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蝶煙對濮陽宗政,甚至是早鷥庭雀鳴兩丫頭面前,曾經賭咒誓的說:黑甜香是一定要戒掉的,再也不沾它一點點,否則她就從寺蝶湖邊跳進去。
濮陽宗政也知道用那黑甜香只不過是飲鴆止渴,自己原本是為了心疼她的,反倒卻給了另一種更疼的痛。於是,先是醫官,然後是百雨金,最後是言一彥,每一個人,每一個細枝末節,他反反覆覆的問了好些遍才無奈同意——畢竟,就現在來說,連最開始引起一切的頭疼症,都比不上強忍著續不上黑甜香來的痛苦。
鷥庭也不用濮陽宗政交代,就先將沈蝶煙每日大概犯病時間給研究了出來。整日裡對著雀鳴以及一殿的小丫鬟們耳提面命。於是,每次還沒到那個時間,一眾人就已經開始緊張起來。可偏偏每次的時間又都不相同,估摸著是這種強忍的法子見了效果,癮頭上來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了,可是痛楚卻沒有絲毫減輕的跡象。就如今天,時間又是錯的,晚了大約有兩刻鐘的時間。可是,看著沈蝶煙漸漸白起來的臉色——若是兩人猜的不錯的話,那必定是沈蝶煙的黑天香癮頭又上來了。
鷥庭雀鳴兩人輕手輕腳的跟了過去,先是耳朵貼在門上仔細的聽了一會兒裡面的動靜。等兩人都聽到了屋子裡面隱隱約約卻清晰真實的的壓抑呻吟以及磕磕碰碰的撞擊聲音後,鷥庭立刻輕輕的敲了敲門,靜等了一會,果然又是沒回應,而房中原本就很輕的聲響卻都猛然消失了,在一瞬間悄無聲息了。鷥庭又敲了兩下後,從裡面傳來了沈蝶煙比平時尖利了些許的聲音:「都別吵,我睡下了。」
「是,那奴婢進去給您拉上帳子。」說罷,鷥庭也不等裡面的沈蝶煙給個回應,就推門而入——果然見著沈蝶煙縮在床上,被褥大半抱在懷中,手搓著銀牙咬著。沈蝶煙見兩人進來,居然還能大罵:「你們給我進來做什麼,都給我出去,出去!」估計是疼的越來越厲害,沈蝶煙的聲音也跟著越來越大。()
「夫人,疼就是疼了,這有什麼好忍的。」雀鳴忍不住說,上前準備去扯沈蝶煙懷裡的被褥,結果卻一腳踩在什麼沈蝶煙看了那顏色暗沉沉的棕中帶黑的藥丸子,眉毛一皺,張口悉數吞下了。然後又就著雀鳴的手喝了兩口茶水,卻只咽進了一半,餘下的一半,都沿著唇角流出浸濕了衣領。
鷥庭將沈蝶煙扶正仰躺著,把自己的絹帕折齊了,掖在濕了的衣領裡:「夫人,您覺得怎麼樣,您跟奴婢說幾句話吧。」
沈蝶煙緊緊地閉著雙眼,眼角皺起了好幾條深深的褶子,對鷥庭的話置若罔聞。忽然,從沈蝶煙的口中出一種能讓人的手臂上生出雞皮疙瘩的聲音——上下原本狠狠咬合在一起的貝齒估計是用力過大,錯開了。緊接著,就是沒有忍住的一聲痛呼。鷥庭雀鳴雖然聽著也焦急,但是好歹比強忍著讓人不知道情況好多了。
「疼,我頭疼,心疼死了,骨頭都疼,還有腿……」沈蝶煙終於開始妥協,一疊聲的喚起疼來。
鷥庭雀鳴兩人一個跪著一個站著,沈蝶煙說哪裡疼,她們就伸手給哪裡揉揉捏捏,雖然無用,凡是也是種安慰。
言一彥給的那種藥,起碼要有一盞茶的時間才能生效。就連一向敬佩言一彥的雀鳴都忍不住抱怨:還一盞茶的時間,能忍到了這麼久還要這藥做什麼用?
