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起雲說,他喜歡司徒玦睡著時的樣子。
司徒玦回去後,把自己關在小浴室裡,對著鏡子假意閉上眼睛,她想知道姚起雲喜歡著的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副模樣。可惜她看到的不是擠著眼睛怪模怪樣的人影,就是合上眼後的一片黑。這使她有些沮喪,也許她永遠沒有辦法親眼目睹睡著時候的司徒玦,或者說,她總是沒有辦法清醒地變成他期待的樣子。
其實她不是不懂姚起雲的意思。回想起那天譚少城的眼淚,還有朋友們訝異地眼神,司徒玦也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壞,張牙舞爪,氣勢凌人。他走了,後來又回來,想必也是無奈的,因為還是喜歡,所以走不開,可到底有幾分失望。
那天回去,兩人一路無言,誰都不想提起不久前那場亂紛紛的戲碼。到家時司徒久安夫婦都休息了,只有姚姑姑聽到開門的響動披著衣服起來看了兩眼。司徒玦洗漱後,熄了燈在床上翻來覆去,如煎鍋上的魚。她寧願兩人像過去那樣稍有不合便吵得面紅耳赤,也習慣彆扭時的冷言冷語針鋒相對,唯獨這牽著手的沉默讓她受不了,更受不了這沉默一直持續到天明。
跟他說話的願望是那麼強烈,哪裡壓制得住。他的房門關著,照例是不會在裡頭上鎖。有時也真奇怪,越是內心防備重重的人越偏要反其道行之,姚起雲說過,總是死死鎖著門,倒像是裡面有見不得人的事。司徒玦以前就笑他是「此地無銀」,真正清白的人才不怕別人會這麼想,這個家除了她誰也不會不敲門就貿然闖進去,就連他姑姑如今也不會。
房裡黑漆漆的,他已經睡下了,感覺到有人貼上來的時候才驚醒過來,嚇了一跳。啞著聲音說:「司徒玦,你吃錯藥了……怎麼回事,你的腳怎麼那麼涼?」
他也不甚溫暖的手握住她的腳試圖替她驅寒的時候,司徒玦發現自己這時什麼話都不想說。還有什麼言語比肌膚緊緊相貼更坦誠,她恨不得把一顆心剖開來讓他摸摸,看,這裡是滾燙的。
姚起雲起初做著閃避,「噓!別鬧,快兩點了,當心他們聽見……」他們現在鮮少在司徒久安夫婦在家的時候胡來,太危險,何況是掉根針都能聽見回聲的午夜。可此時的司徒玦卻不理會,漸漸的,竟連姚起雲也沒有把他沒說完的顧慮接下去。他們竭力吞噬佔據著對方,說不出來的話都化作了激烈的肢體語言,那樣的纏著,嵌著,好像因此對方就可以與自己的骨血生長在一起,如連體嬰一般,分開就會死。
司徒玦不知道會否有可疑的聲響驚動了這屋裡其他熟睡的人,她有一個瘋狂的念頭,要是這時被父母知曉了,當場捉姦未嘗不是一了百了,也省去了許許多多有意義或和沒有意義的過程和顧慮。他們當然難以接受,可他們遲早也會接受。他們的女兒就是跟姚起雲有一腿,而且還會繼續有「很多腿」,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這就是唯一的事實。等待理想未來的過程太漫長,也太多變故,她等不了。
有一瞬間,她覺得姚起雲心裡想的跟她是一樣的,他的激動裡有一種豁出去的決然。然而當他們帶著一身的薄汗回過神來,感覺這夜依舊靜得如一張絲毫沒有褶皺的黑色絲綢,這絲綢有冰涼的觸感,覆在身上,提醒著從雲端回落的人,不要失望,迎接他們的依舊是安穩有序的現實。
「阿玦,再等三年,等到我們都畢業了,我就去跟司徒叔叔和薛阿姨說我要娶你。不管他們怎麼想,我會讓他們知道,我不會讓你受一丁點的苦。」
他與她交握的手堅定而有力度,司徒玦輕輕回握時心中卻帶著惆悵。
三年。那在年輕的她看來是多麼遙遠的一個概念,漫長得都有些模糊了,像橫在眼前連綿不絕的山脈,望過去全是白茫茫的霧,她都沒有辦法去想像。
