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章大街上的暗殺
宋老夫人舊疾復發。自有於清料理,小神醫的醫術天下無雙,自然不在話下;但作為此行的主要理由,龍門鏢局將這事悄悄做了渲染,轉移人們的視線。
龍門鏢局業務繁忙,趙震等人大都閒不下來,只留下趙震的小兒子趙志強照應范燦;第一天范燦大部分時間都在鏢局內轉悠,對押鏢這一古老的行業頗感興趣,趙志強比范燦年紀稍大,自幼走南闖北,見識遠超范燦,性子也穩重的多,對范燦的不解之處一一解答。
在龍門鏢局的第二天就這麼過去。
第三日范燦以忙碌為由,謝絕了趙志強的照應;向主人家報知之後,一個人悠哉悠哉地上了燕京城的大街。
繁華之處不必細表,一路熙熙攘攘,長了頗多見識。
沿著大街不知不覺就到了燕京城最為熱鬧的地方天橋,三教九流聚集,賣藝雜耍遍地。
但見大街旁邊圍了一堆一堆的人,水洩不通,不時傳來陣陣喝彩聲。無比的熱鬧。
「諸位,小老兒和女兒本是為投靠親戚而來,不料時隔兩年,親戚已經搬離;初到貴地,人生地不熟,身上的盤纏消耗殆盡;幸好小女早年曾隨名師學些功夫,今日再次獻藝,請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人群中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中氣頗足,竟是個內家高手。
人群微微沉默,繼而一陣喧嘩,不多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
「小女子阿萱,請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哥哥姐姐指教!柳葉八卦刀!」
圍觀眾人一陣叫好,許是為此女叫好,又許是為功夫叫好。
范燦聞聽,暗暗歎息世事多弄人,江湖多漂泊;撥開人群擠到了裡面;抬眼望去,場子旁邊一個短衣襟小打扮的近五十歲的江湖前輩,面色滄桑;正中間是一個正舞動雙刀的翠衫女孩,約十六七歲,面容姣好,一雙柳葉刀在玉手中上下翻飛,如同風拂垂柳,腳下踏著八卦步伐,竟是極為高明的功夫。
八八六十四路柳葉八卦刀輕盈別緻,美麗小巧。賞心悅目,人群中不時傳來陣陣喝彩聲,范燦見這姑娘好本事,不住地叫好。
阿萱姑娘輕輕一個迴旋,最後一招刷完,收招向眾人施禮道謝。
「若諸位覺得小女刷的尚可,請給些銀子為我父女二人湊寫盤纏,小老兒感激不盡!」
老者從身邊拿起斗笠,姑娘趕忙上前,從爹爹手裡接過來,向人群走去。
有人心生憐憫掏些銅錢送上,有人僅僅湊個熱鬧,見來收錢,趕忙後退;未等姑娘上前,人卻已經走了大半,老者和阿萱姑娘亦不在意,等到了范燦身前時,斗笠裡只不過半兩多銀子。
「公子,謝謝捧場!」姑娘面色淡然道。
范燦這傢伙做過好幾次飛賊,後來做過一次強盜,在黃河幫濟源分舵狠狠地打劫了一次。收穫了大量的銀錢,後來隨玉清行醫時,大都用來接濟別人,身上尚剩下百餘兩銀子。這次出門帶了五六兩出來,本就有心思相助此二人,見姑娘到了近前,趕忙去掏,哪知懷裡已經空空如也!
