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在青山派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除卻宋風巖以及經常在一起戲耍的小道士外,也就沒有別的稍微親密些的人了——不然,三師伯以及大師伯死後,他也不會看戲樣的只是感慨幾句,連顆眼淚都沒有掉。
可是,這一次,出事的卻是他的師父——宋風巖。這事情生在前一天,也就是她被腰兒帶去見了濮陽宗政的二天傍晚,宋風巖與他的四師兄,也就是李越名義上的四師伯,兩人遇襲,四師伯身亡,宋風巖重傷。
沈蝶煙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下意識的就去想,該不是腰兒那女人終於露了本來的面目,連自己的露水丈夫都要下毒手?這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逝,隨即就被她給打壓下去了。這幫道士,死絕了最好,先是抓了崞驍,又誘拐了李越,現在還關了濮陽,給他吃什麼蝕心丹。
可是,沈蝶煙轉念又一想,出了這事,李越還跟不跟自己上京,也就成了一個問題了。
她心裡惦念著這件事,於是,仗著自己李越家長的身份去看了看宋風巖,探聽點情況。
沈蝶煙被一個小道士帶到宋風巖住的院子,見院子裡站了好些人。那些人一見沈蝶煙進來,都露出驚詫的表情。大約是沒想到會有什麼女子來看望宋風巖吧。沈蝶煙只當沒看見旁人的眼光,只想著能找到腰兒就行了。
那小道士帶她進了屋子。屋子很大,被屏風簡單的隔成了三間。沈蝶煙剛跨進門,就聽到有人聲。沈蝶煙抬眼偷偷看去,現屋子裡只有腰兒以及另外一老一少的兩個道士,年少的是李越,年長的是為須皆白的老者。李越見沈蝶煙進來,也很奇怪,但是仍舊擺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態度,聽著那個年長的道士說著:「我閉關是因為,把青山派交給你們我放心,誰知道竟然能出這種事情,我總共才九個徒弟,這一下子,就去了三個半,你們究竟招惹到了什麼人,作孽啊……」
腰兒坐在床邊,臉頰邊的頭正好將她的側臉擋住了大半。沈蝶煙站在門口,看著這情況,進也不是,不是也不是。那老者看見有人進來了,於是就說了一句:「小腰兒,你好好的照顧巖兒。」說罷,拄著一根古木的彎曲枴杖,就從沈蝶煙身邊走過去了。
只是他經過沈蝶煙身邊的時候,眼神斜斜的一瞥,讓沈蝶煙有些不舒服。李越跟在老者身邊,扶著他的手臂也出去了。沈蝶煙彎腰道福等老者出了門後,才走上前兩步。還不等她開口,腰兒先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沈蝶煙朝床上的宋風巖看去,臉色青白,雙目緊閉,身子被床被子蓋著,仔細聽那呼吸聲,都是一長一短的。沈蝶煙看著宋風巖這幅樣子,心說這人究竟還能不能活成。
腰兒又看了宋風巖一眼後才站起身,帶著沈蝶煙走到了外間。
「沈姑娘有何事?」
沈蝶煙見腰兒臉色也不太好,心裡有些惡劣的想,她這幅樣子,是真的因為是心疼宋風巖,還是擔心宋風巖現在雖然是半死不活,但是還有大半的機會能醒過來。沈蝶煙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她暗自嘲笑自己,現在真是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就不曾往好的方面想過,見個人都能當成是個鬼。
「聽李越說宋道長受傷了,怎麼樣?」沈蝶煙問。
「還死不了,沈姑娘費心了。」腰兒的語氣有些不好,臉色更是冷的嚇人。沈蝶煙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點點頭。既然腰兒都這麼說了,那宋風巖估計也沒什麼大問題,這樣一來,她也就能順利帶走李越了。
「你——」沈蝶煙原本想問問腰兒為何要留在這青山觀中,可是,又覺得這也不干她的事情。以後誰見著誰,不鬧得你死我活的就謝天謝地,這時候拉什麼感情。
「你也注意些,聽濮陽說,你現在——身體也不如以前了,你也顧著點自己的身體。」沈蝶煙話開了頭,自然不能半截斷掉,只好改口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客氣關心話。
腰兒聽了沈蝶煙這話,一愣,抬眼盯著沈蝶煙,隨即一笑;「沈姑娘費心了。」
