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大人封後的大日子,自然是熱鬧非常。
鷥庭不愧是在這十三殿待過許多年的,竟然知道一個隱蔽的去處。她將沈蝶煙帶到三暉殿後的一處亭子裡,整個春望城本來就是依著枉思山而建,這亭子,落腳的地方本來就比那三暉殿高出了不少去了,又是在懸崖邊而建,周圍也並沒有樹木什麼的遮住視線。沈蝶煙站在亭子裡,正好能將融在一片喜氣中的三暉殿盡收眼底。
「我真不想要他了。」沈蝶煙盯著三暉殿的方向,忽然就說出這麼一句。
鷥庭想了好一會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也沒有說什麼,只聽著沈蝶煙接著說:「可是,又捨不得。」
沈蝶煙表情很平靜,她原本以為自己見著這副光景,一定會瘋,寧願與百雨金玉石俱焚也不能讓濮陽娶她。可是,她現在真的很平靜,難受心碎心痛在心裡紮了根,可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離開家的母親或者孩子,給自己心愛的人披荊斬棘,或者是給自己一個獨當一面的機會。
從四周刮來的烈風,吹的她流下眼淚來。鷥庭站在她身後說:「夫人,您一定會回來的,無論是宗主大人,還是這十三殿帝后的位置,都是您的。」
「可是,我只是要想一個濮陽。」沈蝶煙喃喃道。
「夫人,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裡視野雖好,但是周圍並沒有什麼能夠做隱蔽的東西,稍微眼尖的人,很容易就現我們的。」
沈蝶湮沒有理會鷥庭的話,因為她看到了濮陽。明明離的那麼遠,可是,她還是認出了他。仍舊是一身黑衣,沒有半分喜慶的樣子,她緊緊的盯著濮陽,嘴裡問著:「既然是大日子,他怎麼還是一身的黑色,不該是紅色金色的麼?」
「夫人您說的那是在人界吧,魔界以玄色為尊,紫色次之,白色灰色最末。三暉殿掛的那些紅色,也只不過是跟人界一樣,湊個景罷了圖個熱鬧喜慶罷了。」
「可是,我記得濮陽他,有段時間一直是穿白色的。」沈蝶煙奇怪的問,但是實現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個黑色的身影。
「那是因為夫人給宗主大人做的衫子就是白色的,宗主大人喜歡,就一直穿著,後來又捨不得常穿,於是讓人做了好些件一摸一樣的來。況且,夫人您也說過,宗主大人穿白色最好看,他也樂得穿給您看。」
「只怕,那些衣裳,他全都扔了吧。」
濮陽宗政從屋子裡跨出來,臉上又隱隱約約的怒氣。
前些日子,一幫下人整理屋子時,翻出一堆奇怪的東西。精緻的小東西藏的到處都是,連瓷枕中都藏著小玩意,還有那一件一件款式相同的霜白色衣衫。他蹙著眉看了好久,怎麼也不想不明白自己的房中怎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東西,自己怎麼會穿低劣的白色。百雨金見他這副樣子,連忙就對那些下人們說:「都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扔了。」
那些人連忙不迭的將一堆東西抱了出去。濮陽宗政還是覺得不舒服,見那些人將東西都收了出去,心裡竟然有些捨不得,可還死,又不是他喜歡的東西,即便是這麼有些捨不得舊東西,那還不如扔了乾淨。
本來以為事情就這樣,算是過去了,結果,今天又被他看到窗欞上貼這一片紅色的窗花。他指著那紅艷艷的只有半片手掌大小的窗花問,這是什麼?
一干下人見他那副臉色,連忙都跪下了;「回宗主大人,這東西是奴婢們才進三暉殿的時候就有了的,宗主大人您沒開口,奴婢們也不敢亂動。」
濮陽宗政的性子除了沈蝶煙外,沒有二人敢說這脾氣性子好。如今,按著規矩,冊封典禮前,濮陽宗政與百雨金應該分開五日各自齋戒。如今,百雨金不在他身邊,連說幾句勸慰話的人都沒有,濮陽這些日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有些焦躁,甚至是有些不安。他原本以為是因為言一彥和晴靄的事情,畢竟,十三位殿君一下子失去了兩位,對於魔殿,確實是個不小的打擊。但是,在他提拔了有能力的崞驍兩人,將十三殿整個又翻了一遍後,可這種焦躁仍舊是沒有消失。
他身上,層層疊疊的都是玄色,衫子外面是件長袍,袍子子外是件華麗的大氅。他擰著眉看著袖子的模樣,讓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最終,他一甩袖子,大步跨出門外。屋裡的人瞬間就鬆了一口氣。
濮陽宗政站在廊下,看著一片紅色,真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麼就同意封後祭典這件事情了。百雨金他雖然說不上有多喜歡,但是畢竟是信得過的人,況且,她也足夠聰明,的確是做帝后的不二人選。可是,這事情如今真的要辦了,他反倒又有些質疑自己以前做這決定的時候,究竟是不是還存著別的想法,不然怎麼就忽然想起來給這春望城安一個帝后來。
