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小三子將劍擲回給黑麒麟說:「你走吧!」
別說黑麒麟有言在先,十招之內若刺不中小三子就立刻離開。就是沒有,他現在幾乎成為了小三子劍下之遊魂,也不敢再說什麼。驚魂甫定之後他呆若木雞,半晌才垂頭喪氣地說:「我走!」他正打算率四個打手離開時,小三子又突然說:「慢著!我還有話要說清楚。」
黑麒麟不禁怔住了,停下來問:「侯三少還有什麼話要說?」
「你聽著,今後我們侯府的人,要是在古州城有什麼三長兩短,冬瓜豆腐,或遭人殺害,我就唯你們是問!只要你們麒麟樓的人不來犯我們侯府,我也不去犯你們、不然,我還是那麼一句話:我就是拼著這座侯府大院不要,也要同你們拼了,將麒麟樓夷為平地。我們侯府不但在古州有府第,就是在其他州府,也有產業。這一點,你最好想清楚了!」
小三子這一句話的意思是說,毀了這一座大院對侯府來說,沒有重大損失,不過是九牛去了一毛而已。而你黑麒麟整個家產都在古州城,毀了就什麼也沒有了,看你敢同我拼嗎?小三子這一句話,不是憑空而說。他認為山妹妹既然住在黎平,一定有府第,不在,山妹妹又回哪裡上,但小三子這一句話也不是空言恫嚇,以他目前輕靈的輕功,在深夜裡高來高去,的確有能力一把火燒了麒麟樓,使麒麟樓化為一片白地。
黑麒麟聽了愕了半晌不能出聲。正如小三子所說,自己真的討不到半點好處,說不定從此整個麒麟樓在古州城消失,而這個侯三少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以他如此驚人的武功,要殺自己,簡直是易如反掌。小三子又喝了一聲:「現在你們完全可以走了!」
黑麒麟撿回自己的劍,和四位帶傷的打手,垂頭喪氣灰溜溜地走了。他們出了冷巷,幸而冷巷無人看見。他們再也不敢走熱鬧的大街,轉進橫街小巷,避開人群,取路回麒麟樓。黑麒麟一回到麒麟樓,他自己沒受什麼傷,但心靈上的傷,比那四個打手斷手傷腳裂骨的體傷還更厲害,而且這不是藥物能醫治的。只有殺了侯三少,毀了侯府,將章標等人趕出古州城才能治癒。另一種醫治辦法,就是看得開、放得下,勝利失敗無所謂。可是黑麒麟不是這樣看得開,放得下的英雄人物。他極愛面子,感到這事若傳了出去,自己沒面目見人,難以在古州城立足。
他的弟子見他黑著面孔,四個打手狼狽不堪地回來時,不由傻了眼,問:「師父!出了什麼事?」
黑麒麟沒好氣地喝道:「問什麼?帶他們四個到後面去醫治。」
弟子們仍然不知趣地問:「師父,是誰打傷了他們?弟子去找他們算帳。」
黑麒麟喝道:「你這是去找死!連我也不是人家的手腳,你們去行嗎?別再給我去闖禍找死了!」
弟子們嚇得不敢再出聲了,連忙扶著四個受傷的打手下去。他們略略向四個打聽,才知道師父在侯府吃了虧,而侯三少在他們的眼裡,其武功簡直是高不可測。侯三少僅還手一招,師父幾乎成了人家劍下的亡魂,怪不得師父叫自己不可去找死了!這一下,麒麟樓的人更是個個傻了眼,連那條冷巷也不敢去了。
黑麒麟以為這事很快就會在古州地傳遍了,便縮在高樓上盤算如何對付。或者用重金聘請武林高手來對付侯府,但這樣一來,一定要用不少錢,同時也令整個麒麟樓置於極危險之中;二是忍聲吞氣,自己暫時到別處躲避,避開這一難堪的局面。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三五年後,自己再尋機會報仇未遲。黑麒麟打算走第二條路。
可是叫黑麒麟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在侯府發生的極不光彩的事情,似乎城中的人並不知道,更沒有看見或聽到有什麼人在街頭巷尾、茶樓酒館中議論,就是麒麟樓的人走在大街上,也沒有碰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和異樣的目光,像往常一樣,人人敬而遠之,對麒麟樓的人,與平日沒有什麼不同,仍然是那麼敬重和驚畏。
黑麒麟聽到手下人的報告,心下更思疑了:難道侯府的人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他們是不想將這事張揚出來,有意紿自己一個面子,不叫自己難堪?還是忌畏了麒麟樓在古州城的強大勢力,不敢過分得罪了自己,招惹無窮的麻煩?或者兩者都有?
正因為黑麒麟是一個對面子、名聲、地位、權勢都看得極重的人,因此不管侯府出於何種原因,但只要他們沒將這件事張揚出去,已是給了自己的面子了,他內心深處還是感激的。所以他吩咐麒麟樓所有的人,今後不可去招惹侯府的人,遇事讓一點,就像以前對待古州堡的人一樣。
其實小三子和章標根本不是忌畏了麒麟樓的勢力,而是不想將事情鬧大,多生事端。尤其是小三子,更不想別人知道自己,引起人們的注意。章標也算是一位老江湖,除非眼見到不平的事才挺身而出,一般來說,也感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不犯我,我也不犯人,絕不會主動去與別人過不去。正因為他們兩人都這樣想,便吩咐小旺等人,也叮囑石師父等人,不可將今天發生的事說出去。石師父是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知道事情的輕重,正所謂是非只因多開口,他不但不說,也再三叮囑工匠們別說出去,以免招來是非。
侯府的人不說出去,麒麟樓的人更不會說出去了,所以城裡的人們,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情發生。
小三子害怕別人知道自己,章標又不願多生事端,正應了這麼一句古話:虧人是禍,饒人是福了。這樣一來,大家相安無事,當然,章標也暗中作了防備,提防麒麟樓的人再來上門挑釁。可是有好長一段時間,麒麟樓的人不但沒在附近出現,就是侯府的人出去辦事,也沒有碰到不愉快的事情發生。看來三少爺的話,對麒麟樓的人起了一定的震撼作用。
