍、軟鞭、三截棍、鏈子槍和長槍,可以遠距離攻擊對手,自己不大受威脅;也不同於刀劍之類兵器的輕靈或者威猛。它只是一把短短的三寸長的匕首,要貼近敵人交鋒,才能發揮匕首的威力。貼身近戰,異常危險,生死勝負,往往只在剎那之間,所以身法一定要靈活奇變,快如電閃,矯如靈豹,捷似飛燕,閃身如滑魚脫兔,一縱即逝。幾乎所有的武林高手都用刀用劍,而不用匕首。當然,極為上乘的高手,那是所有兵器都不用,憑一雙掌就可與人交鋒;而且任何物!件,哪怕是枯枝敗葉,到了他的手中,皆可成為可怕的兵器。小三子目前不可能是這樣的高手。小神女之所以傳小三子這一門匕首拼刺法,主要是見到小三子將自己以前傳給他的那一門奇變輕靈身法,練得異常純熟,已達到隨心所欲的境地,掌法進步也十分可喜。而這門匕首拼刺法,正是在這兩門武功的基礎上發展的,抖展出來,有鬼神莫測之功。若是學刀法劍招,那就要從頭學起了。而且像小三子這樣未成年的青少年,帶刀佩劍在江湖上行走,太引人注目了,等於告訴人家,自己是武林中的人。碰上一些爭強好勝的武林人士,難免不發生矛盾和衝突,這不符合小三子不想張揚自己的性格。要是佩帶匕首藏身,就不會引人注意。在這種種因素之下,便想到傳小三子這門匕首拼刺法。

    小三子又整整苦練了一天,不但這門武功深深刻在心中,而且能任意抖展出來。小神女無論叫出其中的任何一個招式,小三子都能準確無誤地一下施展出來。小神女看得心喜,說:「行啦!現在你算是真正學到這一門短刀法了。要是你能將最後兩招運用純熟,可以放膽在江湖上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啦!」

    「山妹妹,我今後一定會勤練這兩招。」

    匕首拼刺法的最後兩招,一招是「千里追魂」,一招是「美人回盼」,都是在萬不得巳時匕首脫手擲出的招式。若是追殺萬惡不赦的惡魔,或是碰上武功比自己高的敵人,自己在逃命時,驟然返手一招「美人回盼」抖出,可出其不意刺中敵人。即使不能一下取敵人性命,也能令他身受刀傷,嚇得不敢再追趕,自己可從容而逃。這也可以說是救命的招式。小三子對這兩招的確欠火候,除了欠準確,更主要是一身真氣不十分深厚,擲出的匕首威力不十分強。要是小神女擲出,不但命中敵人要害,其威力之強,直可以洞穿大樹幹,插入岩石之中。

    儘管小三子對這兩招還欠火候,但他這時的武功:輕功、身法、匕首和掌法,加上一陣風的那三招救命連環三掌,已是當今武林中不可輕視的高手了。回龍寨邵家父子手下的一批高手,要勝他恐怕不容易。要捉到他就更困難。

    第四天上午,他們便分手了。小神女帶著她那頭豹子,帶小三子走出了大森林,指著西邊的山峰說:「小三哥,你朝那座山走去,翻過山峰,山峰下便有個叫中黃的小鎮。到了小鎮,便有一條大道南下直去黎平府城了。到了黎平,你便可以去古州啦!」

    「山妹妹,只要到了黎平府,我就知道怎麼走了。」

    小神女本想吩咐小三子學會了這門匕首拼刺後,千萬別爭強好勝而傷害了無辜的人。但想到小三子根本不是什麼爭強好勝之人,更不會炫耀自己去招惹是非,不知道他幾年的小偷生涯,極不想別人知道他的面目,還是天性如此,不像自己好捉弄人,想想就沒有說出口了。她說:「小三哥,那你路上多保重啦!」

    小三子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與小神女分手。他與小神女相處的日子不多,兩次意想不到的相遇,都留給他難以忘情的記憶。第一次與小神女在八開小鎮邊邂逅相遇時,只感到小神女是一位天真、大膽而又好心的小女孩。以後在覃婆婆家中又意外再見,又感到小神女是位好奇、好玩、任性的有錢人家的小姑娘。直到小神女在栽麻小鎮救了辛姑娘後,令他驚震、愕然:這山妹妹竟然是身懷武功、行俠仗義的奇女孩,令他完全改變了對小神女的看法,已將小神女看作是一個最可敬愛的人,用不著自己為她路上的安全擔心。

