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小神女贊小三子的逃命身法,已沒有多少人能捉到他了。小三子大喜而拜:「我多謝小妹妹的成全。」
小神女問:「成全?我成全你什麼了?我不是成全你今後去做小偷吧?」
小三子忙說:「既然你不喜歡我做小偷,我今後就不做小偷好了。」
驀然,一個聲音懶洋洋地從破廟裡傳出來:「我看你還是做小偷的好。」
這聲音在深夜裡響起,讓人聽得格外的清楚;小神女和小三子頓時愕異起來。在這四野無人的冬夜,在那荒涼的空無一人的破廟裡,怎麼突然有人在破廟裡說話了?他是什麼人?幾時跑到這荒坡破廟裡來了?
小神女喝問:「誰?你給我出來!」
無人回應,也沒有人在破廟裡出來,破廟四周,依然是那麼的謐靜。小三子驚疑地說:「不會是破廟裡的山神爺爺說話吧?」
小神女說:「這明明是人說話,怎麼是山神爺爺說話了?泥塑的山神會說話嗎?」
「可是破廟裡沒有人呵!」
小神女輕輕說:「你別出聲,我悄悄進破廟裡看看。」小神女一閃身,就飛進破廟裡去了。
小三子擔心小神女有什麼閃失,也縱身跟了進去。大殿上空無一人,荒蕪的院子也空蕩蕩的,小神女和小三子像兩個小精靈似的,把破廟的裡裡外外搜查了一遍,既沒有發現半點人影,也沒有發現有人到過的痕跡。小神女和小三子更驚疑了,明明有人說話,怎麼不見人呢?難道真的是廟裡山神泥塑像說話?那世上不真的有鬼神了?
小三子嘴上不相信有鬼神,但心裡卻是信的,小神女卻完全不相信。她一向在深山古道四周裝神弄鬼地出沒,專門捉弄那些為害人間的惡人壞蛋和土豪劣紳,她本身就是鬼神。小神女為人機警、敏捷,還有一身稱絕的輕功和身法,可竟然沒發覺這個說話的人。除了自己的爺爺有這種沒叫人發覺的行蹤外,小神女就沒有碰上第二個人了。
小神女驚疑地暗想:不會是自己的爺爺來到這裡吧?可是說話的聲音,根本就不是爺爺那蒼老的聲音,似乎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不是爺爺那又是誰?他的功夫難道比爺爺更俊更好?小神女真正驚疑的是這一點。
小三子也驚疑地說:「不會是我們聽錯了吧?要不就是從遠處傳來的。」
「你們沒有聽錯!」又是那中年男人懶洋洋的聲音從破廟裡傳了出來。小神女的行動比電光還閃得快,一下撲進了破廟裡。她是聞聲而動,哪怕就是她的爺爺,這次恐怕也閃避不了,必然會給小神女看見。
小三子在院子中聽見小神女在大殿上喝道:「你給我出來!」
小三子也慌忙奔了進去,在火光下一看,大殿上仍是空無一人,小神女卻凝神注視神台下那一尊泥塑的山神菩薩,說:「你再不出來,別怪我來捉你啦!」
泥塑的山神像紋風不動,小三子更驚愕了:難道剛才的話,真的是這破廟中的山神爺爺說的?小神女驟然一掌向山神爺爺拍出,這是一股極為陰柔的掌力,山神像動也不動,可是山神像後面有人一聲慘叫,從神像後面滾了下來,摔在大殿地上,動也不會動了。
小三子驚駭異常,小神女用的是什麼功夫?神像沒動也沒給拍爛,而神像後面躲藏的人卻給拍得滾了下來,顯然受了極為嚴重的內傷,要不,怎麼不會動了?
小神女走過去看看,說:「喂!你不會真的死了吧?誰叫你不出來的?」
那人仍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小神女神態有些茫然,俯下身子看看,又用手在他鼻子下面試試,看他有沒有氣息。
小三子問:「他怎麼樣了?」
小神女說:「他已經沒氣啦!」
小三子一怔:「沒氣,那不是死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
「一個人沒氣,怎麼不是死了?」小三子也走近去用手試試,「小妹妹,他真的死了,沒有半點氣息了。」
小神女有點內疚:「他怎麼這般不經拍,一拍就死了?」
小三子駭然:「他是你剛才一掌拍死的?」
「不是我剛才的一掌,他怎麼會死的?」
小三子簡直不敢相信,這麼輕輕的一掌拍出,就將人拍死了?他怔了一下說:「妹妹,他可能不是你拍死的。」
小神女心想:我拍出的是爺爺傳我的綿掌之功,可以隔山打牛,怎麼不能拍死他了?早知這個人這般不經拍,我不應該用這一綿掌才是。我還以為他是一個身懷奇功的高人,出沒難以叫人發覺,才用這麼一掌,以為他可以輕縱閃開而不能不現身。想不到他連閃也不會閃,就這麼的死了。這個人也真怪,他敢那樣捉弄我們,怎麼不會躍開?他總不會自己特意跑來找死吧?