在小三子和章標的眼裡,黑麒麟不同古州老虎,古州老虎凶殘成性,恣意欺凌百姓、強佔民田,犯下種種惡行。黑麒麟只是強收一地的保護費而已。在當時的社會,除了武林中的九大名門、四大武林世家和一些俠義人士外,所有在江湖上的會幫門派,各處的豪強人物,莫不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收取保護費。一般百姓不得不交,以買得平安和安寧。因為當時官府腐敗,東廠橫行,各處的一些不良之徒肆意作惡;交了保護費,有什麼事發生,就由他們出面為自己作主了。這是官府無能、法治不嚴才有的社會怪現象。所以像黑麒麟這樣的小惡霸,在當時社會來說,幾乎是多如牛毛。而且有的人的確也能維護一地安寧,令一些宵小之輩,不敢在他們地盤上行兇作惡。因此一些俠義人土,也不去多管他們。在某些人的眼裡,黑麒麟也不失為一地的好漢人物,但離開古州,其他地方的人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江湖上他根本就排不上號。
經過這一次交鋒,小三子和黑麒麟總算是各自遵守諾言,互不相犯。大年一過,侯府便大興土木了。辛姑娘和覃氏婆媳同時也被接來侯府,覃婆婆那粗手大腳的媳婦,便負。責打理後花園的事,辛姑娘和珍姑娘負責內府的一切工作,章標負起侯府內外一切的事情。小三子見心事已了,便一心一意暗練武功。
果然兩三年後,在貴州的貴陽府、安順府、都勻府、黎平府出現了一個神秘的俠義飛盜,人稱「黑影」,專門向貪官污吏、土豪惡霸下手,盜走了他們貪贓枉法和巧取豪奪的錢物,分發給當地一些無依無靠的窮苦百姓,那些金銀財寶,往往是歸還給受害的原主人。有時這一位俠義飛盜,將一些綠林好漢所搶劫得來的金銀珠寶也盜走了。他的足跡,也曾在廣西桂林、柳州、慶遠等三府和湖廣辰州府的一些州縣中出現。這樣一來,不但各地的官府要捉拿這個黑影飛盜,就是黑、白兩道上的人物,也要捉拿這個飛盜,甚至比官府的人更痛恨這個飛盜。黑道上的人物惱恨這個飛盜太不講江湖義氣了,來個黑吃黑,竟然將自己辛辛苦苦搶劫來的財物,在一夜之間不聲不響地取走,只有牆壁上畫下一個黑影。一些所謂白道上的人物,其實他們都是各地的豪強和一方的霸主,由於他們出身武林,有的甚至是九大名門正派的弟子,他們不從事打家劫舍、攔路搶劫勾當,卻在自己的地盤上收保護費,逢年過節,還收各地黑道上送來的孝敬禮金以及各處鏢局的禮物。這些江湖上所謂的英雄好漢,有的其實是坐地分贓的大賊頭。這個事前全無半點預兆,事後只留下一個黑影的神秘飛盜光臨時,不但盜走了他們的金銀,也取走了他們心愛的珍寶,他們怎不怒火沖天?立誓一旦抓住這個飛盜,就將他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他們認為這位飛盜太不將自己看在眼裡,竟在太歲頭上動土。
各處官府派出捕快追蹤這個飛盜固不必說。黑、白道裡派出不少高手,也在四處尋找追拿這個飛盜。他們追蹤了多時,不但不知道這個飛盜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連他的身影也沒有看到。看到的只是他事後在牆壁留下的一個黑影,除此之外,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就是他救濟過的貧苦百姓,也看不清他的面目,甚至連人影也沒有看見。只是第二天一早起來,發現自己身邊或枕頭邊,留下了一些金銀,彷彿這些金銀是憑空而來。
初時,江湖上的人以為是飛天狐邢天燕又重出江湖,後來覺得這完全不是邢女俠一貫的手法。邢天燕一般不盜取人家的金銀,只盜取一些名貴珠寶和稀世奇珍,而且事前還必向下手的對象打招呼,說明幾時幾日,前來盜取。而這個飛盜,事前根本沒有任何預兆,無論金銀珠寶都盜走,有些奇珍異寶反而沒有取走。所以人們肯定不是飛天狐所為,而是一位不為人知曉的飛賊所作,是江湖上一個新出現的神秘人物。
這個神秘飛盜是誰?一些人認為是神秘的小神女又顯靈了,又出來打救世人、懲治兇徒了。後來又覺得不大像傳說的小神女所為。小神女只出現在湘桂黔交界的崇山峻嶺之中,絕對不會遠到貴陽等地。而且小神女的出現,並不志在盜取金銀珠寶,主要是懲治兇徒惡人。罪行昭彰的大惡霸,不但沒了金銀珍寶,連命也會叫小神女取走,所住的地方往往給一場大火夷為平地。而這位神秘的飛盜,卻志在盜取金銀珠寶,沒有懲治兇徒惡人,不但沒有放火燒屋,也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性命,而且活動的地方十分寬闊,這便是明顯的不同。再說小神女自從在水口鎮殺了黃老財的寶貝兒子之後,就沒有人再看到小神女的蹤影了。就是慕容家的人和三省交界的古榕村閔子祥夫婦,在這兩年間,也沒有見過小神女。他們只知道小神女要在摩天嶺上苦練一門神功,近幾年不會在江湖上出現。
所以這一神秘的黑影飛盜出現,引起了慕容家和閔子祥夫婦的驚訝。閔子祥夫婦對小三子的事是全然不知道;而慕容家的人隱隱感到,這恐怕就是一陣風所講的那位小三子的所作所為了。他們暗暗驚訝,這位一陣風所讚賞的小兄弟,竟能在短短的兩年間,苦練出如此高來高去輕巧敏捷的輕功,真是後生可畏。江湖上又出現一位奇人異土,以高超的偷技行俠仗義,干實實在在的扶貧救苦的工作,他們倒是打心裡感到高興。
這樣一位令人起敬的俠義飛盜,官府派人去追捕和黑道上的魔頭派人去追殺,還情有可原,因為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公道可言。可是白道上的人物,尤其是一些出自名門的所謂英雄豪傑,也派人去追殺這樣一位俠義人物,就怎麼也說不過去了。
