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學堂,其實是村民們自己動手出力在村子西頭蓋的三間平房,以供村裡孩子們讀寫字的地方;所謂老夫子,就是村裡的一個花白鬍子的老秀才,他主管教授這些孩子們讀寫字.不過老夫子可不是一般的秀才,因為他不只管教什麼四五經,經史子集;連琴棋畫油鹽醬茶他也一塊教。所以他教出來的學生不但可以寫寫畫畫,很多還都是一流的廚師。范燦他們幾個就是這般。老夫子大部分時間很和藹,但也有時很嚴格;其實這些孩子們平時都很尊師重教,對待老夫子很是禮貌;但是不去招惹老夫子並不意味著這些人相互之間不胡鬧,所以這些學生之間也有些打打鬧鬧,但這些都在老夫子控制之下。不過十分調皮的人也是有的,比如胡蝶這丫頭,她不可能閒得住,躥下跳,欺負同學的事都沒少做。所以老夫子有時也給氣的吹鬍子瞪眼,可惜胡蝶有靠山——老夫子怕老婆,而胡蝶特得老夫人喜愛。每次胡蝶惹禍都去老夫人那裡躲避,這法子雖然重複,但是卻萬無一失。就連胡雲夫婦二人都拿她沒辦法。胡蝶和老夫人極是要好,這丫頭但凡有點好吃的,都去給婆婆送去;但凡有些好玩的,都要去講給婆婆聽;小姑娘每天都要去老夫人那裡問安,不管颳風下雨;而且胡蝶在老夫人面前總是特別的乖——也難怪老夫人喜愛她!
閒言少敘,歸正傳。第二天的學堂裡。朗朗讀聲中,突然一段對話傳來。
「范燦。」
「到。」
「你的是自己抄的嗎?」
「報告夫子,好……好像是。」
「胡說,什麼叫好像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裡來的好像是?!」
「這個……」站在那裡的范燦撓了撓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了,什麼不用說了!小小年紀竟敢偷懶!此事不可取,必須要改。兩遍《離騷》,三日之後交與我。」老夫子直接給了處罰,讓范燦鬱悶不已,這三天又沒機會練功了!
「夫子,能……能給我理由嗎?」范燦不敢正眼去瞧老夫子,結結巴巴地問道。心裡暗道,自己已經檢查了一邊,貌似沒什麼錯別字呀!難道這丫頭留了什麼記號不行?不會呀,自己逼著她模仿自己的筆跡寫的。
原來範燦這作業是胡蝶替他寫的。當初胡蝶用一遍《中庸》換來了一條烤魚,雖然這丫頭百般耍賴,不想聽范燦使喚。但是還是范燦注意多些,答應過幾天替她制個老鷹風箏,胡蝶和他拉鉤之後,這才高高興興地抄去了。沒想到還是給這丫頭給耍了,肯定是這丫頭留了什麼記號!果不其然,老夫子那邊呵斥道:
「哼,還要耍賴!我來問你,這《中庸》之中可有『范燦混蛋』四字?」
「啊,沒有!」范燦下意識的答道,哎呀,這丫頭把這四個字拆開填在文裡了!范燦明白過來,自己當時只顧著看那字體,並沒有仔細去讀其中內容;而胡蝶肯定是看到了這點,趁機耍了自己一把。這個詭計多端的小妮子!竟敢陰我,還在裡罵我,看我不找你算賬?范燦側頭去看看坐在自己旁邊的胡蝶,這丫頭正低頭裝模作樣地看,好似什麼也不知道很無辜的樣子。但是她劇烈顫抖的雙肩已經出賣了她!一定是她搗的鬼!范燦可以看出,這丫頭肯定是在狂笑!不由想拿手去彈她小腦袋。可是在先生面前還是不敢放肆,自己可沒有老夫人那樣的靠山,現在再敢搗亂,可就不是兩遍《離騷》的事了!正胡思亂想間,老夫子發話了:
「哼,你也知道沒有!那你看看你交來的文章裡有嗎?」
說完老夫子給他拋了過來,范燦連忙接住,自習觀瞧一遍,不由得頓時七竅生煙,火冒三丈,鼻子都氣歪了!原來在那最後一段中,原本好好的一句「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被改成了「生蛋有大道:生之者燦,食之者范,為之者混,用之著疾,則蛋恆足矣。」不但讓夫子看出來此文不是自己所執筆,更是把自己好好地諷刺了一頓,范燦成了那孵卵生蛋的老母雞了!連公雞都做不得,豈有不惱之理?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在公雞憤怒地要化身戰鬥雞時,老夫子打斷了他變身的行為:
「看到沒?你還有什麼話說?快快講來!」
「夫子,我錯了!我可不可以供出同犯?」范燦認錯之後,也要把胡蝶這鬼丫頭給連帶過去。
「滋」只是此話未完,范燦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腳面被人狠狠踩了一下,那人用力頗大,范燦差點就蹦了起來!不用想,就是胡蝶這丫頭,於是范燦怒目像蝴蝶看去。
「你幹什麼?看胡蝶幹什麼?想要挾她不成?你這篇文章是不是胡蝶替你抄的?」老夫子問道。
「是呀,是呀。老夫子明鑒!這丫頭是共犯!」范燦聞言,差點高呼老夫子萬歲,這老頭原來看出來了。
「哼,什麼共犯?我看是被你脅迫的?從犯會罵主犯混蛋嗎?你還想狡辯不成?」老夫子斥道。
「這……」范燦無語,然後低下頭——他認栽了!