小三子又說:「妹妹,你不用難過,他的死與妹妹無關,是他自己不幸跌死的。」
小神女心有所思地說:「這個人幾時不聲不響跑到這破廟裡來了?」
「極有可能他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躲在這破廟裡了。」
「哦?那他不是在破廟裡躲藏了兩天兩夜?他怎麼不出來見我們的?」
「他恐怕是一個逃犯,害怕給人知道,所以一直躲著我們。」
「那他幹嗎又出聲了?」
「他大概是見我們不走,想裝神弄鬼嚇我們走,妹妹,不管他了,我們將他埋起來吧,別讓他棄屍破廟,嚇壞了附近一帶的鄉人。」
「小三哥,你看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可能是一個在逃要犯。」
「你怎麼知道他是一個在逃要犯了?」
「他頭髮零亂不堪,衣服又破爛,不是逃犯又是什麼了?他總不會是一個叫化吧?要是叫化,就不用這麼躲藏了。看來,他也不是一個凶殘的匪徒。」
「唔!不錯,他要是一個凶殘的逃犯,我們一來,他就會殺了我們,奪走我們身上的金銀和食物。他沒有這樣做,只想嚇我們離開。」
「妹妹,你先在這裡坐下,我背他出去,找一處地方將他葬了。」
「我們一起埋葬他。」
「不不!這些髒活,不是你幹的,還是我一個人來。」小三子說著,將屍體背到破廟外去了。
小神女坐在火堆邊仍在暗想,這是一個什麼人?他真是一個逃亡的犯人?那他犯了什麼法?不會是為仇家追殺的人吧?他這麼稀里糊塗的死了,實在出人意外。自己所拍出的掌力沒有出盡全力呵,擊傷了他還可以,擊死了是不可能的。難道是我先擊傷了他,然後他驚慌失措滾下神台跌死了?但不管是他怎麼死的,好像都和自己有一些關係。
小神女正怔怔想著,只見小三子神色驚慌地奔了進來。小神女問:「小三哥,出了什麼事了?嚇得你這樣?」
「那,那,那具屍體不見了!」
小神女愕然:「怎麼不見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間不見了!」
「你不是背著他的嗎?」
「我背著他到廟外放了下來,打算在雪地上挖一個坑埋了他,誰知坑還沒有挖,一轉身便不見了!」
「不會是野獸叼走了?」
「不可能!要是有野獸,我還有不發覺的?而且雪地上根本沒有什麼野獸留下的足跡。」
「他不會是自己走了吧?」
「死了的人會自己走嗎?」
「恐怕他沒有死,你快帶我去看看。」
小三子帶了小神女來到廟外放下屍體的地方。在荒山野嶺中,小神女的生活經驗比小三子豐富多了。她在月下細心觀察四周,又凝神傾聽了一會,沒發覺四周有什麼動靜,雪地上除了小三子和自己的足跡之外,也沒發現其他人的足跡。小神女困惑了,自言自語地說:「奇怪,他怎麼會不見了的?」
小三子害怕地說:「我們碰上的不會是一個鬼吧?」
「你別嚇我,鬼會讓你背著嗎?爺爺說,世上根本沒有鬼。就算有鬼,它有形無實,飄來飄去,你能將它背在肩上?」
「那,那,那他一定是山妖了!」
小神女心裡好笑:我就是一個小山妖,又哪裡再來的山妖了?但她這樣回答:「他要是山妖,還不將你吃了,能老老實實讓你背著他去埋葬麼?」
「那他是什麼了?」
「是個怪物!」
「怪物!」
「是呀,是一個喜歡你做小偷的怪物!也是一個捉弄我們的怪物。」
「捉弄我們?」
「他要是不捉弄我們,而是想傷害我們,恐怕早動手了。尤其是你背他出廟的時候,他只要用匕首往你身上一捅,你不死了?」
小三子不由從心裡打了一個寒顫。要是真的,自己還有命麼?問:「那他是一個好怪物了?」
「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起碼沒有要傷害我們的心。」小神女說到這裡,驀然想到一個人,不由用眼睛瞅起小三子來。
小三子愕然:「你望著我幹嗎?」
「說!這個怪物是不是你師父?」
「他怎麼是我師父了?」
「真的不是你師父飛夜貓?」
「嗨,難道我連師父也認不出來麼?」
「誰知道你們師徒兩人是不是故意捉弄我的。」
小三子著急了:「妹妹,你怎麼這般不相信我?」
「他真的不是你師父?」
「妹妹,我可以對天發誓。」
「好啦!你別發誓啦,不是就不是嘛!我相信你。」
小三子這才放了心,說:「這個怪物,幹嗎要捉弄我們的?他不擔心將我們嚇壞了?」
驀然間,又是那個懶洋洋的聲音說:「你們兩個是嚇不壞的,我卻幾乎給你們嚇死了!」聲音是從破廟裡飄出來的。
小三子一下又傻了眼,小神女似流光般飛進破廟中去了,接著是小神女的聲音問:「你是什麼人?幹嗎要戲弄我們?」
小三子奔進破廟一看,只見火堆邊坐著一個不知是逃犯還是叫化的中年男人,一蓬亂髮之下,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望著小神女,還一邊吃著他們烤得焦黃噴香的紅薯,一邊反問:「你這大膽的小丫頭,又是什麼人?」
小神女說:「你管我們是什麼人不好?」
「好,好!不管就不管。你看我像什麼人?是逃犯還是怪物?還是一個飄來飄去的鬼魂?」這個聲音懶洋洋的中年人一邊說,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著噴香的紅薯,又說:「這些紅薯烤得頂香的。」
小神女叫起來:「你怎麼還吃著我們烤好的紅薯呀!」
「紅薯烤得這麼香,我肚子又餓,不吃行嗎?」
小神女說:「我看你是一個小偷!」
中年男人笑起來:「你說對了,我的確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小偷。」
「怪不得你叫我小三哥還是做小偷的好。」
「做小偷不好麼?肚子餓了,不用自己動手生火煮飯,也不用求爺爺告奶奶向人討吃,只要一竄到有錢人家的廚房裡,就可以吃飽了,你們看,這不好嗎?」
「你只是偷東西吃,不偷人家的金銀珠寶麼?」
「我偷人家的金銀珠寶幹什麼?金銀珠寶能當飯吃嗎?」
「金銀珠寶可以變錢買飯吃呀!」
「不不!這太麻煩了,不如直接偷東西吃飽了的好。」
「有錢去買東西吃也麻煩嗎?」
「怎麼不麻煩?拿著偷來的錢跑去飯店買飯吃,不多跑了一大段冤枉路?而且我這一身打扮,拿著銀子金子去飯店吃飯,不令人起疑心?那不是明明告訴人家,我是一個小偷?到那時,恐怕飯吃不成,還給人捉起來。我呀,才不幹這樣的傻事。」
小神女聽得笑了,也走過來在火堆邊坐下,感到這個奇怪的小偷,跟自己以往的行徑差不多,只知道偷人家的東西吃,不會偷別的。以後大一點了,才知道金子銀子可能買東西吃,但總感到不如偷東西吃那麼方便。她坐下來笑問:「你不能穿好一點的衣服嗎?這樣,人家就不會懷疑你了。」
「不不!我不能穿好一點的衣服。」。你怎麼不能穿好一點的了?」
「因為我有一種怪病。」
「哦?什麼怪病?」
「我也不知道。總之,我穿起好一點的衣服來就感到渾身不舒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腳也不知怎麼的擺放,甚至連路也不會走了。」
小三子一直在旁怔怔地聽著,他感到這個不知是逃犯、叫化還是自稱為小偷的人,實在不可思議。他到底是人是怪還是鬼魂?是人,怎麼突然會在雪地上一下不見,而突然坐在廟裡的火堆邊了?只有妖怪和鬼才可以這樣。要是妖怪和鬼,他又怎麼不會害人,還和小神女有說有笑?他自稱小偷,世上有這樣的小偷嗎?只偷東西吃而不偷錢財和其他值錢的東西?只有三歲的小孩子不知道錢的作用,才只會偷東西吃。而且這人還有一個不愛穿好衣服的怪病,世上有這樣的怪病嗎?我看除了這大膽、身懷奇技而又不請世故的小妹妹,才會相信他的胡說八道。他既然不是人,不是鬼,又不是妖,那他是什麼?是個怪物?這是什麼樣的怪物了?是一個不害人又喜歡捉弄人的怪物?
