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澤花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兵變
    祁燁一頓,竟杵在原地巋然不動。他懷裡的人兒也是大驚,木然的回望過來,見那太醫匍匐上前磕:「皇上,娘娘她有孕了。」

    芊澤下意識的去瞥男子的臉色,但只見他瞳仁微縮又放,看不出情緒的端倪。

    祁燁輕輕的擱下芊澤,回過身來,殿內鴉雀無聲,眾人的情緒都緊繃之極。他信步走到床前,看著上官柳瑩:「多久的事了?」

    他這話是衝著太醫說的,那花白老人戰戰兢兢回答:「大致三個多月了,孩子在腹中應已有形。」

    「三個多月了……」祁燁擠了擠狹眸,俊龐若晴似雨。「朕的皇后給朕懷了三個多月的孩子,竟無一人知曉?」他伸手拂過上官柳瑩的鬢,拈起一撮濕濡,他邪肆的笑。

    「甚好,甚好。」

    他笑聲低沉卻刺耳,床上的人兒甦醒過來,雙唇欽合:

    「皇上……」

    她氣若游絲,纖細蒼白的手下意識的順腹而下,護住肚子。祁燁注意到她這個動作,笑容愈殘忍,他說:「皇后,你可知你仍是待罪之身,你父親上官玉嵊謀權篡位,本應株連九族,是朕好心留下了你的性命,你怎能有事瞞朕呢?」

    他大手輕輕覆蓋上她瑩白的皓腕,也同她一起,溫柔的撫摸小腹。上官柳瑩一雙空洞的杏眸,愈睜愈大。而祁燁卻勾起一抹笑意,慵懶無害的看著她。但旋即,他的大手勁力一按,未有出絲毫聲響,上官柳瑩卻身子一僵,杏眸圓瞠。

    「啊!」

    仿似喉嚨被掐住一般,這聲淒慘的嘶喊,輕的竟只有一個音形。上官柳瑩雙腿一曲,那胯下煙白色的衣裳,便被一胎從裡到外的殷紅侵染。那紅如春日裡最璀璨的花朵,飽滿的延伸瀰漫,瞬間床榻上便是血水淋淋。

    眾人屏住呼吸,頭低的愈狠。

    那抹嫣紅襲入芊澤眼中時,她先是一怔,便如同了瘋一般跑上來,扯到床前。上官柳瑩悲切萬分的哭泣,蒼白贏弱的臉上,淚汗交加。她一雙白皙的手,無助的捂著肚子,卻只是徒然。

    「啊,啊,啊!!!」芊澤瘋狂的推開祁燁,雙手揪著他的衣襟不放,死命捶打。祁燁任由她繡拳相加。

    「畜生,畜生,那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

    芊澤萬萬沒有想到意會是這樣的結局,他連一刻思忖的餘地都不肯留下,新手結束了他親身孩子的性命。她怎麼會愛這麼一個人,她的心怎會這般痛,痛到窒息,痛到無以附加。

    女子不知疲憊的捶打,祁燁倏地抓住她的手,拉她入懷。芊澤拚死掙扎,像一隻瀕臨瘋狂的野獸,祁燁卻禁錮住她,輕道:「芊澤,朕不要孩子,朕只要你。」

    「放開,我不要你,我不要!!」

    祁燁蹙起俊眉,在她耳邊輕咬:「由不得你要不要。」他扛起她來,兀自往殿外走,空留下一群錯愕惶恐的奴才。他一走後,幼季才從群中躥出,撲在上官柳瑩身上嚎啕大哭,太醫也走了過來,默默搖頭,開了一紙療養的藥方後,便協人出殿。

    「哈哈……」

    寂寥的殿內,在人群散去後,漾起一陣慟心欲絕的笑意。

    「孩子,我的孩子……」她邊哭邊笑,輾轉床榻。「我護了你這般久,終究是躲不過……」上官柳瑩頹然起身,望著身下滿滿的血漬,竟怔然不動了。

    傾澤宮。

    祁燁扛著芊澤踢開寢殿的門,逕自把她摔在床上。芊澤又趕忙跳起,胡亂的朝祁燁扔東西,她繞著屋子轉,像一隻負傷的小獸般,倉惶的尋找依靠。

    「走開,走開。」

    碩大的淚珠,顆顆滾落,她戒備的抬著手,攥著拳,厭惡的望向來人。祁燁任由她在殿內跑動,卻只是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他瞇著鳳眸,心疼的凝視女子。

    驀地,一陣奇異的痛癢感,再次襲上芊澤心頭。燥熱從腳底騰長起,霎時就攫住了她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芊澤聽到自己狂肆的心跳聲,她感到不妙,反倒不再跳動了。

