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諜 首部曲 第三章 傳功
    其後十餘日林熠深居簡出,上午授課,下午療傷,到得晚間便思悟奇遁身法。他的授課手段總是別出心裁,似乎沒有屋簷束縛的廣闊天地才是最好的教室,講解起來亦縱古博今,妙趣橫生,聽得二小心曠神怡,嬉笑連連,再不把讀書當作苦事。

    曹衡每日準時到林熠屋內請安聽課,宛如換了個人,連佈置的功課也做得妥妥貼貼,絕不偷工減料,曹夫人看在眼中,欣喜不已。

    不過小傢伙對如何給錢老夫子下套的功課,似乎有更強烈的鑽研慾望,賭著氣想要那糟老頭在自己手底栽上一回。只是窩火的是,怎麼到頭來吃虧的十有八九還是自己?

    一師一徒鬥智斗巧樂此不疲,最後曹妍也忍不住加入其中,幫著弟弟給先生出題。儘管兩個小腦瓜加起來也沒錢老夫子一個人的好使,卻惹得小院裡歡笑不斷,時時灑遍空寂寒冷的冬季天空。

    這日午夜,林熠終於將手舞足蹈小八式裡所有的幻空身法全部破解而出,心中喜樂自不待言。他的傷勢亦逐步好轉,真氣從淤塞的經脈裡已能通轉小半,恢復了三四成的功力。

    然而接下來林熠便碰到了一個更頭大的問題,這些一鱗半爪的幻空身法獨立成章,拆分開來施展無不妙到巔毫,卻依舊難以融會成形。往往一式用完,方位體姿怎也無法順利轉化到下面的一式,勉強為之頓顯生澀無比。

    他並不沮喪,畢竟在幻空身法的基礎上另創新招絕非易事,假如一帆風順反倒奇怪。可接連數日林熠都百般苦思不得其解,眼看曹彬就要行鏢回來,自己總不能拿著半吊子的身法當作「絕學」糊弄人家。

    他廢寢忘食,畫的九宮陣圖就不下千張,卻始終找不到解決的方案。如今串連珍珠的鏈子雖然有了,但這鏈子扭七拐八殊不流暢,等若前功盡棄。

    這一天掌燈後,曹夫人見林熠鬱悶煩躁,便提議下棋。兩人在書房裡擺開陣式,曹妍、曹衡在旁觀戰,為娘親助威。

    林熠棋力稍高,下到中盤已漸漸佔了上風,在右上角圍住曹夫人一條二十多子的大龍。曹夫人舉棋不定,曹妍、曹衡七嘴八舌出著主意,可沒一招好使。

    又下了幾手,大龍終被林熠的白子屠戮殆盡,勝負之勢已十分明顯。曹夫人本無爭勝之心,推秤認輸,微笑道:「先生好棋力,小妹自愧不如。」

    曹衡不服氣道:「要不是娘親的大龍被屠,這局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林熠笑道:「孫少爺說的不錯,夫人的大龍本該有救,卻棋差一著,功虧一簣。」

    曹妍好奇問道:「先生,你說我娘親下錯在哪裡?」

    林熠提子復盤,指向黑棋道:「適才走到這一手,老朽的圍勢已成,夫人卻還一心一意想用中腹的黑子接應大龍,連成一氣,不意正中老朽下懷。此時若改弦易轍,放棄接應而作出活眼,六步之後右下角當能形成雙活之局,夫人的棋亦大有可為。」

    他一面說一面擺放,果見棋盤上犬牙交錯形成黑白雙方雙活的模樣。儘管白棋在周邊重兵圍困,卻也再奈何不得這條大龍。

    曹夫人含笑道:「先生這一說,小妹才醒悟過來,敢情那一手『接』是敗招?」

    林熠道:「接而不連,徒接何益?夫人若能棄接做活,便輪到老朽大傷腦筋了。」

    曹衡收拾盤上棋子,鼓勁道:「娘親,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再跟他下過。」

    曹夫人正要詢問林熠的意思,不意見他雙目凝注,眉頭緊鎖,喃喃自語道:「接而不連,徒接何益?棄接做活,才是正道!」他反覆沉吟這兩句話,好似入魔障了一般。

    曹衡疑惑道:「先生,你在嘀咕什麼?」

    林熠一醒,猛拍桌案哈哈大笑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坤即是干,干亦化震!」

    曹衡母子三人,被林熠突如其來的異樣舉動,鬧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曹妍壯著膽子問道:「先生,您還下棋麼?」

