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澤花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傷心
    「芊澤,用膳了。」

    殿門打開,光線漏了進來。芊澤坐在絨毯上,稍稍側了側臉,便瞅見小珺和兩個丫袋端著菜餚碎步走了過來。芊澤趕忙站起身,焦急的問道:「小珺,外面生什麼事了嗎?」

    小珺面無表情,睬也不睬芊澤,一樣一樣擱下菜餚後便帶著婢女們退下。芊澤心急如焚,追上去拽住她的袖襟:「小珺,你和我說呀,皇上他還要關我多久。是不是外面生什麼事了?」小珺卻撇過眼,說:

    「芊澤,我們真的不知。」

    說罷,她一甩袖子,反身離去。芊澤恍惚了一拍,頹然的坐在地上,怔忡半晌。她實在是想不通,皇帝為什麼要關自己?自從明月死後,他的改變顯而易見,然,她卻不知緣由。雖然,現在還是風平浪靜,但她下意識的預感,兇猛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芊澤邊想邊吞下了幾口飯,這樣沒有自由的日子已經過了有半旬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問小珺,她只會千篇一律的告訴她,什麼事也沒生或者她不知道。芊澤也不能逃,她不能因為自己連累婪月宮的人。

    但是,她真的很想出去,想知道外面的情況。

    想時,芊澤突聞殿外有些嘈雜。她倏地起身,打開窗戶向外望去。白玉階梯下,一襲薄紗羅裙的洛羽晴正在與玉塞姑姑對峙。芊澤眼前一亮,剛想喊一句,便看見羽晴毫無預警的扇了玉塞一個巴掌。

    「混賬,你竟敢頂撞本宮!」洛羽晴隱怒的臉上,陰霾一片。玉塞姑姑捂著臉,寵辱不驚的一笑:「羽妃娘娘,這是聖旨,娘娘是不能進來的。」羽晴聽罷一咬牙,說到:「本宮不想進這什麼破宮,本宮要見芊澤。」

    「芊姑娘沒有時間見娘娘。」玉塞理直氣壯。

    洛羽晴陰測測的笑了笑:「是皇上把她鎖了起來吧,她可真是嬌貴啊。」她挑了挑黛眉,玉塞卻波瀾不驚道:「娘娘想多了,芊姑娘身負重責,的確沒有時間見娘娘。」

    「哈哈!!」

    她霍地大笑,又說:「若我要硬闖呢?」

    「娘娘有何事要與芊姑娘說,老奴自會帶到。」玉塞姑姑拐了彎,羽晴卻冷哼一聲:「本宮就是要親自見她。」

    玉塞低著頭,重複:「老奴會一字不漏的把娘娘的意思帶給芊姑娘,娘娘告訴老奴即可。」

    「你!」洛羽晴攥緊拳頭,杏眸圓瞪。

    芊澤探出半個身子,一絲不漏的把這幕收入眼底,她心忖,羽晴要見自己?她不是不願意看見自己嗎,她來找自己,說明她還是有心要和自己和好的嗎?

    想時,上官柳瑩的話卻倏地從腦海中跳出:

    ——它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它們,讓它們以為自己是同類,引君入甕,借刀殺人。——

    若那夜裡,引她見到明月的人,真的是她,那麼她的確已知道了一些關於明月以及魅生的事情。而恰巧的是,那幾頁魅生之卷也掉了。彷彿一切都是算計好的,這諸般線索讓芊澤不得不認為……

    洛羽晴她,已對自己起了殺心。

    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情?那一日,她們還抱在一起痛哭,把心裡的鬱積宣洩而出。而轉眼間,她卻又反目要害自己。她恨自己是嗎?因為自己無法放棄對皇帝的情愫,因為,一對好朋友是不能同時愛上同一人的,是嗎?

    芊澤把腦袋埋進雙手之間,微微啜泣。但忽地,不遠處又傳來另一撥的人聲音,她默然抬頭,幼季正揚著頭說:「皇后娘娘要見芊澤。」

    上官柳瑩帶著幼季與洛羽晴撞個正著。玉塞姑姑見皇后也要見芊澤,有些招架不住,卻說:「芊姑娘誰也不能見。」

    幼季臉一紅,黛眉一顰:「你個奴才,你看清楚,這是皇后娘娘,可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妃子。」她對洛羽晴毫無好感,一個靠出賣自己主子爬上來的妃子,人盡唾棄。洛羽晴在旁一聽,怒氣更盛,當即就要甩幼季一巴掌。

    上官柳瑩卻及時拉住她的手,淡淡然說:「我這丫頭不懂禮數慣了,妹妹你莫要責怪她。回去,我定會好生管教。」

    洛羽晴定定的凝視上官柳瑩,一時緘默不語,神情有些古怪。「你為什麼要見芊澤?」洛羽晴猜不透了,芊澤又是何時與皇后有了交情。上官柳瑩卻語色溫婉的說到:「本宮和芊姑娘在落雁山莊時,有一面之緣,甚為投機。本宮見好幾日都不見芊姑娘的消息,便特地來打聽的。不知妹妹你來找芊澤,又是所為何事?」