小三子帶著驚疑、害怕的心情怔怔地聽著,可不敢走近。小神女卻完全沒有半點驚疑和害怕,不但走過去和這怪物面對面坐下,還好奇地問:「那麼你穿破爛的舊衣服,就沒有這樣的怪病了?」
「是呀,我一穿破爛的舊衣服,既沒有拘束,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坐下來和躺下來睡覺,渾身就輕鬆舒服了。小丫頭,你有沒有這樣的怪病?」
小神女笑起來:「我也有一點,但沒有你這麼嚴重。」
「那你比我強多了。要是叫我穿一身上好的新衣服,真比殺了我還難受。我穿上新衣服,好像人人都在注意我了,坐也不敢坐,怕弄髒了衣服,站也不知往哪站好。若是穿破爛的舊衣服,不但荒山、破廟、野地、墳堆裡可隨便坐臥,就是睡在牛棚豬圈裡也可以,那多舒服、愜意。」
「叔叔,你不會同豬睡在一起吧?」
「我怎麼不會同豬睡在一起了?天寒地凍的日子裡,在豬窩裡同豬睡就暖和多了。」
小神女笑起來:「你不是說真的吧?」
「我怎麼不是說真的了?前天夜裡,我就在一戶農家的豬圈裡和豬睡在了一起,同豬一塊嘰哩咕嚕打鼾。」
「叔叔,你怎麼不怕髒的?」
「髒?豬圈裡一點也不髒,在馬牛羊、雞犬豕這六畜中,豬是最愛乾淨的動物了,它會將睡覺的地方和拉尿的地方分隔開來,在大漠上,豬群最乾淨。」
小神女笑著:「我不跟你胡扯了。我問你,你幹嗎要嚇唬我們?」
「我?我幾時嚇唬你們了?」
「你還說沒嚇唬我們?你看,你將我小三哥嚇得不敢來火堆邊坐了。」
這個一頭亂髮的中年人看了看小三子,笑著說:「小兄弟,你不會是這麼膽小的吧?那你今後怎麼做小偷啊?」
小三子見小神女說破了,又見這自稱為小偷的漢子在招呼自己,若再不過去,真是顯得自己太膽小了,連一個女孩子也比不上。便硬著頭皮走過來坐下,問:「你真的是人?不是鬼和妖怪?」
中年人問:「我怎麼不是人了?我哪一點像鬼和妖怪了?」
「你從神台上滾下來時,明明已經是一個死人,可是你……」
小神女也說:「是呀!你幹嗎要裝死來嚇唬我們?」
「我不裝死行嗎?」
「怎麼不行了?」小神女問。
「小丫頭,你知不知你那一掌多厲害,我要是不裝死,不害怕你第二掌又拍來?那我真的要去見閻王了!」
「可是你又幹嗎一下子在雪地不見了?」
「我再不走,不叫你們活埋了嗎?」
小三子說:「你說你沒有死不行了?」
「哎!我原以為我裝死,你們將我拖出廟外,扔到雪地上就算了。誰知你這小兄弟好心過頭,真的挖坑要將我埋葬。要是我突然爬起來說我沒有死,不更將你嚇壞了?所以我只好悄悄地跑開。」
小神女說:「鬼才相信你說的話。你是從頭到尾都在存心戲弄我們,嚇唬我們!」
「你這大膽而又厲害的小丫頭,我敢戲弄、嚇唬你們嗎?說到嚇唬,你們才真正將我嚇得魂飛天外。」
「我們怎麼將你嚇得魂飛天外了?」
「我在月光下雪地上,遠遠看見兩條小黑影在互相追來逐去,還以為是兩隻狐狸在互相追逐玩呢。誰知走近來一看,居然是兩個小孩子,不不,應該說是兩個荒山破廟裡的小妖精在互相嬉戲,你們說,我見了害不害怕?」
小神女笑著問:「那你幹嗎不遠遠躲開,還說話呢?」
中年男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我是一時害怕得糊塗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幹嗎說起話來了!事後更害怕得躲到神像背後去,摀住自己的嘴巴不敢透氣。」
小神女又說:「我小三哥將你背到廟外雪地上,你是又害怕得稀里糊塗地跑到這裡烤火吃紅薯了?」
「不錯!不錯!正是這樣。」
小神女咯咯笑著說:「你還不錯呀,有你這樣的害怕嗎?你直到現在,說話沒半句是真的,仍在糊弄我們。」
「不不!我說的是真的。」
這個一頭亂髮的怪物說這句話,不但小神女不相信,小三子更不相信。哪有害怕得轉回來烤火吃烤好了的紅薯?這不是害怕,而是膽大異常,存心捉弄人。誰知這個怪物又說了這麼一句話來:「我敢糊弄你這個大膽、厲害、無法五天的小丫頭嗎?我不害怕你將我扔到大火裡燒死了,像古州老虎一樣燒成焦炭?」
小神女一下怔住了:「你,你說什麼?」
這個怪人似乎感到自己說漏了嘴,慌忙掩飾說:「不不!我什麼也沒有說,我,我,我剛才說什麼了?」
「你說你『會像古州老虎一樣燒成焦炭。』」
「那,那,那是我說夢話,小妹妹,你千萬別當真的了。」
小神女仍追問:「你怎麼知道古州老虎給燒成焦炭一樣了?那天夜裡,你是不是在古州堡了。」
「不不!我不在,我只是做夢,那是夢裡的事情,當不了真。」
「好呀!那你說說你夢裡的事。」
「你,你,你真要我說?」
「是呀!因為我想聽呀!」
「夢有什麼好聽的?」
「你是不是夢見一個紅衣紅褲的小女孩,在古州堡放火了?」
「不錯!不錯!她自稱是什麼火神爺爺的女兒……咦!我做夢的事,你怎麼知道了?」
「你說下去呀!」
「不不!還是不說的好,我再說下去,就會將火神爺爺女兒埋藏那麼多金銀元寶的事,都說了出來。」
小三子大吃一驚:「什麼?埋藏金銀元寶的事你都知道了?」
這個怪物感到事情不妙,說:「我,我,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看見。」說著一閃身便逃走了。
小神女說:「快!我們快去捉住他,千萬別讓他跑了!」聲落人也飛了出去。
小三子剛好學會了小神女的逃命身法,現在他不是用來逃命,而是用來捉人了。他緊隨著小神女迫出去。只見月下雪地上,小神女身法似流光逸電般的的敏捷,處處攔住了那個自稱為小偷怪物逃走的方向,令他無法向荒山野嶺逃去,只能掉轉方向逃走。這個怪人也有一身古怪的閃避的身法,雖然沒辦法逃走,但小神女也捉不了他。於是小三子也奔過去圍堵。一時之間,三條人影在月下雪地上閃來閃去,似飛魂幻影般忽閃忽滅,時東時西。小神女和小三子合兩人之力,都沒辦法捉到這個幽靈似的怪人。有時明明捉到了,他身子像泥鰍般一滑,又躲開了。有時小三子不但沒抓住這個怪人,反而抓住了小神女,弄得小神女又氣又急說:「你怎麼捉住我的?快去捉他呀?」小神女一掙扎,似箭離弦,先去攔截那怪人奔逃的方向,將怪物堵了回來,不讓他逃走。
