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揚州城,上午本還算清涼,到了下午卻也開始微熱。太陽已經曬到屋頂那麼高,焦烤著地上忙碌的人們。素仙衣坐在院子裡,手中是一把長長的秀,經過他精雕細琢的十指活動,慢慢束為一根麻花長辮。
「仙衣,你在扎辮……哇!這是誰的頭啊?」原本笑著走過來的映霞嚇得大叫,本以為素仙衣是在辮自己的頭,走近一看才現素仙衣握在手中的僅僅是一截長,沒有頭光是頭,看來怪嚇人的。
不過若真有頭在,那就更嚇人了。
素仙衣沒抬頭,依然微笑著仔細辮麻花辮:「是一個女人的。」
看那頭長度不用說也知道是女人的吧!映霞白白眼:「我問的是,這到底是哪個女人的頭?」
素仙衣聽罷,思緒略為飄遠,手裡一鬆,剛辮起的幾束就散了,他忙拉回緊,然後繼續辮:「是一個我愛的女人。我曾經答應她,以後的每天每天都要幫她扎頭。」
可是,他沒等到,她也沒等到,一切就結束了。
她只留下一把頭,什麼都沒有。
一切,回歸塵土。
「好了!」他終於辮好一把麻花辮,在陽光照耀下,辮子就彷彿是一條鞭,又似一條繩,紅色的,長長得,繞在小指指頭上的那種。
可紅線另外一端,斷在哪個地方,又有誰知道。
他們,本來也該是一對神仙倦侶啊!
素仙衣拍拍身上掉落的絲,然後站起身,將剛束好的辮紮在自己背後繞為一團的髻下面。長長的辮子甩於身後,一跳一晃,可愛得像剛從天上躍下的精靈。
他深深呼一口氣,竟是那麼神清氣爽,空氣中似有源源不斷的靈力。
「我走了。」素仙衣笑著。
映霞不懂:「你要去哪裡?」
「去找我愛的笨女人。」素仙衣說完,轉身走去,目的地只有一個。
齊山小亭。
他可能本來就明白,只是需要一些勇氣。
你說是吧,霜兒……
齊山。
彷彿感受不到鎮上的炎熱,山上樹蔭連連,清風吹過,陰涼舒心。少艾乘著這份清涼,踏上石階,來到山腰的小亭。
山上本來就極少人煙,此刻更是萬徑人蹤滅,行了半天,除了相約兩者,不見其他任何人。亭中的天蒼雪一身米黃色長衫,瀟灑綽然,只是額頭上的汗水和微鎖的劍眉透露出些許不耐煩,手上雅扇合了又開,開了又合,沒有乘涼的心情。天若翼立於一旁,不言一語,紋絲不動,和焦急的天蒼雪成反比。
看到少艾出現,天蒼雪懸了半空的心總算安穩放下,他忙踏上前:「秦姑娘,你總算來了,蒼雪等得好急。」儘管焦慮不斷,但笑容依然懸掛唇間:「映……那本邪門秘笈……你有帶來吧?」
少艾心中總覺得隱隱有些古怪,卻還是老實得點點頭:「帶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天蒼雪的笑容總算添加了幾份真心實意。
「不過……」少艾不知如何啟齒:「天公子,對不起,我考慮了很久,還是覺得書不能交給您……」
「為何!」
天蒼雪吼道,將少艾大大嚇了一跳:「對不起,不過,這書不是我的,是師傅的,我總不能不得師傅同意,就把書交給您。」
天蒼雪似乎有還怒氣湧上,可是看到旁邊天若翼暗示的眼神,才勉強控制住自己情緒,深吸口氣,他又轉為笑容:「那姑娘的師傅呢?姑娘不是說您師傅有事暫不在仙人閣嗎?說實話,蒼雪此番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久留。蒼雪是真擔心姑娘和你師傅持此書會惹禍上身,到時候蒼雪人回東北,遠水救不得近火,反倒害了姑娘。不如這樣吧,姑娘先把書交予蒼雪,待你師傅回來,你可如實告訴她,到時候請你們來越天城,我定當親自和您師傅言明此事,相信姑娘的師傅也會明白此事輕重,不會責怪於姑娘的。」
少艾俏眉一緊,只覺這天蒼雪纏人地緊。人家都明白拒絕了,他還不放棄。
少艾正想著如何拒絕。天蒼雪見她猶豫不決,心裡越來越急,快步上前:「姑娘請放心吧,蒼雪以越天城的名譽誓,句句真實,絕無半句欺騙姑娘。」
天蒼雪眼中只盯著少艾手中那本牛皮簿子上,汗如雨下,越看越覺那簿子透著吸人靈魂的魔力——可抑制武林各大名門正派武功的密笈啊!若能得此,天下間還有什麼門派是對手?不出三年,越天城必然揚名武林,成為武林第一大派,名揚四海,從此是武林主宰啊!
