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祈 正文 今夜凝眸秋水多[3]
    次日清晨。

    燕然帶著三娘參觀了整個玲瓏精舍,於是三娘自動將自己在孝茲的宅子降成雞窩等級。

    當喬羽告訴她,這玲瓏精舍有一半是她的,於是三娘將自己自動淪為木雞等級,呆若木雞。

    三娘原來想推辭,但是考慮到燕然的避世心態,於是欣然接受。

    喬羽又告訴她,衛相指祈的事情,三娘滿腹的激動,滿口的感激話語想要傾訴,但看到喬羽那已經準備好雞皮疙瘩就等她開口的架式,於是決定省略了。轉而,談起了自己還有喬羽的婚禮的事情。

    喬羽這才想起來,這麼長時間自己一直忽略的一個人,朱玉竹。

    雖然冠卿一直在為他說好話,但是喬羽還是一直抱著準備跟他相敬如「冰」的打算,準備娶回來供著。可是玲瓏精舍對喬羽來說,是個生人勿進的地方。喬羽從來沒想過要在玲瓏精舍裡給他留出一個地方。

    「這還不好辦?」三娘道,「女帝在孝茲城東賜給你的那座府邸,裡面足夠你安排一百個。」

    「府邸?」喬羽跟冠卿面面相覷。

    「是啊。當日女帝金口玉言,由皇宮操辦婚事,賜予府邸,日後可享皇女俸祿。而因為是殊榮,你的整個婚禮將是皇女婚禮的最高規模,連辦三日,前兩日都是在皇宮中,最後一日才回你的新府邸。

    汗,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喬羽這時才感覺到,自己是隻兔子,被一群大灰狼給盯上了。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從殿中頒旨,到今日不過半月光景,她們是如何給我造出一座新府邸來的?」

    三娘細想了一下,「那府邸本來就是有的,府中有泉,綠樹成蔭,是個極佳的所在。女帝有意將它建成一座行館,以作避暑之用,但這次正好碰上你的大婚,時間太急促,略略改了一下,便賜給你了。所以,裡面足夠你放一百個不想見的人。」

    喬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索性放開來,玩笑了一會兒。

    用完了午飯,四個人便悠悠蕩蕩地往孝茲晃過去了。

    誰知一到城門附近,便看見宮內的女侍們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看見她們四人,彷彿餓狼見了兔子,兩眼放光,呼得一聲,全圍上來了。

    喬羽給嚇了一跳,「幹嘛?」

    「喬小姐,總算等到你了。」為的女侍迎上來,抹去自己額前的冷汗。

    「出什麼事了?」喬羽問。

    「小姐,」女侍苦笑不得,「今日已經初二了,四日後就是您的大婚了。」

    「是啊。」喬羽一頭霧水。

    「是啊!」女侍以為她已經明白了。瞪大了眼睛,傳達自己的言外之意。

    喬羽看著女侍那從理所當然,到疑惑,到懷疑,深深地懷疑的眼神,「是什麼?」

    女侍欲哭無淚。

    燕然在後面笑得腸子快抽筋了,附耳過來,「重大的婚慶或禮儀,主要的參與者,在事先,需要齋戒沐浴,靜處三日。」看見喬羽明顯的「你騙我啊,怎麼沒聽人說過」的眼神。燕然又追加了一句,「皇家獨享的榮譽。」

    那女侍已經徹底放棄讓喬羽自悟的打算,快手快腳地搭起了腳踏,請喬羽和冠卿移駕到早已停在一旁的宮中的馬車。

    喬羽和冠卿被眾女侍簇擁著,動彈不得。那頭三娘和燕然很快樂地衝她倆揮手,「我們的婚事你就別操心啦。我們會在家裡等著你們的。哈哈」

    「哼。」喬羽狠狠地鄙視她,「見色忘友。」

    馬車咕嚕嚕地向皇宮駛去,壓碎了喬羽大鬧洞房的美夢,於是喬羽很頹廢地連睡了三日,一直到初六這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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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中的小廝們根據神官所訂的吉日吉時,很早就把喬羽從被窩裡挖了起來,蘭湯沐浴,更衣化妝,光這些就折騰掉快兩個時辰的時間。

