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套著一身粗布囚服的錦秀雙臂上舉,被精鋼手銬禁錮著;勉
強著地的雙足亦是拖著沉甸甸的腳鐐。蓬頭垢面,滿身污血,
站在那裡不住地顫抖著。
一名胖大一些的護衛走上前笑道:「兔兒爺,習慣了被男人折
騰不習慣被刑具折騰?才一晚上小身子骨吃不消了?要不要大
爺親自來伺候伺侯你?」
說著,伸手拖起對方的下巴,看著對方眼皮抬起,妖妖地沖自
己飛了個眼風。大腹便便的護衛登時心花怒放,險些流下口水
來:「只要能伺候好你大爺,自有你的好處……」
話音未落,後腦勺就挨了一記。胖護衛一轉身,就見他那身材
明顯瘦許多的同伴橫眉怒目:「你活得不耐煩了?趙大人沒開
口你就想開葷?要知道,這可是趙大人最恩寵的相公。」
胖護衛嘟囔著:「最恩寵的相公不也被扔到這裡來折騰了個半
死不活?今晚再來點厲害的只怕真的會嚥氣,到時候死了多可
惜?」
還想說什麼被他同伴硬拖著到了角落裡:「老老實實睡你的,
醒來後自有你的好處。」
胖護衛還想說什麼,抵不住一宿無眠倦意襲身,打個哈欠,倒
在角落稻草堆中,頓時鼾聲大作,竟已沉沉睡去。
錦秀抬起頭,對著衝自己走來的瘦護衛拋個媚眼,乞求道:「
水,給我水……」
瘦護衛順手拎起地上的髒水桶,沖對方照臉潑過去,潑了對方
一臉又一身。
冰涼污濁的髒水流淌中,錦秀激靈靈打個冷戰。
瘦護衛張口罵道:「敢勾引你大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你不
是要水喝嗎?大爺賞了你整整一桶的水,自己慢慢舔了喝吧。」
說著轉身就走了。邊走邊說:「他大爺的,敢勾引你大爺。讓
你活不過今晚……」
嘴裡嘟嘟囔囔著,自己也跑到角落草堆裡睡去了。合上了眼,
偷偷伸手撫慰身下。心想這個不要臉的小相公居然敢用美色勾
起他大爺的火,當真不得好死!
誰都以為這個看似嬌弱的小相公禁不起大刑的折騰。誰都沒想
到,這個又騷又賤的小相公居然就是出自風火堂的江湖上響噹
當的鬼影殺手。
能風火堂最頂尖的殺手,必然經歷了地獄般的魔鬼訓練。其中
一項,就是肉體對疼痛所能達到的最大的忍耐度。
能成為風火堂的頂尖殺手,必要條件之一,就是世間最殘酷的
刑法也無法讓他們屈服,開口出賣主家。
這也是風火堂歷代頂尖殺手面對單子可以理直氣壯開出天價的
一大原因。
被刑具折騰的時候錦秀叫得比誰都慘,臉色看上去又是比誰都
白。這不過是故意做出的假相,表面現象,足以實現以假亂真
的效果,足以麻痺對方。
那些人果然走掉了。只剩兩個草包護衛,居然也跑到角落裡去
睡得像兩頭死豬。
錦秀抬起頭,雲淡風輕地笑著。他內心深處還是暗呼了一聲僥
幸,那些所謂的大刑不過是傷了他的皮肉,卻沒有傷了他的筋
骨。
一點皮肉之傷,完全不妨礙他順利逃跑。
錦秀閉上眼睛,凝神靜氣,調理內息,運用在風火堂練就的一
項絕技——縮骨功。
當瘦護衛剛剛進入夢鄉與一個大美人雲雨,細脖子就被人無聲
無息地擰斷。這個瘦護衛時常念叨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
流。」居然被人在睡夢中成全。卻是他生前做夢也不曾料想到
的。
以縮骨功擺脫了手銬腳鐐禁錮的錦秀無聲無息來到了胖護衛身
側,聽著對方的鼾聲如雷,忍不住一笑。伸手捏緊了對方的脖
子。
胖護衛流著口水悠悠醒來,迷迷糊糊地說:「睡得好好的你干
嘛摸我的脖子……」
瞪大眼睛,看清楚對方的面目,驚道:「你……你……」
沒能「你」下去,對方的手收緊了,捏得他白眼直翻氣都喘不
上來。
錦秀伸指放唇邊,噓一聲,悄悄道:「你不出聲,我就放開你。否則的話……你信不信我一把捏碎你的喉嚨?」
胖護衛翻著白眼拚命地點頭。
錦秀慢慢地把手挪開,對方白眼狂翻卻又伸出胖手掌拚命地捂
著嘴,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錦秀滿意地笑著,柔聲道:「來,起來,跟我一塊走。」
胖護衛看一眼草堆中死去的同伴,渾身哆嗦著,被錦秀拉著,
走上了石階,來到了高大鐵門前。
錦秀稍稍一推,就已經知道外面是幾層銅鎖。沒有什麼寶刀利
器,憑他錦秀,真的無法打開這地牢唯一的出口。
錦秀退後兩步,只手扣住胖護衛的脈門,一隻手握匕刀尖
抵在了對方的命根子上,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你仔仔細細
地聽著,照我說的做。不然的話,我先讓你斷子絕孫,再來結
果你的性命。」
回答他的,是淅淅漓漓的水流聲。這個胖護衛竟已經嚇得小便
失禁。