小神女在短途的輕功之快,幾乎無人能比。要是長途奔跑,她內力恐怕不及這怪人。但個這怪人,身法閃縮翻滾之快,更是出人意料之外,能在電光火石之間,從小神女的手中滑了出來,似乎比小神女的身法還奧妙。至於小三子,更無法能抓到這個怪人,只能起圍堵作用。有時圍堵也圍堵不了,靠小神女飛過來攔截,才沒讓他逃脫。
他們一大兩小三條人影在月下雪地上追來逐去,怪人無法逃脫,但小神女和小三子也捉不了他。眼見天色漸漸亮了,黑夜過去,黎明即將來。小神女越捉越驚疑,暗想:「這是什麼人?他逃命脫身的身法,似乎比自己所練的狸貓千變身法更為奇變莫測,招式不多,卻十分管用。要是說小神女是一隻機靈敏捷的山貓,那這個怪人就像一隻機警的狐狸了,任何獵犬也捕捉不了它。怪不得自己下山時,爺爺曾叮囑自己,千萬不可小看了天下的人,他們的武功會比你更好。現在這個破廟裡的怪人,不就是這樣麼?」
小三子內力不濟,已累得跑不快了,小神女也感到有些累,似乎自己怎麼也捉不住這個怪人,最後只能眼光光看著他逃脫。奇怪的是這個怪物,似乎也跑得暈頭轉向,像一隻無頭蒼蠅,不知道逃跑,只在原地上轉圈,怎麼也轉不出去。
小神女像追夠似的,停下來不再去追他了。而小三子給這怪人輕輕點了一下,早已坐在地上透大氣不能動了。這個怪人見小神女和小三子不再追自己了,也停下來問:「哦?你們不捉我了?」
小神女說:「我們不捉你了,你走吧!」
「真的?那我就謝天謝地啦!」
小神女和小三子以為這個怪物一定會跑開了,誰知他四肢像散了架似的,一下翻倒在雪地上爬不起來了。小神女愕然地問:「你幹嗎不走?」
「你們不捉我了,我走幹嗎?再說我也走不動啦!」
「你不怕我們再捉你?」
這怪人眨眨眼皮說:「你不是不捉我了嗎?你不會說過的話不算數吧?」
小神女一下明白過來,這個怪人根本就不打算逃跑,而是又一次在戲弄自己,試試自己的狸貓千變身法能不能捉到他。她走過去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一個只偷東西吃的小偷,又是什麼人了?不過你們放心,你們埋藏的什麼金元寶、銀元寶,我絕不會去動它們,因為我要它毫無作用,更不知道怎麼去用它。」
小神女知道自己碰上的,不是江湖上的一般高手,而是世上少有的一位奇人異士。要是一般人,知道埋藏了那麼多的金銀珠寶,就是不殺了自己和小三子滅口,也會悄悄地將它挖走了,不讓任何人知道。怎麼還會一味跟蹤自己和小三子,並且還說了出來?」
小神女在紫竹山莊住過一段日子,與當今武林一等一的上乘高手慕容一家以及聶十八、穆家姐妹談過心,知道了江湖上不少的奇人異士,不由暗想:眼前這位奇人異士是誰呢?鬼影俠丐吳三?還是丐幫中的一些長老?只有這些人物,才遊戲人間,喜歡逗人,而不為金銀珠寶動心。可是他們不會一味去偷人家的東西吃呀?猛然間,小神女想起婷婷姐姐所說到的一個怪人了,那就是漠北怪丐吳影兒老前輩。只有這位前輩最喜歡逗人,專偷王侯府第一些佳餚美酒吃,而不取金銀珠寶,可是吳老前輩已是百歲以上的老人了,而且江湖上傳聞,這位武林耆宿已在三四年前在漠北仙逝,早已不在人間了。眼前這位奇人,絕不可能是他。既然不是吳老前輩,那他又是誰?他的行為怪異,似乎跟吳老前輩一模一樣,總不會吳老叫化能返老還童,變為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吧?要是這樣,那真是駭人聽聞了。
小神女想到這裡,不由坐在這怪人的身邊,一雙晶瑩的大眼睛,天真而又好奇地上下詳細打量這怪人。怪人愕然:「小妹妹,你這麼看著我幹嗎?」
小神女笑了:「你害怕我看你了?」
「不不!你別這麼看我。」
「我不這麼看你,又怎看出你是什麼人了!」
「那我是什麼人?」
「你是一個怪人!」
「我怎麼是個怪人了?我可沒多一隻眼睛和多兩個耳朵。」
小神女突然問:「你是不是漠北怪丐?」
這中年人一怔,一下坐了起來:「我怎麼是漠北怪丐了?」
小神女說:「你一定是的。因為你曾經說過,說大漠上的豬比什麼都乾淨,你沒去過大漠,怎麼知道那裡的豬乾淨了?」
「嗨!這也不能說我是漠北怪丐呀!小妹妹,你知不知漠北怪丐他老人家今年多少歲了?他要是仍活在世上,有一百一十多歲啦!」
「他可以返老還童呀!」
「什麼?返老還童?」
「是呀!你知不知我今年多少歲了?」
中年人眨眨眼問:「你?你不會有一百多歲吧?」中年人見小神女一副天真趣怪而又故意裝成老成和持重大人似的神態,幾乎從心裡笑出來,所以才有意這麼逗她。
小神女說:「你說對啦!」
「什麼?我說對了?」
「是呀!我今年有一百零九歲了!」
「哦?你這小丫頭有一百零九歲?」
「你不相信?」
「我怎麼看來看去,你頂多只有九歲。」
「因為我能返老還童呀!」
「那你不成了山妖了?」
「你又說對了,我就是山妖。我不是山妖,能返老還童嗎?」
中年人笑著說:「好了!小妹妹,你別逗我了!要是漠北怪丐他老人家真的能返老還童,我首先第一個跪拜天地。可惜他老人家不是神仙,天年有限,長辭人間了。」
「漠北怪丐真的死了?」
「是!是我親手埋葬他老人家的。」
「叔叔,那你是……」
「小妹妹,我也不瞞你了,我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嫡傳弟子。」
原來這個在破廟中出現的怪人,正是漠北怪丐一派的唯一的傳人許春水,他原是浙江淳安縣一戶富豪人家的公子,家財百萬,卻給西廠的人害得家破人亡,自己也幾乎成為西廠那座人間魔穴中的枉死鬼。幸得隱俠公孫不滅帶人毀了這座人間魔穴,殺死了幽冥殺手,他才得從虎口中逃生。以後他又幸遇漠北怪丐吳影兒收為弟子,從此遠離中原,去了大漠(詳情請看拙作《隱俠傳奇》中的第二十八回)。