    而後,被禮官領到宮中的一處氣勢恢宏的大殿之中。

    朝中顯貴,眾位皇女,皆已到場。喬羽靜立在祭壇下,微微笑著,正在努力地尋找這這場婚禮的參與感,可惜成效不大。

    婚禮是由宮神官主持的,她站在大殿之中的祭壇上,手捧著一本金光閃閃的錦書,照著上面讀著一些祈禱告祝的話語。

    也不知念了多久,宮神官終於合上了錦書。這時禮官將另兩位新人,引入大殿,在喬羽身側一左一右站定。

    雖然兩位新人身著一模一樣的禮服,珠冠覆面,步伐身姿都差不多,但是喬羽還是一眼就分辨出了左側的是冠卿。看著兩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人,喬羽心中遏制不住的產生一種彆扭的感覺,這讓她渾身都感覺不自在。

    這時女帝登上了祭壇,以美酒告祭蒼天,然後宣讀指祈的文書,之後便算大禮完畢了。

    宮神官扶著女帝走下祭壇,喬羽和兩位新人跪拜答謝,可就在抬頭的一剎那間,喬羽看見了宮神官那戲謔的眼神,喬羽一陣頭皮麻。

    果然,在女帝和宮神官離開殿門前往擺佈喜宴的宮殿之後,太女率眾皇女先上來賀喜,喬羽這才現事情大條了,她們的賀喜並非是大家一起圍上來,七嘴八舌說完拉倒,而是眾皇女排好隊,一個接著一個前來,先雙方作揖,一方恭喜,一方答禮,然後恭喜的這方將自己的禮單遞給禮官,禮官唱謝,新人們還得答禮。

    喬羽一看殿中黑壓壓的人群,想起了當紅歌星開簽售會的場景,人家握手都能握腫了,她們這一個人得彎兩次腰,自己的小腰還不得折了,終於找到參與「感」了,腰酸背痛啊。當下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兩個時辰之後,賀喜的官員們終於都去參加喜宴了,禮官將那三位新人引入後宮中特地裝飾出來的新房。

    一進新房,喬羽終於忍不住,手撫著腰,煞白了臉問那位禮官,「還有禮儀?」

    那禮官想笑又不敢笑,「您可以休息兩個時辰,待晚間喜宴開始即可。」

    「晚間喜宴?」喬羽的臉色開始青了,「還是有什麼禮儀麼?」

    禮官恭敬的說,「今夜會有禮部安排的姻緣祭,來祝賀您的大婚,屆時不但有金閭最出色的民間藝者獻技,而且還有後宮貴卿的歌舞助興。」

    「哦!」喬羽終於有點感興趣了,「後宮貴卿還有歌舞助興?」

    「是,因為你的大婚是照皇女的婚娶禮儀辦理,但因您並非是後宮貴卿所出,所以貴卿們不能到場祝賀,故而在姻緣祭中獻上歌舞,表示祝賀。」

    「哦。」喬羽點頭。「那現在,我們是否可以休息了?」

    「當然,屆時,下官自會再來請您出席。」

    「哦。多謝你了。」

    「您客氣了。」

    「呃,另外」喬羽指指屋內站著的盛裝的內侍們,「讓他們都下去歇歇,或在外面伺候即可。」

    「是。」禮官躬身退下。屋內眾多的內侍也安安靜靜地都退了出去。

    喬羽看了看喜房內那張睡上十個人都綽綽有餘的喜床,不禁咋舌。

    冠卿和朱玉竹正端坐在喜床的兩側。

    「你們把珠冠都取下來吧,脖子不酸麼?」

    冠卿聞言,取下了珠冠擱在喜床上,玉竹略遲疑了一下,也將珠冠取了下來。

    喬羽坐在桌旁,向他們兩人招招手,「屋裡沒外人,大家都自在些好了。都過來吧,吃好喝好,晚上還不知要怎麼折騰我們呢。」

    兩人都過來,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喬羽心中暗暗歎息,若今日屋裡只剩她和冠卿兩人,恐怕早就笑鬧到無法無天了,但活生生多出個玉雕般的朱玉竹,弄得她一身彆扭,都不知該說些什麼。