    這一次又在這森林中不期而遇。儘管小神女頑皮扮成大頭山妖,幾乎將自己嚇死了。但小神女將自己視為親人般的真情、隨和,又令小三子激動不已。她既喜歡不時捉弄自己,在傳授武功時又那麼嚴肅、認真,一絲不苟,悉心相教。短短三天相處的日子,小三子是一生一世也忘不了。要不是為了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和一陣風的約會,小三子願與小神女在這森林中長相守,哪兒也不願去了。所以小三子在分手時,依依不捨地叮囑:「山妹妹,今年十二月,你一定要來古州呵!」

    「是的,我一定會去的。」

    小三子有了小神女的第二次保證,放心了,便緩緩而去。他幾乎是三步一回頭,看見小神女站在林邊向自己揚揚手。最後一次回頭時,山妹妹和她的坐騎豹兒躍入森林裡消失了。小三子恍然若失,站了良久,才往山峰走去。

    一路上,小三子總撥不開小神女留在心中的倩影。小神女的精靈古怪、一顰一笑、言談舉止,都令他刻骨難忘。儘管小三子知道小神女的人,也瞭解小神女的個性,卻總感到小神女似迷一樣,不知道小神女家住何處,也不清楚小神女出身是什麼樣的武林人家。她爺爺就更為神秘了。小三子不敢去問,他也有青少年的好奇心,也不是什麼武林中人,卻知道江湖上不成文的規矩:千萬別去打聽一些高人的行蹤。別人不想說的事也千萬別去動問,說不定會招來禍害。何況小神女也不想他去問,甚至連在森林中相遇和傳藝的事,小神女也叮囑他千萬別說出去。要是讓人知道了,小三子今後不但別想能見到她,她爺爺一旦惱怒起來,會殺了他的,也會殺了所有知道的人。這更嚇得小三子不敢亂對別人說了。自己死了不要緊,卻害了其他人。何況小神女的爺爺行蹤莫測,像神仙般的人物,幾次去古州城觀察自己,自己卻半點也沒有發覺。似乎這位神秘的老人無處不在,處處都有他的身影和眼睛。

    小三子一路走著,一路在沉思。驀然間,他聽到一陣嗩吶聲從山下傳來。他抬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已翻過那座山峰了,自己正朝山下走去。山下有一條路,蜿蜒地向南面的一處小鎮而去,恐怕那就是中黃小鎮了。嗩吶的聲音,正是從山道上傳來。山道上有一隊人馬,打著紅旗和羅傘,羅傘下有一位身穿紅色衣袍的人,騎在一匹紮著花彩的馬上,在前面走著。隊伍中間,有一頂大紅花轎,由四位衣著光鮮的漢子抬著。小三子暗想:不知是哪一處人家在迎接新娘了,看來今天是一個喜慶的日子。

    小三子正看著,突然見山道彎處的樹林中躍出七八個一身勁裝的強人來,攔住了接親的隊伍。接親的隊伍頓時大亂,慌成一團。花轎停了下來,那位新郎更嚇得滾下馬來,驚恐地問:「你、你、你們是什麼人?」

    強人中一個為首的漢子,相貌生得十分兇惡,吊眼睛、黑臉膛、大嘴巴,嘿嘿獰笑道:「小子,你聽清楚了,老子是行不改名,坐不改稱,人稱吊眼黑狼。」

    「吊眼黑狼?」

    「小子,你難道沒聽見過老子的大名?」

    吊眼黑狼是黎平府東北湖耳洞銅鼓巖的一名強悍的梟匪,也是一頭凶殘狡猾的惡狼,在湘黔兩地交界的崇山峻嶺中作惡,連湘西言家和回龍寨邵氏父子也奈何不了他。他真的像一頭狡猾凶殘的餓狼,悄然而來,撲殺了獵物之後又驟然而退,消失在崇山峻嶺的莽莽老林之中,誰也找不到他。

