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殘菊 正文 第十七章神醫杜若
    七美退開三步,幾乎靠著花亭欄杆,圍成一個圈,屏氣凝神,

    將兩人圍在其內。

    七美環繞,月光如水,花亭似夢,池水清亮。那些個護衛遠遠

    的伸長脖子往過瞅,卻只能瞅到蘇宇的一片衣角。內心著實放

    心不下,有心喝問此地主人,可如此仙境一般的所在,又是神

    仙一般的人物,竟是誰也張不開口。只有面面相覷後,屏息靜

    氣,真正大氣也不敢出。

    一陣寒風吹過,於花圃那邊竟送來一陣濃冽的酒香。酒香所至

    ,護衛們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竟是醉暈了過去,有好幾個閉

    著眼睛倒在地上還在舉拳蹬腿地高叫:「好酒!」

    白衣公子面對蘇宇,含笑道:「一些粗人,不雅視聽。不過是

    暫時醉暈過去,一會兒就好。」

    蘇宇默然無語。

    眾美環繞中,白衣公子緩緩坐回椅內,輕搖折扇,笑道:「當

    日長風亭一別,以為就此音斷。不想蘇兄遭奸人陷害,又身陷

    將軍府中。當真令人扼腕歎惜。」

    蘇宇:「原來你我相識。實不相瞞,在下自法場醒來,已然失

    憶。法場之前的往事,在蘇某腦海中已然是一片空白。若不是

    兄台指點,在下還以為直至今日才與兄台結緣。不知兄台如何

    稱呼?」

    白衣公子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很快歸復平和:「在下姓杜

    ,單名一個若字。生□美色,半生都在溫柔鄉中繾蜷。除美色

    之外,平生又好三件物事——醫道、琴樂與劍術。」

    說著,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搭在了對方的脈搏上。

    蘇宇注意到,對方搭在自己脈搏上的冰冷的手指,由一根變成

    了兩根,兩根變成了三根。

    環繞在周圍的七大美妾,則是面面相覷,難掩驚詫之色。

    杜若三根手指在對方手腕上搭了良久,臉上驚詫之色比方才更

    甚。漸漸的,滿臉的驚詫被凝重代替,神色越來越凝重。良久

    ,才鬆開手,將蒼白的一隻手籠回袖內,長吁了一口氣:「奇

    哉,怪也。」

    蘇宇不動聲色看著他。

    杜若神色恢復平常,瀟灑地揮著折扇,微笑道:「蘇兄之脈甚

    是奇特,杜某把了良久,越想越是奇怪。」

    蘇宇:「殘廢之人,又身中奇毒,自然奇特。」

    杜若連連搖頭:「非也非也。蘇兄的殘廢不過是暫時;所中之

    毒,雖說少見些,可對杜某來說,實在也算不得什麼真正的奇

    毒。杜某方才詫異了良久,就在於,就脈象上看,蘇兄應該是

    真正死過一次的人。可如今又是活生生地在這裡,當真奇怪之

    極。難道世間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怪事?」

    蘇宇不由得心中一動,自從來了這個奇怪的世間,第一次有人

    對自己的真實身份產生懷疑。

    當下笑道:「杜兄是否聽過靈魂轉換,穿越時空之說?」

    杜若搖著折扇,看了他良久。方笑道:「蘇兄所言穿越時空,

    還真是沒有聽說過。杜某行醫多年,向來不信靈魂附體之說。

    醫人無數,也有幾次起死回生。其實不過是看出了其人不過是

    假死,趕在病人由假死變真死之前及時伸手援救。事實上根本

    談不上起死回生。人要是真死了,脈象沒有了半點動靜,那就

    是十個杜某都沒法把人救活了。」

    「怪就怪在蘇兄明明真死過一回。難道世上真有靈魂附體?當

    真奇怪之極。」

    「不過從脈象上看,蘇兄所言失憶之事,應當屬實。」

    蘇宇:「杜兄當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讓蘇宇為之自慚形穢。

    只是不知是何等機緣,令蘇某能與杜兄結交?」

    杜若低頭笑道:「蘇兄向來心高氣傲,舉止言談都不肯讓人。

    不想遭此大難,竟變得如此謙恭。」

    蘇宇一怔,遂低頭默然無語。

    自穿越以來,已經不止一個人說他「心高氣傲」了。就是生前

    ,也總有人說他性格太過耿直……如今身為殘疾,又變成了將

    軍的男寵,何時變得如此謙卑圓滑?

