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的彼端 卷二 第十四章 老謀遠慮
    費日盯著馬癡看了半晌,真看得他心裡發虛時,破顏一笑,說:「我叫費日……」

    接下來的話還沒出口,馬癡就哇哇地叫開了:「費日?玉甌國靖亂軍團軍團長,一年前隻身來到玉甌國若望城,收服若望五少;舌戰陳明夜,指點江山,說服玉甌國國王蒼天畔,成立靖亂軍團;率若望五少力敵智取,硬是擊敗了修為高過自己不止一個境界的四大高手;率軍出征前,斬了監軍、砸了相車,要玉甌國國王登台拜將,被稱為『對局天下,落子芙蓉』的費日?」

    這下子,輪到費日發呆了。我有那麼大的名聲嗎?收服若望五少?開什麼玩笑,若望五少要是能讓人收服,那還是什麼若望五少,乾脆改名為若望五貓好了!還有,指點江山的分明是龍近水,關我什麼事?「對局天下,落子芙蓉」,你以為我是什麼兵法大家?

    等到費日的目光轉向白湧泉時,白湧泉連連搖手說:「不關我的事!是多情怯出的主意,龍近水拍的板!他們要塑造新一代的偶像派人物,引起年輕人狂熱的跟隨,才能上下一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怕你們啦!」費日的眼睛斜睨著馬癡說:「咳!咳!你也聽見了,這不過是宣傳而已!對了!那,這個白湧泉白公子是否也有什麼嚇死人的說法?」

    馬癡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了,微笑著說:「萬斛珠泉白湧泉,若望五少中風流儒雅第一,風靡天下,以致於三年前,號稱芙蓉四大名妓的真羿清月、玉甌白梔、鐵血夢劍和東海滄欣各出明珠一鬥,於若望城外設羅帳十里,只為邀公子一遊。據說才子佳人,七日傾情,以至於百日之後,若望城仍和風含香,絲雨胭紅。」

    費日哈哈大笑,說:「原來我們的白公子還有這麼英武的往事,我怎麼到今天才聽說?」

    這下,連白湧泉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說:「你整天除了看書,就是和我們探討武道原理,誰會多嘴跟你說這些!再說了,事後我可是被老爺子關了足足一年的禁閉,差點沒悶死!」

    馬癡也笑著說:「這麼說來,倒是老夫多嘴了!只是,費軍團長和白公子跑到阿勒部落來,不會是想迷幾個阿勒部落的閨女就了事的吧!」

    費日當然知道,對於這位向來以豪爽直率著稱的阿勒部落長老,最好的話就是實話。他吸了一口氣,說:「我想聽聽馬老爺子對天下大勢的看法。」

    馬癡搖搖頭說:「我沒看法。說老實話,我只知道養馬,所以才能辭白藕旗旗主不做。別人認為我是謙虛或是受馬之累,但只有我自家知道,我因為缺乏舉重若輕的戰略能力,才會堅辭不就的。不過,我聽本旗旗主白五尚和青葉旗藏旗主分析天下大勢時,提到當今天下,星國以傳統而自守,東海和自由聯邦雖為死敵,但實際上觀念差不多,崇尚自由和個人主義,當前互為牽制,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鐵血雖小,但兵精礦足,攻人雖不足,自守也有餘。爛柯雖大,但連內部的事務都不一定能擺平。當前玉甌國佔據了夢幻平原最富饒的部門,國王蒼天畔雄才大略,目光之遠,所人不及,五方軍團人才濟濟,君臣固守,以窺天下。真羿國人天生好戰,自二百年前建國以來,就以統一天下為己任,再加上新任國王羿驚天向來強硬血勇,如今又兵利馬肥。所以,真正的動亂天下的能力就是真羿、玉甌。如今兩國開戰,我阿勒部落恐怕要受池魚之殃。」

    費日長歎一聲,說:「好戰者只看到機會、號角、勳章、權力,但看不見受害者的鮮血和呻吟。戰亂一起,苦的還不是百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好一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果天下的軍人都有這種認識,這世間的戰亂就會少了很多。」門外接口的人施施然的推門而入。

