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娘與崔公子在西園對飲,接著在二殿下應允下,由崔公子將其抱回東園的消息,迅傳遍整個二皇子府。先前幾日還以為文娘娘被大皇子青睞,不曾想竟然被方家公子抱回家中,現在又被二皇子奪回來。文娘娘終於要重回二殿下懷抱嗎。
二皇子府始終瀰漫著詭異的氣氛。
可是不知為何,文娘娘在房中待了整整三日。而這三日裡,二殿下再未見她。重新得寵的謠言似乎不攻而破。倒是崔公子,時不時地來看望文娘娘,絲毫不避嫌。這番情形看在別人眼裡,只覺得奇怪。
三日來,穆小文躺在床上,醒來便茫然地睜開眼,崔宇明坐在一旁也不覺,丫環服侍也無反應。只是睜得累了便沉沉睡去。
心中混亂不減,不知何時才能走出來。
再次閉上眼睡時,竟然回到現代。疑惑四顧,現是在類似醫院的地方,看著潔白床單,甚至能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輕輕推門進去,只見自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而媽媽正坐在一旁哭泣。眼窩深陷,平素的黑添了許多銀絲。穆小文鼻子一酸,伸出手去觸摸媽媽的頭,卻驚恐地現手像空氣般穿透了媽媽的頭。
還未來得及反應,地點變換。這次卻是在精神病院,自己正同幾個醫護人員扭打,口中不住叫喚「誰敢如此大膽,我是二皇子妃!」。穆小文驀地醒悟過來,這不是她,這是沐筱文!
顫抖著伸出手去,眼前又是一變,這次是一片草地。沐筱文坐在輪椅上,目光呆滯,而媽媽在一旁不斷地輕聲說話,說著說著眼淚又流出來。穆小文看著媽媽要老了十歲的憔悴模樣,痛似刀絞,怔怔地流下淚來。
再接著又是各種片斷,沐筱文驚恐面對電視的樣子,緊緊拉住媽媽的手瑟縮走在街上的樣子,身穿短袖T恤時不知所措的樣子。
再接著,她咬著唇翻開書瞭解這個世界,抖抖索索地按下洗衣機的按鈕,身著無袖長裙頭一次走在街上。再接著,她開始面帶微笑地在眾人面前彈琴。
這些片斷像電影般,一幕幕閃現在穆小文身邊,驚得她無法呼吸。
「小文。」耳邊有聲音響起,那聲音分明就是自己的。顫抖著四處尋找,現圖書館一角,沐筱文正用手指摩挲著幾個字,微笑著細語。穆小文踱過去,現那幾個字赫然是自己的名字。不知怎地,心中一陣暖流。伸出手去,輕輕覆在沐筱文手上。沐筱文身子似乎一顫,茫然四顧。而她那些經歷過的那些恐懼不安,也飛快地在穆小文腦中閃現。
現代世界對於沐筱文來說,無疑是光怪6離的。不同於穆小文,她不僅要接受不同的生活習慣,以往十幾年的人生觀世界觀也完全顛覆。鬼神崇拜,自由平等,一些信仰被打碎,一些新的思想被建立。戰戰兢兢地去觸摸以前視作神聖的東西,忍著不適去接受新的觀念。歷史,政治,語文,傷口過後,她終於站了起來,鼓起勇氣去進入這個世界。甚至看起類似時間簡史之類的書籍。
穆小文感覺著她的不安,心中一陣激盪。比起她來,自己是多麼無助渺小。
又有一個畫面呈現。一個男子走過後,沐筱文呆住。那男子仍然俊美,有一分像李雲尚。饒是如此,沐筱文已經呆立。
「不,不要!」穆小文忍不住叫出聲來,你忘了是為什麼跳崖的嗎,你會再次受傷的!
沐筱文卻回頭微微一笑,那笑容美麗堅強。接著她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不要!」
穆小文猛地坐起身來,大汗淋漓。瞥見床邊坐了一人,又是尖叫一聲,迅扯起被子蓋住身子往角落縮去。
崔宇明淡淡笑:「做噩夢了?」
穆小文睜大眼睛定定看他半晌,才清醒過來。是了,這已不是那個世界。為什麼會做這種夢?到底是夢,還是事實?沐筱文也穿越了嗎?