阿萱姑娘見范燦伸手掏錢,就停下了步子;哪知這人的臉突然一陣白一陣紅,頗為不好意地說道:
「姑娘,實在不好意思,在下……」
「小子,沒錢就說沒錢,幹嘛要裝腔作勢?」旁邊有人喊道,「人家姑娘又不是非要你錢不可,姑娘,老吳送上五兩銀子!順便奉上一句話,不是長得白的人就有錢!」
范燦回頭望去,見是一個錦衣背刀漢子,正不屑地看著自己;微微正色道:
「諸位明鑒,在下有心相助,並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在下錢包剛才尚在,現下卻不翼而飛,實在出乎在下預料!姑娘,實在對不起!」
聞聽此言,人群中傳來一陣哄笑,包括那些看了不拿錢的人,紛紛不屑道:
「忒多理由!」
阿萱姑娘向那吳姓漢子施了一禮。對范燦道:
「公子不必介懷!」
范燦微微懊惱,見這姑娘落落大方,心中歡喜,正要道謝,突然心中背後冒起一股寒意,只覺得一陣凌厲的殺氣湧過來,面色一變,低喝一聲,身子如離弦之箭彈了出去,怕姑娘遭人毒手,順手將她帶在懷裡,剎那間就掠出去五丈有餘,落在對面的房頂上。
范燦突然出手,姑娘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姑娘回神,已經到了屋頂之上,揮掌就朝范燦拍來。
「賊子敢爾!」萱父對范燦的行為本有些不屑,不過他見過這種人太多,未往心裡去;哪知對方突然出手,劫持了自己女兒,頓時臉色大變,父女情深,老前輩大喝一聲。就要追上。
餘下眾人只覺得眼前一閃,范燦和那姑娘已經不見了蹤影,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紛紛大罵。
范燦將阿萱姑娘攻勢攔下,趕忙叫停:
「得罪,姑娘莫急!在下不是登徒子!」
阿萱哪裡肯聽,這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將自己抱在懷裡,實乃莫大的不敬,又羞又怒,玉掌不肯相讓,嬌喝:
「你這賊子。快快受死!」
范燦見解釋不清,只能連連退讓,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覺消失,很難再定位敵人的位置;萱父趕了上來,又有五六個江湖人衝上來,將范燦圍在中間。
人們見有江湖械鬥,紛紛圍過來,比剛才佳人舞刀的興致還大。
「你這賊子,竟然因怒生恨,劫持姑娘,罪不可恕!」姓吳的漢子大罵道。
范燦不願解釋,只是盯著左前方的一個瘦小漢子,冷冷道:
「閣下何人?還想趁火打劫嗎?為何要偷襲在下?」
「哼!你這小賊,人人得而誅之!」那個面色有些蒼白漢子眼裡閃過一絲狠辣,卻沒有逃過范燦的眼睛,「大伙將這小賊擒下,交給阿萱姑娘處置!」
說完之後,當先衝了上來。
「當別人是傻子嗎?」范燦冷笑不已。
他對氣息的感覺最為敏銳,很快就分辨出來;這殺手一襲不成,就欲藉機再殺,他對自己的喬裝有足夠的信心,卻忽略了對手的本事。
「甭廢話,你小子最好束手就擒!」吳姓漢子大喝道,一臉的凜然。
「前輩,阿萱姑娘,在下不敬之處,自會負荊請罪!」范燦沉聲道,「在下和這位七星樓的朋友有些私人恩怨,要先……姑娘小心!」
正當眾人要叱他混賬時,那個瘦小漢子猛然發動,凌厲的殺氣爆發,一個箭步衝到尚未回神過來的阿萱面前,將長劍架在了姑娘脖子上——被范燦叫破身份後,此人猛然記起了某些傳說,直接先下手為強。
「你……」萱父等人看著花容失色的阿萱,目瞪口呆。
范燦出手不及,怕姑娘有閃失。硬生生地止住腳步,強壓憤怒:
「你最好不要傷及無辜!」
那殺手不得已劫持人質,原來的計劃已經失敗,只能把這做為依仗討價還價。
「二十丈之外!否則此女必死!」鋒刃在姑娘脖子上泛著寒光。
「你……不可傷我女兒!」萱父驚慌失措。
「別廢話!快滾!」殺手喝道,手腕再緊,緊貼姑娘潔白的項子,稍稍再動,鮮花就將枯萎。
「不可亂來!」吳姓漢子等人趕忙退開,當聽說是七星樓執行任務時,他們各自打了個寒戰,惱自己趟了趟渾水,同時對范燦的身份多了一份好奇。
「前輩稍退!」范燦略帶歉意,「他的目標是晚輩,不會傷害姑娘!」
「你……」萱父對范燦怒目而視,就是他害得自己女兒涉險。
范燦自有內疚,知道暫時不便解釋,救人才是當務之急。
「我數三個數,三……二……」
萱父擔心女兒,卻也知道這些殺手殺人不眨眼,不甘地退開;范燦雙腳一點向大街上落去。
「去死吧!」殺手見范燦已在半空中,面色一狠,長劍就朝姑娘脖子斬落!