    「啊……嗯……」

    彭的一聲她雙膝跪地,無力的蜷縮起來。這難受的感覺,比昨夜來的更為兇猛,她連身子都不聽使喚了。

    祁燁知道她病,便悄然上前拉起她。芊澤想掙扎,緊繃的四肢卻宛如磐石般僵硬。祁燁卻柔情似水的吻她,輕喃:「芊澤,你乖一點,乖一點就不難受了,聽朕的話,朕會溫柔的。」

    「不要,不要……」她抵死不從的推拒,祁燁卻耐心十足的循序誘惑。他把她擱在絨毯上,輾轉親吻。她恍惚看見的臉。竟是從前那般纖塵不染。

    「祁燁……」

    她囈語,喚出他的名字。那兩個字彷彿不是在喊如今的他,意識模糊的芊澤,像是回到了曾經的祁燁懷裡。她分不清是夢是真,只覺得一顆千瘡百孔躲進他的懷抱,便能休憩安詳。

    她最恨的是他,唯一的依靠竟也是他。

    他恨的那人,近在咫尺,她愛的那人,住在他心裡。

    「燁……」

    迷迷濛濛中,他溫柔的擁抱,讓芊澤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祁燁攫住她的唇瓣,聽她低吟自己的名字。那聲線溫婉柔和,充斥著回憶的份量,在耳畔一遍遍盤旋縈繞。他闔著眼簾,突地就有一個極大的淚從他眼眶滑落。僅此一顆,滾燙的滴落在女子頰邊,再也尋不到蹤跡。

    漏*點過後,祁燁把赤裸裸的女子安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薄羅被。女子睡的深沉,均勻的呼吸,眉眼也鬆懈開來。祁燁坐在床榻邊沿,癡癡的望著她,一望竟是一整天。他枯坐到黃昏,枯坐到夜色闌珊,枯坐到世界再已無半絲聲響。

    夜裡,有奴婢進來點了燈。

    冰涼透徹的寢殿,才漾出一絲溫暖的火光。那火光在紗帳上,嵌出他的影子,祁燁空洞的黑眸一瞠,竟緩緩抬起手來。

    他的雙手勾起,一如過往的她。

    憑空而出的嗓音,迴盪早祁燁耳邊。他雙手互牽,在燈火的照耀下,儼然在紗帳處,鐫刻出了一隻展翅欲飛的小鳥。在看見那鳥兒的瞬間,他眉眼一鬆動,眸底哀傷四溢。

    他撲動雙手,仿若那鳥兒振翅。

    記憶力,她在月光下柔美的側臉,倏地轉過來,堅定的說到:

    不要怕……

    不要怕……

    祁燁下顎顫抖,仿似###支撐起那展翅飛翔的小鳥,他頹然的收起手。紗帳上空留下他淒涼的側影。他微微仰頭,目光悵然的注視床上昏睡的女子。他輕扯嘴角,弱弱苦澀道:

    「芊澤,我害怕。」

    天燁十年秋末,溪妃回邊國省親。初次回國的溪妃鹹裝華服,黨途侍官迤邐一路,氣勢磅礡。邊國國主邊祀翼,武城迎接,兄妹二人數年不見,恍如隔世,不僅潸然淚下。

    「皇兄。」

    祀溪衽施禮,柔美的小臉上已有了成熟女人的氣質。邊禮翼扶她起身,笑吟吟道:「妹妹已不似當年任性調皮的溪兒了,哥哥見你安好,甚感安慰啊。」

    禮溪盈盈坐下,眸中似有水光漣漪。

    「溪兒在外,國中大變。先是父王被奸人所害,哥哥你又遭到叔父們迫害,險些丟了性命,溪兒這些日子想你,想家裡,心裡甚是難過啊。」她拭淚,小嘴微微撅起。邊祀翼聽罷,出紅了眼眶,目前輕撫祀溪的頭,說到:「哥哥知你心憂,但如今一切都好了。邊國無主的動盪日子,過去了,往後哥哥會把邊國治理妥當,像父王當初一樣憂國憂民。」他說時又蹲在祀溪身邊,寵溺憐愛道:「溪兒在外一人,也難為你了。我知當初你是不願嫁過去的,但為了邊國,你卻肯犧牲。這次邊國動亂,你也出手鼎力支持,哥哥不知怎和你說謝謝才是。」

    邊祀翼摟住祀溪,又說:「小的時候,母妃出身貧寒又去的早,就留你我二人。長大了,我們也是相依為命。你是父王唯一的女兒,他自是愛你心切,哥哥我就沒有這麼好的命,常受人欺負。」

    他回憶往事,目光輕瞇。

    「我受欺負了,溪兒問題護著我。我想你刁蠻的脾氣就是這樣來的吧,不凶怎趕得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他拍拍祀溪的肩,又說:「你說哥哥說的對不對?」