許春水跟隨漠北怪丐在大漠上生活了十多年,受盡了大漠上風刀霜劍之苦,熬過了無情的嚴寒和酷熱,也足足苦練了十多年的武功。在練武學藝的天賦上,他怎麼也不及師父吳老叫化,也不及師伯沒影子的聰明乖巧。何況他過去所學的,儘是一些花拳繡腿,好看不中用,根本不能與任何武林中人交鋒。但是他卻異常勤奮好學,刻苦鍛煉,不畏辛苦,不怕失敗,有百折不撓的精神。
初時,吳老叫化傳藝給他時,聰明的人,是講一而知十,不知十也起碼知三,就是沒慧根的人也講一知一。可是跟他講了三遍,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學起武功,更走樣了。吳老叫化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怎麼收了這麼一個傻得像豬的弟子?他能學得了漠北一派的蓋世絕學麼?但許春水卻有自己與眾不同的優點,就是心無任何雜念,全心刻苦學藝,一旦記住了,就永遠也不會忘記。
吳老叫化在最初的三年,只傳給他修練內功的方法,什麼武功的招式也不傳授,一味叫他在大漠上奔走,去追逐野狼。當他內力有一定的深厚時,才以自己一身的真氣,助他打開了任督二脈的玄機,然後才傳給他一些基本的武功招式。在七八年前,許春水的武功仍然進展得非常的慢,除了內力深厚外,就一無是處。可是七八年後武功就飛躍進展了,不但行走如飛,行動簡直如魔魂幻影,任何上乘武功的招式,一學就上手。這正是真功夫不負苦心人,只要有心,鐵杵也可磨成針。十多年來,許春水在武林耆宿吳老叫化嚴格精心的培育下,終於盡得漠北一派武功的精髓,繼承了漠北一派的衣缽,練成了武林人士極為羨慕的漠北一派上乘的武功,一向具有通天地、奪造化、驚鬼神的驚世駭俗的絕技。
聰明、慧黠之人,有五年的時間,便可學會漠北一派的武功。但許春水足足花了一倍多的時間,要十多年才能練成。雖然比一般練武之人遲了七八年,但基礎特別深厚,舉手投足之間,皆可成凌厲的招式,就是抖出過去所練的花拳繡腿招式,也可以令任何上乘高手驚愕而退走。從此以後,他在大漠上像一團輕煙似的時隱時現,驟然而來,頓然消失,成為了大漠上一位來往無影無蹤的神秘之人。無人能見其真面目,他卻不時為牧人驅趕狼群。在絲綢路上,他救了不少商人、駝隊,廢去了一些殺人如麻、血債纍纍的悍匪、大盜、劫賊的武功,令其或終身殘廢,再也不能為害人間。由於他來時一團影,去時一陣風,轉眼消失,被人們稱為一陣風大俠,江湖上人稱一陣風。而他的真實姓名,反而無人知道。
一陣風大俠在長城之外,大漠之中,幾乎無人不曉,漸漸流傳到關內來。西北武林,都知道大漠上最近出現了一位武功極高、行俠仗義的一陣風大俠,並且行蹤莫測。這個一陣風出於何門何派,就沒人知道了。一陣風的出現,令大漠上的所有悍匪、大盜驚破了膽,再也不敢盤踞在大漠上,不是銷聲匿跡,便是逃進關內避禍,或者隱藏在深山老林中,或者改名換姓,投靠某一地方豪強大戶和江湖上的會幫門派裡。一時之間,竟令茫茫大漠、絲綢路上匪盜絕跡,牧民拍手稱快,商人駝隊放心上路。無形之中,一陣風成為人們心中的大漠守護神,受人崇拜而敬仰的一位大俠,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位來無蹤、去無影的神秘大俠,竟然是一個人不出眾,貌不驚人、為人所瞧不起的叫化,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當時武林中盛傳江湖上出現了三位神秘莫測的奇人:江南是水月宮的宮主,大漠是一陣風,湘桂黔一帶是小神女。他們之間的行徑大同小異,都是神秘莫測、無人知曉,都是為一地除害、鋤強扶弱、行俠仗義。當然,其中最令人驚奇的是小神女了。一個形同神話中的紅孩兒的小女孩,居然有如此上乘的武功,真是匪夷所思。怪不得有人懷疑她是山林中的精靈了。
一陣風在師父吳老叫化仙逝後,在墓前足足守孝三年,然後遵循師父的教導,南下中原,暗中行俠仗義,同時也在追蹤大漠上逃人中原的一些悍匪惡人。這些人要是不廢掉了他們的武功,令他們不能言武,那對百姓危害極大,後患無窮,因此絕對不能讓他們這麼逃走了事。
一陣風由嘉峪關而步入中原,經四川而南下貴州。一進入貴州,他就聽到有關山妖和小神女的種種傳說,就像大漠上人們傳說自己的行徑一樣,充滿了神話的色彩。一陣風本來想去廣西拜訪慕容一家,因為慕容一家,是自己師父生前最為至交的朋友。師父生前也曾吩咐自己,要是去了中原,別的人可以不去拜訪,但慕容一家必定要去拜訪。通過慕容一家,便可瞭解當今中原武林的一些大事和人物。現在他聽到有關小神女的一些傳說,一時好奇心起,便要先來看看神秘莫測的小神女是怎麼一回事。他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山神和山妖的事,那一定是一些武林高人而又不想世人知道所幹的俠義之事。他還有點懷疑恐怕是慕容家人所為,要不就是黑豹。
一陣風想不到在八開的小鎮郊外,看見一個天真有趣而又異常大膽的小姑娘,去相助一個小偷,騙走了那幾個兇惡的大漢。後來他又看見這位小姑娘施展輕功,暗暗盯蹤著這個小偷。這一下,一陣風才真正驚奇起來了: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這等上乘的輕功,行動無聲,宛如一隻狸貓似的輕巧、敏捷,這太出乎人們的意外了。她是哪一位武林人家的女兒?而且從她的輕功來看,絕不是慕容家的武功,也不是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武功。這更引起了一陣風的好奇,便一路暗隨小姑娘而來,注意這個小姑娘的種種行徑。他越看越驚訝,越看越敬佩這位小姑娘的為人了。他開始疑心,自己所跟蹤的小姑娘,恐怕就是人們所傳說的小神女,忍不住在這荒山破廟中出言相戲了……