    雖說朱玉竹可能對自己有些暗生的情誼,而且那夜對自己還有救命之恩,但看著這張美得快沒生氣的臉,她就是生不出來半點親近之心,但也不忍傷他,只好在「你」字後面又加個「們」字,含糊帶過。

    冠卿看出了喬羽異於平日的沉默,知道她心中彆扭的原因,便笑著說,「從早上到現在我和玉竹都還沒吃東西呢。大家都吃點東西吧。」

    玉竹聞言,拿起碗,給喬羽和冠卿各盛了一碗甜湯。

    喬羽看看面前的這碗湯,撓撓頭,又猶豫了一會兒,「我有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冠卿和玉竹都抬眼看向她。

    喬羽定定地看著玉竹,「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你,不,準確一點說,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娶第二夫君。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我從未想過,要將我的府邸變成一個收納美人和珠寶的倉庫。我的家中,應該是我喜歡的人和喜歡我的人呆在一起的地方。應該是我們可以放鬆,自在生活的地方,而不是一個充滿爾虞我詐,暗欲橫流的地方。」

    玉竹聞言,不禁眼中一亮。

    喬羽繼續說道,「一直到今日我們大婚,我們都沒有好好地坐下來聊聊,我不瞭解你,所以談不上什麼喜歡你,或憎惡你。我也不敢說以後我是否會喜歡你,但是我既然娶了你,我覺得我應該讓你以後會輕鬆自在些,所以我希望我們能約法三章。」

    玉竹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笑意,「請說。」

    「第一,大家和平共處,我們從今日起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不需要勾心鬥角。」

    玉竹點點頭,冠卿托腮微笑。

    「第二,我還太小,等我長大一點,我們再當真正的夫妻。」

    兩人俊臉都一紅。

    「第三,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就這三條,如何?」

    玉竹點點頭,冠卿也笑著點點頭,「好了。」喬羽開心地摟起袖子,「為慶祝我們成為一家人,來喝湯。」

    玉竹奇怪,「為何不飲酒?」

    喬羽咧嘴一笑,「留給你們慢慢喝,今晚會有很多等著我去喝。」

    三人相視一樂。

    *******************

    當夜色漸漸濃厚,內侍們燃起了宮燈,喬羽暗暗驚歎,這皇宮之中也不知用的什麼燃脂油料,竟然使室內煌如白晝。

    喬羽隨著禮官踏入殿中,女帝高坐在正席,左席位是太女,右席位正空著,顯然是給自己留著的。

    喬羽暗自心驚,在女帝賜座時,三次推讓,這才入座。

    女帝極為開心,賜酒三巡,殿中頓時熱鬧起來。

    民間的藝者請旨獻藝,皆是喬羽從未見過的歌舞雜耍,熱鬧異常,看到驚險精彩處,連喬羽也真得投入了三分。

    太女先向她敬酒,喬羽裝著一副不勝惶恐的樣子接了,而後眾位皇女和百官都連番上陣,與喬羽喝罷,再去找同僚喝,喜宴頓時變成了同僚們的聯誼宴。

    喬羽正忙著說著滴水不漏的場面話,忽聽得大殿中傳來若有若無、似曾相似相識的歌聲,「…十里芰荷香,三月桃花浪,…覽盡千山雪,枕梅一縷香…」

    歌聲並不響,可偏是這若有若無更勾人,原來各自熱鬧著的官員,都紛紛靜了下來,回望著大殿之中。

    由八位內侍抬著一座花床徐徐地走進大殿,其上一位頭戴金冠,身著湖藍色衣裙的男子,正舞動水袖,翩然婀娜。正是他且歌且舞。

    大殿中人聲頓息,僅餘合奏的樂聲,繞樑不絕。

    那花床四周有如煙的白紗纏繞,映得那起舞的人如芙蕖出水,讓人耳目一新。

    待那花床走得近了,喬羽現那白紗還有一個妙處,那就是白紗的高度恰恰遮住了舞者的臉,除了女帝、太女和自己所坐的高台,因居高臨下,能夠看清,其餘人皆得仰望,只得見舞姿卓越,而面容卻似霧中看花,故而越神秘。