當然,名門正派的人對這神秘的俠義飛盜救濟貧苦百姓的善舉是讚賞的,但對盜竊的行為就不怎麼贊同了,認為這不夠光明磊落。盜竊之舉,是名門正派所不屑的行為,只有身帶邪氣的俠義人士才大為讚賞,只有一陣風、穆家姐妹這一類的人物才欣賞。就是閔子祥和元鳳也不認可,但他們絕不會去為難這位飛盜,甚至還會出手暗助這位飛盜,使他不致落人官府和那些土豪惡霸之手。若是穆婷婷和小神女,就會主動相助這位俠義飛盜,甚至還會和飛盜一起去盜取貪官污吏、土豪惡霸的金銀財富,分給無依無靠的貧困者,以解他們的燃眉之急,從這可以看得出,雖然同是俠義之人,由於各人的觀點、看法不同,其處世行為就不相同了。
這兩年來,小三子內力、武功大進,更有了不少的實踐經驗,令他成為了貴州一地來去無蹤無影的神秘黑影飛賊。而侯府在這兩年間,卻成了古州城的一產積善人家,廣行善事。在青黃不接的季節裡,侯府借出糧食,不收利息,幫助貧苦農民度過難關。在饑荒年間,更捐出米糧,設立粥棚,賑濟四鄉災民。總管家標叔在這方面發揮了他的才幹。他是一個不稱職的鏢師,卻是一個善打點的大總管家。他不但將偌大的侯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管理得妥妥當當,接應來訪者,一切不用小三子操心和出面。他運用了那一筆財富,不單在古州城裡開商店、辦客棧、建茶樓酒館,也在四鄉廣置田地產業,興建義莊,收容了一些貧苦無依靠的老人,令他們安度晚年。
標叔更組織了幾支商隊,遠到雲南、四川、廣西、湖廣等地來往販運貨物,令侯府的家產越滾越大,實力更為雄厚。當然,小三子不時出外,給標叔帶來了不少的資金,令標叔更容易周轉,能救濟更多的貧苦鄉親。
小三子每一次從外面帶一批金銀回來,都說是侯三小姐和風叔叔交給他的,請章標好好運用和經營,從而使侯府不但成為古州城的積善人家,也是古州一地的殷實首富人家。侯府再也不同兩年前的侯府了,成員增多了,有帳房、文書等人,阿發已提升為對外經營管家,興嫂提升為內管家,打理大院內人員的事。珍姑娘、辛姑娘、小旺、小達,都各有自己負責的事務。章標過去的兩個武林知己,也成了侯府的護院武師,訓練了十多個武士,除了保護大院的安全外,也護著商隊路上的安全。這樣一來,麒麟樓的人更不敢去招惹侯府,侯府也不去干預麒麟樓的事。
誰也想不到這樣一戶積善首富人家的小主人侯三少,竟然是一位令官府驚恐、土豪劣紳日夜不安的神秘俠義飛盜,不但外面的人不知道,就是侯府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小主人武功極好,不大多理府中的事。平時足不出大門,只在自己的房中、內院和後花園裡勤於練武,有時一出門就是一兩個月,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就是出門,除了章標、珍姑娘和辛姑娘知道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章標已隱隱感到自己的小主人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說是一個不讓人知、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一位暗行善事的俠義之人。既然小主人不想人知道,自己也不問不說。就是對他的知己朋友、大院護院武師也沒有說出去。章標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人,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情不該問,更知道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一旦說了出去,極有可能給小主人招來是非,那侯府就休想過一天太平的日子。
章標還不知道,要是小三子給人認出了就是那神秘的俠義之盜,那侯府就不是過不上安寧的日子,而是侯府的死亡和毀滅,甚至會殃及整個古州城。黑道上的魔頭報起仇來,那將是一場可怕的血洗和屠殺。所以當日小三子在戰勝黑麒麟之後,小三子和章標都千叮萬囑,不讓這事說出去,就是這個原因。而且那時,小三子還沒有成為神秘的飛賊哩!還是江湖上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只要黑麒麟不前來生事,武林人土誰也不來尋找小三子,也不屑來尋找。
就是侯府現在成為了古州的一戶殷實積善人家,那也是古州一帶百姓知道,也只是侯府出名,小三子並不出名,武;林中沒人知道,反而是章標大總管比小三子更有名氣,因為一切救濟行善之事,都是由章標這個大總管出面進行,人們背後稱章標為「生菩薩」。
小三子有時也隨商隊出門,但不是以小主人的面目出現,而是作為阿發身邊一個打雜的小廝身份出現,也是不想讓人知道,方便小三子的行動。小三子在這方面有他過人的機警和聰明。隨商隊出發,只是打聽沿途有什麼貪官污吏在橫徵暴斂、大刮民脂民膏等劣行,也打聽一些土豪惡霸魚肉鄉民的罪行。打聽清楚了,並不馬上動手,而是事後才動手盜取。不然每一次侯府的商隊出發。在它所經過的路上都發生行竊的大案,就會令人思疑侯府的商隊了,尤其會引起富有經驗的捕快們的注意。
小三子不但不在商隊的途中進行盜竊,也不在古州所管轄的地方上作案,甚至在整個黎平府也作案不多。他除了知道江湖上有兔子不食窩邊草這一條規矩之外,更主要的是使人不懷疑古州是自己出沒的地方,是自己的藏身之所。何況古州一帶地貧人窮,沒有什麼罪行惡劣的土豪惡霸和為富不仁老財。古州老虎一死,古州更沒有什麼富戶什麼值得神秘的飛盜去光臨侯府雖然是一戶大富人家,卻是一個積善人家,俠義飛盜不去光臨,那是理所當然的。這位神秘飛盜之所以盜取金銀,主要是為了救濟貧困的百姓。現在侯府已在那裡救濟一方貧困的人們了,黑影更沒有必要去古州,以上種種原因,尋找神秘黑影飛盜的黑、白兩道高手和官府的捕快們,也就不來古州找尋。