只是未等話音落地,緊接著一聲慘呼,並非阿萱姑娘,而是殺手的淒厲慘叫。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范燦已經帶著姑娘返回地上,而那個剛才還囂張的殺手此刻只剩下一條手臂,倒在了屋頂上。
「你使詐!」殺手不甘大呼。
「你也是!」范燦冷冷道。
范燦知道這些人生性殘忍,不會輕易饒人性命,從一開始就小心提防,將匕首握在手裡,暗暗蓄積力量;倒翻出去的時候,斷然出手;殺手以為他此時最不方便,稍稍放鬆,殊不知范燦橫空如履平地,根本沒有絲毫的不適,加之范燦幾乎全力一擊,斬其一臂已是其僥倖。
縱使殺手已經受傷,依舊沒人敢管七星樓的閒事!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眾人,此刻一個個噤若寒蟬。
阿萱姑娘幾乎喪命,從范燦懷裡掙出,撲到爹爹懷裡,放聲大哭,聞者惻然。
「給我一個理由!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范燦聲音淡然,並未追上,
「殺人不需要理由!殺你更不需要理由!」那名瘦小的殺手忍住劇痛,給自己止血,此刻反倒坦然起來。
「原來這便是理由!」范燦背負雙手,雖在下,卻似俯視屋頂的對手,「今**若傷及無辜,我就有殺你的理由!既然阿萱姑娘無恙,你已經遭到懲罰,暫時不與你計較!你走吧!」
「嘩!」
人群中一片嘩然,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范燦來歷不凡,只是沒料到他會在佔盡優勢的情況,放任敵人離去,紛紛議論起來。
阿萱姑娘和其父親面色複雜地看著范燦,姑娘眼角還有淚痕,剛剛發生的一切猶如夢中,從鬼門關轉了一趟,父女幾乎陰陽相隔;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男子——他看表演不給錢,他惹來七星樓的殺手,他救人一命,他……抱人女子……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將整個大街堵了起來,旁邊一些攤主也紛紛望過來。
七星樓的殺手出現在陽光下,是江湖一大奇聞,人們紛紛爭睹,看著那個瘦小的漢子,甚至有些莫名的失望。
正當人們詫異的時候,人群中突然掠起一道灰影,閃電般衝向屋頂,那人在半空中向范燦打出幾點寒星,落在屋頂上,背起斷臂的七星樓殺手,幾個起落消失在視野中。
「啊!」
不少人驚訝地叫出來,尤其是灰影出現的地方,人們紛紛避如蛇蠍,瞬間閃出一大片空地來。
范燦似乎早有預料,面不改色,見淬有劇毒的暗器迎面而來,咬牙提氣,躲開三丈有餘,出乎人們的預料,他落地不穩,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人群又一陣驚呼,而且不少人明白過來,這少年看似從容,其實早就力竭,強打精神祇是為了引出第二名殺手。
「難怪他不乘勝追擊!」
剛才全力一擊救下阿萱,費盡心力,此刻敵人退走,全力躲開一擊之後,范燦再無支撐,摔倒在地,狼狽之極。
「公子!」阿萱和爹爹趕忙上前,將范燦扶起來。
「前輩,姑娘,」范燦勉強笑道,「在下為兩位惹了麻煩,還請見諒!」
萱父見他此刻還記著道歉,不滿之意去了大半,趕忙道:
「公子言重,不知公子府上何處?小老兒送公子回去!」
阿萱不明白范燦為何僅僅一擊力竭,忍不住上下打量這個溫和的年輕人。
范燦搖搖頭,謝道:
「前輩不必擔心,晚輩並無大礙。」
正當人們對剛才發生的事紛紛議論時,突然圈外有人喊道:
「燕三少來啦!」
