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不是秦姑娘嗎?怎麼如此巧合?兩師徒吵架了?」
一段熟悉的朗笑從背後傳來,少艾只覺背後陰冷。回過頭,原本英俊倜儻的男人,看來卻猶為青森恐怖,笑容再俊難掩心中企圖。
天蒼雪也沒料到,追兄長一路往南,竟會遇到秦少艾和素仙衣,當下也不客套了,直接坐下他們桌邊,一席眾家丁緊跟在後。
不是冤假不聚頭,少艾怎知,天下間真是你越不想見到的人越是容易碰到。
天蒼雪手中白扇一甩:「秦姑娘,素老闆,此番是去何處啊?不會是……想逃吧?」
少艾不吱聲,素仙衣見了,拋開怒顏,笑著接過話:「我們兩師徒四處觀光遊覽,難道還要你越天城管?天公子管得太寬了吧!」
「不寬不寬!」天蒼雪也笑:「我是擔心秦姑娘的安危問題,你也知道,映月神功可是當年讓武林大亂的罪魁禍,如今誰不想得到?天知道會有什麼人暗算秦姑娘。」
聽到天蒼雪話中有話,再看到他背後那陣勢。若說為搶一本映月神功弄至如此大軍未免太招搖了,素仙衣心裡念著,怕是有其他原因,卻不知道天清嵐正是越天城的長子。
「天公子多慮了,有我在,哪只野狐狸敢打我家徒兒主意!」素仙衣如春的笑容多了份冰寒,嘴中還笑著,眼中已然帶毒:「若真有這麼不怕死的野東西,我素仙衣自是會滿足它想被扒皮的蠢念頭。」
天蒼雪笑容依舊,背上竟多了幾分濕。素仙衣話語中全是威脅,天蒼雪怎能不驚。
但轉念一想,又覺奇怪。上次僅他們師徒兩人,素仙衣卻毫不緊張,全然不把他放眼裡。如今他們身處客棧,自己根本不好在此動手,為何素仙衣反而要露出凶態?
天蒼雪聰明絕世,馬上明白過來:定然,有素仙衣懼怕在此動手的理由!
天蒼雪眼尖,清晰看到素仙衣白衣上一點紅,非常細小,幾乎無人能覺。
但是,他看見了。
興奮與笑容驟然而起,天蒼雪只道自己天運過人。無人能敵的白皓月,居然也有受內傷之時,此機會怕是千年難得一會,此時不奪更待何時?
雖然不知道是誰人如此了得,能傷天下第一的白皓月,天蒼雪都打從心底感謝他。
「素公子,這就不是了。如果你們身上沒有藏著狐狸喜歡的東西,狐狸又怎會打你們主意。」
天蒼雪瞳孔放大,猛然一把握住素仙衣的手腕。內力壓著而入,素仙衣只覺得手腕如被烈焰焚燒,又如數萬隻螞蟻從手腕侵入體內,啃咬全身,疼痛難忍,渾身不適。
素仙衣一把想甩開那只討厭的手,竟是無力甩掉。天蒼雪笑得猙獰,難掩心頭歡喜:「素老闆,你急什麼?我們坐下來慢慢談吧……」
他是如此難耐,恨不得現在就奪下映月神功,然後……然後可以,打倒這個素仙衣……
是嗎?原來他也有這一天,他可以贏倒這個天下第一的男人,將這個高傲的男人的自尊踩碎在地,將是何等快事!
他在武林上的排名,也會大大不同。
顫抖在天蒼雪身上蔓延開來,他握著的手沒有減力,絕不讓素仙衣有半分逃走的機會。
素仙衣面色不緊,似全然無事,哪裡有把天蒼雪放過在眼中。只見他深吸口氣,突然閉眼大叫一聲:「哇!非禮啊!」
全客棧的人都看過來,天蒼雪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素仙衣眼中已泛出楚楚可憐的淚花:「救命啊!這個色狼突然抓著我,想非禮我啊!」
客人的目光如毒,看得天蒼雪臉色蒼白,忙鬆開手:「沒有!我沒有非禮他!他是男人啊,我怎會非禮他……」
「少艾!」素仙衣哭得天地悲憐,一頭載到少艾懷中,彷彿忘記了剛才的怒氣:「少艾!我被人非禮了,人家不是清白之身了!你不可以討厭人家啊!」
少艾茫然地看著懷中的師傅,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以示配合。
天蒼雪又氣又急,眼中是想殺人的目光,他抬起手,想暗中出招:「白皓月,別以為你玩這些低級幼稚的把戲就可以難倒我……」
天蒼雪話沒說完,忽地愣在原地,雙眼只看得到少艾身後的人影。他本是越天城繼承人,自小武藝高強,終年隨父親南征北戰,江湖上雲來雨去,何種光景沒見過,泰山崩於前都不曾慌亂。今日卻也嚇得臉色蒼白——是因為他看到了最不可能在這裡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那人恐怕早已見到他在此,才會走過來,諷刺得卻是那人並沒有來到他身邊,卻是在他面前那女子身後站住身:「蒼雪?真是巧合啊,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清嵐也萬沒想到,他居然還會笑。
十多年積累而下的怨恨,本已是一灘死水,掩埋住所有靈魂。他以為自己早忘記了何為笑容,他以為再見到弟弟之日他該是滿腔的恨意,可當看到弟弟心懷叵測靠近少艾時,他才現,他竟然忘記了他該報的仇。
他滿心念著的,只有少艾的安全。
天蒼雪佯裝的冷靜止不了額頭上的冷汗,他笑得牽強,只覺嘴中吐出的每個音都是心骨中根根巨刺:「大哥……你……你為什麼會跟秦姑娘在一起?」
「我與誰在一起,難道不是我的自由嗎?」清嵐語中無愛無恨,彷彿面前人是初次相逢的陌生者。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天蒼雪只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大哥是越天城的武器,他也同樣認為大哥一輩子都是他可以隨意利用的武器,今日次見到大哥多年不曾露過的表情,心裡反是沒來由的恐懼。
為什麼大哥會跟在秦少艾身後?為什麼大哥會認識秦少艾?為什麼冷血無情的大哥,居然……居然會笑?!