    在明朝時期,黎平府一帶的鄉鎮縣城,歸屬又是朝令夕改,一時劃歸湖廣佈政司管轄,一時又劃為貴陽軍民府管轄。就是劃歸湖廣時,也一時屬辰州府,一時屬靖州府,不但令當地百姓不知自己屬何人管轄,就是連士兵、長官也一時不知所從。出現了匪情,就不知該由何處的駐軍圍剿捉拿了。有的更乾脆不理,任由土匪山賊在這一帶橫行。只是苦了當地的百姓,連告狀也無門。不知幾時,這個吊眼黑狼竄到中黃小鎮的山野中來,這隊迎親的隊伍恰恰成了他們的獵物。

    以前這一條山道還算平靜,極少強人出沒。即使有,不是給小神女殺了或嚇跑了,就是給小神女的爺爺打發上了西天。吊眼黑狼是在這三年出現的梟匪,小神女爺爺這兩三年來要練易筋經,也輔導小神女練這門佛門最為上乘的武學,所以一時無暇去追蹤這伙匪徒,令他們能在這一帶的群峰峻嶺中穿來竄去,為害百姓。

    吊眼黑狼在這一帶,已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可怕人物。新郎和迎親的人一聽說是吊眼黑狼,更嚇得魂飛天外。隊伍後面的兩個人掉頭便逃。吊眼黑狼大吼一聲:「不准跑!」跟著他手下幾個匪徒奔過去,一下就將這兩個人砍翻了,嘿嘿說:「誰跑就砍了誰,這就是榜樣。」

    眾人更是嚇得跪了下來。新郎跪著向吊眼黑狼求饒說:「望大爺饒命!望大爺饒命!」

    吊眼黑狼卻不屑去理睬新郎,對手下弟兄說:「去!給老子將新娘子拉出來,看看長得美不美!」

    兩個匪徒一聲淫笑,像兩頭餓狼撲向花橋,將嚇得已暈了過去的新娘子拉了出來,推到了吊眼黑狼的前面。一個匪徒淫笑著說:「大王,這個小姐兒是個美人,夠大王和弟兄們解饞的。」

    吊眼黑狼更是淫猥地大笑:「給老子先帶進樹林中去,讓老子先與她洞房。還有,那兩個伴娘,你們也一起帶進樹林去,留下這新郎小子,叫他家人帶五百兩銀子來贖人。其他的人,全給老子砍了!」

    「是!」六個匪徒一齊應著,正要動手時,驀然之間,一條人影從樹林中飛了出來,「砰砰」兩聲,首先將兩個揮刀要殺人的匪徒擊飛了,跟著一聲厲喝:「你們給我住手!」

    匪徒一下愕然,吊眼黑狼定神一看,在他眼前出現的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材瘦小,個頭幾乎不到自己的胸口。他又訝然地問:「是你?」

    這位少年,正是盛怒而來的小三子。他一臉的忿怒:「不錯!是你小爺爺,快給我將人放了!」

    吊眼黑狼簡直不敢相信,一個未成年的瘦小子,居然有這麼大的口氣向自己說話。自己的一隻大手,就可以將這瘦小子捏碎了。他更不敢相信他能在剎那之間,將自己兩個牛高馬大的弟兄,似敗草般擊飛了。看來這兩個弟兄摔倒地上不見爬起來,不是已經死去,就是身受重傷,一個小孩子能有這樣的神力?他疑心這小孩身後另有高人,問:「剛才是你擊飛了我手下的兩個弟兄?」

    作為小三子來說,這真是他平生第一次主動出現,面對一夥兇惡的匪徒而無懼色。要是以往,小三子卻沒有這麼大膽了,更不敢出頭露面插抱不平。這一次,小三子卻不是因為自己剛學會了一門匕首拼刺法,出來顯示一下。而是眼見匪徒們已殺害了兩個人,並且還要污辱新娘子和再動手殺人。時間已容不得他去想其他的事,只想到救人要緊,便不顧自己有什麼危險了。他無畏無懼地回答:「不錯!是我!你們快給我將新娘子放了!」

