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殘菊 正文 第三章瘋癲天子
    護國大將軍趙鈞又一次被詭異地召進了宮。

    宮牆裡的內侍宮女們見了將軍大人個個恭恭敬敬。臉上不敢有絲毫異樣,想笑也只能憋肚子裡。想是跟著少年天子有段日子了,短短期間,個個都練成了肚笑皮不笑的神功。

    被內侍領著,曲曲折折,走了好久。御花園深處的碧清池,縱有紗幔遮掩,亦可見其中水霧蒸騰。隔著遠遠地,就聽得裡面的歡聲笑語,亦可說是浪聲狎語。光聽聲音就能想像得出,裡面已經「不堪」到了何等地步。

    將軍於五步處站定了,還沒開口,就聽得一個女子的浪聲高叫:「皇上,皇上摸臣妾這裡……看臣妾這裡是不是比皇上剛剛吃下的葡萄還要滑……」

    趙鈞皺緊眉頭,不由得後退一步。用力咳嗽一聲。

    幔帳被挑起,其內女子笑聲:「皇上等候將軍大人多時了,趙大人還不快進來?」

    趙鈞剛一進去就又想退出來。朦朧水汽間,裡面或坐或臥十多個妃嬪,個個體態曼妙,舉止輕佻。身上關鍵部位僅以少量布料勉強遮掩,這十多個妃嬪身上的全部布料加在一塊,還沒將軍大人的一件袍子多。

    奼紫嫣紅簇擁中,一點明黃若隱若現。

    十六歲的少年天子——穆帝元弘,大半個身子浸於溫泉池中,眉清目秀,臉孔白皙,披頭散,眉間看似隨意地勒著一根明黃色的抹額。倚著池沿蜷縮著,蒼白、瘦弱,看上去就弱不禁風。

    趙鈞跪倒行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弱不禁風的皇上有氣無力地做了個手勢,眾妃嬪們心領神會,紛紛向將軍大人爬去。

    跪在地上的趙鈞抬起眼皮,臉色一變。

    這十多個奼紫嫣紅的妃嬪,皇上的女人們,衣不遮體,一個個拖著曼妙的身軀,蛇一般地蜿蜒向前。將高大黝黑的將軍大人團團圍住,一雙雙白皙如玉的手臂伸出,拉著扯著……一張張妖媚的臉蕩著笑容,竟是要齊心協力,把將軍大人拉扯入池。

    趙鈞空有一身武功,哪裡敢對這些嬌嫩有如鮮花的妃嬪們下手,只怕稍一用力,碰破了一兩位妃嬪的嫩皮;又怕一伸手,接觸到了沒有布料遮掩的「皇上女人」的玉體。橫豎是擔當不起的罪責,只有任由眾女子拉扯著,被一雙雙玉手推進了溫泉水池中。

    那十多個「不端莊」的妃嬪,嘻嘻哈哈,紛紛披起羅裳遮體,面對皇上,倒退著,退出了紗幔的包圍。

    於是這些宛如煙羅的紗幔,重重包圍中,就只剩下將軍和皇上兩人,共浴碧清池中,近在咫尺。

    趙鈞低頭:「臣擅自闖入,罪該萬死。還請皇上恕臣死罪,容臣稟退。」

    起身欲離開,手腕卻被皇上白皙的嫩手一把抓住。

    趙鈞不得擅自甩開龍爪,只有任由其握著,只有抬起頭,與一雙龍目四目相對。

    穆帝再湊得近一些。

    趙鈞躲無可躲,只有在對方炯炯有神的注視下垂下眼皮。

    穆帝瞪大一雙龍目,眼不眨地盯著那張黝黑且稜角分明的臉,再湊近些了,感受著那種成熟男人的味道。深呼吸,呼吸著道出了:「趙愛卿,你是真正的男人,是屬於朕的真正的男人!」

    穆帝再往前湊,幾乎貼到了對方懷裡。

    趙鈞微微掙扎著卻不敢用大力,誰都知道這皇上龍體是如何的弱不禁風不堪一擊。臉皮漸漸紫漲,語氣有些生硬:「皇上請自重。」

    然而皇上卻賴在他懷裡說什麼也不肯起。一雙瘦骨伶仃的手臂環住了對方,繼續喃喃地說著:「趙愛卿,朕天生就是你的人。朕情願不做這個皇帝去你府中當奴才,一心一意地侍候你。你是主子朕是奴才,朕本來天生就是給你當奴才的料。」