錦秀皺緊眉頭,忍著那股尿騷味,在他耳邊細細地說與。
沒過一會兒,大鐵門光光直響。
門外的護衛們拔刀奔上前,就聽得裡面殺豬一般的叫嚷聲:「
快,快進來。囚犯居然把自己的小半截舌頭都咬了下來。」
眾護衛面面相覷。有人說,趕緊去找華總管請大夫。又有人說
,光去找大夫只怕來不及,失血過多是會死人的。人要是這麼
死了,趙大人那邊可怎麼交待……
眾人達成一致,分別取鑰匙七手八腳打開五層銅鎖。還有人邊
開鎖邊笑道:「這個老六,啥時候都是咋咋呼呼的。」
五層銅鎖次第打開,大鐵門剛剛開啟一半。就有人影一閃,疾
風撲面。眾人眼一花,就見一條人影閃電般掠出,轉眼消失得
無影無蹤。
眾護衛張口結舌,大鐵門完全開啟。不遠處,空空噹噹的手銬
腳鐐,囚犯已蹤影全無。
所有人目光向下,就見面前蹲成一團的老六,捂著檔部,欣慰
笑道:「還好,還好保住了命根子。」
等趙鈞上朝回來,驚悉此事,登時大怒。那個膽小壞事的老六
被一頓板子打出了將軍府。其餘看管不力的護衛,也遭到了不
同程度的責罰。
趙鈞沒有再遷怒他人,心知這個身手有如鬼魅一般的錦秀這一
逃走,再難抓捕。除非他自投羅網。
他應該還是有足夠的理由自投羅網。現在要做的,就是看這張
羅網織得夠不夠嚴密。
一點皮肉傷,不會耽擱很久的。錦秀隱藏城外,休養了半個月
,基本痊癒。待一天深夜,無聲無息潛入城中,將軍府內。
這次沒有拖大,一身黑色夜行衣,潛入將軍府中,沒有驚動任
何人。
之前在將軍府中四處遊玩,早已熟悉了路徑。很快到梅園,蘇
宇小屋外。裡面黑燈瞎火,應該如往常一樣休息了。
錦秀推開紗窗,翻身入內。就著清冷的月光,看著榻上向裡側
躺的一個身影,烏黑的長拖在了被面上。
錦秀輕喚一聲:「師兄。」
對方沒有回應。不過師兄一向這樣,對自己總是正眼都不會看
一眼,更不會輕易搭理。
錦秀沒有多想,眨眼至床前,伸手按住了對方肩頭,同時心想
:「這次說什麼也要把師兄帶走……」
然而,一種巨大的恐慌,對方的肩頭,摸上去硬得像一截木頭。
錦秀登時想到已然中計。但已經晚了。震天聲響,從天而降的
巨大鐵籠將其轉眼睏在其中。與此同時,地板機關亦開啟。數
十根鋒利的長矛自下而上,有兩根還穿透了他的腳掌,讓無處
躲閃的錦秀就這麼被生生的釘在了當地。
錦秀忍著沒叫,更沒有暈過去。他的身體,早已經能夠經受得
住世間的一切疼痛。
屋內屋外數十個火折亮起,把個小屋內外照得如同白晝。
將軍府最出色的護衛湧入屋中,把已成困獸的錦秀團團包圍。
又有高手擲出飛刀,竟將固定在當地的錦秀雙腕砍下。兩隻斷
掌無聲無息地落於長矛叢中。
榻上的人影果然是造型逼真的木質人偶,只要一觸碰就會啟動
機關。
已經有護衛飛奔去報告將軍。
所有人默不作聲,只待大人駕臨。
錦秀雙手雙足流淌而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大片的地面。
趙鈞在眾人的簇擁中緩步入內。看著錦秀面無表情的臉,不由
得笑道:「看不出你還真是個硬骨頭,之前居然在地牢中裝嫩
,哭天喊地的,害得我掉以輕心讓你找機會逃脫。我趙鈞犯過
一次錯誤就不會犯第二次。這一次,我看你是說什麼也逃不掉
了。」
錦秀不作聲。
趙鈞唉一聲:「你讓我太難放心了。這次我再不會大意,你的
手足已廢,自有辦法慢慢收拾。要是那些大刑還撬不開你的嘴
巴的話,就找一些最齷齪的男人,一個接一個過來玩你。要是
你嫌男人玩不夠的話,就去找一些訓練過的惡犬來慢慢地玩…
…你能受得了疼痛未必受得了人犬折騰。我就不信,這世間真
的沒有辦法讓你開口……」
錦秀垂著殘缺且流血如注的手臂輕輕地笑著:「大人這麼費心
,錦秀卻要讓大人失望了。總有一個辦法讓錦秀永遠也開不了
口……」
所有人瞪大眼睛,只見籠中「困獸」嘴角慢慢淌出了黑血。錦
秀眼一閉,身子晃一晃,向前傾斜到一個奇怪的角度,垂著斷
臂,雙足被釘入長矛,就此逝去。
趙鈞精心設計這個機關就是要防他自絕,要捉活口。誰又想到
,沒有了手,邁不了步,仍有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我了斷。
這個錦秀,竟然在口中暗藏毒藥!
趙鈞怒氣難抑,一剎那間竟有下令把眼前的屍體拖出去餵狗的
衝動。
當然,他沒有這樣做。只是下令,去尋一口上好的棺材,把慘
死的錦秀好好的安葬在城外。
這個錦秀,不管怎麼說,在床第上,是他經歷過的最出色的男
伴。
而且看似柔弱的皮相下,竟有如此強硬的骨頭。
一連半月,趙鈞都沒有再召人侍寢。這段時間,多少有些悵然
若失。
從此世間,只怕再不會有第二個錦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