吳江生日後,司徒玦第一次與譚少城近距離打照面是在保研的筆試考場,偏偏那麼巧,譚少城的准考證號就排在她的前一位,所以座次自然也緊挨著,司徒玦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譚少城繃得筆直的背,削薄的肩膀,還有她扎得很緊的馬尾,用黑色毛線纏起來的發圈,裡頭還隱隱露出肉色的橡皮筋。司徒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盯著她看得那樣仔細。這幾天的大課上譚少城還是缺席,據說她病了,從班上其他同學的閒聊裡聽來的消息,字裡行間都是對她可憐遭遇的扼腕,先是家裡出了變故,回去卻正趕上父親的喪禮,好不容易回了學校又病了一場,人都瘦得不成樣子了。雖然譚少城平時在女生中人緣也不是太佳,可人們大多只會對與自己差不多的人心生嫌隙,誰會去跟一個悲慘如《知音》故事裡的人物計較?
考官發放試卷,譚少城回頭遞試卷的瞬間司徒玦有些狼狽地轉頭把視線挪開。她是磊落慣了的人,難得做一次「虧心事」,尤其顯得鬼祟而不自在。譚少城倒是沒什麼,漠然把試卷擱下,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司徒玦在考試開始的鈴聲中深呼吸,試圖收心將注意力集中在試卷上。她是個喜歡考試的學生,對每一次的考試也從不敷衍,在她看來那只是一次一次證實自己能力和努力的機會,而且鮮少落空。只不過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為了跟姚起雲之間的彆扭,還有後來在譚少城那裡鬧的烏龍事件,心裡一直都靜不下來,滿滿地塞著都是事,保研筆試反被擠到了一個角落。不過她倒也不慌,備考原本就是穩中求穩,平時的底子是不會丟的。
司徒玦從一數到七,就開始做題。前面的譚少城忽然堵著嘴輕輕地咳嗽了片刻。她真的病了?司徒玦困惑,難道現實裡真的有積鬱成疾這回事,為什麼她自己即使鬱悶得要發狂,第二天還是身體倍兒棒?先不管她!司徒玦從頭又把剛才的考題看了一遍,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考試的題目出得很是刁鑽,總是讓人感覺似曾相識,答案卻不能確定,她總是需要重複一遍以上才能讀懂每一個小題,越往下越是艱澀。她想把她前方的人視為空氣,然而「空氣」中總有一些東西在影響著她,因壓抑著咳嗽而發出的喉嚨輕微響動,瘦得可以隱約看出脊柱的背,試卷翻動的聲音,她的答題的進度比她快了一倍?心浮氣躁中,連自己用慣了的簽字筆也出了狀況,停筆就凝出一大滴墨,司徒玦恨不得把它從窗口扔出去。換一支,筆頭又太細,看得好不難受……
一出考場,司徒玦就接到姚起雲的電話,問她考得如何,她賭著氣說糟透了,他只當她一時哪不遂心就起了小姐脾氣,安撫了幾句就問她,晚上三皮請吃飯要不要去。
「不去!」司徒玦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三皮昨天也通過吳江對她說起過這事,意思是吳江生日那天的不愉快由他而起,他就自罰破費請客,同叫上她和譚少城,讓大家面子上別鬧得那麼僵,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司徒玦從姚起雲那裡證實,把司徒玦去了鄒晉家的事告訴姚起雲的確實是三皮,他只說讓姚起雲留個神,怎麼也不肯說他是怎麼知情的。姚起雲這個固執的傢伙自有他的一些原則,別人轉告他的話,他信不信是一回事,勢必不會轉身就說給當事人聽,即使這個當事人是司徒玦,他知道司徒玦的脾氣,更不會讓三皮難做,哪知後頭竟鬧到難以收拾的地步。