    「這個不用你管。」

    洛羽晴瞇了瞇眼,語出不敬。幼季在一旁急了,怒嗔:「你怎麼和娘娘說話的?」上官柳瑩忙把幼季拉在身後,不滿的睨她一眼,幼季知道自己過分了,趕緊噤若寒蟬。皇后旋即,嫣然一笑,又問羽晴:

    「看來今天是誰也見不著芊姑娘了,妹妹要不你和姐姐一同散散步?」

    洛羽晴聽不慣她一個妹妹,一個姐姐的,只是冷瞟了她一眼:

    「不用了。」說罷,便掉身走了。

    幼季在羽晴背身之際,做了個鬼臉。上官柳瑩拉拉她,說到:「幼季,我們回去吧。」

    「哦。」

    玉塞在一旁鬆了一口氣:「恭送皇后娘娘。」

    上官柳瑩抿唇一笑,姿態雅美的離去。她和幼季走了半晌,幼季卻現她們並不是走在回去的路上,於是狐疑問道:「娘娘,我們不是回坤夕宮嗎?」

    上官柳瑩轉過身來,調皮一笑:「她不讓我們見,我們不會想別的法子嗎?」說罷,她一揮紗袖,指了指婪月宮的後門處,幾個奴才正在白日裡打盹。上官柳瑩上前輕哼了一句:

    「咳——咳——」

    兩個奴才驚醒。

    「皇……皇后娘娘吉祥!!」他們誠惶誠恐的拜成一堆。上官柳瑩輕顰娥眉,朱唇輕啟:「你們這兩個奴才,竟在守值時偷懶,好大的膽子。」她微笑的說著責怪之話,聽起來更是令人不寒而慄。

    兩個奴才忙磕頭,戰戰兢兢說:「娘娘,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

    上官柳瑩又笑:「皇上讓我來瞧瞧芊姑娘,卻不料讓本宮撞見你們玩忽職守。這一次算你們初犯,可是下不為例了。」那兩個奴才聽罷,忙不迭道謝:「謝娘娘,謝娘娘,絕沒有下一次。」

    「那就好。」

    她拂了拂袖子,又說:「帶本宮進去吧。」

    「是,是!」兩人站起,打開門就迎著上官柳瑩和幼季入門。幼季在上官柳瑩旁,偷瞥一笑,暗地裡讚歎娘娘真是聰明。

    眼見洛羽晴與上官柳瑩均是離去之後,芊澤失魂落魄的退回殿內。頹然的坐在地上,空靈的寢屋裡,萬籟俱寂,沒有一絲生氣。她不禁黯然傷神,這個時候,誰能來幫幫自己。一個人,孤獨無助,真的很難受。

    想時,女子竟泫然欲泣。卻突聞窗欞脆響,她倏地抬目,幼季在窗子外敲了三敲,調笑道:「芊姐姐要哭了呢,皇后娘娘你看!芊姐姐好小的膽子。」

    「幼季!?」

    芊澤喜出望外,又見翩然而至的上官柳瑩,一時更是激動萬分:「你們怎麼來的?」

    「沒有我們聰明的娘娘,辦不到的事。」幼季爬進窗子,上官柳瑩也隨後。三人坐在絨毯上,芊澤一時心暖。雖然和她們只是幾面之緣,但上官柳瑩的性子真的很討人喜歡。她不像一個皇后,更像一個洞悉世事的姐姐。

    「芊澤,你真是好福氣。」

    上官柳瑩忽地啟音,芊澤卻是不明所以。

    「娘娘?」

    上官柳瑩拉過她的小手,輕然一笑:「皇上待你這般好,就連明夏將軍,也傾心與你。」芊澤臉一紅,卻問:「娘娘說什麼呢?」

    「呵呵。」上官柳瑩,眉眼彎做半圓,銀鈴般笑道:「皇上他關你,也是為你好。現在溪妃在外橫行霸道,你惹她,她哪會放過你。」芊澤聽罷,卻問:「皇上他,為何要依著溪妃為所欲為,皇后娘娘,你可知道什麼?」

    上官柳瑩一顰眉,說到:「我爹爹是當朝宰相,芊澤你是知道的。邊國朝綱動亂,皇上似乎是有意要拉攏勢力,才不得不對溪妃好。」芊澤聽罷,半知半解的點了點頭,心裡卻奇怪,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要拉攏邊國勢力?