    趙鈞一張黑臉竟有些白:「皇上注意言行。」

    穆帝還在他懷中說著:「你還嫌朕對你不夠好嗎?當日那個比女人都漂亮的蘇宇一個接一個殺掉那些沒用的侍衛要衝入宮,你趕來救駕的時候,你望著人家的眼神……朕可是全看在眼裡了,朕心裡有多不舒服你可知道?朕當時真希望自己就是那個在落日餘暉中握一把長劍染了一身鮮血的蘇宇……可朕還是把那個原本要砍頭的蘇宇送到了你府上,讓朕的趙愛卿慢慢享用……朕早就知道你對那個蘇宇饞涎欲滴了;趙愛卿卻不知道,朕對你流了多少口水……」

    那張皮膚薄得似乎一碰就破的臉慢慢仰起,湊到了將軍的脖頸處,突然猛力啃咬著。

    趙鈞一伸手,稍一用力,懷中這個瘦小單薄的少年被推得向後飛出,重重摔在了池沿處。

    趙鈞面無表情,跪在池水中:「微臣大不敬,還請皇上賜罪。」

    怪異笑聲,摔得一身青紫的天子半躺在池水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鈞一下子站起,道一聲:「臣且告退。」

    轉身欲走。

    喀喀聲響,穆帝啟動機關。從天而降巨大的鐵籠,將整個碧清池籠罩在內。

    趙鈞已經是逃無可逃了。

    那邊的穆帝,扯去了身下的中衣。於是全身上下,除去一條明黃的抹額,不著寸縷。

    不著寸縷的皇上,在溫泉水滑的撫摸中,四肢著地,就像一隻蒼白的小獸,對著將軍,風騷爬來。

    趙鈞倒吸口熱氣,室內全是熱氣蒸騰。水汽氤氳中,穆帝拖著白皙單薄的身子,臉上盡可能地做著媚態,向著高大有如鐵塔一般的將軍大人,一點一點地慢慢爬來。

    將軍大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穆帝眉清目秀也還算漂亮了。素有龍陽之興的趙鈞不是不喜歡漂亮男人,只是這位口口聲聲說自己該當奴才的皇上著實讓人不寒而慄。

    趙大人絕對沒有在皇宮裡上皇上的興趣。

    這位即位不過半年的皇上,以前沒少對將軍大人動手動腳,但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

    也許是以前一直都沒能「得手」,所以忍到今天才這麼不顧一切。

    十六歲的少年天子,最近一連幾天都做夢夢到自己在將軍大人的黝黑身軀下扭曲著……

    朦朧水汽中,那個□的身軀若隱若現,動作分外誇張。

    皇上一個餓虎撲食,撲向了將軍。

    整個身子貼在了將軍身上,扭著,粘著。穆帝氣喘吁吁地就要撕扯著將軍的戰袍。只是身形實在單薄,力氣實在弱小,撕扯了半天,那件結實的袍子硬是紋絲不動。

    趙鈞只要一伸手,一用力,就能把粘在自己身上的小雞仔似的少年捏碎。只是實在無法下手,又怕稍一用力一不小心,捏碎皇上的一兩根龍骨,那可就成了無從辯解的天大罪名。

    兩人就這麼僵持在了溫泉水池中。

    水花四濺。

    皇上扭股糖兒似的扭在將軍懷裡,在那個紋絲不動的身軀裡用盡全身力氣撕扯著那件結實得該當千刀萬剮的戰袍,又分明感覺到對方毫無反應……

    皇上終於停下了手,嘴一抽搐,嚎啕大哭。

    坐倒在池水中,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那架勢當真就如孩童在街上眼巴巴看著紅得亮的糖葫蘆卻吃不到口。

    做夢都想著被將軍壓在身下,都是那件該死的袍子……

    一瞬間高高在上的皇上萌生了一種想把做這件袍子的所有匠人統統查出殺光了的衝動。

    趙鈞則是做夢都不曾想到坐在池水中哭得像個小孩子的皇上腦中竟產生了如此遷怒他人的古怪念頭。

    這位少年天子,從生下來就被捧著、呵著、護著,從來沒有什麼想要卻要不到的。從妃嬪到大小內侍,哪個不是把被皇上臨幸當作莫大殊榮的?除了這位一見面就讓人想流口水的大將軍。