兩年過去,第三年來臨。這一年的十二月,將是一陣風和小神女在古州侯府相會的月份。這事幾乎在江湖上沒人知道,但小三子卻一直記在心中。雖然現在才是春天才過,離這兩位神秘而又神奇的人物相約見面的日子還有半年多,小三子已叫人打掃了兩間閣樓準備他們的到來。一間是一陣風叔叔所住,一間是這侯府真正的主人侯三小姐居住。小三子無時無刻不在盤算這一天的到來。他感到一陣風叔叔要是不出什麼意外,到時候一定會趕來侯府。但侯三小姐能不能請得動傳說中的神奇人物小神女的到來,小三子就不敢相信了。一個人間神話似的人物、一個山神之女,能容易請得來麼?那小神女還有什麼神秘神奇可言?不會是侯三小姐信口開河答應,故意戲弄一陣風叔叔吧?到時,侯三小姐說不定說自己就是小神女來捉弄一陣風叔叔,弄得一陣風叔叔哭笑不得哩。
小三子對這個傳說中的小神女的來到,幾乎不存任何奢望,他以為小神女絕不會出現。但到時能見到一陣風叔叔和山妹妹,就心滿意足了。小三子對位天真、任性有趣而又武功極高的小妹妹,也感到她是一位謎一樣的人物,不知她叫山妹妹還是排行第三,甚至她是不是真的姓侯也不知道。小三子曾經有兩次到黎平府城暗訪,不想黎平府城沒有一戶姓侯的,就是府城四鄉,也沒有一戶姓侯的有錢人家。有的只是貧苦人家,更不是武林中人,半點武功也不會。小三子困惑了,這個對自己有恩的小妹妹,是不是真的姓侯?真的住在黎平府城附近?他不敢說了。甚至什麼山妹妹,三妹妹可能也是假的,黎平府一帶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天真、任性、好玩、有趣的山妹妹或三小姐。小三子對貧苦的姓侯人家留下了一些碎銀便悄然離開了。看來這位有恩於自己的小妹妹和她的一家人,也像自己一樣,不想別人知道。既然這樣,自己再尋找下去也沒有用。小三子只有將希望寄托在一陣風和小神女相會的一天了,希望這一天能見到這位小妹妹,到時,將侯府交還給她,了卻心願。自己一個人到江湖上闖蕩,就是出了事,也不會連累了整個侯府的人。
小三子正在沉思默想中,驀然聽到有人輕輕叫自己。他一看,是辛姑娘進來了。這一個剛烈不屈、寧死也要保護自己清白身軀的少女,的確長得十分美麗動人,怪不得栽麻鎮的流氓頭子過山風,將她視為一棵搖錢樹,千方百計逼她賣淫。現在她的傷勢已完全好了,更散發出一種青春之美。她的不幸遭遇和剛烈,不但受到章標的同情和尊敬,也受到了侯府上下所有的人敬重。目前她和珍姑娘一起,負起內院的一切大小事務,打點小三子的起居飲食、衣服穿著。由於她是山妹妹一手救出來的剛烈女子,小神女也特別叮囑小三子關心辛姑娘的安危,所以小三子幾乎將她當馬了自己的親姐姐,特別照顧她,並且將她的父母也接了來,安排在侯府工作,令她一家三口,再也不愁過那朝夕不保的苦日子。辛姑娘當日也是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才逼得出外找工作,因而為過山風所害的。
章標大總管是感激侯府的知遇之恩,完全不計報酬,全心全意為侯府效命。而辛姑娘一家,更是感激小三子相救之恩,忠心耿耿為侯府工作。以死相報,同甘共苦。
小三子見是辛姑娘進來,忙問:「辛姐姐,有事嗎?」
辛姑娘說:「三小爺,總管標叔說這兩天有商隊出發,問三少爺要不要隨商隊到外面走走。」
小三子心頭一動,感到自己過年以來,一直呆在家中日夜練武運氣,很少到外面走動,現在是自己應該到外面活動一下的時候了。同時他有一件事情未了,就是湖廣靖州通道縣福湖山,有一位當地的豪強土霸,江湖上人稱湖山鷹,一手的鷹撲爪功十分凌厲,出手就能碎人筋骨,附近無人能敵。他手下二十名武士和打手,一個個武功不錯,與官府和黑、白兩道上的人都有來往,因而雄視通道縣一地。自從他與以回龍寨通道縣分堂主轟天雷雷鳴結拜為金蘭兄弟之後,更是在通道縣一地橫行無忌了,過去,他還有些驚畏湘西言家和貴州九龍門的人,現在也不驚畏了,因為有邵陽高霞山回龍寨的人為靠山。回龍寨近兩年來,更是勢力大增,寨中奇人異士不少,武林高手如雲,不但成為了湖南的一個大幫派,也成了當今武林的一個大門派,勢力伸展到長沙一帶,南面更席捲了桂林、柳州兩府之地,在湖廣一地,與丐幫並立,已不將湘西言家和九龍門看在眼裡。何況他們還是在江湖上新崛起一個俠義門派,與中原武林九大名門都有來往,受人敬重。湖山鷹自從與轟天雷結成磕頭拜把兄弟之後,有了這一聲望不少、財雄勢大的靠山,當然是橫行無忌了。他霸佔山林、強佔民田、拷打無力交租的山民鄉人,以他們的妻女為奴為婢,抵租抵債,有的更賣到了青樓為娼,其罪惡行徑,更勝過古州老虎。
本來回龍寨的邵家父子,也是武林中的一位俠義人士,怎能容忍湖山鷹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橫行霸道,為所欲為,而且還任由自己的一處分堂主與他結為兄弟?這太叫人不可思議了,這根本不是什麼俠義人士所為。一來湖山鷹是通道縣的一產大地主,他向自己的佃農收租徵稅,在當時是理所當然的事,無可非議;二來湖山鷹還向官府承包了一縣所有的稅項,他不向當地百姓收取,又怎能向官府交納所有稅項的銀兩?百姓、佃農交不出來,他自然要催租逼債了,這也是不足為奇。湖山鷹不像其他地方的豪強土豪或一處的霸主,幹著開賭包娼、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等非法的行為,他只是在收租收稅追債的手段上太過凶殘,就算給俠義中人看見了,他也往往推說是手下人之過,甚至和顏悅色的送走受害者,懲治自己的手下人。可是事情過後,這個受害人就更慘,往往無故失蹤,在人間消失。
同時湖山鷹接待過往江湖人士和前來拜訪的武林中人,顯得特別熱情豪爽和大方,要是有什麼困難來找他,他更是一擲千金全無吝嗇,因而又博得了江湖中人對他的好感,稱他為通道縣的一位會仗義疏財的豪傑。怎知道他是一位嗜百姓血的惡魔,吃人不吐骨頭的凶殘惡狼?再說回龍寨的邵家父子,也不是什麼真正的俠義人士,他們滅掉湘南各地為非作歹的土豪惡霸、盤踞在山林中的強梁土匪,只是為了擴大自己的地盤,將這些所謂的綠林好漢收歸為自己所用而已,並不是為了當地百姓著想。百姓們的生活疾苦,邵家父子才不會放在心上,有時他們只是做做樣子給人看看而已。