    吊眼黑狼也機警地打量四週一眼,感到只有這小孩子出現,再沒有什麼高人到來,便放心下來,說:「老子不放又怎樣?」

    「我,我要你們死!」

    吊眼黑狼勃然大怒,吼著:「上!先給老子將這小孩亂刀砍了!」

    三個兇猛的匪徒頓時撲上,三把明晃晃的朴刀一齊向小三子凶狠地砍來。小三子不敢大意,這是他第一次面對生死的交鋒。他先以輕靈奇變的身法從刀光中閃了出來,匕首掏出,返身回擊,一招「浮光掠影」,一下將一個匪徒捅傷倒地。小三子不明白小神女所傳授的匕首拼刺法有不可思議的威力,不刺中敵人則已,一刺中,往往是敵人致命的地方,不死也得重傷。小三子在搏鬥交鋒中,更無暇多想。他要救人,也要保護自己。匕首拼刺法接二連三抖出,轉眼之間,他將這三個凶狠的匪徒全刺中倒地了。一個給劃斷了脖子,一個刺中了心肺。再一個是一條右手臂離體飛了出去,也就是兩死一重傷。這一下,不但吊眼黑狼和另一個匪徒嚇得傻了眼,小三子也一時怔住了。他想不到這一門匕首拼刺法有這樣的厲害,怪不得山妹妹說,不可輕易抖出來。

    吊眼黑狼愣了一陣,他吼著剩下的那個弟兄說:「來!我們齊上,拼了這瘦小子,為弟兄們報仇!」

    吊眼黑狼仍看不出小三子抖出的是一門上乘短刀法,只覺得他是身法靈活似猿而已。他怪手下那三個弟兄太輕敵大意,才上這瘦小子的當,糊塗丟了性命。他不相信自己殺不了這個瘦小子,首先提刀撲上來。

    那個匪徒也丟下手中暈過去的新娘子,提刀從另一邊撲來。小三子見吊眼黑狼凶悍異常,刀法凶狠,簡直像一隻發了狂的野獸,不能不先避其鋒,以靈活多變的身法輕縱閃開。正想返身還擊時,另一個匪徒的刀又劈來,只好又縱身躍開。吊眼黑狼和這個匪徒不同那三個匪徒一同出刀,而是一先一後,配合得很好。的確,吊眼黑狼能成為這一帶梟匪,武功是有過人之處的。論武功,他刀快人凶悍,勝過古州城的黑麒麟。再與另一個匪徒相配合,一時令小三子難以貼身交鋒,只能以身法奇變閃避。在這種場合之下,要是在以往,小三子早已抽身逃進樹林裡去了。現在他不能一走了事,他要是一走,這一隊迎親的人恐怕沒一個能倖免於死難,全成為這頭髮了狂的吊眼黑狼刀下之鬼,救人變成了害人,最糟糕的是這些迎親的人,似乎全給匪徒嚇破了膽似的,沒一個人趁機逃命。而那位新郎,更是不知眼前的危險,一味去叫喚他那暈過去的新娘子,也不知道抱起新娘子逃命。要是這些人全逃走了多好,小三子也沒什麼牽掛了,勝不了可以一走了之。現在他是逼得要與這頭惡狼糾纏。他將吊眼黑狼引到遠離這群迎親的人的地方,不令他們在交鋒中,為匪徒的刀鋒所傷害。

    吊眼黑狼一連幾招,雖然沒辦法劈中小三子,但見小三子一味閃避,不能還手,更放膽了,暗想:「這個瘦小子的武功也不見得怎麼好,只是仗著一身輕靈的輕功而已。這就更加肯定了他剛才的想法:他手下的那三個弟兄,只是輕敵大意。才弄得喪命和重傷。他見小三子往中黃小鎮方向邊打邊退,以為小三子想逃跑,便吼著匪徒:「快!攔截住他,別讓這瘦小子逃走了!」

    吊眼黑狼怎麼也想不到小三子突然抖出了匕首拼刺法的一招「美人回盼」,返身匕首脫手飛去,匕首如電光閃出,「噗」一聲,匕首深深插中了吊眼黑狼的心口。吊眼黑狼「呀」的一聲慘叫,頓然仆倒在山道旁的一棵樹幹上。他一時死不了,也不相信自己身上已被刺中要害,一手摀住胸口受傷之處,一股鮮血從指縫中流了下來。他瞪著眼睛差問:「小子,你、你、你敢用暗器傷了老子?老子要碎了你!」

