鷥庭走了,崞驍不見了,被衡天帶到偏殿的腰兒也離開了。
雀鳴與晉溯兮在回彥攬殿的路上,忽然就說了一句:「晉溯兮,你想不想回青漆谷去?」
晉溯兮沒有說話,只是等著雀鳴將剩下的話說完。
「我忽然,也想離開了這裡。」
晉溯兮像是聽到她說下午要吃什麼點心一樣平靜,甚至是根本就沒有任何意見的無所謂:「怎麼,難道是因為鷥庭不在了,所以你也不想待在這裡了?你怎麼就捨得你那位沈夫人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了。」
「你真的想離開的話,無論是青漆谷,還是任何別的地方,你只要想去的話,我都可以帶著你去。」
雀鳴與晉溯兮相隔一步半遠的距離,她聽到晉溯兮這話後,轉身朝他露齒一笑:「晉溯兮,你好像會錯意了,也許,我只是需要你帶著我名正言順的離開這裡罷了。」
「你只有在這時候才會想到我的好處麼?」
雀鳴很燦爛的一笑:「這也不是什麼好處吧,頂多是用處而已——」然後,她語氣就一轉,問:「言夫人怎麼樣了?」
「救不活,也死不了。不過,我倒是覺得任何情況都要比現在好多的多。還有,你別這樣笑著,我看著眼睛疼。」
雀鳴歪著頭,臉上似乎是思考的表情,忽然,她扯出一個更加燦爛的大笑容擺給晉溯兮看:「是咩?」
沈蝶煙不知道鷥庭為什麼會離開,也許她知道,可是又有什麼關係,鷥庭又不需要她來操心,而且,她也沒有要把她找回來的念頭。沒有秦夫人,沒有百雨金,沒有鷥庭雀鳴,明明才少了這這幾個人,沈蝶煙卻覺得十三殿安靜的出奇。
濮陽宗政卻奇怪為什麼沈蝶煙不想讓鷥庭回來,難得有個什麼事情都能為她操心的有用人。他轉念一想,以為自己終於想到點子上了,於是就對沈蝶煙說:「你放心,鷥庭呢個就是回來了,我也不會罰她的。你若是想她,我這就派人去找。不出——五天,必定給你找出來。」
沈蝶煙卻笑著拒絕:「不用了,難得她想出去走一走,見一見不一樣的人和景致也好。感覺就像是放沒有出過門的孩子展翅一樣。」
沈蝶煙既然明確說了這話,濮陽宗政也沒有必要計較下去了。歡葉和小瑜兒有時候簡直就像是雀鳴和鷥庭的翻版,只是,歡葉在某種程度上比鷥庭更加——好吧,她現在年紀還小,但是在某些方面陰沉的已經不像樣子了,如果真到了到鷥庭那個歲數,還指不定變成什麼精樣的人物。而小瑜兒,自然也跟歡葉一樣,仗著年紀小,也要比雀鳴蠢多了。
沈蝶煙的時間,就像是園子中荷花池裡的水,即便有小小涓流一點一點的混進花池中,表面上仍是靜止不動的。
紅錦依舊是那麼大一點,在白色的墨洗中,如同一抹硃砂顏料,像是煙霧在空氣中一樣自如的遊蕩,顏色卻沒有散開一點,就像是——一道血痕。
她睜開眼睛,屋內的各個窗戶都被幾層簾子遮住了,所以光線很昏暗。沈蝶煙想了好久,才記起自己這是在睡午覺。歡葉見她醒過來了,伸手先扶著她坐起來。
沈蝶煙本來就瘦,不過以前看著只不過是單薄而已。可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她的腹部也漸漸凸顯出來後,就越襯著她——尤其是那兩條腿,顯得很伶仃的感覺。
濮陽宗政就奇怪,尤其是在聽到小瑜兒說,別人女子生孩子的時候,都是先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可是夫人怎麼還是這麼瘦?沈蝶煙一天到晚,什麼東西進了肚,濮陽宗政自己心中也有數,雖然自己覺得她還是能再吃一點再吃一點,可是說實在話,真的已經不少了。為什麼煙兒仍舊是沒有長胖一點點?