夢裡的情形是那麼清晰,穆小文心中仍迴盪著難以置信。如果是真的,那麼她的媽媽成了別人的媽媽,沐筱文代替了她的位置,她再也回不去了。
可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也回不去了。
似乎到此刻,心中才真正清醒。
從那天落水起,就開始低落混亂。方墨的妻,李雲落的好,李雲尚對石蘭的再次縱容,接著又是翼兒的行為,方墨的表白。好像所有的事積聚在一起,終於在承受不住的時候爆炸開,引起混亂。
夢境雖然虛幻,卻也將她拉回清醒來。
面對現實鮮血淋漓的同時,沐筱文的堅強微笑告訴她如何正視。即使是受過傷,沐筱文仍然不怕,堅強地追了上去。
那麼,她也可以。
一旦重新鼓起精神,這幾日生的事情便清晰呈現。月姬進府,翼兒現真相,方墨的表白等等。靜靜坐在床上,如動手術般緩緩理清這些痛楚糾結的紋路。
大半晌過去,忽地微微一笑。因為一個念頭跳入腦中,便如快刀斬斷一切亂麻。還不及她細想,這個念頭已以強大不可逆轉之勢佔據了全腦。
她要離開,離開這個複雜的地方,去迎接廣闊的外界,真正自由。
若不是這場夢,她還在磨蹭,害怕面對心底真正的這個願望。如今,沐筱文提醒了她。她要離開!
被這個跳出的心思弄得心情激盪,又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其實她很想問問,沐筱文是不是還恨著李雲尚的,可惜夢太短了。呼一口氣,微微笑著要下床,猛然瞟到旁邊的人,才意識到自己將他晾在旁邊許久,且說不定讓他免費觀看了場表情變幻秀。
崔宇明似笑非笑:「從來不知原來一個人的表情會如此複雜的。」
穆小文有些熱,想事情時被人觀看,有種隱秘被他侵犯的感覺。摟緊被子有些氣短地看向崔宇明:「你怎麼會進來的?」
崔宇明似笑非笑:「害羞了嗎,不知是誰抱住別人不放的。」
穆小文又記起了之前的醉酒,漲紅了臉:「你胡說,我怎麼可能會抱你!」雖然當時很混亂,喝了酒逮著誰就是誰,但她跟他又不熟,酒品再差也沒差到那種地步。
「我是說二殿下。你抱住他說喜歡他。」崔宇明故意頓了一下,瞇著眼睛仔細看著她,如他所料,她的臉瞬間紅透。
「怎麼可能!?」幾乎是用吼的。她根本不喜歡李雲尚好不好。可是下一刻又回憶起了之前的情形,理直氣壯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又是一陣熱。
「都說酒後吐真言」崔宇明臉上有玩味的試探。
「那個」穆小文撓撓頭,她怎麼跟他說呢。也許在古代這句話是驚世之語,可以現代,沒事就死抱住好友大叫「我喜歡你」的事時有生,抱住個布娃娃也說,抱只小狗也會說。更何況是酒醉看誰都是魅力無限的時候,有個級大帥哥過來,當然要蹭住占幾分便宜了。
夢裡看見沐筱文追過去的時候,她便現,自己其實並不太想與李雲尚沾上關係的。那太複雜,不適合她。而且她對李雲尚的感覺,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純粹被他外貌吸引。另外幾分想為沐筱文報仇的心思,還有幾分想被他喜歡上的虛榮。除去這些,李雲尚就是路人,平時沒事的時候拿出來養養眼,僅此而已。
想通這些並不難,只是她是他妻的時候,不自覺地執著於要被他喜歡上。如今想離開了,這個還有什麼意義呢。
「反正你記著我不喜歡他就是了。」想不出好解釋來,只得這樣說道。
崔宇明打量她一番,淡淡點頭道:「我信。」
「那就好。」穆小文突然覺得神清氣爽,心情大舒。起身要離開,崔宇明又開口。
「這是你的東西吧。」他懶懶地伸出手來,似笑非笑。
穆小文下意識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脖子,見是空的,伸出手去:「還給我!」
「我若不給你呢?」
穆小文頓了一下,「也罷,留給你做紀念吧。希望你能保存好。」想念媽媽的話,似乎有了更好的方式。在這奇處無處不在的世界裡,一定有人能幫助她通過夢境再次看到媽媽,就像剛剛一樣。放下這條項鏈,就算是放下過了罷。
不再猶豫,起身離開。反倒是崔宇明一貫雲淡風清的臉上,現出些許的詫異之色。
「娘娘,您這是要走了嗎?」眼見穆小文終於推開門出來,陽光打在臉上有種重生的味道,丫環不禁開口詢問。
「是。」呵,連丫環的語氣都像送客般。