這時,小神女驚奇地問:「你真的是漠北怪丐的唯一弟子?」
「你不相信?」
小神女笑了:「我怎麼不相信呀,怪不得你也像漠北怪丐吳老前輩一樣,愛戲弄人,愛偷東西吃。」
「哦?你怎麼知我師父的為人了?」
小神女眨眨眼皮狡黠地說:「因為我是山妖呀!能知過去未來的事情。」
一陣風笑說:「你不會真的有一百零九歲吧?」這時他更加肯定眼前天真可愛而又大膽的小姑娘,是這一帶人們所傳說的小神女了。
小神女笑問:「你看呢?我有沒有?」
「我看,你有。」
小神女反而怔住了:「我有?」
「因為我也是一個神仙,不但能知過去未來的事,更知一個人的前三世和後三世。」
小神女笑起來了:「你騙人!」
「我是說真的。」
「哎!你還說是真的呀!」
「我怎麼不是說真的了?」
「好!你說我前三世是什麼人?」
「你第一世是一隻野山貓。」
「什麼?我第一世是只野山貓?」
「是呀!所以你現在的行動,仍像一隻山貓一樣,機靈、敏捷、狡黠。」
「我第二世呢?」
「是一隻猴子,所以你今世姓侯。」
小神女一怔:「你怎麼知道我姓侯了?」
「因為你第二世是隻猴子呀!」
「好!那第三世呢?」
「就是你現在的小山妖、是摩天……」
小神女害怕這個漠北怪丐的弟子在小三子面前說出自己的真面目了,急忙打斷說:「好了!你別說了!」她十分驚奇這個怪人怎麼知道得自己這麼清楚,問:「你不會真的是神仙吧?」
一陣風一笑:「你說,你怎麼知道我師父的為人了?」
「我是在紫竹山莊聽穆家兩位姐姐說的,就是慕容一家也說起這位極受人尊敬的吳老叫化來。」
一陣風驚訝了:「你去過紫竹山莊了?」
「我剛從紫竹山莊出來,怎麼沒去過了?」
「你與慕容一家……」
「我和慕容一家人是朋友呀!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師父的為人了?還有,你師父為了穆娉娉姐姐能戰勝天魔神劍,偷去了點蒼派掌門老夫人的護身寶衣給娉娉姐姐呢!看來你師父不但偷東西吃,有時也偷人家的寶貝。」
這一件事,一陣風不知道,因為吳老叫化沒跟他說過。吳老叫化這類助人的嬉戲行徑實在太多了,而且事後也忘了,當然也不會向人說,只有受惠的人才銘記在心,一陣風關心的卻是其他的事,問:「穆娉娉女俠也在紫竹山莊?」
「在呀!」
「那黑豹聶十八……」
「他也在呀!」
一陣風急問:「現在還在?」
「他們走了!」
「什麼?走了?」一陣風眼裡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小神女問:「你想見他們?」
一陣風失望地說:「看來我無緣,不能見到這一位人間少有的奇男子。要是我早趕去紫竹山莊就好了。」
「叔叔,不要緊,你以後會見到他們的。」
「這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緣了!」
「叔叔,你現在去紫竹山莊還可以見穆婷婷姐姐和慕容一家人呀,他們都是人間少有的奇人。」
一陣風點點頭:「不錯!慕容一家幾代人,都是人間少有的奇人。」
「叔叔,又開始下雪了,我們到破廟火堆旁坐下,吃些東西再說話好不好?」
「你不會再捉我吧?」
「哎!叔叔,你說笑了,我們能捉到你嗎?你要是真的走了,我怎麼也追不上,你不將我捉起來就算好的了!」
「小妹妹,別客氣,看來我也捉不了你,因為你那一套逃命的身法實在太奧妙,變化無窮。」
「叔叔,你不是說真的吧!」
「小妹妹,別的話我是胡編亂湊,這一點我是說真的。來!我們一起到破廟裡坐下談。」
小神女向怔怔坐著而神情又十分驚愕的小三子說:「小三哥,走呀!你不會真的累得一點也走不動了吧?」
小三子不好意地笑了笑:「我走得動!」
小三子一直在一旁怔怔地坐著聽他們對話,越聽就越驚訝。他雖然不算是武林中人,但卻是江湖中的人,他不但知道慕容一家的事情,也聽說過漠北怪丐吳老叫化種種在江湖上的神奇故事。吳老叫化幾乎是人間的一個活神仙,無人不知,婦孺皆曉,當他聽到眼前這位怪人竟然是這位活神仙的弟子,真是驚愕得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去相信了。怪不得他那麼神出鬼沒,時常像鬼魂般消失,自己和極有本事的山妹妹也捉不到他了。後來他又聽到小神女竟然是名滿武林,驚震江湖的慕容一家的朋友,而且還與將中原武林鬧得翻了天的穆家姐妹相識,互稱姐妹,更是驚奇得不得了。原來自己認識的小妹妹,是武林中極有身份和名望的小女俠,自己真是瞎了眼,將她當成了一般武林人家大膽、好玩和偷跑出來的小姑娘,自己還要護送她回家哩,真不怕笑死人了。小三子直到目前,仍不知道小神女是一個什麼人,但能與慕容一家結為朋友的人,那起碼不是一般武林中的平庸之輩了。自己一生算是有幸,能碰上這麼兩位奇人異士。
小三子跟隨他們走進破廟,在火堆旁坐下時,不由向一陣風一拜說:「小三子有眼無珠,不知道叔叔是位奇人高士。我剛才有什麼得罪之處,望叔叔大俠寬恕。」
「嗨!小兄弟,你怎麼這般的了?你不是想將我趕走吧?」
小三子一下茫然不知怎麼回答。小神女問:「叔叔,小三哥怎麼想將你趕走了?」
「不想將我趕走,幹嗎又拜我又對我說這麼酸溜溜的客套話?再這麼酸溜溜說下去,我會渾身起雞皮疙瘩,就是不將我趕跑,我自己也會嚇得跑開了!」
小神女對小三子說:「小三哥,你別對叔叔這般客氣了。你將他當成自家人,隨隨便便說話就行了。」
「不錯!不錯!我們江湖中人,以誠相交就最好了。別像世人那樣,一味孔夫子搬家——儘是書上的之乎者也說話,什麼仁兄呀!大駕光臨呀!三生有幸呀!叫人聽了渾身不舒服。」
小三子笑著說:「其實我也不會說什麼客氣話,剛才,我只……」