邵家父子不但默許轟天雷與湖山鷹結為生死兄弟,甚至示意唆使,能將這一地方勢力拉了過來,對抗衡湘西言家和貴州的九龍門的人更有好處。所以湖山鷹有回龍寨的人,更是有恃無恐了,便在通道縣一地肆意而為。
武林中的人對湖山鷹不大瞭解,認為他是一位好客、仗義疏財的豪傑,小三子卻不這麼看了。他接近百姓,知道他們的痛苦,早已打算向湖山鷹下手了。上一次侯府一支商隊路過靖州,到衡陽一帶販賣貨物,小三子就隨這一支商隊經過靖州通道縣,瞭解到湖山鷹的種種罪行,有的更是令人髮指。通道縣百姓在湖山鷹各種苛捐雜稅的橫徵暴斂之下,不知有多少人賣兒鬻女,家破人亡。不少無辜的青春少女,因父母無力交租交稅,給湖山鷹的手下拉進了萬谷堡中姦污了不算,還給賣到各地妓院頂租還債。萬谷堡中,又不知有多少婦女慘死的冤魂。
小三子當時聽了已是義憤填膺,想向湖山鷹的萬谷堡下手了。他打算像山妹妹對付古州堡一樣,火燒了萬谷堡,盜取了他的金銀財富。但考慮到自己的商隊剛經過這裡,怕引起湖山鷹的注意和思疑,因此沒有下手,只是在深夜裡去暗探萬谷堡的路徑和堡內的情景,便悄然離開了。這事,一直埋藏在小三子的心中,也是小三子一件未了的心願。
現在辛姑娘這麼問他,小三子一下便想起了這一樁未了心願,問:「商隊打算去哪裡?」
辛姑娘說:「一隊北上走陸路去四川;一支由水路坐船下廣西福祿而去柳州一帶。」
「好!我坐船去廣西。」
「三小爺還是像以前小廝一樣的打扮嗎?」
「當然像以前一樣了。」
「三少爺怎麼不以侯府小主人的身份出外?」
「不不!我要是以小主人的身份出外,不但太引人注意,而且也令小旺哥要專門伺候我,那怎麼做買賣?」
「三少爺不能與旺哥一起做買賣嗎?」
小三子一笑:「我像是做的買賣的人嗎?對做買賣,我是一竅不通。再說我也受不了生意人的應酬。還是做旺哥身邊的小廝好,自由自在,不受拘束,還可以四處去玩。」
辛姑娘怎知道這一次小三子出去,是要向湖山鷹下手了!便笑著問:「做小主人不是一樣自由自在可以四處玩嗎?」
「這可不同。要是讓人知道侯府的小主人也在商隊中,人家不特意設宴接待?我還能自由自在四處玩麼?辛姐姐,你別勸我了,我還是像過去一樣的打扮好。」
「那我去跟標叔說說,同時也要打點一下三少爺出外的衣服裝備。」
「辛姐姐,那麻煩你了。」
這樣,小三子便隨小旺率領的這一支商隊出發了。商隊除了收購沿江兩岸的土產品之外,更主要是收購杉木,紮成木排,沿江而下,到柳州出售。柳州自古以來,就是木材的集散地,也是各種木材的加工地,而柳州的棺材,更是名馳四海。所以有「生在蘇州,食在廣州,死在柳州」之說。
小三子到了廣西柳州府懷遠縣屬的老堡口,對小旺說了一聲,自己要到桂林走走,一個人帶了簡單的行裝,便悄然上岸而去。
第三天晚上亥時左右,福湖山萬谷堡四周的一處樹林突然失火,火勢向萬谷堡而來,堡中巡邏人員立刻鳴鑼報警。湖山鷹正想脫衣上床,聽到鑼聲,立刻披上衣服出來,喝問:「出了什麼事?」
手下人慌忙向他報告,說堡外一處樹林失火了,恐怕燒到堡內來。湖山鷹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人會向他下手,還以為在外巡山的人不小心留下火種而失火了。他怒喝了一聲:「是誰這般不小心而走了火?有沒有人前去撲火?」
「胡二爺已帶人開堡門出去了。」
「唔!再查查是誰走了火的,查出了,給我將他的腦袋砍下來!」
「是!堡主。」
湖山鷹以為這麼一處山火會很快撲滅了,便轉回房睡。這時小三子早已輕靈地溜入萬谷堡中了。他是趁胡二爺帶人出去撲滅山火時,待守門堡丁不注意,施展出輕靈敏捷的身法,像一道影子,悄然無聲地閃進了堡門,躍身上了一處高樓,伏藏在橫樑之上。
萬谷堡,小三子已經來過一次,也探明了湖山鷹的金銀珠寶收藏在什麼地方。那是堡主夫人的一處樓閣,下面日夜有四個武士守護著。當胡二爺帶人撲滅山火轉回來時,小三子早已蛇行鼠步,毫無聲息地溜進了這一處樓閣。在深夜子時到丑時之間,除了巡更守夜的堡丁和武士之外,全堡所有的人,已沉睡在夢鄉之中了。突然之間,兩股火頭從堡中的柴草房和廚房沖天而起,一陣急速的鑼聲,又將所有人驚醒過來,人們紛紛提桶打水,往火場奔去。小三子也趁人們的慌亂之中,盜取了一批金銀珠寶和一大疊銀票,留下了一個黑影,悄悄躍出了萬谷堡,消失在深夜茫茫的群峰之中。
湖山鷹也從夢鄉中驚醒了過來,連忙喝問又發生了什麼事。在房門外值夜的一個丫頭說:「大爺,柴草房和廚房又失火了!」
「什麼?又失火了?」
湖山鷹似乎感到今夜裡的情況有點不對路,哪有一夜之間,接連兩處失火的?難道有人敢來萬谷堡踩盤子?誰敢這麼大膽,在老虎頭上叮虱子?那是不要命了!突然,他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來:不會是最近一年來在貴州出現的那位神秘的飛盜黑影,前來光顧自己了?這個江湖上人稱的「黑影」飛盜,在貴州一地已鬧得官府驚恐,各處富豪人家不安,難道他今夜跑到這裡來了?
湖山鷹越想越感到可疑。要是江湖上的仇家前來踩盤子,必定聲言要找自己,不會偷偷摸摸放火燒房子。武林中人不會這麼做,黑道上的英雄豪傑也不屑這麼做。就算他們不知道自己睡在什麼地方,完全可以威脅巡更守夜堡丁,帶他們前來這裡。要是這樣,自己四個貼身武士,早巳在院子裡與他們交鋒了。現在全不聞任何打鬥交鋒的聲音,總不會尋仇者的武功極好,不動聲色地一下將自己貼身護衛武士全幹掉了?真是這樣,那尋仇者早巳破門而直取自己了。
湖山鷹越想越到有可能是「黑影」這神秘的飛盜前來萬谷堡。他連忙披衣而出,他身邊的四位貼身武士也一擁而出,前後護著了他。湖山鷹問:「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在堡內出現了?」
—個武士說:「沒有,只是柴草房失火,胡二爺已帶人前去救火了!」
「快!隨我到夫人樓閣處看看。」