忽然,他覺得有道視線放在自己身上,他雖然心煩,但是也不願意再為這些不長眼的奴才動怒。可是,那是視線竟然跟長到了他身上一樣,半天沒有動過一下。
真是不要命的狗奴才。濮陽宗政扭頭順著那視線看過去。
——有兩個人在斷崖亭那邊,敢這麼大大咧咧看著他的就是其中一個白紫兩色衣服的女子。
怎麼有人就跑到那裡去了?斷崖亭位置極偏僻,環境精緻又嗎,沒什麼好看的,濮陽宗政偶爾抬頭看見了那亭子上翹的簷角,都覺得這亭子無用。
他心裡奇怪,足尖借力,人竟然就這麼御風騰空,朝著斷崖亭的方向過去了。
沈蝶煙一直盯著濮陽,自然看到他往自己這個方向來了。鷥庭也看見了,知道這不是兩人見面的好時機,連忙就對沈蝶煙說:「夫人,我們還是走吧,您如今見了宗主大人也沒什麼用,而且,也不知宗主大人此刻心情如何,為了什麼事情而來,您千萬別招惹到了。」
沈蝶煙雖然說不清心裡的感受想法,但是也是怕跟濮陽宗政正面對上的。她點著頭就說:「我們回去吧,我也怕見著她。」說罷,轉身就往亭子外面走。
另一邊,濮陽宗政見著沈蝶煙要走,心中也起了一股火來。
鷥庭跟在沈蝶煙後邊說:「夫人,您別躲,也別跑,您這樣,宗主大人見著了且不是更生氣?」
沈蝶煙的腳步頓時就停下來了,張口就問:「那可怎麼辦才好,躲也不是,不躲也不行,他怎麼越來越難捉摸了?」
「你是要琢磨本尊麼?」
沈蝶煙聽到自己頭頂有個聲音,抬頭竟然看到濮陽宗政憑空立在半空中。沈蝶煙雖然知道這對於濮陽的本事來說,只不過是些彫蟲小事,還是被猛地嚇了跳。鷥庭反應快,偷偷一扯,沈蝶煙與她就跪下了。
地上都是些小斷枝石頭什麼的,沈蝶煙這一跪,腿上立刻就是一陣疼。她不敢嚷也不敢跳起來,只能擰著眉頭忍下了。
緊接著,沈蝶煙就看到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雙繡著某種圖騰的黑色鞋子,墨玉綴在上面,似乎是眼睛。
濮陽宗政看著跪在眼前的人,看著有些眼熟,於是便說:「你抬起頭來。」
沈蝶煙猶豫了下,緩緩的抬起了頭。
濮陽宗政盯著沈蝶煙的臉,然後就記起了那日自己重傷初醒時,在自己身邊大哭大鬧的女人。濮陽宗政只知道這是自己的一位姬妾,還是不懂規矩的那種。可是,他始終就沒有將沈蝶煙與從三暉殿中,被趕到百草閣的那位姬妾聯繫到一起。
此刻,濮陽宗政見著沈蝶煙,也說不上有別的情緒,只是很自然用一種不耐的語氣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蝶煙聽著濮陽宗政的聲音,又是一愣,隨即慢悠悠的回答:「沒什麼,只是隨便上來看看。」
「這裡有什麼好看的,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是怎麼回事。今日是封後祭典,別給我擺出這副模樣來。」濮陽宗政看著沈蝶煙那副不帶一絲笑容的臉說道。
「是。」沈蝶煙軟著聲音又答應了一聲。
濮陽宗政看著她這副雖有看著總覺得哪裡奇怪,可是很是乖巧柔軟的模樣,心裡頓時就起了別的想法。
他走到朝沈蝶煙又走進了一步,伸手將人扯了起來。沈蝶煙的腿有些軟,猛然間這麼一起來,還不如讓她接著跪著稍微舒服點。沈蝶煙抬頭奇怪的看著濮陽宗政。
濮陽宗政被她這一雙水盈盈的眼睛盯著,又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沈蝶煙的臉,雖然沒有百雨金那般艷麗的風情,但是真個人也跟銀月般清透可愛。濮陽宗政看著她這張臉,就奇怪了,這人長的這般嫻靜溫婉,那日怎麼就做出那麼討人嫌的鬧騰舉動來。
不過,她若是改一改,自己倒是能容她的。濮陽宗政這樣想著,手裡拉著沈蝶煙就往那斷崖亭走去。
鷥庭依舊跪著,不知自己該不該擅作主張的起身跟過去,宗主大人這是怎麼了,他帶夫人莫非是要說什麼話——現在他們兩位能說出什麼來啊?
沈蝶煙心裡也是不解,雖然不明白濮陽宗政究竟要做什麼,可是看著濮陽宗政牽住自己手的那隻手,人頓時只有老老實實跟過去的份了。
濮陽宗政將人帶到亭子中,側頭先是看到了沈蝶煙仰頭盯著自己的模樣,眼中的癡迷一覽無餘。接著,濮陽宗政就看到了自己的手還牽著沈蝶煙的手,他不由自主的蹙眉,奇怪自己不就是找這個女人洩瀉火麼,怎麼就做出這種舉動來了?他張開手就放開了沈蝶煙的手,整個人就要往亭中的椅上坐去。
他那個蹙眉的眼神,自然也落盡了沈蝶煙的眼中。她心裡再是難受,面上也只能忍著,她見著濮陽宗政就坐下去,連忙開口攔著:「等下,濮——,風塵整日刮著,這邊又沒有什麼人清掃,上面挺髒的,別染了一袍子的灰。」一邊說,一邊掏出自己素白的帕子,椅子細細的擦出了塊乾淨的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