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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宗政一直看著沈蝶煙,可是,究竟在看些,看到些什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初醒時,那張帶著溫柔笑意的面容為什麼就忽然離得這麼遠。
大概是疼的厲害或者傷到經絡的緣故,濮陽宗政那只受了傷的手猛然抽*動了一下。他忍不住微微躬著腰稍微朝前移了一點點。誰知沈蝶煙卻被這個動作嚇住了,猛的彎腰從腳邊撿起一塊尖銳的瓷片握著手裡,直直的指著濮陽宗政。
濮陽宗政連苦笑都已然做不出來,他挺直了脊背,朝前走了一步。沈蝶煙握著瓷片的手臂也伸的更長了,看那架勢,似乎濮陽宗政在走過來幾步,她自己就先撲上去把他扎的體無完膚。
指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濮陽宗政甚至能感覺出它們在脫離指尖的那一剎那,手指的輕鬆與釋然。9。他慢慢的移動腳步,努力不去看沈蝶煙眼中玉石俱焚的決裂,努力不去想自己究竟可以撐到哪一步……
沈蝶煙看著濮陽宗政的腳步蹭在地上,心裡全是對下一步未知的恐懼。如果,真的傷不了他的話,她——
忽然,濮陽宗政轉過身去,正好離房門有半隻手臂的距離,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抓住門拴,只是輕輕一拉。一股新鮮的空氣迎面撲來,沈蝶煙渾身一涼,頓時吐出了一口氣。濮陽宗政背對著沈蝶煙,那隻手一直沒止住血的手無力的垂在一側。
沈蝶煙盯著他慢慢的跨過門檻子,走出了這個房間。2。然而,他卻又在門口的位置停住了腳步,沈蝶煙原本已經放鬆不少的心頓時又提了上去,生怕他一時忍不住,將自己如何了。
「抱歉,是我唐突驚嚇到你了。那東西快扔了吧,別傷著了自己。」
——沈蝶煙看著那人一身的霜白,雖然不是自己在藕香鎮替他買的那一件,可是,她總是看著他穿著這種清雅的顏色,款式有各種各樣的,但是,大多都是這一掬月色。連此刻那聲音,都如下旬的月光,縱使明亮,卻無溫度。
那身影隨即慢慢的遠去了,消失了。沈蝶煙雙手一鬆,瓷片落下又是一聲脆響。7。沈蝶煙看著自己的手掌,都是一些紅紅的印記,過了片刻就能消了。視線順著瓷片往前移動,地上的血跡仍舊是殷紅的色澤,尚未凝固乾涸,只怕,卻早已冷了。
沈蝶煙捂著自己臉,眼淚落在掌心,又粘在自己的眼皮上,難受的讓人窒息。她想喊,卻不知道喊些什麼,她覺得委屈,卻不知道究竟誰更求全,她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但是不知道對與不對。
「爹爹,李越,梁大哥,梁大哥……對不起,對不起,我想回去,回去……」
壓抑的哭泣聲中,是更加痛苦的悲鳴。
三暉閣讓與了沈蝶煙,濮陽宗政自然要另找住處。3。他本是隨意,就撿了一個離三暉閣極近的院子——正是百雨金住的南呂樓。
百雨金用晚膳一向早,此刻就坐在院子的花籐下同一個人說話。說著說著,那客人頭轉向院子門口盯了一會。
「怎麼了?」百雨金剛問完這話,就瞧見濮陽宗政進了這院子,模樣有些失魂落魄。
百雨金連忙迎上去:「宗主大人,這麼晚了,您可曾用過膳?」等人靠近後又出一聲驚呼,「哎,我的天啊,這是怎麼搞的,這手這手是怎麼回事。宗主,這先進屋去,外邊天色太暗看不清……哎,這手別垂著……」
百雨金托著濮陽宗政的那隻手就要往屋子裡去。5。濮陽宗政視線一偏看到了旁邊的人:「晴靄,你不回你的緋顏殿,在百雨金這裡做什麼?」
「沒什麼,就跟百雨金聊一會,這手怎麼了,是不是要采薔薇給美人,結果紮了一手的刺啊。」晴靄站在原地,語氣有些陰陽怪調的。
濮陽宗政沒理會她,讓百雨金扶著進了屋。晴靄等了一會,也進去了,看到屋內的人兵荒馬亂的,送水的送水,準備傷藥的準備傷藥。百雨金跪在濮陽宗政跟前,一隻手托著濮陽宗政那隻手,一捏著竹鑷子勾著頭仔細的在挑那些扎進皮肉裡的碎渣。每個人都是心急火燎的模樣,偏偏當事人一臉的事不關己,彷彿血淋淋的手不是他的一樣。5。
晴靄慢慢的走過去了,看了一眼那手,雖然明知是死不了人的,可是還是覺得出疼。她問百雨金:「怎麼樣?」