    幼季眨著大眼,望著皇后:「那為什麼皇上以前對溪妃不好?」

    上官柳瑩笑了笑:「打個比方,若是一個人本就站在山峰,你把她再拉高一些,她不會稀罕。但是,你先把她推入深淵,再拉到山峰,她卻會感激涕零。這個道理,幼季可懂?」

    幼季瞟了瞟眼,只搖了搖頭:「這有什麼關聯?」

    幼季不懂,芊澤卻領會了。看來,皇上早就布好了棋,蓮燈宴上,納了羽晴,都是為了氣溪妃,這就能解釋,為什麼一直以來他都不曾碰羽晴。

    「這些朝綱上面的事,不想也罷。」上官柳瑩搖了搖頭,又對著芊澤說:「先前,本宮就在想,芊姑娘到底是一位怎麼樣的人,讓皇上和將軍都傾心於你。將軍歸朝交付軍權的那日,他兩人對峙,本宮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她說時,沒有半絲醋意,只像個姐妹,詢問心事。芊澤一時覺得百感交集,好久都沒有人問過自己的心事,她歎了歎說:

    「娘娘,芊澤不知說什麼好。」

    她其實不想如此,不知不覺的愛上一個人,傷害一個人,更令最好的朋友反目,她只覺得惆悵萬分。上官柳瑩見她眉眼緊蹙,仍舊一籌莫展,說到:「芊澤可是在為羽妃娘娘的事,煩心?」

    芊澤默然揚目,不可置信的望著上官柳瑩。她怎麼什麼事都看的穿?

    上官柳瑩明媚一笑:「明眼人都瞧得出,你倆之間,定有些什麼。」

    幼季邊聽,急切的說:「那羽妃和芊姐姐有什麼關係?」

    「她倆應是好朋友,一同從邊國來的。」上官柳瑩一語道破,幼季摀住嘴,不可思議的說:「怎麼會,芊姐姐和那羽妃是好朋友,幼季覺得她可不是什麼好人。」

    心被刺痛了一下,芊澤難堪的斂目。幼季卻說:「她剛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來找芊姐姐,才不會是有什麼好事呢!」

    芊澤心裡堵得慌,一時又緘默不語。上官柳瑩眸光溫和的注視芊澤,又說:「事情堵在心裡,終是無法解決,芊澤,若你信我,可能告訴我?」她不再稱謂自己本宮,芊澤抬目望著她,一時泫然欲泣。

    「我……」

    上官柳瑩又拉緊她的手。

    「你是個好女孩,深深宮闕,我上官柳瑩也未尋得一個知己。但如今,我尋到了,也希望能分擔你的痛苦。」上官柳瑩動情的說到,幼季在一旁也道:「是啊,幼季可喜歡芊姐姐了!」

    芊澤潸然淚下,淚珠兒撲哧撲哧的掉。她一個人忍受的痛苦,何止一點點。明月的死,羽晴的背叛,皇上的冷落,無情的囚禁,她一個人思索,沒有半絲頭緒,心裡不祥的預感接踵而至,她的肩膀早已承擔不起。

    於是,她娓娓把她和羽晴的事,一一說來。說到羽晴引她去見明月的事,卻換了個說法問道:「娘娘,若是羽晴她,故意做了一件,可能危及我生命的事,她是不是已對我沒了半絲情意?」

    上官柳瑩漠然許久,才說:「芊澤,你忘了她吧。」

    芊澤瞳孔一縮,面容煞白。

    「依你的說法,她已不是你最初認識的羽晴了。她的本性裡,有著和你截然不同的狠。她的自私,可以讓她,輕而易舉的犧牲你。」

    芊澤想摀住耳朵,她咬了咬唇,淚更是湧不止。她低頭啜泣,上官柳瑩摟過她,低聲安慰:「背叛一個人,太容易了。芊澤莫要哭,世上的事,本就如此。」

    「我不信。」芊澤眨了眨眼,淚又掉落:「她會回來的,會回心轉意的,我要見她。」

    上官柳瑩苦笑:「現在,你哪裡見的著她,你安安分分的待在這。等過些日子,皇上他自有安排的。」

    芊澤嚶嚶哭泣,幼季看的雙眼泛紅,也抱了過來。三人摟做一堆,孤寂的心,靠在一起彼此取暖。

    而與此同時的羽欣殿,小苑趁洛羽晴去找芊澤,獨自一人偷進她的寢屋。她摸摸索索的在書桌上翻找,終於找出一疊泛黃的紙張。她是識得字的,她匆匆掠過一張紙上的內容,小手忽地一顫。

    清眸抖的厲害,她一顰眉,把紙揣入懷裡,又把其餘的放回原位。此時,殿門外傳來丫鬟們請安的聲音,她慌忙跑到床邊,裝作鋪床的模樣。洛羽晴一進來,狐疑的打量小苑,說到:「誰讓你進來了?」

    小苑低頭,說到:「奴婢給娘娘換……換床鋪。」

    洛羽晴望了望那床鋪,果然是新的,也便不再責怪,只冷冷道:「出去吧。」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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