    馬癡、費日和白湧泉早就知道門外有人,但一來門外之人的氣息極為平和安詳,二來雪雕早就在屋頂上盯著他了,所以一時半刻也不想大動干戈,試試門外之人聽到如此驚人的消息會有什麼反映。

    門外進來的人看起來很平凡,一身灰色的布裳,鬚髮半白,身子不高不矮,有點瘦,但沒超出正常範圍,一張臉更是平凡得能隨時化在人群之中。

    馬癡一見到來人,就笑說:「我說你這老傢伙怎麼這麼沉得住氣,看我和藏青葉與新來的銀馬獸醫亂搞,也不過問一聲,原來你自己就上門了!」

    「童言無忌!」費日在旁插嘴說:「馬老頭,說清楚點。就是你和藏青葉有什麼不良愛好,喜歡亂搞,也別扯我進去。我費日怎麼說也是新一代青年偶像,在性取向上還是相當正常的!」

    馬癡一臉的苦笑,一時說順了口,沒想到居然有那麼大的語病。

    進門的人向費日拱拱手說:「不知該稱你為貝先生,還是費將軍?老朽白五尚。」

    白五尚,阿勒部落白藕旗旗主。但與曼狂沙、藏青葉在紅花、青葉兩旗中絕對領導者地位不同的是,白五尚在白藕旗中的地位有點尷尬。他是旗主,但威望不及馬癡,或者說他這個旗主其實是馬癡在二十年前讓給他的!在旗中,他所掌管的事務甚至不如另一位長老西弧割。以至於白藕旗的權力中心三長老會,馬癡根本不發表意見,他也一般沒有意見,所以往往由西弧割說了算。甚至有人說,如果不是祖規規定,父子不能同時出任長老,他的地位早讓西弧割之子西特昌替代了。

    費日一眼掠過白五尚時,他就知道外界的這種猜測肯定錯的厲害。如果白五尚真是那麼平庸的一個人,當年馬癡為何不讓位給西弧割,而讓給他呢?飛揚撥扈的西弧割、不負責任的馬萬里和平庸無能的白五尚。這樣的組合所領導的白藕旗在近二十年的發展中,並沒有落後於曼狂沙的紅花旗和藏青葉的青葉旗。相反,由原來公認最弱的一旗發展為與其餘二旗並起並坐,即便不盡歸功於他這個旗主,起碼也有幾分別人難以逾越的功勞。

    費日一想到這裡,忙起立說:「現在我還不宜用真名,白旗主叫我貝陽、貝小子都可以。」

    白五尚微笑說:「連馬老都叫你貝先生或小兄弟,我這個尸位素餐的旗主又怎麼敢叫你貝小子?」

    費日還以微笑說:「無為而天下治,如果這阿勒部落多幾位像白旗主這樣的尸位素餐者,又何必小子大老遠的跑這麼一趟路?」

    白五尚眼中精芒一閃,又回復到平常的渾濁,坐下說:「難怪藏旗主說,跟貝先生聊天是一件讓人快意的事!看來,今天老朽的冒昧來訪還真沒找錯人。」

    「好了!好了!」馬癡在一旁不滿地說:「白老兒一來,什麼場面都變得文縐縐,一來一往的讓人索然無味。我不信你來這裡就是講客氣話的,好事,大家痛痛快快攤開了說。」

    白五尚雖對費日不大瞭解,但有藏青葉的推薦和馬癡的贊同,再加上自己對天下大勢的分析來看,能得蒼天畔破例任命之人,又豈是庸庸之輩。這世上,最容易合作的莫過於兩個聰明人,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底牌,也對對方的底牌有所瞭解。這樣的談話最是能夠達成一致,而且雙方還不會後悔!