湖山鷹帶了四名武土一下來到了月明閣,似乎月明閣沒什麼動靜。再一看,兩個武士倒臥在樓閣下的花叢中。湖山鷹更感到不妙了,也不去看這兩個武士是死是活,立刻奔進了月明閣。樓下又有兩個值夜守衛的武土臥在地上不動。湖山鷹心下慌了,擔心自己的夫人已遭到了不幸,便鐵青了面孔,一口氣奔了上樓。只見夫人房門大開,兩個丫環也躺在樓板上,夫人卻臥在床上不動,不知是生是死。
湖山鷹走近在燈光下細看,夫人是給人點了昏睡穴。他再巡視房間,沒見凌亂景象,只是收藏金銀珠寶的鐵櫃打開了,裡面所有的金銀珠寶和銀票全不見了,數目不下五萬兩白銀。湖山鷹這一驚非同不可,這無異盜去了自己大半的家產。湖山鷹拍開了夫人的昏睡穴。夫人一下醒過來,睜眼一看,見自己的丈夫立在床前,愕然地問:「老爺!你怎麼在這時來到妾身的房間了?」
「夫人!這裡發生大事了!你難道不知?」
「發生大事了?發生了什麼大事?」
湖山鷹指著櫃門大開,裡面空空如也的鐵櫃說:「夫人,你看看!」
夫人一下傻了眼:「誰打開了鐵櫃?我們的金銀珠寶和所有銀票去了哪裡了?」她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
「夫人,你也有一身不錯的武功,難道事先一點也不知道?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湖山鷹的夫人,的確有一身不錯的武功,是當地守備大人之女,也可以說她是一位將門之女,馬背上的一支梨花槍,一般的山賊草寇近不了她的身。湖山鷹能創立了這萬谷堡的天下,有一半是她的功勞。湖山鷹正因為有這麼一位夫人,才能承包了官府的田賦稅項,成為了靖州一地的巨富人家,雄踞通道縣的一方雄主,從而使他能揮金如土,結交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小三於今夜裡前來,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其他盜賊是怎麼也不敢來的。
夫人說:「我一上床躺下,就一直睡到現在才醒,又不知道什麼了?老爺,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們的金銀財物去了哪裡了?」
「夫人,一位本領極高的飛賊,潛入到萬谷堡,偷走了這裡所有的金銀。」
夫人一怔:「誰個大膽的飛賊,竟敢來萬谷堡撒野,他是不想活了!」
「可能是黑影。」
「黑影?」
「就是最近一年來,在貴州鬧得天翻地覆、人人不安的那個神秘飛盜。」
「是他?」
湖山鷹一下發現牆角之上,留下了神秘飛盜所畫的一個黑影,黑影一側還寫上了幾個字,便說:「夫人,確是黑影來過這裡了,你看,那不是他留下來的?」
夫人心痛一下丟失了這麼一大筆財富,說:「老爺,我不管這個飛賊是黑影還是白影,你快給我去追,他恐怕跑不了多遠。」
「夫人,我早已打發人通知胡二,不但在全堡上下搜索,也帶人出堡去追蹤,將福湖山一切進出的大道上徑,全封鎖起來。」湖山鷹一進月明閣,看見四個守衛武土全倒下,便立刻吩咐身邊的一個武士,去通知胡二爺行動了。那時,他還不能肯定是黑影這個飛盜所為。
夫人恨恨地說:「要是抓住了這個飛賊,我要活活剝了他的皮。」
這一夜,整個萬谷堡鬧得像煮開了的一鍋水,全堡的所有角落都搜遍了,只差沒有將地皮翻了起來。一直鬧到天大亮,搜索不到這個神秘飛盜的蹤影,顯然這個飛盜不在萬谷堡中。湖山鷹只有將希望放在兩位護堡武師身上了。他們二人各帶了幾十名打手武士,在整個福湖山中搜索。
湖山鷹仍感到不安,又派人飛馬進城報官,請求官府派出捕快和士兵,不但封閉縣城進行搜索。也在全縣通往各地大道上,設卡增哨,盤查一切行跡可疑的人物。湖山鷹更打發胡二,帶帖去見回龍寨的分堂主轟天雷,希望他派出武林高手,四處追蹤,捉拿這個神秘的飛盜。
湖山鷹更出重金三千兩銀子來捉拿黑影。這樣一來,神秘飛盜光臨通道縣,盜走了湖山鷹的一批珠寶財富之事,鬧得全縣的人都知道了,江湖上的人物更相視愕然。湖山鷹是江湖上一位豪爽好客、慷慨大方、疏財仗義的英雄人物,神秘飛盜也是一位俠義道上的俠盜,怎麼會去盜取湖山鷹的財物了?那不是太不講江湖義氣了?有些人為了想討好湖山鷹,但更多黑道上的人物是為了這三千兩白銀的重賞,也加入了追捕神秘飛盜的行列中去了。可是大多數的百姓,莫不暗暗拍手稱快,認為這是上天對湖山鷹的報應。更有些百姓感到這個神秘俠盜早來更好,最好是一把火將萬谷堡變為一片白地,殺了湖山鷹,那就更大快人心了。
這事引起了雄踞湘南邵氏父子的注意,他們想,要是能將這個俠盜收為己用,那真是如虎添翼,何愁湖廣一地群雄不服?於是派出了回龍寨的一等高手快劍辛飛,會同轟天雷,一塊來見湖山鷹,傳出自己的意圖。
湖山鷹在通道一縣折騰了三天三夜,別說捉不到這位神秘俠盜黑影,連他的影子也見不到。他曾一一審問了當夜巡更守夜的人,也問過了給俠盜點了昏睡穴的那四位武士和夫人身邊的兩個丫環,竟然沒一個見到這位俠盜是怎麼進來,又怎麼離去。那四名武士和樓上的兩個丫環,也說沒有看見。他們似乎只看見一個人影一閃,自己就昏迷不省人事了。這個俠盜,真是名副其實,來時一個影,去時也一條影,無人能見其廬山真面目,更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除了他在夫人房間牆角上留下一個黑影和幾句話之外,什麼也沒有留下來。那幾句話是說:「今後你再敢橫徵暴斂、魚肉百姓、欺侮善良、凌辱婦女,在下再來,不但取走了你所有的不義之財,更會一把火將萬谷堡化成廢墟。」
當時這幾句話幾乎將湖山鷹夫婦氣昏了,立時怒火千丈。湖山鷹憤怒地說:「好!老子就等你下次再來時,將你碎屍萬段,以消我心頭之恨!」正由於這樣,湖山鷹在通道縣興師動眾,追捕黑影了。
現在他聽到回龍寨的西路使者辛飛和轟天雷一塊前來拜訪,慌忙出迎。他以為邵家父子會傾盡回龍寨的力量,協助自己捉拿這個飛賊,討回自己被盜走的金銀珠寶。
誰知快劍辛飛問清楚了當夜的情況後說:「這真是當今江湖上一位難得和少有的俠盜,堡主,你今後不可去招惹他了!」