    喬羽心中一動,看向太女的席位,只見她正偷偷地瞄著女帝的神色,嘴角隱隱有得意之色。

    那花床直至台下,方停,而此刻,正是那舞者舞至最精彩之處,水袖翻飛,翩若驚鴻,只疑滿天虹影,私有敦煌飛天之姿。

    喬羽飛快地掃了一眼女帝,正見她滿面驚艷,身體前傾,聚精會神。

    喬羽心中暗歎,這宮廷之中,真是此廂還未唱罷,彼廂早已登場。

    再看看二皇女那席,她正與朱太師交換了一個眼神,皮笑肉不笑地,讓喬羽大倒胃口。

    忽聽得合奏的樂聲頓停,那舞者清聲而歌:

    人馬本無意,飛馳自豪雄。

    入門紫鴛鴦,金井雙梧桐。

    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豐。

    快意且為樂,列筵坐群公。

    光景不可留,生世如轉蓬。

    早達勝晚遇,羞比垂釣翁。

    其嗓音婉轉,隱有金玉之聲,讓人聞之陶醉。

    但此刻,喬羽便是閉上眼睛,也知道那舞者是誰了,除了青錦,不會是第二個人。

    喬羽笑得高深莫測,向太女遙遙舉杯,太女初始一愣,匆匆舉杯相和。

    喬羽心中暗罵一聲,草包。

    女帝已恢復神態,見殿中人皆癡迷,唯有太女與喬羽在喝酒吃菜,意態悠閒,不由暗自點點頭。招來了內侍,附耳說了幾句,那內侍便笑著到台下,說是女帝重賞,將一干人等都引了下去。

    但看其謅媚的笑臉,喬羽也知道下面會生什麼。一笑罷了。

    接下來的節目精彩紛呈,殿中人越狂歡。

    喬羽佯稱不勝酒力,女帝恩准早退,眾人皆是一臉曖昧,送她離席。

    喬羽扶著禮官的手臂離開了,離開老遠,還能聽見喧鬧之聲,喬羽回頭望了望,垂下眼簾,一臉漠然,去了。

    禮官將喬羽送至新房門口,便不敢再進入了。

    喬羽笑著衝她揮揮手,「辛苦一日了,你也下去好生歇息吧。」自己進了新房,冠卿跟玉竹兩人正在下棋,正輪到冠卿落子,兩人有說有笑,倒也其樂融融。見她進來,兩人推開了棋盤,正要站起,喬羽一擺手,「不用了。我去洗浴,你們玩自己的。」

    冠卿本想跟過去,但怕玉竹尷尬,便拉了玉竹一把,兩人繼續下棋。

    喬羽趴在石池之中的一塊石頭上,其上一米處,有一石雕的獸,獸口中正吐出溫熱的水,落在背上,按摩效果甚佳,舒筋解乏。

    喬羽瞇著眼望著池中氤氳的霧氣,想著殿中生的一切。

    看太女的神色,相必青錦是太女那邊的人送進宮來的吧。憑著青錦的床緯之技,再加上有心人的鋪橋搭路,在這後宮中出頭,必定指日可待。可她們將青錦送進宮來,是想讓他做什麼了?

    離間女帝與朱帝夫的感情?相同的把戲玩一次就夠了,再玩一次就要出破綻了。若換了是她,她會讓那個雙胞胎的哥哥抑鬱而死,讓女帝心中永遠有個結。也讓朱帝夫永遠說不清。

    那麼這次青錦的任務該不是準備與朱帝夫分庭抗禮吧,哈哈,那真是任重而道遠呢。

    真不知這男人的處子之身是怎麼驗的。喬羽想了半天,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多事,那些人既然敢到青樓選人,必定是早就有辦法了,自己真是多操心。

    如今,可真是兩眼一摸黑啊,過兩天跟那毓熙聊聊,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合得來則幫她一把,合不來,則將大婚的禮品不留痕跡地處理掉,帶著冠卿,哦,還有朱玉竹,去當朱陶女去,說不定也來個環遊世界,美的很美的很。

    喬羽想著想著,漸漸地酒勁上來,爬在石頭上睡著了。

    不久,冠卿和玉竹兩人尋來,撩開紗幔一看,不由得相視一笑,冠卿也不脫衣服,步入水中,將她抱起,摟在懷裡,慢慢走回池邊,玉竹拿來擦身的浴巾將她裹好,三人靜悄悄地回到新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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