雖然跟姚起雲已和好,再不提這些事,可司徒玦對三皮難免多留了個心眼,她平時待他不差,他感情失意,反反覆覆說得身邊的朋友都煩他絮叨,可她哪次沒有聽他說完最後一次抱怨,末了還重複著安慰他的話。他臉上笑嘻嘻地,那種讓姚起云「留個神」的男人心思卻實在讓她難以消化。此外,他如何知情始終是樁懸案,一天沒個結果,司徒玦就覺得好像身後被一雙躲在暗處的眼睛盯著,渾身不自在。至於她和譚少城之間,原本也不是朋友,也談不上什麼重修舊好,一頓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就無謂做一些場面文章了。
「三皮也是好意,這個朋友你就這樣不要了。」姚起雲歎氣道。
司徒玦也咬牙說不出個「是」字,急急回了句,「就說我頭疼在家歇著,要去你去吧。」說完匆匆收了線。
回了家,爸爸還在為久安堂成立十五週年公司慶典的事在外忙,只有媽媽抽空陪她吃飯,見她吃得很少,想到她今天考試,便也問起情況如何。司徒玦搖了搖頭。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不管考得怎麼樣,也得提前會會導師,這樣總保險一些。高教授為人很不錯,當年也教過我,他的研究生名額肯定是搶手的,既然你有心考他那裡,咱們應該有點表示。」薛少萍說著給女兒塞了張卡,輕描淡寫地說:「找個時間拜訪一下高教授,要不媽媽陪你去?」
司徒玦皺著鼻子把卡推了回去,「人家教授才不興這套,搞得好像暗箱交易一樣,我不要。」
薛少萍直說她還是小孩子脾氣不懂世事,無奈司徒玦死活不肯聽她的話。她拗不過心高氣傲的女兒,只得搖頭。
話說在司徒玦看來給教授送禮換來研究生名額這種事,跟教授對女學生潛規則沒有什麼區別。她知道這不算什麼稀奇事了,別人那麼做她不管,人各有人的活法,反正她是做不出來的。可隨著筆試成績揭曉,身邊保研的同學圈子裡談論這件事的人越來越多。她們學校的本校保研一直競爭都是比較激烈的,其中又以她們學院為最。如果說鄒晉不常帶碩士讓大多數人可望不可及,那高鶴年教授那裡的名額就屬於咬牙跳一跳還有夠得著的希望那一類,雖然必須要跳得高一些,可許多人還是心嚮往之的。而且據說高教授和鄒晉一樣,選擇弟子時相當嚴苛,保研成績綜合三甲以外的基本上就沒有希望了。司徒玦的德育、智育成績和競賽加分都遙遙領先,毫無問題,但那次糟糕的筆試讓她心裡沒了底,要是真的考砸了,拖了前面分數的後腿,跌出前三就得沒戲,況且說不定還有校外特別優秀的競爭者讓高教授另有考量,一不留神名額就滿了。
決定轉到高教授門下的時候,司徒玦也給教授發過電郵,可一直沒有得到回復。她在等待的過程中開始有些焦慮,鄒晉和高教授都是他們學院,也是行業內的頂尖專家,鄒晉就不提了,要是高教授那也落了空,即使保研順利,也是一件憾事。媽媽也好幾次說她不通人情世故,禮多人不怪,該做的都應該做足。時間長了,以至於司徒玦也覺得自己只憑一封單薄的電郵與教授聯繫未免太過單薄,並且疑心這樣顯得不夠禮貌,送禮的打算她還是沒有的,但拜訪一下高教授,當面表達自己希望考他的碩士生的意願似乎還是有必要的,反正盡人事聽天命,要是最後實在難入教授法眼,她也沒有怨言了。
她於是給高教授打了個電話,徵得同意後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高鶴年是院裡的知名老教授,從院裡的領導位置上退休後又被返聘了回來擔任教學職務,在專業和教學領域都是老資歷了。他也教過司徒玦,大三時候的藥用植物和生物學。大家都知道高教授德高望重,學富五車,無奈他的普通話裡夾雜的家鄉口音著實太重,一個學期下來,司徒玦和班上的同學一樣,硬是沒聽懂多少句,好在考試的內容基本出自教材,高教授又從不為難學生,點題精準,所以大家才得以順利過關。可以這麼說,高教授和鄒晉都是撐起他們藥學院的牛人,當然,鄒晉現在是如日中天,風頭無兩,但高教授的勤懇和敬業也很得師生敬重。