「好你個後生,不但偷懶不寫作業,還敢用風箏要挾同學!真是豈有此理呀!四遍《離騷》,一個字不准錯!」
「呃。風箏?」范燦聽到這個字眼,不由得抬頭望向老夫子。
「呃,咳咳」老夫子乾咳幾聲,彷彿說漏了嘴,掩飾一番。氣勢不由弱了弱,但還是大聲說道,「什麼也別說了!三遍《離騷》,兩天之後交給我!你們先把詩經鹿鳴篇讀幾遍,我有事出去一下,回來之後再與你們講解。」
吩咐完之後,老夫子抬眼看了看范燦,順便瞄了一眼他旁邊的胡蝶,然後一甩袖子堂而皇之地出門離開了。
在老夫子離開不久,教室裡就傳來了范燦的暴怒聲和胡蝶的嬌笑聲,隨後便是全學堂的哄笑。
剛剛走出學堂的老夫子在外頭聽到學生們的嬉鬧聲,臉也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哪還有剛才的威嚴。老夫子望望遠處的麥田,暗自搖了搖頭,心中暗想:
「自己的這些個學生呀,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比一個伶俐,尤其那范燦胡蝶二人,更是驚采絕艷之輩。那趙國棟張存劉晨郭信也都是些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們以後應該都會很有出息!如果按自己的安排,那麼老老實實的學習下去,以後至少也應該成為全國聞名的大儒!可惜這幾個孩子偏偏對那紛亂的江湖產生了興趣,實在是有些不該呀!」
「那勞什子江湖有什麼好的?聽那胡雲小輩說,江湖中殺戮、血腥、陰謀、詭計處處不在!任你絕代天驕縱橫當世,最後還不是要歸於這漫漫黃土!任你呼風喚雨霸絕天下,還不是只為那一句『自由自在為所欲為』!這些東西到頭來也不過只是一場空而已。說句難聽的話,在老夫看來,那江湖只不過是一群武夫打打鬧鬧的地方!」
老夫子拿手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搖了搖頭,苦笑一番,繼續自道:
「哎,人老了,想什麼事都那麼悲觀。看來是對著幾個孩子還是放不下呀!不行不行,這種狀態不好。常言有云:窮且益堅老當益壯,我這做不到了。不行,不行,得改,得改!」
老夫子就這麼自言自語地嘀咕起來,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在門外呆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老頭不由笑意浮現在臉:
「這胡蝶丫頭真是個鬼機靈,范燦逼她抄,她便來告知我和老婆子,非得讓我和她一起耍耍這范燦小子。范小子,這可怨不得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呀,我若不配合,今天早晨就沒飯吃了!你那三遍《離騷》還是沒我老人家的一頓早飯來得重要的!再者,也是你小子偷懶,偷懶就偷懶,還惹了小蝶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我老人家剛才說漏了嘴,但我已經說了,你就不能違背!我可是你老師,咱爺倆就相互體諒一下!」
得,原來範燦被胡蝶和老夫子一塊暗算了,胡蝶根本就把替范燦抄這回事告訴了老夫子,而且還仗著老夫人之力要挾老夫子配合他,這范燦不一敗塗地才怪!剛才老夫子說漏了嘴,差點把實情說了出來。不過老夫子也相信以自己這學生之聰明會猜出來事情的始末,也會原諒自己的。
老頭就這麼想著邁步向教室走去。
「同學們,這江湖之中有那波浪滔天之季,但也有那風平浪靜無限美麗之時,更有那爽嫩可口之魚,去得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