范燦心中一動,循聲望過去;只見人群往兩邊分開,走進來一個油脂粉面的富家公子,此人滿臉的輕浮,對人群的反應毫不在意,身後跟著七八個下人,正是燕家家主燕易的第三子燕軻。
燕軻進來時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看到容顏姣好的阿萱時甚至眼前一亮,但是僅僅一亮而已,待看清楚阿萱扶著的人是范燦,臉色變了好幾遍,最後定格在哂笑上面: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范公子!幾日不見,原來範公子到了燕京城這一畝三分地,幸會幸會!咦,公子好像很狼狽的樣子……」
說著燕三朝周圍人群一掃,罵道:
「是哪個王八蛋得罪了范公子?想死啊!」
燕軻在燕京城是一霸,平日裡驕橫跋扈,少有人惹;此刻見他質問,一個個噤若寒蟬,避開他的眼光,不敢回答。
阿萱和萱父見是燕家的三公子,本以為來了個好人,哪知這位上來之後先把眾人給罵了一頓;見他和范燦熟悉,就把目光轉回范燦身上,范燦自然不會和這個混人一般見識,拱了拱手,淡淡道:
「燕三少,別來無恙?七星樓的兩名殺手剛剛離開,若公子有心打抱不平,現在追過去還不晚!」
燕軻是來看熱鬧的,當然不會管閒事,聽到傷范燦的人竟然是七星樓的人,臉色微變,過了一陣子,大笑出來:
「七星樓,哈哈,范公子果然有魄力,初到燕京城就惹上了七星樓的人,不愧是神醫門下高足,佩服佩服!范公子躲開清姑娘,自己溜出來玩樂,還找了這麼個漂亮的小姑娘,嘖嘖!」
他的笑聲帶著脂粉氣,底氣不足,身子單薄,沒有和大笑相稱的氣勢,看起來十分彆扭;有人暗笑,可是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紛紛望向范燦:
「神醫門下?他……」
「聽說神醫近來新收一名弟子,難道就是他?」
「七星樓竟然偷襲神醫門下弟子,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阿萱和萱父驚訝不已,他們自然聽過神醫之名,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是神醫門下;自動無視燕軻話裡的不敬,阿萱姑娘扶著范燦的手微微顫抖,問道:
「公子是神醫前輩門下?」
范燦本就沒有隱瞞身份的意思,此刻被叫破,抱拳道:
「在下范燦,新近拜入家師門下!」
「范燦?范……范燦!」不少在場的江湖人驚叫出聲,「他就是范燦?曾經得到碎玉訣的那個范燦?」
普通人很難知道范燦,但是江湖人則不然;前一段時間碎玉訣一事鬧得整個武林沸沸揚揚,很多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叫范燦的年輕人得到了碎玉訣,雖然後來被蝶谷仙子拿去,但是這個名字還是給不少人留下了印象。那位嘲笑范燦的吳姓錦衣漢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人群。
「你是清姑娘的師弟?」阿萱興奮道。
范燦有些無奈,但還是糾正道:
「姑娘,我是師兄,師妹現下正在龍門鏢局!」
燕軻笑完之後,突然發現范燦和眾人根本沒有注意自己,不由生怒,大聲道:
「范燦,在洛陽時,你仗著歐陽靜靜撐腰,多次侮辱我燕家弟子,今日到了這燕京城,是不是該給少爺我一個交代?」
這小子想到哪裡,話就說到是哪裡;想惹事就惹事,反正這裡是他的大本營,不怕范燦飛上天。
范燦推開阿萱二人,淡淡道:
「閣下想要什麼樣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