湖山鷹一時傻了眼,問:「什麼?我今後不能去招惹他?」
「說實話,他只是給堡主開一個玩笑。」
湖山鷹更是怔住了,心想:不將我湖山鷹看在眼裡,偷去了我五萬多兩的金銀珠寶和銀票,這是開玩笑嗎?有這樣開玩笑的嗎?他不明白快劍辛飛這一次的來意了。
辛飛看了湖山鷹一眼說:「堡主,在下想再問一下,從萬谷堡的四周圍牆,飛越入堡,其中要經過多少明崗暗哨,才能到達夫人所住的月明閣?恐怕不下十處吧?」
湖山鷹不由點點頭。辛飛又說:「這十來處的明崗暗哨,居然沒有一個能發現他,其輕功之輕,身法的敏捷,可想而知。更難得的,是他沒有殺害貴堡的任何一個人,就是放火,只燒掉了無足輕重的柴草房和廚房,而沒有燒掉貴堡的任何重要的樓閣。堡主請冷靜細想一下,以他這樣出色的輕功,出手迅若火花,點倒了人而不讓對手發覺,他要是有意跟堡主過不去,恐怕要來殺害貴堡中的人,簡直是輕而易舉,殺人在剎那之間。」
湖山鷹一聽,更整個人驚怔住了。的確,那夜裡,這個黑影要殺害自己的夫人,真的不用吹灰之力,便可以殺害了。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就是連守夜的四個武士和兩個丫環,只是點倒,而沒有傷害。半晌,湖山鷹問:「辛大俠的意思——」
「所以在下才說,他只是跟堡主開了一個玩笑,讓堡主認識一下他而已。只要堡主今後不去招惹了他,化解今次的誤會,與他結交朋友,回龍寨的人,將盡全力去明查暗訪他的蹤跡,將堡主失去的金銀珠寶,全數討回交還堡主如何?」
湖山鷹大喜:「要是這樣,在下願與他結為朋友,只要他今後有什麼困難,在下更將解囊相助。」
「有堡主這麼一句話,在下就放心去訪尋這位俠盜了!」
再說小三子盜取了湖山鷹的這一批金銀珠寶和銀票以後,施展輕功,不但連夜離開了福湖山,也離開了通道縣,進入了湘黔兩地交界的崇山峻嶺之中。小三子背上這麼大筆的金銀珠寶,背囊顯得特別的沉重,十分搶眼。他不敢走鄉村小鎮人多出沒行走的地方,盡往深山老林走。在天色大亮時,他站在一處高峰上,舉目四望,打量四周的地形地勢,想尋找一處極為隱蔽而自己又易辨認的地方,先將這一批金銀珠寶埋藏起來。等這一事件平靜之後,自己才來取走。
這一處湘黔兩地交界的地方,真是山重重,嶺重重,雲遮山巒霧斷壟的荒蠻無人之區,四周幾十里內,幾乎全無人煙。小三子打量了好一陣,最後看中了一處向北的亂石群,東西兩側,都有一座形狀獨特的山峰,極易辨認,遠遠就可以看見。於是他便躍到這一群亂石中,放好了那一袋金銀珠寶。又在亂石中走了一回,左瞧右看,又四下打量,選中了一處懸巖下,用防身自衛的匕首挖起土來。好不容易才挖成一個深深的大坑,將金銀珠寶和一部分銀票全埋藏起來。然後又恢復原狀,將起走的一些雜草、荊棘移植在上面,這一下誰也看不出來了。
這裡也是一座山頭,在兩座奇特的山峰之間,除了滿是亂石群和一些稀稀落落的雜草外,連樹木也不多一棵。別說這裡極少有人跑來,就是斬柴的樵夫,也不會跑來這裡。它既沒有什麼柴草可割,也沒有一處可以遮陰遮雨的地方,就算有人經過這裡,誰又會想到在亂石群中的一塊岩石之下,埋藏了價值四萬多兩銀子的金銀珠寶和大疊銀票?除了小三子,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
小三子埋藏好後,已是日昇中天。他已累得渾身是汗,衣服也弄髒了。他昨夜一夜沒睡,又弄了這半日,不但感到累,也感到肚餓。他在亂石中略略休息了一會,便走下山頭,到山下一處有樹木遮陰的小山溪邊,洗乾淨手和臉面,坐在樹下一塊石上,從行囊中取出乾糧吃起來。吃飽了以後,他乾脆脫了衣服,跳進溪水中洗澡,也將衣褲全洗了,晾在石頭上曬乾。他只穿了內衣內褲,跑進樹林裡的一塊草地上睡覺。打算睡一會,等衣服干了,便取路走出這一片山野森林。可是他太累了,一躺下便睡了過去。等到他醒過來時,一看,夕陽早已西落,夜幕升起,一彎新月,冷丁停在東邊的天空上。
小三子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暗想:我怎麼睡得這麼死?萬一有什麼野獸走過來,那我不葬身在獸腹之中了?他慌忙在新月下收起自己早已曬乾了的衣褲,放人背囊中,打算離開這裡。驀然之間,有一個陰惻惻蒼老的聲音從樹林深處飄出來:「小子,你這麼就想走嗎?」
小三子不由嚇了一跳,急問:「你是什麼人?幹嗎我不能走?」跟著又警惕地四下打量著,心想,難道湖山鷹的人跟蹤我來到這無人煙的群山之中?可是他在月光之下卻看不見任何人,也不見有任何的回應,心下思疑了:總不會是我聽錯了?不可能,這明明是一個老年人的蒼老聲音,我怎會聽錯了的?小三子又再喝問一聲:「誰!?怎麼不回答?」
仍然沒有回應,除了晚風穿過山林,掀起了一陣陣林濤聲和自己的聲音在山谷中回應之外,再沒有任何的人聲音。小三子不禁又暗想:真的是我過於緊張聽錯了?沒有人跟蹤著我?的確,在這無人的群山峻嶺的夜裡,白天都沒有人出現,夜裡又怎會有人了?再說,自己在離開萬谷堡時,沒有人發現自己,一路上也沒有發現有什麼人在跟蹤自己。真的有人跟了來,在白天,他早巳出現了,怎麼等到夜裡才出現的?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小三子不再思疑,打算離開。可是那蒼老陰惻惻的聲音又在林中傳了出來:「小子,你最好坐在那裡別動!」
小三子這下感到自己沒有聽錯,是有人在樹林裡說話,問:「我幹嗎不能走?」
「你偷了人家這麼多金銀珠寶,還想走嗎?你走得了嗎?」
小三子這一下驚震了:「你是誰?」
「老夫是誰,你不必問。說!你幹嗎去偷湖山鷹的金銀珠寶?」
「這個危害人間的惡魔,他這些不義之財,不應該偷麼?你是這惡魔的人,一直追蹤我來到這裡?想捉我回去?你捉得了我嗎?」
「老夫為什麼捉不了你?」
「那你來捉我呀!」小三子一說完,身形一閃,施展輕功直往茫茫的群峰中逃去。他一口氣不知奔走了多少里,感到後面沒有人追來,在一處高坡的稀林裡停下來,心想:這一下,我看你怎麼捉我?