四個月前,也就是在鷥庭離開三暉閣的兩個月後,晉溯兮也帶著雀鳴離開了十三殿。濮陽宗政自然是不肯放他走到。晉溯兮明裡跟濮陽宗政說,夫人的身子調養是關鍵,自己會的那些,醫署的醫官們也都會。等他能從濮陽宗政眼皮底下離開的時候,他便對雀鳴說,會不會是其次,成不成功又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其實,他心中還有一個念頭,只是連對雀鳴都沒說出來罷了:反正就是這樣的情況,還是早早的抽身好。要不是為了雀鳴,他怎麼說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蹚這渾水,真是麻煩,他的綽號是鬼醫,不是神醫。而現在倒好,他的腦門上都該刻上懸壺濟世這四個大字了。只怕再過不久,就連青漆谷都要改名字了。
雀鳴只以為沈蝶煙的身體單純的是虛弱,生養小孩頂多是雪上加霜,可是有那些醫官調養著,時間久了,肯定也能恢復的。反正她的身子就是一直很虛,也不至於再虛弱到哪裡去了。雀鳴本來就是那種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人,什麼事情只顧的眼前,唯一會想的長遠點的就是三天後的早膳要換成什麼的,這一個月每天才不會重複了。既然晉溯兮甚至是任何人都沒有挑明說沈蝶煙會死,那她也就絕不會往那方面考慮。晉溯兮有時說話,也會跟鷥庭一樣,避重揚輕、聲東擊西的手段多了去了,雀鳴即便是聽他說話的時候把腦子用上也聽不說話裡的花花腸子,更何況她聽晉溯兮說話,都是恨不得一句話聽成半句。
所以,晉溯兮成功的把雀鳴拐了出去,當然,等出了十三殿後,再接著怎麼拐,就是晉溯兮的事情了。
晉溯兮在離開十三點的時候,像是要體現自己真的很盡心的一樣,藥方、藥材、丹藥沒有少留。這也是濮陽宗政勉為其難放人的原因。
濮陽宗政又將醫署中醫術最好的幾位老醫官調到了三暉殿。那時候,沈蝶煙的腹部已經很明顯了,老醫官們竟然探出了沈蝶煙的脈相是雙脈。濮陽宗政聽不明白,直到醫官對他說,夫人腹中的是雙生子的時候,他才明瞭,又喜又愁,同時也知道晉溯兮應該是故意沒有同自己說實情,好讓他能離開這裡。
沈蝶煙的情況,說好也好不到哪裡去,說差了吧,她本人除了疲倦困乏外,也覺不出什麼了,即便是有,她也以為是懷孕的女子正常的感覺與症狀。就像此刻,明明已經休息了至少一個時辰了,可是她仍然覺得自己沒有清醒過來。
歡葉沒有說話什麼,只是安安靜靜的伺候著她穿衣。小瑜兒就說:「是不是因為睡的多了的原因?」
先是歡葉斜著眼睛白了小瑜兒一眼,然後沈蝶煙跟著說:「沒有了雀鳴,可是有小瑜兒在,還是不覺得悶啊。」
小瑜兒就說:「原來我跟雀鳴姐姐就是給夫人解悶的。那既然這樣,鷥庭姐姐跟歡葉姐姐是幹什麼的?」
「幹正事的。」歡葉說。
小瑜兒不說話,臉昂的高高的去打水。歡葉扶著沈蝶煙,手只是剛托著她的肩膀和手臂,就看到沈蝶煙忽然垂下了頭,一隻手臂被歡葉托著,於是就順勢抓住了歡葉的手,另一隻手環住了自己的腹部,同時,一聲聲難以忍受的呻吟從她口中溢出來。
「夫人,您怎麼了——小瑜兒,小瑜兒——」歡葉朝外面大喊,自己也不敢離開沈蝶煙。
小瑜兒聽到歡葉的聲音,手裡的東西全扔了,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一看到這種情況,先是一愣,隨即不用歡葉說什麼撒腿就往外面跑。
歡葉著急的同時,還不忘奇怪,這時間加起來也只不過是八個多月而已——這會不會太早了點。
「夫人,您放鬆,您放鬆,深呼吸,深呼吸,對,沒事,沒事。」歡葉一邊說,一邊慢慢的扶著沈蝶煙又躺下了。沈蝶煙的腰上墊了一個柔軟的枕頭,這樣能使她輕鬆點,劇烈的呼吸不僅僅是讓她的上身,甚至是她的整個身體都抖動起來。
歡葉伸手掀開了沈蝶煙的裙子,現她的單褲上已經染上了一些顏色。歡葉此刻也怕了,哆哆嗦嗦的輕輕摸了一把,結果去沾了一手溫軟粘滑的液體。她連忙把裙子放下,湊在沈蝶煙耳邊說:「夫人,沒事,什麼事情都沒有,估計只是陣痛。您以前也疼過的,這不過這次更痛而已,您放鬆點,醫官一會就到了。」
隨著歡葉這句話落地的,還有一聲門響。不僅是醫官到了,竟然連濮陽宗政都過來了,更甚者,連平時都沒跟著醫官們出現過幾次的穩婆都來了。
歡葉看了這一眼情況,心說,小瑜兒辦事還靠譜。緊接著,她就被濮陽宗政扯到了一邊。濮陽宗政握著沈蝶煙的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幾位醫官和穩婆不等濮陽宗政喊,都圍了上來,幾人只是拿眼睛一瞄,就明白了情況,於是,一邊讓歡葉小瑜兒準備東西,一邊把濮陽宗政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