    大難之後,人的銳氣總是會削磨很多。蘇宇也不例外。

    這個杜若絕非等閒之輩,且言語之間,對自己的傷勢及所中毒

    很有些把握。能結交如此朋友,也許可以徹底改變自己的狀況

    ……

    不過,對方方才語氣中頗有幾分揶揄之意。須臾間激起了蘇宇

    內心深處的傲氣,當下就想站起告辭。不想腳一沾地,牽動膝

    蓋上的傷勢,痛得臉都白了。

    但蘇宇還是忍痛抱拳道:「能與杜兄月夜共敘,實為三生有幸。只是夜已將深,在下不便打擾,就此告辭!」

    杜若揮著折扇笑吟吟地不言語。

    其時寒風凜冽,杜若衣衫單薄輕搖折扇,卻是如沐春風一般。

    瀟灑至極,亦是怪異之極。

    蘇宇無法站立自行行走,對方又是不言不語。蘇宇不由得心頭

    來氣,抱拳道:「蘇某行動不便,還請煩勞此地主人開個口,

    好令人將蘇某送至對岸。」

    杜若笑吟吟道:「方纔杜兄所問之事在下未答,那是在下的不

    是了。杜某在此賠個禮道個歉,蘇兄勿再生氣。先喝三碗清

    茶,再聽杜某人細細道來。」

    一大紅衫子的美人捧上一蓋碗,蘇宇就盤中喝了,卻險些吐將

    出來。

    此茶之苦,竟是從未嘗過的。

    抬頭看著杜若,對方卻道:「府上茶甚是粗劣,蘇兄看在杜某

    人的臉面上,切莫嫌棄。」

    蘇宇只有忍了又忍,強自嚥下了。

    然後又是一黃衫美人,一翠衫美人,各捧一蓋碗奉上。

    第二碗茶極澀,第三碗茶極酸。

    總算是看在主人家的臉面上,蘇宇竟是強忍著,一口沒吐,將

    前後三碗挑戰味覺極限的怪茶悉數嚥入喉中。

    三碗怪茶入腹,腹中登時如刀割一般。蘇宇忍著沒哼出來,只

    是臉色越來越白,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問出來。視線越來越

    模糊,卻見對方回頭吩咐身後一紫衫美人:「溫一壺百花酒過

    來。」

    美人恭敬答是。轉身,旋返。一白玉壺溫熱的美酒擺放在貴客

    面前。

    蘇宇終於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那個盛酒的白玉壺仍然在擺放在面前,仍然

    溫熱。

    從暈去到再醒來,一切彷彿在片刻之間。

    杜若以扇指玉壺:「此酒甚是甘冽。蘇兄可飲之。」

    蘇宇果然一飲而盡,果然是味美異常。之前怪茶帶來的不適消

    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為之神清氣爽。且四體舒泰,氣力也增

    長了不少。

    蘇宇打個哈欠,抱拳:「多謝杜兄賜解藥。」

    杜若搖扇笑道:「哪裡哪裡,蘇兄體內毒素方解了一小半。蘇

    兄所中之毒,要醫治並不難。只是很有幾分麻煩。只怕蘇兄以

    後還要接近毒物,哪怕現在根治了,亦是無用。不如待杜某回

    頭配幾粒藥丸,蘇兄慢慢吃了,亦可逐步化解。」

    蘇宇:「杜兄大恩,不知該當如何報答?」

    杜若搖頭:「哪裡哪裡,你我當初也算一見如故了。如今蘇兄

    大難,杜某力所能及,焉能不有所作為?」

    蘇宇:「前塵往事,在下……」

    杜若以扇制止其說下去,言道:「蘇兄於大內行刺小皇帝不得

    反而被趙鈞所傷。當時蘇兄傷重行走艱難,杜某在城外偶遇,

    施展學得的一點醫術,不過是舉手之勞。蘇兄自稱是風火堂的

    殺手,非要送給杜某一火焰牌。說有血仇要報,不可貪圖安逸。又說自己以後只要留得一條性命在,只要火焰牌到,杜某央

    及之事,縱有萬分艱險,亦在所不辭。」

    蘇宇臉色蒼白:「在下境況如此,讓杜兄見笑了。」

    杜若哈哈大笑:「蘇兄言重了。杜某人多年來眷戀溫柔之鄉,

    早已遠離江湖紛爭。仗著一點醫術,平生僅有的幾個仇家也被

    在下的病人們殺光了。我不尋人麻煩,別人亦不尋我麻煩。風

    火堂的殺手聞名天下,杜某也是敬而遠之。倘若不是蘇兄這般

    人品,再有一百個火焰牌,也勸不動杜若來治病救人。」

    「至於這道火焰牌……」腰間果然有一火焰狀的通紅令牌若隱

    若現。

    「因為是蘇兄親手贈予,在下只當是離別紀念。日日掛在身上

    ,也還能惦記著蘇兄一些。」

    不待蘇宇回答。杜若話題一轉:「時候不早了,蘇兄得回府了。不然的話,趙大人就該率人滿帝都尋找了。」

    兩名白衣童子把客人安安穩穩送到對岸。

    蘇宇端坐在軟轎上。只見幾名美婢各持玉瓶,將瓶內晶露灑在

    眾護衛臉上。

    接連幾個噴嚏聲,幾個醉倒的護衛接連醒來。

    醒來之後都是大驚,慌忙爬起。見蘇宇好端端坐軟轎上,這才

    鬆了一大口氣。

    又有幾個噴著酒氣疑惑自己怎麼會醉倒。美婢們指著花圃笑道

    :「此花花香濃冽如酒香。幾位老爺想是貪戀美酒香氣,嗅得

    多了,難免醉倒。」

    護衛們張口結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晃晃腦殼,抬起轎子,

    也就簇擁著去了。

    臨別前,蘇宇回頭。花亭上琴聲悠揚,這次杜若沒有高歌。樂

    聲古韻,隱隱有「鼓瑟吹笙,迎送嘉賓」之意。

    杜若以琴聲送客。蘇宇在眾人的簇擁中,無聲離開。

    這個世界的蘇宇原本應該是一個出類拔萃的殺手,身手必然了

    得。倘若不是這三枚附骨釘。

    這個杜若,應該是數一數二的神醫了。倘若他肯出手……

    他如果肯的話,方才自然會提及;

    既然沒有提及,只怕是總有些難以言盡的原因。

    不管是什麼原因。既然神醫沒有為他治傷的意思,他蘇宇也就

    不再開口求人。

    被人兩次施恩又無以為報,又怎麼開得了口求第三次?

    三枚附骨釘傷及的部位,要取出,必然要傷及筋骨吧。只怕取

    出來,也還是廢人一個。

    蘇宇不再想下去,閉上了眼,於如水月光下,不由得長歎一聲。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