突然之間,那一個陰側側蒼老的聲音又在夜空中飄了來:「小子,你跑呀!你幹嗎不跑了?停下來幹什麼?」
這一下,小三子更驚怔了,在驚怔中還帶有一種恐懼感。因為他舉目四下觀望,除了四周是樹林外,並沒有看見人影,而這蒼老陰側惻的聲音,不是從遠處飄來,而是在自己身後不遠的地方飄起,既好像從空中吹來,又好像在地下升起來似的。這種聞聲而不見人影,除了山妖鬼神具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外,人是不可能辦到的。要是山妖鬼神,自己怎麼跑也跑不掉。小三子恐懼地問:「你,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神?」
蒼老的聲音又彷彿從地下飄起來了:「你莫問老夫是鬼還是人。」
「你,你,你要殺我?」
「老夫要殺你這小子,根本就不必跟你說話,你在溪邊睡著時,就可以殺了你。」
「那你要活捉我?」
「小子,你這不是廢話麼?老夫要活捉你,你睡著時不輕易將你捉了?還等到現在?」
小三子一想也是,這個山野中聞聲而不見人的妖魔鬼怪要殺要捉自己,在自己睡著了時下手,真是輕而易舉。便問:「那你想幹什麼?」
「小子,你給老夫乖乖地坐下來,老夫有話要問你。」
「你要問我什麼?」
「說!你幹嗎要去偷湖山鷹的金銀珠寶?」
「這個惡霸那麼橫行霸道,逼害百姓,收刮民脂民膏的,不該偷麼?」
「小子,你偷了他的財富據為已有,跟他又有什麼區別?」
「我怎麼據為己有了?」
「不據為已有,你幹嗎埋藏在這無人的荒山野嶺上?」
「我準備今後將它分發給貧困無依靠的老人婦孺。」
「那麼說,你是劫富濟貧的俠偷義盜了?」
「俠偷義盜我不敢稱,我只想盡我的心和一份力量,為無依無靠貧困的老人婦孺解決一些急難而已。」
「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幫助了他們?」
「我怎麼不能幫助他們了?」
「小子,你別自欺欺人,你這樣的小偷行為,只能幫助少數的貧困百姓度過困難,卻害了更多的平民百姓,首先就害了通道縣一地的平民百姓。」
小三子愕然:「我怎麼害了他們了?」
「小子!你試想一下,湖山鷹給你偷去了這麼多的金銀珠寶,損失了這麼一大筆財產,他除了興師動眾追捕你之外,更會向通道縣一地平民百姓巧立名目,百般敲搾,加稅加租,奪取大批的金銀,以填補自己的損失。湖山鷹在這一行動中,你說會迫害多少平民百姓,令他賣兒鬻女、典當田地、弄得家破人亡?這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不是在倫湖山鷹的金銀珠寶,而借他的手,去偷通道縣一地百姓的財富,而且還迫害了很多無辜的平民百姓。」
小三子聽到不由整個人呆住了,半晌出不了聲。他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可怕的結果。這無疑是自己害了通道縣一地的平民百姓。那蒼老的聲音又冷冷地問:「小子,你為什麼不出聲?老夫說得不對?」
小三子說:「老神仙,那我怎麼辦?將這一批金銀珠寶送還給他?」小三子這時感到這位聞聲而不見人的怪老人,不會是什麼山妖鬼怪了。山妖鬼怪不會有這麼好心來和自己說話,說不定早將自己吃了。只是神仙,才會來勸告自己,才會想到平民百姓的安危,他不由虛心請教起來。
「小子,這事你不做已經做了,送回去沒有這種必要,也於事無補,說不定更助長了湖山鷹的氣焰,令他今後更大膽放肆胡為。」
「老神仙,我不送回,那不害了通道縣一地的平民百姓麼?」
「小子,你要是真的行俠仗義,為民除害,應該殺了湖山鷹,將他的種種罪行公佈於世才對。偷盜行為,不是正派的俠義人土所為。」
小三子又不明瞭,偷盜行為不是正派的俠義人土所為,那麼說傳自己偷技的師父不是什麼俠義人士了?教自己武功的山妹妹也不是俠義人土了?一陣風叔叔也不是了?那世上還有什麼為人尊敬的俠偷義盜?
蒼老的聲音又響起來:「小子,老夫說這番話你不服氣?小偷、劫賊、強盜,從來就為人不齒,更為百姓痛恨。什麼俠偷義盜,那是欺騙無知的百姓、自欺欺人,說穿了,他們先是為了自己,然後才拿一些偷取盜竊的銀兩救濟一些窮人,博得這些百姓的感激、尊敬,從而沽名釣譽。當然,他們比那些只為自己享樂,而赤裸裸地進行偷竊、打劫的偷盜們好得多。老夫也不否認,有個別的人真正是不為名利進行偷竊去救濟窮人,他們救濟了別人悄然而去,不留姓名,是真正的俠偷義盜,但那也不可取。」
小三子不禁問:「怎麼不可取了?」
「當然不可取,要是每一個人都借口去偷取盜竊,救濟窮人,那這世上成什麼樣子了?人人都不從事正當的行業,不從事生產,世上的財富又從何而來?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小子,要是農夫不種田,牧人不放牧,織女不織布,獵人不打獵,工匠們不開石採礦,建屋造捨,這些活誰個來幹?要不是這些平民百姓生產出種種的財富,而這些財富又大多數為各地官府、豪強、地主奪了去,你又去哪裡偷竊?恐怕你連吃的、用的、穿的都沒有,只能去偷野果、山草、樹葉吃了。一個小偷,不從事任何一種行業和生產,只會去偷東西,他跟土豪惡霸,打家劫寨的強盜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罪惡的大小不同而已。」
小三子更為這番正氣凜然的話驚震了。這些道理,他從來沒有聽過,也不會去想,他認為自己的行為是俠義的,問心無愧,現在他感到不對了,完全做錯了。這位聞聲而不見人的老者又說:「小子,老夫也知道你不幸的遭遇和經歷,生活逼得你走上了小偷這一條路,令人同情。同情是一回事,但鼓勵你去做小偷,又是另一回事。老夫同情你但不你去做什麼俠義小偷。」
「老神仙,那我今後該怎麼做才好?」
「別再幹這一不正當的小偷行為了。什麼俠偷義盜,他始終是一個賊。小子,你真的想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幹。像湖山鷹這樣民忿極大的惡霸,你不是去盜取他的什麼金銀珠寶,而是殺了他,或者令他終身殘廢,不能繼續危害人間,那才是真正的除暴安良的俠義行為。」
小三子怔了怔:「殺了他?」
「不錯!殺了他!小子,你以為盜取了他的大半金銀珠寶,留下警告的字條,他就會改惡從善麼?哪怕你再去盜取三次四次,他也不會改,只會令他更加瘋狂地迫害平民百姓。這樣的惡霸,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能解決百姓的痛苦。殺了這樣的惡霸,也可以起到威嚇的作用,令其他一些惡人有所收斂。」
「老神仙,我,我,我不敢殺人,也害怕殺人,我……」小三子本想說我除了會偷和逃跑的本事外,就沒有其他的本事了。但他一想,這個聞聲而不現形的老神仙已勸自己別再干小偷的事了,自己這樣說,自己不是仍然要干偷竊的行為嗎?所以他不敢再說下去。
「小子,你從來沒有殺過人?」
「不不!我從來沒殺過人。老神仙,我不敢欺騙你。我初時偷東西時,就感到在於一件見不得人的羞恥的事,還敢殺人嗎?那不罪行更大了?所以我一偷到了東西,就趕快逃跑,殺人傷人的事,我想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