教授還是如以往那樣和藹,招呼司徒玦坐下,閒話家常地寒暄了幾句,絲毫沒有架子,一如敦厚長者。他在弄明白司徒玦的來意之後,很是謙遜地對她的報考意向表示了感謝,隨後他說:「你的資料我看過,你很優秀,像你這樣拔尖的學生……即使是報考本院鄒副院長的研究生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司徒玦一愣,克制著臉上的一絲不自然,微笑道:「鄒副院長事務繁忙,我覺得跟您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
高教授摸了摸自己滿頭的銀髮,笑著說:「我也有愛才之心啊,不過我老了,鄒副院長風華正茂,也正是出成就的時候,人往高處走,你確定你要跟著我這老頭子?」
「當然,只要您不嫌棄。」司徒玦趕緊點頭。
「我當然歡迎,也相信你的成績。你有很好的資質,加以努力,前程不可限量啊,我們國家的醫藥行業正需要優秀的年輕力量。後生可畏啊,很好,嗯,很好。」
聽教授的言下之意,應該是指只要她的成績達到他的標準以上就沒有問題了。司徒玦告別高教授,一門心思等著成績揭曉。
等到筆試成績有了結果,姚起雲直笑司徒玦是虛驚一場,她雖沒有拔得頭籌,但也是第三名,綜合之前的分數,優勢依然明顯。她鬆了口氣,開始集中精力準備最後的面試。她們學院進入保研資格大名單的有近五十餘人,最後獲得本校本專業面試資格的只有十人,譚少城也在這十人之列。面試是採取差額錄取的方式,也就是說十人裡只有六人會被錄取,其重要性也不容小覷。
面試前夜,司徒玦借口到學校再看看書,實際上又拽著姚起雲去了「時間的背面」,她現在不想再摸任何的書本,只想著徹底地讓自己鬆弛下來。偏偏姚起雲這傢伙還在一板一眼讓她重複一遍英文的自我介紹,她把他當做考官,說著說著就開始笑場,兩人鬧做一團。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拿出來一看,竟然是鄒晉。司徒玦吃了一驚,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麼事,不過她是沒有什麼話可跟他說的,所以毫不猶豫地掐斷。
「誰啊?」姚起雲一邊喝東西一邊問。
司徒玦也沒刪掉記錄,直接讓他了一眼。這時,電話再次響起,還是他,他還算有自知之明,第二次來電很快就主動斷了。
「他找你幹什麼?你不接?」姚起雲口氣淡淡地問道。
「我才不接他電話呢。」
「你真的不打算考他的研究生了?」
「當然,我那天對譚少城說的不是氣話嘛?」司徒玦做了一個奇形怪狀的表情,「不過我不考,也不一定輪到她,到時她一傷心,又迷路了,你別忘了安慰安慰人家。」
她說完,發現姚起雲沉下了臉,忙笑道:「幹什麼呀,我開玩笑的。」
姚起雲出其不意的伸手去撓她的腰,逗得她「哇哇」大叫。
他笑著說:「真巧,我也是開玩笑的。看你還胡說,司徒玦。」
次日的面試出乎意料地順利,面試的評委組組長是鄒晉,高鶴年和其他六個本專業的老師也在列。專業方面的問題主要都是鄒晉向司徒玦提問的,他顯得很是公事公辦,司徒玦也嚴陣以待,對答如流。
但事實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感覺良好,穩操勝券的面試得分竟然只有13分,而一激動就磕磕巴巴的譚少城竟然在這一項拿下了19.5分,距離面試的滿分只差0.5,這令司徒玦震驚之餘,在強大的落差之下心裡也好一陣不是滋味。她想不通自己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英語口語?不太可能啊。專業知識?她回去對照了書本,也壓根沒出錯,那就是儀態?這可能嗎?她不得不把這個結果與鄒晉前一夜的兩個電話聯繫了起來。