沈蝶煙見腰兒也沒有要留人的打算,於是就要回去,轉身的一瞬間,並沒有看見腰兒怨恨的眼神。
沈蝶煙回到小屋的時候,李越早就等在哪裡了。沈蝶煙還沒來得及開口,李越就先喊了出聲:「姐姐,我現在不能跟你上京了。」
「我問過你師娘了,你師父沒事,你留下能作什麼,還是跟我上京好。」
「不行,師父的徒弟本來就不多,再加上最近出了這麼多事情。原本那幾位師伯的弟子們都懷疑是哪個要為了青山派的掌門之位,所以才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如今,師父雖然也受襲,但是人卻沒有性命之憂,那些人肯定會緊咬師父,懷疑他就是兇手。我是師父名正言順的弟子,現在怎麼能走?」
沈蝶湮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一層意思。不過,大門大派的,估計就跟大戶人家一樣,嫡子庶子還有爭個家產什麼的。
「理是這個理,話說的也挺圓的,可是你留在這裡幹什麼?」
「幫師父啊,只要師父說什麼,我就能做什麼——師父現在還昏睡不醒,那師娘說什麼我也聽的。」
沈蝶煙聽李越提到腰兒,就張口打聽:「李越,你這個師娘是哪地方的人氏,跟你師父是怎麼認識的?」
「聽師娘自己說,她也是南方一帶的人,具體是哪裡的我倒是沒有記住,就是挺偏的一個小鎮子的。和師父就是在青山派到藕香鎮那次遇到的。師娘家中就她一人,師父就把人給娶回了青山觀。」
沈蝶煙點著頭,自言自語的說:「這話,怎麼還是沒有聽明白?那宋風巖也真是個說不透的人……」
「你想聽明白什麼,我師父怎麼了?」李越問。
「沒有,沒有——」沈蝶煙飛快的回了一句,然後又說:「總之,你留在這裡也是沒有什麼用處的,你師父總該要比你還厲害許多吧,可是現如今還是著了人家的道。你留下,給人家當箭靶子不成?」
「可是,現在下山,太不仗義太忘恩負義了。」
「他於你有什麼恩情,你說給我聽聽。」沈蝶煙不以為意道。
李越聽了沈蝶煙這話,瞪著沈蝶煙的臉。李越的臉頰有些鼓鼓的,像是心裡嘴裡都憋著一股氣似的。沈蝶煙看著他這幅樣子,忽然就想到前些日子他鬧脾氣的事情。
現在可不是讓李越鬧脾氣的時候——沈蝶煙這樣想著的時候,李越忽然就大聲的叫了起來:「能有什麼好說的,爺爺沒了,阿婆沒了,連你都被那個叫濮陽的人給帶走了。沈夫子也什麼都不知道,問他一點事情,沒有一句能讓我聽明白的。我想給爺爺阿婆報仇,我想去救你,可是一點本事又沒有,裝什麼熊樣。我只能跟著那幫道士走,結果人家也不要我,我跟著他們走了幾天,兩條腿都快走斷了,要不是師父點頭答應下來了,我還不知道死在哪個山溝野地裡。」
李越瞪著的沈蝶煙的眼睛一點一點的垂了下去,聲音壓低了接著說:「結果,你忽然出現了,說是來找我,帶我上京,還跟那個叫濮陽的在一起。可是,你讓我怎麼辦,師父雖然是冷人冷臉的,可是沒有虧待過我一點,青山派雖然是大樹一棵,庇佑不到我這個小苗子,但我名義上好歹算是青山派的人。以前走的時候,我還能跟師父說出口,現在青山派出了事情,你還讓我走,我不就成了背叛師門的小人了麼。」
李越的話讓沈蝶煙有些無言以對,站在李越的角度上來說,確實是這樣,師門如今出了這些事情,他要是跟自己這麼一揮袖子走人的話,自然要落個罵名的。可是,沈蝶煙一方面擔心會接著生別的事情,一方面害怕兩人留在這裡,對濮陽來說,也是一個負擔。
沈蝶煙看著眼前微微垂著頭,可是脊背挺直的李越,忽然就覺得心酸。她一直看著長大的孩子,忽然就能說出道義這種話來了。
「李越,你能不能不要讓我這麼為難啊。為了你,我都沒有跟你提一點點關於濮陽的事情。」沈蝶煙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上,拉著李越的手將他按在自己對面的小凳上。
李越看著沈蝶煙,神情不解,不知沈蝶煙這是何意。
沈蝶煙微微彎著腰,將臉湊近李越跟前,笑著說:「李越,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生出了一個孩子,如果他在的話,一點一點的長大,然後,到時候,能喊你舅舅的。」
沈蝶煙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李越說這種事情。他明明是大概是連小孩子是怎麼生出來的都不明白的大孩子,可是,看著這樣的李越,沈蝶煙忍不住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