那本傳說中的神秘密笈,居然讓自己碰上,莫不是天神倦顧?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c神功密笈此刻就在他眼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
「公子!」天若翼及時出手拉住天蒼雪懸空伸前的右手,暗暗使力,才阻止住公子本欲使出的天風掌。
天蒼雪心神一定,才現面前少艾驚恐的小臉。致命的誘惑幾乎讓他忘記呼吸,雙手雙腳彷彿不是自己的,除了那本密笈,他腦海中容不下更多東西。
自小苦練二十載的武功,都不及那密笈十頁上的記載——若練得映月神功,武林盟主便是他們越天城囊中之物!
想要啊!
他真的好想要那本記載著絕世武功的武林密笈!
少艾愈看愈覺這天蒼雪神神經經,想起師傅昨日的勸言,心裡不禁慌起來。反正該說的話也說了,書她也不會給他,還是早早離開比較好。
「對不起,我還有其他事要忙,先走了!」少艾轉身蹦跳著躍下台階。天知道她是不是遇到神經病,還是走為上計。
天蒼雪被天若翼壓下一掌,眼看少艾拿著書竟要離開,再也忍耐不住。此刻不動手更待何時!揚起手推開天若翼,天蒼雪雙目露從來沒有過的殺光,雙手合拾,抬起便是一掌劈向少艾無任何防備的細小背脊,掌風是致命的絕招。
他哪還記得仁義道得,哪還記得俠義之心,哪還想得面前是無辜人命,此刻間他心裡只有越天城,只有父母之命,只有揚名武林,只有那天下第一的名號!
掌風全是勁烈,沒半點兒留手,斷骨的雙掌眼看就要落在少艾瘦小的身上。
電光火石!
不過眨眼的時間,少艾卻覺一切慢得不可思議:她感覺到背後的刺骨強風,轉過頭,只見到天蒼雪雙掌直朝自己劈來,還來不及閉上眼,身後一段羽白長袖輕輕從她臉頰邊掃來,無比柔和的袖風,在觸及到天蒼雪凌厲雙掌的同時,竟化解了那勁烈的掌風。
天蒼雪只覺被萬般力量推來,無力阻擋,摔向後方,倒在小亭台階上。才爬起來,胸口居然一氣直攻心房,險些是要嘔出一口赤紅鮮血!
捂著胸口,在天若翼攙扶下站起,天蒼雪無力得看向那名微笑著從秦少艾身後走出的美男子。
誰?這人是誰?
竟能憑一袖擋下他使全力攻出的一掌,定不是尋常人!
好不容易緩衝過胸口那堵悶氣,天蒼雪推開天若翼,緊盯這美麗得不像男人的白衣人,而對方正笑得盈然,似天地間最無邪的一抹月光。
「你……!」
不待天蒼雪說話,素仙衣便打斷他:「你什麼你!你這強盜,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殺人搶貨?以為當師傅的不在,就可以搶我徒弟的東西嗎?」他嘴一斜:「毛頭小子,你不是我素仙衣的對手,哪裡涼快滾哪裡去,少在這裡自取其辱了!」
天蒼雪氣得幾乎七孔出血。想他堂堂越天城主子,到哪裡不是人人尊敬人人畏懼,從剛懂事他就開始習武,各家武學伴隨他成長。越天城四大護城個個是他前輩,卻在他十六歲那年都輸於了他。他自認雖不及武林第一,可也決不是這般任人魚肉的!