一陣風慌忙說:「行,行,小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意。其實我不是什麼奇人異士,更不是什麼大俠,我只是輕功好一點,偷起吃來方便一點而已,若要打比方倒有點像小老鼠。說到奇人異士,這位古怪精靈的小妹妹才是一位奇人。」
小神女笑著叫起來:「哎!我怎麼是奇人了?」
一陣風說:「不是奇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女俠吧?」
「小女俠也不是。」
「你要不是小女俠,就將我弄糊塗了!」
「你怎麼會湖塗了?」
「我讀書不多,恐怕弄不清俠的意義。一個小女孩,膽大包天悄悄地溜進了賭場、妓院,先是放一把火將人家的房子燒了,趁人大亂便去掠取人家的金銀珠寶。以後她三更半夜溜進了古州堡,也是放火盜取了大量的金銀元寶。初時,我還以為我碰了一個殺人放火搶劫的奇異小女大盜哩!誰知她根本不是志在取金銀珠寶,而是全部交給了她的同伴,叫這個同伴以後別做小偷,用這些金銀珠寶救窮苦無依靠的婦孺老人,自己一點也不要。這不是俠又是什麼了?總不能說她是大盜吧?而且她所取的都是一些不義之財。」
小神女笑著說:「這是小胡鬧!」
「好好,我今後也來胡鬧一下,偷了金銀,還對自己的同伴裝神弄鬼,說這一大包金銀元寶不知是什麼時候掉在自己睡的地方了,害得她的同伴提心吊膽……」
小神女打斷他的話問:「叔叔,你還有個完的沒有?」
「沒有呵!跟著,你這個不知是大盜還是大俠的小妖精,在栽麻鎮毒打了過山風,救了那位可憐的辛姑娘。」
小神女笑著啐了一陣風一口:「你才是個小妖精!」
小三子說:「山妹妹,你在我的眼裡,的確是一位小奇人和小女俠。」
「哎!你怎去聽叔叔的胡說八道了?」
「叔叔沒有說錯你呵!」小三子又問了一陣風,「叔叔,你是一直跟蹤著我們?」
小神女說:「他當然一直在跟蹤著我們啦,不然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一陣風笑著說:「對不起,我只是好奇,看看你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妖精是大盜呢,還是一個大俠?」
「要是我是一個大盜你會怎樣?」
「那也沒有什麼的,你辛辛苦苦偷來的金銀珠寶算是白幹了!」
「什麼?白幹了?」
「是呀!它們會不翼而飛,你們回頭再去尋找時,統統都變成石頭了。」
「你會全部偷了去?」
一陣風笑了笑:「我雖然只會偷東西吃,有時也會專偷一些貪官、大盜的不義之財。不過,現在你們完全可以放心,我動也不會動它們一下。」
小神女說:「叔叔,我希望你將這些金銀偷了去的好。」
一陣風怔了怔:「你說什麼?我偷了去的好?我不是聽錯了吧?」
「叔叔,你沒有聽錯,我說,你還是偷了去的好!」
「哪有什麼好?」
「你會用它來救濟無依無靠的窮人呀!這樣,就用不著我和小三哥為這些金銀操心了!」
小三子也說:「是呵!叔叔,你用來救濟這一帶的窮人,比我們好多了。說到底,我和山妹妹始終還是孩子,有了那麼多的金銀珠寶,首先就會引起人家的思疑,要是官府的人注意了,就更麻煩。」
「你們不怕我將這些金銀買酒喝,大手大腳花光嗎?」
小神女說:「叔叔,你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了?」
「我聽慕容一家和穆家二位姐姐說,漠北怪丐一派,武德極好,不但不會亂傷害人的性命,也不妄取人家的一文錢。叔叔怎會亂用我們冒著危險取得的金銀了?再說叔叔真的想要,早已取走,也不會向我們說出來。」
一陣風自嘲說:「看來我不遵守我一派的規矩是不行了!」
「那叔叔答應了?」
「不不!這事我做不來。」
「叔叔怎會做不來的?」
「一來,我這個人懶散慣了,最怕麻煩了。叫我將這一大批金銀分給這一帶無依無靠的老人婦孺,這得要多少日子?我只是路過這裡,能在這一帶呆得這麼久嗎?二來,我這個人身上留不下半文錢,一有錢就渾身不舒服,總想一下就將它花光花清。現在我一下有這麼多的金銀,恐怕就日夜不安了,那不要了我的命?不行,這些金銀是你們的,還由你們用來做善事好了,我這個四處流浪的叫化不敢沾這份光,也做不來。」
小三子說:「叔叔都做不來,我們更做不來了!」小神女說:「叔叔都不願做,我又要回去不能再跑出來了,叫小三哥一個人怎麼做啊?」
一陣風對小三子說:「小兄弟,我看這些金銀就歸你好了,你先做富翁,買田買地買房子,等你長大成人後再做善事不更好?」
小三子說:「叔叔,這些金銀都是山妹妹的,我能要嗎?而且我在別人的眼裡,是一個衣食無著的流浪兒,能買田買地買房子嗎?人家不起疑心?叔叔,還是你要吧!」
這一大兩小的三個人,面對一萬多兩銀子的財富,竟然將它當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推來推去,誰也不想要。這在一般人看來,簡直不可理解,會認為他們不是白癡,一定是低能兒,不知道金錢的可貴。為了金銀錢財,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就是一些武林中人也不例外,甚至甘冒殺頭的危險,也要千方百計去奪取。有的行兇搶劫、殺人放火;有的巧取豪奪、暗設騙局,弄得別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有的拐賣婦女兒童,逼良為娼,最後將自己送上了斷頭台,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為了金錢而死於非命。這正應了這麼一句古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何況他們三個人推來推去的,不是一百幾十兩的銀子,而是上萬兩的銀子。無論是誰,見了也會動心。在匪徒們的眼裡,他們三個人更是世上頭號的傻瓜,到手的銀子也懶得要。要是這些匪徒早巳暗起惡念,就是不下毒手暗殺了其他兩個人,也會悄悄地將金銀取走,躲到別處享受一生的榮華富貴了。