    在外人看來,現在的阿勒部落好像正處於歷史上最癲峰的時刻,人口的增長,土地的開拓,各旗之間的和睦相處,年輕一代正在日益崛起。但跟所有的歷史朝代一樣,最鼎盛的時期也往往是暗藏著最大的動亂因素的時期,如果不能過這個坎,阿勒部落不是被人所吞併,就是回到百年前的四散遊牧,聽天由命的狀態。

    白五尚深深地看了費日一眼,自顧自地坐在桌邊,倒了一杯奶茶,邊喝邊說:「貝先生,我想知道,如果阿勒部落全力協助玉甌國,能得到什麼保證?」

    費日心想,你這隻老狐狸口氣也太大了吧,嘴上卻笑著說:「你能保證阿勒部落會全力協助玉甌國嗎?」

    「不能!」白五尚搖頭說。

    不能!既然不能,你說這有什麼意思?費日翻了翻白眼,一句不說。

    白五尚說:「假設!」

    費日說:「我又不是玉甌國國王,沒法給你們任何保證。就我個人的觀點來說,每個民族都有其獨特的傳統,優秀的文化。只有保留這些與眾不同的特點,一個民族才能成為自己,否則,就會被別的民族所同化。如果這種同化是該民族絕大多數成員所嚮往、所贊同的,那也沒什麼不好。但如果這種同化是伴隨武力征服、強力壓制的,那麼就是對一個民族的滅絕,是任何一個明事理的君王所絕不允許發生的。」

    白五尚又說:「對於阿勒部落當前的狀況,你有何見解?」

    開始考我了!費日知道,如果回答得好,那麼就意味著合作的開始。如能得到白藕、青葉兩旗,此行就成功了一半。

    阿勒部落的最終權力集中在九老會,由紅花、白藕、青葉三旗各出三位長老組成。日常事務由長老投票,多數決定;遇重大事務,則需要三份之二以上的多數通過。旗主一般兼任長老,但部落首領不兼任長老。所以,現在的九老會除紅花旗三位長老掌握在曼狂沙手中外,還有青葉旗包括藏青葉在內的三位長老和白藕旗的馬萬里、西弧割和白五尚。部落首領對長老會的決策有駁回權,但如果兩次駁回後,長老會仍以三份之二以上多數通過,部落首領必須執行。這就是說,如果費日與藏青葉、白五尚和作,以藏青葉在青葉旗的威望,當可拿到青葉旗的三票,加上馬癡、白五尚。即便西弧割反對,也能保證最少五票的優勢。

    費日說:「我只想講個故事……」

    白湧泉當然知道,他們幾個跟費日討論什麼的時候,一旦費日開始講故事,往往大事底定。所以,就放心地拉過一張椅子,一副聽故事的乖寶寶的樣子。

    「從前,有兩個國家,分別叫虞和虢。這兩個國家比鄰而居,旁邊則是另一個叫晉的大國。晉國想吞併這兩個國家很久了,只是如果攻虞,則虢來救;想要攻虢,則虢與晉交界只有一個險峻的關口,難以攻取,所以一直未能得逞。這時,晉國一方面派人在虢與虞相鄰的關口惹事生非,引起兩國不快,另一方面派人帶著晉國王最珍愛的美玉寶馬,向虞國王行賄,要求借道進攻虢國。虞國王一時被美玉寶馬所惑,不顧大臣反對,借道給晉。晉得以順利繞過險關,滅了虢國。正當虞國王沉迷於美玉寶馬時,晉國軍隊已到了城下說,既然昨天你能借路給我,不如今天把國家也借給我吧。一月之後,晉國王在見到囚籠內的虞國王時說,我只不過把馬放在自家別院的廊裡,玉存於另一個倉庫,卻一下子收穫了兩個國家。難道世人只知道眼前利益,忘了什麼叫唇亡齒寒嗎?」

    白五尚長歎說:「好一個假道伐虢,好一個唇亡齒寒。拋開阿勒部落因為馬病而落在別人手中的把柄不說。權力比美玉和寶貝更有誘惑力!別國權貴的隨心所欲和奢靡淫逸不可避免地污染到了這片聖潔的草原。如果,只是這些,我相信阿勒部落還有著一批明智的人,能夠自行扭轉局面。可是……」

    費日心裡一緊,知道最關鍵的問題馬上就要出來了,忙追問了一句說:「可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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