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有大患,為吾有身,向使吾無身,吾有何患?」
當費日全身鬆弛,放棄所有掙扎和恐慌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輕微而又清晰地在識海中響起,由裡而外,整個身心全都沉浸在這一聲聲的細語中。當最後一個「患」字迴盪內外時,空中費日的身體變得通透明亮,照下一道淡黃色的光芒,合著杏黃旗的金光,將整個杏黃空界籠在其中。
天劫雷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標,不斷地在空中來回逡巡。五行光芒越來越盛,幾乎混成一體,呈現出紫金色時,費日的丹田里溢出一縷光,無字天書的黑色竹簡透出他那透明的身體,不斷地旋轉,一絲絲極細微的銀色觸手從書簡中生成,像光一樣射向半空。
一根…十根…千根…萬根,銀色觸手一生十,十生百,一轉眼的工夫,半空中密密麻麻地佈滿了銀色觸書,結成比天劫雲還要大的網。在網中央,一道同樣紫金色的碗口粗細的觸手直直地上升入天劫雲,插入已化成紫金色的天劫雷中。
天劫雷頓時有了宣洩的地方,紫金色的雷火沿著紫金觸手狂轟而下,布在紫金觸手下的銀色觸手網起伏不斷,一浪一浪,將天劫雷火的威力不斷地分化出去,沿著各條觸手濾化為最為純潔的靈氣被無字天書源源不斷地吸取。
無字天書甚至還不滿足於這一擊的天雷,在觸手網的四周,又升起幾千道細細的觸手伸入天劫雲中,將天劫雲分為幾百塊,一塊一塊地拖入觸手網中。每拖入一塊,無數的觸手一捲,將裹著天劫雲納入無字天書之中。
說起來是一樣一樣,但在做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完成,本來以為這下子死定了的費日等了半天,還感覺良好,不由地精神一振,睜開眼睛。這一睜眼,他的身體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所有的觸書帶著整個天劫統統「呼」地一聲納入無字天書,乖乖地沉回到費日丹田之中。
費日頓時覺得體內混沌願力澎湃震盪,比一刻鐘前不知強了多少倍,不由愕然地看著頭頂的青天白雲,突然心有所感似地一揮手,從袖中生出一朵白雲,雲蕩蕩然飛遍方圓百里,絲絲淡綠色的酥雨自雲中灑落四方,一觸及地,青草柔柔在自土中長出,就連頑石也變得玉色盈然。一朵白色花瓣中透著幾絲綠線的芙蓉花隨風起伏,飛到費日的跟前。
費日左手輕拈白花,右手五指輪形一轉,將杏黃旗收入體內,放出杏黃空界中獨立高峭的玉台。玉台之上,若除了飛白趴在那裡,不斷吸取玉石靈氣以來恢復體內仙靈之氣外,若望四少都身罩寶光,皮相瑩然地沉入禪定境界。
媽媽的,老子拚死拚活,你們這四個傢伙去什麼都不顧地自行修煉仙器。費日心裡一陣不平衡,看看他們也快收工的樣子,混沌願力裹著炸雷般地聲音,在四少的耳邊狂叫:「天亮了!起床了!」
「起……起什麼床?」白湧泉跳了起來,一邊揉著耳朵一邊大叫:「費日小子!做人要厚道,沒看我們修煉仙器正在緊急關頭,走火入魔了怎麼辦?仙器反噬怎麼辦?人器俱毀怎麼辦?」
費日聳聳肩說:「請問白大公子,你所說的情況發生了幾樣?」
白湧泉看著神色不動緩緩收功的萬古城、托著天圓地放規矩陣不斷轉動一臉看好戲神情的藍足有和仍然入定根本沒聽到的多情怯,恨恨地說:「等到發生就晚了!」
「切!」費日一臉的鄙夷,說:「我看就你怕死,連仙器都煉一烏龜殼出來,以後叫龜仙人算了!」
「你知道什麼?」白湧泉振振有詞:「善守者立於不敗之地,然後言攻!你費日如果沒有杏黃旗,又怎麼敢在芙蓉之蕊橫行?我的玄武甲小可以作為戰甲,護一身平安,大可以形成巨盾,護一方平安,抵抗力,好身體,這才是居家旅遊必備的好東西啊!倒是他們幾個練的不一定有用!」