如果……只是如果,大哥反過來與越天城,與他為敵……
那,他能贏得過大哥嗎?
這個越天城的終極死神……
素仙衣在旁聽著,雖然不明這個中緣由曲折,但他聰明一世,馬上瞭解到一知半解,當下也笑著虛應:「哦?原來清嵐你是天公子的兄弟,真是沒想到啊!繞了半天,原來我們是一家子。」他本便是喜歡絞和的性子,一團爛泥越是混濁,他越是覺得好玩。
天蒼雪目中全是難堪,他自知武功不及清嵐,更不及素仙衣。本道是素仙衣此刻有內傷,機會難得,怎知兄長也在,事情就複雜起來了。雖然他帶了一眾家丁擒拿兄長,但自己心中也沒個譜,究竟這些人能否拿下大哥?如今這般,更是麻煩。唯有先勸回大哥,方才有幾分勝算。
只是,這十多年來,他可曾與大哥說過幾番話,怎知這話該從何開口?
天蒼雪深吸口氣,神色故作輕鬆:「大哥多日不見,不知可好?」
清嵐見罷也坐下,淡然回道:「還好。」
「那……大哥既已玩夠了,是否也該回越天城呢?」
清嵐哼嗤一聲,不再答話。
天蒼雪忙又道:「大哥可知道,你消失多日,爹擔心的緊,只怕你出事,如今您安然無恙便是最好。此處如此破的客棧豈是大哥能屈就的,小弟馬上命人去準備別院,大哥先過去休息幾日,待小弟事情都辦好了,一同回越天城。」
清嵐忽地笑起來,嚇得天蒼雪不知如何是好。
清嵐只是忽地想到自己多年來計較於心的弟弟,從疼愛有加到恨意叢生,竟然是如此般孩子氣。越天城的人真道他除了回去再無其他路?竟然一心認定他必然會回去?
迂腐啊迂腐!也難怪,他代越天城出戰又豈是少,連他自己都一心認定只有恨才能活下去,除了殺人他什麼都不會,離開越天城又能去哪裡!
可是少艾卻說,他可以去她家裡,她爹會很樂意接受他,然後,他們可以一起生活。
天下本來就很大,海闊天空,是他自己把自己困在一個窄小的井地,以為圓頂上就是全部光景。
怪不得人啊!怪不得人!
清嵐看看面前清秀純淨的少艾,她黑幽幽的雙目如夜晚繁星閃爍又寂靜的天空,不帶任何偏見,不摻任何雜質。這樣的少女,恐怕永遠不會讓恨意腐蝕掉自己的心志。
長歎一聲,清嵐注視著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弟弟:「你還記得,小時候奶奶說過,我們天家的人,都注定一生要為一個值得自己犧牲一切來守護的人奉上所有嗎?」
天蒼雪不語,他只道當年是老人家的陳腐,他自命甚高,怎會為其他人奉上一切守護。
可是,該做個了斷了!
十多年來的怨恨,再深的黑池,總也該有個盡頭!清嵐一把提起華羽置放桌上的配劍,銀刃出鞘,直舉蒼天——當年的萬人擁戴,當年的背叛冤屈,當年母親慘死的憤怒,每一個黑暗下無光的日子……全部的全部略過他腦海,記憶從不曾磨滅。
誰會忘記!那非人的每一天!
緊咬薄唇,夾著血印:「我,天清嵐!在此起誓:從今以後,秦少艾就是我的主人,我將奉上所有一切來守護她。今生今世,永不離棄。任何人與秦少艾為敵,就是我的敵人!」
銀劍閃著寒光,誓言字字鏗鏹,夾著內功,全雲來客棧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如有違背,天誅地滅,永不復生!」
剎那間,音落無聲,沒人敢說話。
素仙衣看到了,華羽看到了,少艾,也看到了。銀劍光芒四射,沒有天崩地裂,卻是更動人心魄,咀嚼著靈魂。
天蒼雪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巴,他武功蓋世的大哥居然背叛越天城,要為這小女孩而與他為敵?
瘋了!大哥一定是瘋了!
天蒼雪緊咬下唇,血絲隱顯,掩不住憤怒。計劃被攪亂?最親叛離?他飼養的野獸逃走了?
不!都不是!
殺了他!
現在就要殺了他!
如果,讓大哥繼續留在世上,留在這裡,他——會成為自己今生最大的隱患!比白皓月還可怕的敵人!
這個男人,會摧毀越天城的。
天蒼雪也道不清他何以有此結論,但他的直覺便是如此。瘋狂的大哥,武藝群的大哥,腐爛的野獸,越天城的終極死神!他怎可以醒來?他怎可以露出笑容?他怎可以用如此正常冷靜的聲調,說著這些本來不屬於他的話?
不!絕對不可以!
清嵐眨眨眼,他感覺到,弟弟的眼神有些不同了。他在變。
他的眼中居然滲出一種瘋狂!
清嵐微皺起眉,下意識地把身後的少艾往後又推扯幾分。素仙衣明白,接過少艾,圈在懷中。
雲來客棧的中心,風起雲湧,與其他客人無關,與來觀看他們的姑娘無關,僅僅是他們幾人。
這裡是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