——那癮頭之痛一旦上來,也不會過兩盞茶的時間。但是,這痛苦卻是越到最後越難忍,然後就是戛然而止,讓人連活過來都是措手不及的。
「疼,疼死了……」沈蝶煙眼淚與聲音同時湧出來,到最後喊疼也分不了神的時候,又開始喊著濮陽宗政的名字。
雀鳴與鷥庭相視一眼,似乎在考慮究竟要不要再跑一趟敷文閣。可是,依著宗主大人說一不二,要來死都會來,說不來任何人都請不動的性子,與其白跑一趟,還不如在這兒好好的看著夫人。
忽然。兩人還不知道怎麼了,沈蝶煙的聲音忽然就止住了。雀鳴馬上就問:「夫人,怎麼了,是不是不疼了,您別哭了,究竟還疼不疼?」
沈蝶煙滿臉的淚,一層水光,像是剛洗過臉一樣。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音:「你們出去吧,我沒事了。」
「哦。」雀鳴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去端朝著放在不遠處的洗臉銅手盆,鷥庭卻一把拉住她,衝她使了個眼色後,就對背對著她們側躺著的沈蝶煙說:「夫人,您先歇息會,奴婢一會再來伺候您淨面更衣。」
雀鳴卻不想走,也不能在這裡說出來,只是一雙腳釘在地板上不願意挪動一步。於是,鷥庭乾脆就直接將人拖出門外了。還不等雀鳴開口,鷥庭就已經戳著雀鳴光滑飽滿的圓額頭,小聲但語飛快的教訓起來:「我知道你是個不長眼色的,可你怎麼能蠢成這樣,夫人想一人靜靜你難道還看不出來。你留下要幹什麼?夫人要的是宗主大人,不是貼心懂人心思明白人眼色的雀鳴姑娘你。」
雀鳴被鷥庭又白又長的手指頭戳得整個腦袋都往後仰,沒幾下腦門就紅了一片。她捂著自己的額頭反駁著:「我不是怕夫人出什麼事情麼。」
鷥庭也沒了平日裡的耐心和好脾氣,手指戳在雀鳴擋在腦門前的手背上,不依不饒的說:「你還跟我頂嘴,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凡是看著我的眼色來,你人是笨蛋就算了,別還這麼不長腦子行不行。夫人她還是個心裡要強的人,不然每次癮頭上來了都不想叫人看見。如今她這麼難受,一個人洩會也就算了,你去添什麼堵,不是找事麼。」
「可我想著的卻是我們要是能陪著她說說話,叫她現在先忘了宗主大人,叫她別想了——你別戳了別戳了,不就是當時沒有立馬跟著你出來麼,我這還不是被你給弄出來了。你別這麼過分啊,得理不饒人的,更何況,我也沒見著你佔了多大的理……」
「你給我小聲點……你這個只長腦袋不長腦子的……」鷥庭氣得伸手去拍雀鳴的嘴唇。
眼見兩人在這門口不遠處都能打起來的時候,鷥庭忽然拉著雀鳴的手腕。雀鳴下意識的甩手,沒甩掉,還被鷥庭猛的往下一拽,整個人就跪下了。
「宗主大人。」
濮陽宗政在離兩人還有幾步的距離時就問:「煙兒呢?你們在幹什麼,怎麼沒看顧著她?」
鷥庭被他冷靜中透著質問的聲音嚇了不輕,但是還要做出從容的樣子。她剛準備開口,雀鳴卻先將話說出來了:「回宗主大人,夫人已經睡去了,奴婢們不敢打擾夫人就出來守著了。」
濮陽宗政沒空搭理兩人,甩袖要進屋子。鷥庭連忙說:「宗主大人,夫人剛剛睡下,還是讓奴婢們先叫夫人起身了再說吧。」
濮陽宗政自然還是不會理會的,逕直推門而入了,自然,動靜卻是一點都沒有的。
鷥庭雀鳴跪了一會後,鷥庭忽然聽見雀鳴在自己耳邊小聲的說:「你多說什麼話啊。夫人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正好,讓宗主大人見著後知道心疼點,免得下次還不回來。」
鷥庭沒言語,雀鳴想了一會後,又歪頭添了一句「你個只長腦袋不長腦子的」,正好是剛才鷥庭罵她的話——好歹讓她給罵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