萬古城收功,看著在他身上跑來跑去,幻化成小虎模樣的銀劍,說:「劍!殺!攻!守!」
藍足有笑著說:「不管是烏龜防守也好,還是萬師兄以為的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守,都必須審時度勢,才能事半功倍。天圓地方規矩陣能掌控一方空間的所有變化,尋找其構成的規律,然後根據操控者的意思對相應的地方下手,就等於掌控了那一方空間法則,生殺由己,豈不更好?」
「吹牛吧,你!」白湧泉刮刮鼻子說:「連天劫都搞不定,還掌控一方空間法則?」
「對了!」書蟲聽到天劫,眼睛一亮,飛到剛剛收功的多情怯肩上說:「快拿出來看看,你小子煉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會引來五屬性的天劫,差點讓大家都完蛋!」
「我怎麼知道煉的是什麼?本來是想像封印之紋章那樣,煉一件可以限制對方仙器發揮功效的仙器。所以,我才在水晶杯和杯托上刻下三千一百七十二個法陣,就是不加入引發法陣的晶石寶物,想讓法陣因為能量缺乏而自行汲取收入其中的法寶靈氣,進而破壞和封印法寶!可是,由於連一點原始能量都沒有,水晶杯根本不能吸納我的仙靈之氣和仙靈之血凝成器靈,差點要失敗時,費日出手了,後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了!」多情怯手托著幻化成玉色蛤蟆狀仙器,隨口回答讓白湧泉差點想上去掐死他!
「別看我!」費日搖手說:「我只是給水晶杯中加了一點原始的混沌之力,其餘都是它自行變化生成,關我什麼事?」
這一群「無知」的傢伙,誰也料不到,這樣子煉出來的居然是一件擁有「吞噬」之力的仙器,能夠通過不斷吞噬其他法寶的靈氣和器靈來提升自己的境界,最終演化成甚至超越天界七大異寶的絕世仙器。在千年之後的天界,提到「多情仙人無情器」,哪一方仙賢羅漢不是又恨又怕?這件常被多情怯拿來裝酒買醉的水晶杯更是有一個嚇人的名稱:「仙器殺手」!
當然,現在的仙器殺手還是個柔弱的初級仙器,就連神器書蟲在它身上轉悠了老半天,也沒找到為什麼會引發五屬性天劫的原因,只好悻悻作罷。
「這麼說來我們的仙器算是煉成了?」白湧泉不大自信似地問了一句。
費日和若望四少十目交錯,「是的!應該是煉成了!」五人異口同聲說完之後,哈哈大笑,暢快淋漓的樣子讓書蟲、參娃娃和聆聆都不由自主地一起高聲大笑。
飛白起來得最晚,但在至元丹和玉台中所蘊藏的當年和氏璧部分靈氣作用下,也算是基本恢復了,仍幻化成龍近水的外形,說:「好了!你們的仙器都煉好了,下一步該怎麼辦?殺上芙蓉之蕊打個痛快?」
費日手中的蘊神瓶一亮,歎息說:「殺人不如救友!書蟲,你有沒有什麼法訣或者辦法可以讓只剩一縷神識的龍兄復活,或者救活只剩本體殘軀的幹將?」
書蟲不斷地四方游動,老半天才歎氣說:「有是有,但你還做不到。在我的記憶深處,保留了當年孔聖人的救世訣,能夠扭轉時空,重建因果,將過去世中特定的事件給改過來,包括將人直接從過去世救到現在,也可以改變過去到現在這段時間的因果律。不過,救世訣只由玄界非想非非想天的大神才能施展,所以有等於沒有。何況就算你費日有這本事,這可是在人界,連施展救世訣所需的玄界玄元氣都沒有,也一樣沒用!」
「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費日在自己所關心的問題上,總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到黃河心不死!