天蒼雪緩過胸口那肚氣,心中也略為冷靜。轉念一想,若此人便是這小丫頭的師傅,又是映月神功的持有者,自是習過當中武功,有幾分內力功法也非奇事。反正這什麼素仙衣的,從未聽過,想來也不會是江湖上了得之人。此番一想,便是又穩一分,天蒼雪揚起雅扇,轉為笑臉:「原來素公子便是秦姑娘的師傅,那這般更好了,我正與秦姑娘說著,望您把這本武林密笈交予在下。此書中記載的是曾經危害過武林的邪門武學,您或秦姑娘拿著都不是妥當之舉,不如交給在下,對你們兩人都好。」
素仙衣聽完,笑得更歡了:「你說這本是危害過武林的邪門武學?你說交給你才妥當?」他忽然大笑起來,弄得天蒼雪面色甚是難堪,少艾也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哈!」素仙衣笑得摀住肚子,全無儀態。好半天才勉強算是停下,看著天蒼雪,突然冒出一句:「那你打算把這本『危害過武林的邪門武學』帶到越天城後,如何處置?」
「這……」天蒼雪頓了頓,坦然依舊:「自然是銷毀,免得再危害武林。」
「好!」素仙衣應道,向少艾伸出玉手:「小豬豬,把書給我!」
少艾一怔,素仙衣向來見書如見鬼,如今居然攤手跟她要書?真是奇哉!
可又一想,還是先乖乖奉上吧,哪管師傅今天抽了哪根筋,燙手山芋能交出去就是最好。
素仙衣看看手中的書,眼中閃過些什麼,流光幻境,非常短暫,以至無人現。他揚起手把書扔在地上,看到天蒼雪面上露出的心疼,又跟少艾要火刀火石。
天蒼雪一聽愣住了,不信素仙衣真要把如此絕世武林密笈燒燬。直到看見燃起的火苗,嚇得他不顧一切撲過去,剛碰到書角,素仙衣輕踢一腳,書又滑落到身後的少艾腳下。天蒼雪手中只有一空。
「不是說要毀滅嗎?」素仙衣天真得嚷道。
天蒼雪面上青紫色,猛然提手就是一掌蓋向素仙衣。素仙衣似早有準備,雙手置背,身子一側,輕鬆避過這招。
「哦?搶書不成,又要殺人了?」素仙衣火上澆油叫喚。
天蒼雪惱羞成怒,掌掌劈著而上,皆是全力而出,掌風強勁,招招對著素仙衣的身上大穴。
可他的指頭連素仙衣的衣角都觸不到。
全力的攻擊,如面對老鷹的小雞,素仙衣雙手收起,坦然自若,輕移玉步,皆化解開來,步伐輕鬆如閒來逛街散步。
夕陽早偷偷躲至山下,換上一輪明月,懸掛在黑幕中。銀色的光芒,斜斜照耀在二人身上,如一道銀光。
天若翼見主子久攻不下,也著急起來,卻插不上手,只得把手中長劍甩出:「公子!接劍!」
天蒼雪聽罷呼喚,轉身一提,拔出手中長刃,劍鞘摔地出清脆的聲響。
拿到劍,便是增加了一倍威力,越天城最強是劍法,當下天雷劍法使出,栩栩生風,剛勁有力,砍向素仙衣纖細身影。
素仙衣倒沒慌過,笑容不變,步如踏蓮,一跳一躍,避開天蒼雪招招要命劍攻。
天蒼雪額頭冷汗不斷。
他只覺自己似在和花朵芳草相鬥,對方步伐柔若無骨,他劍劍砍下,如砍上棉絮般無力。
素仙衣的笑容,素仙衣的步伐,素仙衣那優美的身段,似乎都在哪兒見過,那般熟悉,又那般遙遠,似上輩子的記憶。
什麼時候?
是什麼時候見過?
天蒼雪搖搖頭,劍風一收,退回天若翼身邊。
沒錯!他真的見過!
八年前!華山頂峰!武林大會!十六歲的他第一次跟爹出城涉足江湖,那時候,他認識了江湖各大門派掌門,也第一次見到,這柔美至天下無雙的武功!
天蒼雪雙眼瞇得細長:「你……你是……」他震震喉,齒間吐出幾個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字:「白月仙莊的……白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