    巨大的鐵籠內,禁閉著嚎啕大哭的穆帝和冷汗涔涔的將軍。

    穆帝並沒有如願以償,把將軍強暴或者說是被將軍強暴。

    穆帝的親姐姐金寧長公主聞訊趕來,打開機關。趙鈞這才得以脫困。

    哭到眼淚不流只在那裡乾嚎的穆帝被內侍們七手八腳裹上龍袍抬著離開了碧清池。

    這個彷彿永遠也長不大的十六歲少年天子「視姐如母」,縱使行事荒唐一意孤行,對年已雙十的長公主還是言聽計從的。

    如果沒有金寧公主的多次解圍,以穆帝的身份及其「死纏爛打」,儀表堂堂的護國大將軍是怎麼也逃不出穆帝的手掌心。

    金寧公主親自送將軍至宮門口。

    距宮門口一箭之地,鳳鑾停下。隔著一道黃金簾,金寧公主歎口氣:「皇上總是這麼年輕不懂事,你……你別往心裡去。」

    趙鈞微微彎腰:「皇上不過是年輕貪玩,微臣又何曾敢說個不字?」

    金寧公主半晌無語。

    風吹簾動,月上梢頭。

    終於,簾內人低聲道:「時候不早了,趙大人早日回府休息……」

    「微臣這就告退。」

    行禮畢,趙鈞轉身,大踏步走出了宮門。

    那頂鳳鑾仍然一動不動停在當地,直到將軍大人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口外。

    內侍宮女們屏息凝氣。

    只有為的一桃紅宮裝少女咯一聲笑出了聲,又趕緊捂緊嘴巴。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分外靈動。

    公主殿下倒也沒計較這位貼身宮人的失禮之處,只吩咐一聲:「擺駕,回宮。」

    眾內侍抬起鳳鑾,默不作聲返回了宮牆深處。

    宮人內侍軟軟的鞋底踏在青石板上,竟是一絲腳步聲都無。

    兩排宮人挑著精緻宮燈在前引路,在清冷月光下,倒更像是一群衣冠華麗的幽靈。

    寬大鑾轎內,金寧公主孤零零地端坐著,跟往常一樣的孤寂。

    鑾轎側,公主最貼身的侍女阿桃邁著小碎步默不作聲地跟隨,內心微微歎氣:「這位趙大將軍,真的是大衡一等一的大英雄了。公主倘能配此等英雄,何不妙極?可惜了,聽說這個將軍好生古怪,只愛些美少年。那些主動求親的名門淑女,竟是一個也瞧不上眼。」

    夜風吹過,阿桃微微打個寒戰。

    簾內公主微微咳嗽聲。

    自從穆帝登位,金寧長公主垂簾聽政,代弟處理政事,勞心勞力,卻也操勞得緊了。

    默不作聲的阿桃腦中又冒出兩個念頭:

    「和皇上同為皇后娘娘所生的公主殿下,為什麼不是男兒身?」

    「公主自從十六歲來就拒絕了無數次求親,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可惜了,公主殿下卻是一個也瞧不上眼。」

    宮牆外。

    趙鈞一出宮門,立刻有幾個侍衛跑上來示好。將軍大人的坐騎,那匹出了名的「萬金難求」的寶馬白蹄烏,有如一道黑色閃電般衝了過來。

    白蹄烏,全身漆黑皮毛絲緞一般光滑閃亮,無一根雜毛,四蹄卻是雪白。由到尾,長約八尺,神駿異常。

    幾名侍衛看得半天不眨眼,滿臉艷羨之色。一名侍衛脫口誇道:「也只有將軍大人這樣的人才,才能配得上這樣的神馬。」

    另一名侍衛趕緊橫了對方一眼,向將軍賠笑道:「這小子不會說話。應該是只有這樣的神馬,才能配得上將軍這樣的人才。」

    幾名侍衛集體轟笑道:「那是那是。將軍大人這樣的人才,也只有白蹄烏這樣的神馬才能配得上。」

    趙鈞翻身上馬,於馬背上笑罵道:「幾個大老爺們說話越來越油嘴滑舌……」

    話音剛落,眾侍衛伸長脖子一迭聲地叫著:「王爺。」

    穆帝的胞兄,彥王元湛的車駕轉眼至宮門口。

    車伕勒馬,轎簾打起。其內端坐著彥王,丰神俊朗,比當今的荒唐天子更具有帝王相。

    趙鈞於馬背上抱拳行禮。

    彥王笑得很親善:「聽說趙大人又被皇上傳進了宮中侍奉。不知趙大人今日的侍奉,可還合皇上的心?」

    幾名靠前的侍衛臉色全變了。無聲無息地退後,躲得遠遠的。

    趙鈞打個哈哈:「聽說皇上特意賜王爺十名月茲國的俊男美女,又令人專門於王爺行樂時繪了圖。不知王爺的行樂圖,可還細緻有趣?」

    彥王臉色微微一變,復又恢復平常。笑道:「小王無能,哪及得上大人被皇上青眼的大福。」

    趙鈞皮笑肉不笑:「小將無能,哪及得上行樂圖所繪的王爺夜御三女兩男的龍馬精神。」

    不待彥王再開口,趙鈞一抱拳:「小將這就告辭。」

    白蹄烏一聲長嘶,閃電般衝出。一人一馬,轉眼沒入夜色蒼茫處。

    轎簾垂下。彥王不動聲色,心中暗道一句:「這個趙鈞,就這麼沉不住氣。倒也有趣。有朝一日,總會讓你死在本王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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