「據我所知,沒有!」書蟲搖頭說:「不過我所說的沒有,只是當年孔聖人所留的法訣中沒有其他方法和芙蓉大陸歷年也不曾出過記載有類似方法的文字資料而已。說不定有口口相傳的秘訣,也說不定在天界有什麼仙訣可以恢復!」
「對啊!」參娃娃站在費日的肩上,揉著費日緊皺的眉頭說:「大哥哥皺起眉頭來好可怕噢,好像連天都要塌了!」
「有嗎?」費日在經過無字天書的改造之後,慢慢地已擁有了折服人心的氣質,一笑一怒都能直接影響到周圍的人。他略略一怔,隨即笑得春風滿面,說:「既然書蟲不知道辦法,我們就找別人問去!我就不信,連三界都可以由某種法訣來創建,居然會沒有讓人復活的法訣?好了!笑一笑,就算救不活幹將和龍兄,難道他們願意看到我們為此愁眉不展?」
「不錯!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多情怯站起身來,拍拍片塵不染的衣服說:「比如……」
他的比如還沒說出口,一隻搖頭晃腦的紙鶴從遠方飛來。當紙鶴看到費日時,兩點硃砂所繪眼睛一亮,懸停在費日的面前。然後從體內冒出一股淡藍色的火焰,在燃燒中,發出濟顛那獨門獨派陰陽怪氣的聲音:「費日小子!有困難了吧!平時不燒香,臨時還不趕快抱佛腳啊!」
「什麼叫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白湧泉眨巴著眼睛,表示自己不明白濟顛的意思。
費日只好給這個好奇的傢伙來個知識掃盲:「在我的家鄉,佛教曾是最大的一個修行者集團,曾經有一個時期,甚至擁有不受法律追究的特權。除非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否則,只要出家當了和尚,成為一名佛教子弟,就會被免去以前所犯的罪行。於是,有的人就鑽了這個空子,明明是不信仰佛教的,但在犯罪以後,為了逃避法律的追究,就跑到寺院裡,跪在佛腳下要求剃度出家。對於這些人,人們就稱之為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
白湧泉一拍腦袋說:「濟顛大佬該不會也要我們全部出家,加入他們佛教吧?那可不行,我的曼蘇羅還在雪城古原閉關,想以後跟我合籍雙修呢!」
費日略一沉思,問書蟲說:「在芙蓉大陸,哪裡的佛像最有名,最有靈氣,或者最神奇?」
書蟲昂著頭說:「從芙蓉大陸有文字紀錄的資料來看,我想你應該對妙果寺的彌勒佛像比較感興趣。這座彌勒佛像由一整株的鐵肌黃楊木所雕成,下端埋入地底三丈,地面上的佛像高達九丈,被譽為芙蓉大陸第一神奇佛像。」
鐵肌黃楊木,堅沉似鐵,其聲如磬,木質緊密細膩,能表現出哪怕是最微末的細節,更重要的是鐵肌黃楊木入水不浮不濡,入火不熱不焚,無蟲無塵,不裂不朽,是每個木雕師所夢想的極品材料。但鐵肌黃楊木也是生長最慢的樹種之一,有百年一尺的說法,那麼這段共計十二丈高的鐵肌黃楊木樹幹,加上枝葉,計算下來的樹齡豈不是至少在兩萬年以上?
費日笑了,濟顛這老傢伙的一魂分身曾是妙果寺的十三祖師之一,莫非真的在佛像裡留下什麼玄機?他笑著說:「好了!那麼我們就去抱抱佛腳,但願彌勒佛祖經常洗腳,不要有什麼腳臭才好。」
然後,他問了一句讓大家差點趴下的話:「誰能告訴我,妙果寺到底在哪裡?」
若望四少你看我,我看你,顯然是大家都不知道。費日的目光落在書蟲身上,書蟲居然也學會聳聳肩,雙手一攤,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他搔搔頭,疑惑地說:「不會吧!難道這麼長的時間,就沒人寫下關於妙果寺在哪裡的文字紀錄?」
書蟲說:「在芙蓉大陸,本來並沒有佛門修行者,只有個別獨覺佛出世,留下一鱗半爪的修行法門。真正系統的佛門由李家傳出,後來妙果寺的十三祖師建立了教派傳承,但當時地位在佛門李家之下,也就沒多少人會注意妙果寺。直到佛門李家衰落之後,妙果寺才取得佛教宗主地位,成為四大修行聖地之一,往來都是修行道,全是神識相授,哪有什麼文字紀錄?」
費日一拍額頭,呻吟一聲,說:「好個老不死的濟顛,搞什麼玄虛?這讓我怎麼找啊?難道上西方極樂世界先問問釋迦牟尼他老人家,你家的那個專賣店開在芙蓉大陸什麼地方?」
「對啊!」參娃娃扯著費日的手指,另一隻手指著地上說:「大哥哥你看。」剛才的紙鶴在燒完之後,剩下的黑灰在玉台上端端正正地擺出四個大字:「西方極樂!」魔出東海,濟顛這傢伙居然真的把妙果寺弄到西方極樂去了,倒也是一個避禍的法子啊!