聽說那日酒後失態,李雲尚好心地將她撿了回去。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攔住丫環不讓其通報,想親自問問他,問問他喜不喜歡那生日禮物,卻靜靜站在門外許久,終究沒有進去。遠遠地看著穆沐居裡正打掃的翼兒,也想問問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也終究轉身離開。
待她走後,崔宇明才收回手來,懶懶道:「你出來吧。」
李雲尚從隱在床邊的屏風後走出來,似乎有些失神。
「不是想問她那話是當真的嗎?聽到了,可定了心?」
「她這幾日似神魂顛倒,所以你好奇了是嗎。給了她自由身,不得不由得方墨將她帶出府,所以你嫉妒了是嗎。既然討厭她,何不討厭到底,這樣半途而廢又算什麼呢。」崔宇明輕輕開口,明明有氣勢的排比句卻被他念得一字一頓呆板軟綿,甚是慵懶。之前的雲淡風清一掃而盡,反倒似帶上了幾分冷厲。
「當年害你之人,宰相也有份。所以你遷怒於她的女兒,任她愛上你,卻又一手將她推至深淵,如今繼續討厭下去就好,何必回頭。何況,你也已經回不了頭。」
「你對她只是淡淡的好奇,還未愛上。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李雲尚終於有所反應,手一揚,淡淡的青色之氣從掌心出,直逼崔宇明。崔宇明頭微微一偏便避開,下一秒卻有更多的氣箭逼過來。
崔宇明回掌,眼見李雲尚當即吐出一口鮮血,淡淡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明知道你這病受不了我幾掌,如今卻又是為何?是氣我說了幾句實話,還是氣我對你不敬?」
「我她,我敬著你就是。」接著恭恭敬敬地行禮。
直起身來時,已經雲淡風清。接著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想離開卻沒有頭緒,想了半天,還是硬著頭皮去找方墨。他也許會很生氣,會失望,更也許會認為她只是有事才找他。可是沒辦法,有事的時候,第一個以及僅僅想到的一個,也只是他。
說明來意,忐忑地抬起頭來,現方墨竟在微微笑。
「也好。」方墨點頭道。
穆小文有些吃驚。怎麼每個人都神神秘秘?這個地方果然不適合她。
「你會不會生我的氣?」仔細觀察方墨的表情,現方墨也在細細打量她。
「我不會生你氣。」方墨想了想,又說道:「你這幾日好多了。」
穆小文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怎麼,前幾日很憔悴嗎?」
方墨摸摸她的頭,毫不否認,「是。」
穆小文撇了撇嘴,直接說她難看就好了。抬眼見方墨雖在微笑,眼神卻黝深黯淡,心底還是有些不安:「對不起。」
方墨嘴角的微笑不曾放下,卻別過臉去,很忙般地收拾桌上的書:「你不用如此,有什麼需要直接說就是。你想離開,這事不能著急。你得仔細尋思,是否要向宰相大人、二殿下、以及皇上稟明你的真實身份,否則以皇家媳婦的身份,離開會有很多人擾你。再者,你得想好去何處,我好替你安排。另外,為著安全,還得替你找一個武功高強的侍衛。」
「方墨方墨。」穆小文聽著頭大,忙打斷了他,「有沒有更簡單的方法?我去了就不會回來,不用這麼麻煩的。」
方墨站起轉身,拿著書向裡屋走去,「不麻煩,現在不做,以後會更加麻煩。你若就這樣一走了之,宰相大人怎麼辦,他愛女是全京城有名。」
穆小文跟在他身後:「可我不是他女兒。」
「那你卻扮他女兒多日,扮文娘娘多日,是想要以欺君之罪論處嗎?」
「方墨!」穆小文要抓狂了,為什麼她做什麼事都不對?再這樣,她就要懷疑自己的生存能力了。忍不住走到方墨正面,正想火,卻現他臉色蒼白。
「方墨」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心一下子軟下來,輕輕抱住他,「對不起,方墨。」
方墨卻猛地推開她,聲音提高八度:「你怎能隨意說離開?離開怎麼能隨隨意意說出口?你為何做事總是這樣魯莽?我任你在二皇子府,是想等你平靜之後再」
方墨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你為著自己的事煩惱,自然考慮不到其他。所以我想等你平靜下來,再讓你毫無負擔地慢慢接受我。可是,才幾日你就生出這種心思。」
穆小文心中一陣痛,說不出話來。看向同樣沉默的方墨,幾次想伸出手去,卻抬不起來。沉默半晌,轉身離去。才邁開幾步,聽得背後沉重的一聲響,回過頭去,現文墨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