可惡。她只能暗地裡憤憤然不平了一小會,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她贏了很多次,但也不代表每次都必須是她贏,罷了。最重要的是累計之前的各項分值,雖然面試不夠理想,但是她的綜合排名在最後的十人名單裡依然無人超越,譚少城則位列第二。司徒玦想到以她的分數,自己很有與她同被高教授錄取的可能,這就意味著她們將在同一個老闆手下度過兩三年,平心而論,這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她開始想,要是鄒晉收下了譚少城,其實也挺好的,至少她覺得這一對很搭。
司徒玦順利以最高分拿到保研資格證明,在家裡也頗為得瑟了幾日。媽媽的高興自不待言,忙得不可開交的司徒久安也不再對她執意把書念下去的事抱有微詞。媽媽私下裡悄悄告訴司徒玦,爸爸在客戶面前逢人就說他女兒如何如何,一副別人不誇就誓不罷休的樣子。可他在家裡卻只會讓她「不要驕傲」,還說保研到原本的學校,沒有什麼了不起,氣得司徒玦連說他根本不懂學校裡的事。
要說司徒久安根本不懂學校裡的事,其實也不對。他雖沒在司徒玦他們學校待過,可是久安堂卻即將與她們學院有科研方面的合作,不過這也是司徒玦參加爸爸公司的週年慶典之後才知道的。
久安堂的十五週年慶典,對於司徒久安來說,除了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其實也是他回顧過去十五年創業的艱辛,給終於打下一片江山的自己的一份犒賞。當天的宴會廳裡貴客雲集,除了公司骨幹、中堅客戶,更有一些要害部門的官員,大家紛紛捧場,熱鬧非凡。司徒久安高興得滿面紅光,偕妻子和一對兒女在眾人的環繞下喝了一杯又一杯。
司徒玦很少看到打扮得很是正式的姚起雲,又是新奇又是有趣,抽空趁大家不注意,附到他耳邊輕聲道:「姚起雲,你穿成這樣很好看,我很喜歡。」
姚起雲臉一紅,看著司徒玦的V領小禮服,嘴上回了一句:「司徒玦,你穿著這樣很暴露,我很不爽。」
司徒玦咯咯地笑,引來在場更多的目光。人人都誇司徒久安好福氣,妻子既漂亮又能幹,一對兒女也是人中龍鳳,長得好不說,還都是名校高材生。司徒久安醺醺然之下也忘了告誡女兒的「不要謙虛」四個字,拍著姚起雲的肩膀就說:「我乾兒子,這可是未來的大醫生。」說罷又指著司徒玦,「這是小女,家裡寵壞了,不過還算爭氣,剛考上研究生,第一名!」大家又讚歎著說司徒董事長教子教女有方,過不了幾年,家裡的門檻只怕就要被踏破了。司徒久安笑得聲如洪鐘,「哪裡,哪裡!」薛少萍在背後悄然與司徒玦、姚起雲交換了一個無奈又好笑的眼神。
陪著爸爸轉來轉去,司徒玦驚訝地發現轉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面前,那整齊的銀髮,和氣的笑容,不是高教授又是誰?司徒玦忙與父母一塊跟高教授打著招呼,聽他們的接受,原來久安堂的新研發的重點產品將是高教授要接下的一個項目。
薛少萍趁熱打鐵地笑著對高教授說道:「這不是緣分是什麼,久安堂跟高教授您合作愉快,我們家司徒玦又是您的弟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高教授也笑容滿面,「司徒太太真會說話,希望我們今後的合作順利,不過令千金何至於屈才到我門下,她那是另有高就啊。」
薛少萍有些不解,看向女兒,也是滿臉愕然。
「教授您說的是哪裡的話,莫非我們家司徒玦……」