書蟲跳到費日的肩上說:「那有可能是龍騰山脈。我想起來了,在龍騰山脈之中,有一處蓮花秘境,最適合佛門修行。芙蓉之蕊的第一任渡劫珠掌控人逍遙羅漢原本也只是一個獵戶,一次誤入蓮花秘境時,目睹秘境中心的蓮花湖中蓮花開謝勝景,心神振動,悟入修行道,最終修成獨覺佛,飛昇天界。妙果寺既然是佛教修行,又在西方,我看多半就在蓮花秘境在。」
「只好先去試試了!」反正對五個仙人來說,只要知道地方坐標,一個仙遁就可以解決問題。心動仙靈之氣動,一個晃身,大家在書蟲的帶領之下,來到了龍騰山脈之中。
龍騰山脈位於芙蓉大陸西北,整個山脈形狀在空中看起來就像一條揚尾翻騰的巨龍。相比起奇麗山脈的寬宏博大,變化無窮來說,龍騰山脈顯得異常的凶險。處處奇峰異石,刀劍般直刺天空,在山與峰之間,則是懸崖峭壁,深林密谷,其中固然有不少靈異寶物,但足以致人死地的怪草凶獸也比比皆是。
在龍騰山脈上揚的龍尾中央,有一百零八座直立的山峰圍成個圓形。每一座山峰都上下差不多寬,只在頂端突然一收,形成一個尖角,就如同直立的蓮花瓣,一百零八座山峰正好形成一陣蓮台。
蓮台的中央是一塊平整的谷地,谷地中央是湖,水波蕩漾,一年四季,不斷地有蓮花在水中冒出、開花、結出蓮子,凋落蓮蓬。從一顆晶瑩的蓮子,長成亭亭淨植的美妙,花紅十里,又在瞬間凋謝殘敗,落下蓮子,等待下一個輪迴。
當年的獨覺佛逍遙羅漢在目睹蓮花開落時,悟入修行道後,成為芙蓉之蕊首任渡劫珠掌控者後,仍不時回此地靜修,在渡劫時,更是托人從蓮花湖帶回一顆蓮子,對著蓮子口占一詩:「我有一顆玉玲瓏,清修千載苦無功。如今誤入污泥處,卻放妙花十里紅。」然後,才含笑飛昇天界。
書蟲講故事的本事也不錯,說得大家都對蓮花秘境心存嚮往,等到飛臨蓮花秘境時,白湧泉不由地一掌拍在書蟲的後腦說:「這就是你說得跟仙境一樣的蓮花秘境?」
在一百零八座山峰中央,入目的是濃濃的烏雲,烏雲下,則是陣陣陰霧,就是仙人的天眼都看不出百米。陰風刺骨,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卻怎麼也吹不散裡面翻滾的雲霧。雲霧深處,偶爾傳出一兩聲鬼叫狼嚎。說是冥界地盤,都有人信!
費日雙眼光彩變化,看了半天後,說:「不過是個法陣而已,大家都把氣息收斂好,我帶大家悄悄地進去,開腔的不用!」
書蟲靠近費日,悄悄地說:「老大,幹嘛弄得這麼神神秘秘?」
費日的嘴角泛起一縷苦笑:「我們全上了濟顛那個老滑頭的當!不管那棵鐵肌黃楊木雕的彌勒佛祖的佛腳靈不靈,我們就要幫他的徒子徒孫們先解決一個大麻煩。苦命啊!下這麼大成本,還不知道利潤如何!」
書蟲一個勁地點頭:「那大家都別出聲,看看情況再說!這年頭,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可沒人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