「雖然沒有多嚴重,可是,都是一些碎渣子,不好挑。萬一要是留在肉裡就麻煩了。」百雨金的旁邊放了幾支燭台,亮的過分。
晴靄慢悠悠的伸出手,濮陽宗政偏頭看這她。她卻是不理,終於把手放在了濮陽宗政的領口,手指勾著領口微微一扯:光滑的頸上,一片黑紅的血疤看起來異常駭人。
「你就任由這傷自己好?聽說,你把言一彥的玉脂膏弄過去了,你沒用的話那我怎麼能聞著你身上有股玉脂膏的味道。7。」
「你還敢說,若不是你傷了煙兒,誰會找言一彥要那什麼玉脂膏。」
「我為什麼不敢說,她故意激怒我我這才抽了她一下。你愛著她戀著她能忍能讓的,我們卻是不能的。她那刺激人的本事你該是最深有體會才是,不說話不動就罷了,那有點溫婉可人的樣子,但凡一可口,就非得將你傷的死去活來還不見血。我倒是奇怪,這種女人,你究竟是看上哪一點的?」晴靄也是不依不饒,擺明了不讓濮陽宗政心裡好過一點。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濮陽宗政只回了這一句就再也不說別的了。
「宗主大人你無所不能,難道就不能再讓她回到以前麼?」
濮陽宗政依舊沉默不語,百雨金倒是忍不住了,抬頭看向晴靄說;「宗主大人的事,還輪不到我們來置喙。9。二殿君,您莫不要爬到宗主大人頭上了。」
「百雨金,你也別說我,你那副賢良淑德的樣子也沒人搭理,你還是該搶的就搶,不該讓的千萬別讓。」晴靄口氣有些沖。
百雨金也急了:「晴靄,你別胡說。」
晴靄抱臂不說話了,頭扭向一邊。
濮陽宗政看了她一眼後就說:「你現在就回緋顏殿去,三日後,你同元與一同去天界。這幾天你就不要再往春望城這邊來了,好好的在緋顏殿收收你的脾氣性子。5。還有你這臉上的傷,不要這麼放著了,誰看著會舒服?」
「宗主大人這意思,莫不是說晴靄被罰禁閉了?晴靄臉上的傷是給晴靄一個教訓,晴靄還想學宗主大人呢,見著傷疤就記住了疼。」
「晴靄——」濮陽宗政抬眼看了晴靄一眼,聲音並不是很嚴肅,只是帶著一種隱忍的冰冷。
晴靄狠狠的吸了一口氣,抬手施了一個禮:「屬下退下了。」說吧,轉身就走。
百雨金扭頭看著晴靄離去的背影,還沒開口,卻聽見濮陽宗政說:「若不是我養大的心裡終有捨不得,否則早就殺了她了。8。」
百雨金聽出濮陽宗政語氣中的無奈與疑惑,就忍不住笑了出來。一邊接著去挑那些細細的碎渣一邊勸慰道:「晴靄終究還小,自幼跟著你同言一彥大人,感情深厚。宗主大人與言一彥大人對晴靄來說,就是似兄如父,現在見你被人搶走了,自己又受了冷落,當然不甘心。想當年,言一彥大人帶言夫人回來,晴靄不是鬧的比這還厲害。」
「晴靄是晴靄,煙兒是煙兒,這又不一樣。」濮陽宗政說道。
「原來宗主大人也明白這情與情之間是一樣的。」百雨金的語氣有些奇怪,不像是肯定,倒像是懷疑。
「我自然明白,我對煙兒她的情,絕對與對你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宗主大人能明白這一點就好。」百雨金回了這一句後就不再說話。
濮陽宗政卻接著說:「晴靄剛才那話,你也不要往心裡去。你剛才也說了,她年紀下不懂事,不知道這裡面的事情,誤會了你。還有,那鍾離殷過幾日會來這十三殿,你若是願意——」
「宗主大人,我自然不會去跟晴靄這幾句無心之話過不去。至於鬼王大人,請您也不要在提了。既然百雨金是被送進了這春望城,那人就是宗主大人的了。那鬼王大人便與百雨金無半點干係。」百雨金打斷濮陽宗政的話。碎渣已經被挑出差不多了,她拿了沾了藥汁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擦著。
「你不覺得委屈麼?」濮陽宗政問。被自己心愛的男人送到另一個男人身邊,這女人究竟是怎麼想,為什麼能這麼平靜的在這春望城中熬過這麼多年?
百雨金手中捲著素白的面紗一圈一圈的將濮陽宗政的手裹住,打了個結後將結頭掖在面紗下,反反覆覆的檢查了幾遍才肯把他的手放下。人卻沒有起來,依舊是跪在地上,抬起臉對著濮陽宗政,滿眼的憐惜:「那百雨金敢問,宗主大人委屈麼?」
濮陽宗政沒回答,只是用另一手將百雨金扶了起來。
進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