    吊眼黑狼真是凶悍異常,受了要命的刀傷,死在眼前,依然揮刀撲上來。可是他沒有走幾步,「轟」然一聲,倒下了。最後的一個匪徒見狀大驚,趕過來將吊眼黑狼扶起:「大王!大王!你怎麼?沒事吧?」

    吊眼黑狼面如死灰,口噴鮮血,氣如游絲,指著遠處呆著的小三子說:「你、你、你、你給我殺了他!」

    「好!大王!我去殺了他。」這個唯一能動手的匪徒放下吊眼黑狼,站了起來。他的凶悍也不下吊眼黑狼,只是武功不及吊眼黑狼而已。他提刀惡狠狠地說:「小子,你受死吧!」他見小三子手中沒有了匕著,更放心撲來。

    小三子也想不到吊眼黑狼竟是這樣的凶悍,臨死時也要撲過來與自己拚命,斷氣時仍叫他手下匪徒來殺自己,一時也呆住了。現在見這個匪徒提刀撲上來,慌忙閃開說:「你快走吧!我不想再殺人了!」

    這個匪徒也跟吊眼黑狼一樣犯了錯誤,認為小三子沒有什麼真實的本領,首先兩個同伴是給小子出其不意擊飛摔死;後來三位同伴是大意輕敵,為這小子所殺害傷害;自己的頭頭吊眼黑狼,不慎中了這小於的暗器而死於非命,這些全不是真功夫,所以他放膽撲來,咬牙切齒地說:「老子要你死!」

    小三子手中雖然沒有匕首,但仍有一門拳腳功夫可以防身自衛。雖然不能像匕首那樣殺人傷人,但給擊中也不好受。要是擊中了要害地方,同樣也會一命嗚呼。小三子見這個匪徒仍至死不悟,便以奇變身法閃開他兩招之後,驟然躍來,沒等這個匪徒轉身反擊,改執匕首的招式為掌,一掌拍出。「蓬」的一聲響,匪徒被拍飛了,直摔到路旁一棵樹幹上去,掉下來時,頭又落到一塊岩石上,一聲慘叫,匪徒便魂歸西天。剩下的那個斷了一臂的匪徒,見狀早已飛奔而逃命了。小三子也不去追殺,讓他逃走。

    其實這一夥悍匪,要是見勢不妙,四散逃命,小三子也不會追趕的。他是志在救人,而不是想殺人,是吊眼黑狼這一夥悍匪,不知死活,逼小三子出手。又剛好小三子學會了這一門上乘的匕首拼刺法,也是他平生第一次面對這麼多的凶悍匪徒,既救人也求自保,出手時便不知輕重,所以在一炷香時間內,拚殺了這七個匪徒,除了一個斷臂的匪徒能逃生外,其他六個全部喪命在他的匕首和掌下。看來這伙悍匪也是罪惡到了頭,碰上了出手不知輕重和第一次與人交鋒的小三子,才有如此下場。這也恐怕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

    小三子殺了匪徒們之後,緊張的心情才鬆下來。他透了一口大氣,從吊眼黑狼的胸口上取回匕首,對新郎新娘和那一群迎親的人說:「你們還不趕快離開這裡?要是又有一夥匪徒趕來,我可沒法救你們了!」

    這一夥呆若木雞的人如惡夢初醒,新娘也在這時甦醒過來,一齊向小三子跪拜,叩謝小俠的救命大恩。

    小三子急忙揮手說:「你們別這樣,快起來,趕快離開這裡,要不,我先走了。」

    眾人又是再次叩謝,將新娘新郎都扶進花轎裡,抬著花轎,慌忙往中黃小鎮奔去。他們再也不像先前那樣,吹著嗩吶,打著羅傘,放著火銃,而是衣服零亂,偃旗息鼓,慌慌張張逃命了。

    小三子想到救人要救到底。他的確擔心這伙悍匪仍有餘黨趕來,所以走到高處觀望,坐在一棵樹下等候匪徒的出現。眼見那群迎親的人已走近小鎮了,而匪徒仍沒有出現,才放心離開。他本來打算進小鎮弄些吃的,害怕給人認出來,將他當成什麼救人大恩人纏得沒辦法脫身,所以只好繞過小鎮,直往黎平府城而去。他像真正的俠義人物一樣,做了好事,不想留名,更不想別人知道,同樣也不想別人感謝。