「不是的,司徒太太,你放心,我只是向你們透露一個好消息,我雖愛才,可令千金的導師將是我們學院的鄒晉鄒副院長,鄒副院長的大名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那是年輕的精英棟樑啊,他的研究生可不是那麼容易考的,上一次帶碩士還是四年前,司徒玦有能力,也福氣不淺呢!」高教授笑呵呵地說道。
「鄒副院長?」這個名字看來薛少萍也不陌生,她扭頭看了看女兒,司徒玦也是一頭霧水地的樣子。她笑著繼續跟高教授聊了一會,找了個事由領著司徒玦到了走到了會場一側。
司徒玦看著媽媽,心想莫非鄒晉風評在外,連媽媽都知道了,於是連叫糟糕,正要解釋這並非自己所願,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準備開口的時候,才發覺媽媽是露出了疑惑地表情,可這疑惑地背後卻不是生氣。
「女兒,你不是說聯繫的導師是高鶴年嗎?怎麼變成了鄒晉?」
「我……」
「真想不到會是這樣,我和你爸爸早聽說他的名聲,聽說倒是個人才,這幾天風頭正健。高鶴年其實也不是我們這個項目主導人的首選,最先聯繫的是鄒晉,不過說起來才華的人多半也傲得很,他習慣了跟國外大公司合作,沒把我們放在眼裡。高鶴年是沒有他狷介,不過年紀到底大了些……」
「人家高教授隨口說說,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媽,我去一下洗手間。」司徒玦心想,拉肚子這個理由應該足以解釋她臉色的難看。
她一路小跑地衝進廁所,一關上門就撥通了鄒晉的電話,對方很快就接聽了。
司徒玦壓低了聲音,也試著壓低自己的憤怒,他怎麼能那麼無恥,無視她的拒絕。
「我說過我不想做你的研究生!」
鄒晉在另一端說:「我想在整個保研選拔和安排的工作上我還是有話語權的。」
「你根本不可能從我身上得到你想要的那種東西,你看錯人了。」
她本來是那麼崇拜他,然而他讓這一切的幻滅的,以至於她再也沒有辦法對他保持一絲一毫的敬意。
鄒晉遲疑了一會,聲音裡也帶著隱約的怒意,「司徒玦,你也未必把人看對了,你以為我想要從你那裡得到什麼?真想跟著高鶴年那老傢伙混日子?」
「高教授在我看來比你好太多了,至少他不會,不會……至少他人品比你好。」司徒玦搶白道。
鄒晉發出了一聲冷笑,「我也不妨告訴你,高鶴年的錄取名額也已經定下來了,甚至在我之前,裡面根本就沒有你。你簡直太天真,你不知道凡是在選擇導師時同時聯繫過我的學生他是絕對不會要的,我點頭的東西他必然會反對。」
司徒玦一驚,「我不管你們的事,難道院裡就你們兩個導師可以選擇?」
鄒晉微微拖長了聲音,「司徒玦啊司徒玦,你還不明白你的面試分為什麼會那麼低。」
「你們的鬥爭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把我扯進來?」她全身的血都往頭上衝。
「是,這是我的錯。」鄒晉黯然,「我想我需要跟你談談。」
「抱歉,我一點也不想!」司徒玦用力合上電話。撩開前額頭髮時,才驚覺自己一頭的冷汗。
她洗了把臉,走出去,姚起雲在外面等著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徒久安正在和幾個業內的同行喝酒,司徒玦聽見有人豎起大拇指說道:「聽說鄒晉那是牛人啊,令千金得他青睞更不簡單,幾年以後學成歸來,久安堂不是如虎添翼是什麼?」
司徒久安笑聲朗朗。
司徒玦回答姚起雲道:「我也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的視線不經意間與高教授對上,高教授點頭笑笑,依舊謙遜和善。
司徒玦的背上湧起了森森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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