他們三個人,在一萬多兩的財富面前,竟然推來推去,誰也不想佔有和奪取。一陣風許春水,本來就有百萬的產財而不要,跟著吳老叫化遠到漠北學藝,甘心過那清貧而向人討吃的苦日子,他不將這區區萬兩銀子看在眼裡,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小神女身懷不俗的武功,從來不將金銀放在眼裡也不奇怪;最難能可貴的是小三子了,他經歷過沒錢的痛苦,熬過人生異常艱難的日子,知道飢餓是什麼滋味,他居然也沒有一點貪念。在金錢的面前,顯示了他本質最高尚的一面。過去,他是一個沒人收養,也沒有人敢收養的孤兒,討又討不到吃,為飢餓所逼,萬不得已去偷一些東西吃時,幾乎給人打得半死。後來他雖然成了一個小偷,但也不多取,能填飽肚子就滿足了。難得的是他還有一顆同情心,將倫來的東西去救濟那些婦孺老幼。他不是好逸惡勞的小偷,而是一個俠倫和義偷。正因為這們,他得到了小神女,一陣風這兩位南北奇人的喜愛。小神女更是在回去之前,特別要幫助他。並且還暗傳了他一門逃命的武功。這麼一來,小三子就是以後去倫豪門大戶的東西,給人發覺了也可以逃走,不致有性命危險。
一陣風聽到小三子也說不要,問:「小兄弟,山妹妹說她全給你了,你怎麼不要了?」
「叔叔,我不想做什麼財主、富翁,我也有點像您一樣,一有錢就渾身不舒服,不是擔心別人打劫,就是害怕招來是非。沒錢反而輕鬆自在多了。什麼也不用擔心。」
一陣風想了一下說:「我有辦法處理這些金銀了,不知你們同不同意?」
小三子問:「叔叔,什麼好辦法?」
小神女說:「叔叔,你說呀!」
「我看,你們還是將古州城那間沒人住的大屋買了過來,要不,給別人買了,你們在那裡埋藏的金銀就不方便去取了。」
小三子問:「我們怎麼去買呢?」
「你們不是對栽麻鎮有恩嗎?我看那位章員外為人不錯。小兄弟,你可以通過他出面,為你們買下那座房子。這樣,就不會有人注意你們了。同時,我會暗中為你們打點的。」
小神女高興地說:「叔叔,這太好了。小三哥,你今天就去找那章員外去。」
一陣風又說:「小兄弟,你買下了那座大院後,還可以將那可憐的辛姑娘和那位覃婆婆她們一起安置在大院中住,請她們打理一切。我看看覃婆婆那個媳婦頗能幹的,加上辛姑娘,會將大院打理得很好。這樣,她們今後就不愁住吃了,單是大院中的一些果木拿到市場上賣,就可以維持她們的生活了。不然,你只能顧得了她們一時,顧不了她們一世。」
小神女說:「小三哥,叔叔說得太好了,你快點去呀!這才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山妹妹,你不去麼?」
「小三哥,我不能陪你去了,我今天要趕回去,不然,我爺爺真的會罵我,或者會跑出來找我的,以後,我就更不能出來玩了。」
小三子一怔:「你馬上就要走?」
「我不走不行呀!我已經出來有很多天了。小三哥,你不希望我早一點回去嗎?」
一陣風問:「小妹妹,你不能多和我說一會兒話?」
「叔叔,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跑到這一帶來?」
「你不是說你好奇想看看我們是什麼人嗎?現在你不是看到我們是什麼人了?」
一陣風一笑:「我看見你們是純屬偶然,我主要來這一帶想尋找一個人。」
「哦?叔叔想尋找什麼人了?」
「小神女!」
「什麼?小神女?」
「是呀!就是在這一帶民間流傳的神秘小神女。山妹妹,你不會不知道吧?」
小神女眨了眨眼睛:「我當然知道啦!」
「山妹妹,看來你是見過這位神秘的小神女了?」
「叔叔,我沒有見過呵!我只是聽人說過的。」小神女又故意問小三子:「小三哥,你見過小神女沒有?」
小三子搖搖頭說:「我聽人們說,小神女是山神之女,山林中的精靈,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只有兩種人才能見到小神女。」
一陣風問:「哪兩種人?」
「一種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一陣風奇異:「什麼?怎麼小神女會見這種人的?」
「因為小神女會要他的性命,他不是見到了?這種人見過小神女後便成了一具死屍,再也不會說話了!」
一陣風啞然失笑:「原來這樣。第二種人呢?」
「是一些無依無靠餓得快要死的窮苦善良的老人,小神女會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給他們米糧和衣服。」
「那麼說,其他的人是怎麼也見不到小神女了?」
「是這樣。前一段日子,不知有多少人跑去尋找小神女,他們幾乎走遍了那一帶的山山嶺嶺,沒一個人能見到小神女,個個都失望離開了。」
一陣風突然對小神女笑著問:「山妹妹,我好像感到你就是小神女!」
小神女幾乎嚇了一跳:「叔叔,我怎麼就是小神女了?」
「因為小兄弟所說的小神女的行為,跟你的行為幾乎是一模一樣。」
「叔叔,你別亂說,小神女的行為怎麼跟我一模一樣了?」
「怎麼不跟你一模一樣了?古州老虎恐怕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見了你不是死了麼?覃婆婆和辛姑娘這樣快死的善良的窮苦人,見了你不是得救了?」
「哎!叔叔這麼說,那我不成了小神女?」
「難道你不是小神女?」
「我怎麼是小神女?我要是小神女就好了!小神女有我這樣笨頭傻腦的嗎?有錢也不敢去飯店吃飯。要不是小三哥陪我去,給我壯膽,我還不知道飯店有那麼多的好東西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