    此時的小三子依然不是富有江湖經驗的俠士。若是一陣風、穆家姐妹或閔子祥他們,殺了這伙匪徒之後,知道迎親的人再沒什麼危險,便會立刻抽身而走,而不會去接受人們的跪拜。就是要救人救到底,也可以隱藏在暗中,保護迎親的人回到小鎮就可以了。他這樣一出來,受恩的人雖然不知道他姓名,但他的形體外貌和說話舉止,已深深印在受恩人的頭腦中,這些人是怎麼也忘不了的。

    黃昏時分,小三子便進入了黎平府城。他再也不像以往當小偷時那樣,隨便找一處野廟破寺不為人注意的地方過夜,而是大大方方地隨著進城的行人,打算進城找一間客棧投宿。不料剛進城門前,驀然看見黎平府的藍捕頭,神色緊張,帶著四名眼明手快的捕快迎面而來。

    小三子嚇了一大跳,暗想:不會是我在通道縣盜取湖山鷹財物的事發作了,藍捕頭帶人前來捉拿我?小三子曾經是一位俠偷義盜,對一些州府縣城的捕頭、捕快不能不知道,以便好早一點躲開他們。小三子感到自己要是轉身出城,那就更引起藍捕頭的注意了。同時也想事情不會那麼巧吧?何況通道縣和黎平府不是同屬一個省管轄,公文的來往,也不會這麼的快。

    小三子強作鎮定,想看看藍捕頭怎麼對自己。若真的是來捉拿自己的。自己再逃走也不遲。可是,藍捕頭他們根本就沒去注意小三子,匆匆忙忙與小三子一行人擦身而過,直山北門去了。

    小三子一顆心放了下來:原來不是捉自己,自己過於多心了。暗想:藍捕頭走得這麼匆忙,天色晚了也趕出城去,大概是去捉拿什麼要犯吧?什麼人在府城附近作案了?又或者是去捉拿朝廷通緝的潛逃要犯?小三子不願去多想,就近找到一間客棧投宿。

    第二天一早,小三子洗完臉面,帶著隨身的行李,打算離開客棧。他看見客人們神色緊張,三三兩兩地交談,說什麼府衙門前,懸掛了幾顆人頭,好怕人。說是昨夜藍捕頭提回來,懸掛在衙門前的旗桿上示眾。

    小三子又愕然了:是什麼土匪大盜拒捕給藍捕頭等人殺了,將腦袋提回來?要是活捉了,怎能不經過審問就斬首示眾的?

    小三子會了房錢,離開客棧,轉到大街上,打算找一些賣小食的攤檔,吃飽了好趕路。大街上也是三三兩兩的人們,在街頭巷尾交頭接耳地議論,各人的面上神態各有不同,但喜悅、驚訝的神態卻佔了大多數。有人高興地說:「這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殺了這麼一個大魔頭,為這一帶百姓除了一大害。」

    又有人說:「要是讓這個魔頭竄到府城四週一帶,又不知有多少人慘遭搶劫殘害。這個魔頭殺得太好了!早死三年更好,也不會令那麼多人慘死在他的刀下。」

    小三子聽了暗想:「看來為藍捕頭殺掉了的人,一定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為害百姓太多了!要不,怎麼他一死了,百姓就這麼高興?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大魔頭,怎麼我沒有聽說過的?黎平府幾時出了這麼一個令百姓十分痛恨的人物?」

    小三子想著,走進了一間飯店,選了一張桌子坐下。飯店裡,也坐滿了人,大多都是來往過客,同樣在談淪府衙門前懸掛人頭的事。一張桌子上,有幾個似商人走販的客人,其中一個不勝感慨地說:「這下太好了,今後我們來往經商,不用特別請保鏢來保護我們去辰州府了。就是請了兩三個保鏢,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膽的,不知這個大魔頭幾時突然出現。」

    另一個行商說:「崔老弟,你怎麼不走古榕客棧那條路去湖廣?那條山道可安全多了,根本沒有什麼強人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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