    懷裡的人兒一頓。遂機械的點了點頭。

    「最近,成熵那傳來些消息,說是祁胤有意要攻打邊國。哥哥我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奪下邊國對祁胤有百害無一利,祁胤國主定不會這麼做。再者,邊國也不是這麼好拿的,有我溪兒在,她是邊國的福星,聖女,自然是會護著邊國的,是嗎?」邊祀翼像哄孩子一般,俊顏笑展,他許久未見自己的妹妹,卻依然把她當作那個小時候,與自己互相依偎,不離不棄的祀溪。

    祀溪一雙迥然的大眼,有一顆恍惚的望著邊祀翼。

    她小手軟軟的撫上他的臉,邊祀翼輕笑:「怎麼了?」

    女子落淚。

    邊祀翼以為她是想家甚切,便又笑道:「溪兒還是這樣愛撒嬌。」她又摟過祀溪,只是剛拉入懷裡的剎那,卻突地感到胸間一陣刺痛。他愕然瞠目,鬆開祀溪時,自己的左胸儼然多出了一把寒光森然的匕。

    「溪……」

    我不不可置信的望著祀溪。祀溪卻隻字不言,只是望著他,一個勁的簌然落淚。

    「溪……溪兒……」

    沾滿鮮血的手,顫抖的伸向祀溪,空無一人的屋子裡,緊接著傳來他身子落地的悶響聲。祀溪淚流滿面的杵在原地,呼吸凝重。

    門外兩名黑衣人聞聲入內,一個是桑破,一個是披著黑色斗篷的女子。那女子見邊祀翼已死,便與桑破說:「事情已成,回去稟告主上吧。」

    桑破頷,又望向原地巍然不動,失魂落魄的祀溪。

    「她怎麼辦?」

    那披著斗篷的女子一看,冷笑一聲說到:「送回沁城,我想主上很願意親自結束她。」

    桑破一甩衣袖,上前扛起祀溪,出了門去。打開寢屋的門,外面的喧嘩聲才震天震地的傳來。原是邊國已是大變,祀溪入城,已親自引兵入宮門,邊國的主城豐城,猝不及防,正處在水深火熱當中。

    宮裡的宦官跌跌撞撞跑了一路,呼喚國主。然,他們一進屋子,見著的卻是滿地鮮血,宮女哀呼,侍衛群龍無。由泥克帶領的祁胤右翼兵馬正從豐城外殺入,與宮裡的變亂,裡外呼應。

    一時間,火光騰天,箭雨飛梭,漆黑的天際宛如開出絢爛的花朵,耀的滿城,猙獰的恐怖。

    慘絕人寰的嘶喊聲,伴隨著火光洶湧而來,豐城一夜淪陷,邊國的災難即將上演。而與此同時,就在這火光交加,悶雷震地的夜裡,祁胤的密使也快馬加鞭的趕到端睿王府。那人,急切下馬,風風火火的闖入端睿王書房。

    他未進門,便被祁明夏拉住。

    「為何不行禮?」

    那人一襲黑衣,只是冷冷一笑,從懷裡扯出密函說到:「這是皇上手諭,今日豐城已要淪陷。祁胤佔領邊國之日近在咫尺,如今丘都此外,還無兵力攻陷。皇上說了,若是端睿王爺再不動手,不僅是違抗聖令的罪過,更是勾結外族,謀權叛國!」

    他赫然說到,祁明夏雙目充血,大喝一聲:

    「混賬!!」

    拔劍相對,那人卻輕鬆躲過,說到:「明夏將軍向來是護國有功。但功不抵過,皇上限期三日,若左翼軍仍不出手攻丘都,皇上便只有是一句話。」黑衣使者呲牙一笑,祁明夏黑眸一瞠。

    「殺無赦!!」

    旋即,他便拋下信,飛身而去。劉欽幾人趕上來,撿起那信送給明夏。明夏擲信思忖,裡屋卻傳來一聲渾厚深沉的嗓音:「夏兒,拿進來給為父。」

    祁明夏一震,拽緊了那信便推門而入。

    屋內燭光昏暗,繁紋雕鏤的木桌前,一句身材魁梧,長眉入鬢的中年男子,正起身。祁明夏把信遞過去,只道:「父王,看樣子我們拖不下去了。」

    祁明夏回漠西以來,已和端睿王商討數次。最佳的方法,只能是拖延時機,但終究是無法抉擇出如何是好。若是攻打邊國,是陷祁胤為險地,但若不攻,就是抗旨違逆,公然與朝廷作對。權衡之下,只得一再拖延。

    端睿王拂了拂長鬚,兀自撕開那密函,瀏覽過後,只是輕笑。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說時,目光哀慟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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