    林熠滿臉喜色,搖頭道:「不下了,不下了,老朽要回屋睡覺去也。」

    曹衡噘嘴嘟囔道:「贏了就跑,沒種,還算什麼聖人門徒?」

    曹夫人呵斥道:「衡兒,你怎可這樣對先生說話?」她也不明白林熠為何急於回屋,想來多半是悟到什麼療傷的法子,說道:「先生慢走。」將林熠送到門外。

    曹衡見林熠晃晃悠悠,手舞足蹈的去遠,奇怪道:「錢先生不過贏了娘親一盤棋,就高興瘋了麼?」與曹妍你瞧瞧我,我望望你,兩顆小腦袋一起搖頭。

    林熠進屋在床上坐下,思忖道:「我這些日子一味想著如何將各式幻空身法合成一體,卻是誤入歧途。所謂接而不連,徒接何益?我何必要煞費苦心把這一招一式強行連貫?對敵之時,隨機應變,哪一招不可承前,又有哪一式不能啟後?

    「譬如從『淵底擒龍』中化出的那式身法,由干位踏中宮,依六儀之變最後收於離位。這離位不過是我為明步法而定的方向,隨時隨地也能當作坤位、干位另生新招,卻不必非要接上自離位起步的身法。」

    他想通這樁關鍵,眼前立時一片光明,腦海裡諸般身法變化紛沓而來,只覺得不論如何組合貫串,都可隨心所欲一氣呵成,再無一定之規束縛手腳。不知不覺心入空明,渾然忘我,竟從床上起身,在屋子裡步罡踏鬥,遊走起來。

    起初他走走停停,身子稍嫌凝滯,不時會撞及桌椅床鋪,甚至一頭頂在牆上。但到後來步法漸漸成熟,在狹小的斗室中穿花繞步,翩舞如風,越走越快直化作一道閃電,奔騰不已。

    體內的太炎真氣逐漸被催髮帶動,光影綽綽,妙不勝收。若非潛意識裡顧忌到夜深人靜不可莽撞,心頭舒暢得直想仰天長嘯。

    慢慢的林熠發現,從幻空身法裡演化出的這七十二式精粹,剛好每八式可歸入一類,對應九宮諸象。待七十二式翻來覆去的施展完畢,總能順乎自然的回歸中宮坤位,凝氣定身。

    奇遁七十二式至此終於卓然成型,而它的創製之所既非山明水秀的洞天福地,也非幽寂無人的蠻荒寒窯,竟是威遠鏢局一間不起眼的斗室之中。

    那些桌子、椅子、床鋪、櫥櫃,乃至橫樑、立柱,無形裡都被林熠假想成四面合圍的勁敵,穿梭遊走,如履平地,無論身形如何閃展騰挪,始終保持著奇妙的平衡與靈動。

    幸好屋中未點燭火,孫二等人也早已入睡,否則此刻若有人路經小院,透過窗紙當能瞧見無數條青色身形飄忽如雲,風馳電掣輕舞飛揚,還不以為是半夜鬧鬼?

    恍惚中聽見外頭雞鳴三遍,林熠收身吐氣,才發現自己汗流浹背,頭頂水霧繚繞,竟整整在屋子裡轉了大半個晚上的圈。

    林熠並無疲累之感,反覺丹田里浩浩湯湯真氣澎湃,經脈暖流流轉,如浸泡溫泉水浴。他坐下歇息,不斷回味奇遁身法,尋思道:「閉門造車這一步總算完成,可運用在實戰之中效果究竟怎樣尚待檢驗。可惜眼下我需小心隱匿蹤跡,不然找幾個魔道高手應證一番,才更有把握。」

    他這麼想著,門外腳步響動,孫二叫道:「錢先生,您老起床了麼?」

    林熠應了聲,打開外屋的門,孫二笑嘻嘻道:「昨兒夜裡二爺夫人與二孫少爺已省親從娘家回來,正在前廳派發禮品呢。錢先生不去瞧瞧?」

    林熠曾聽曹彬說過,他二弟曹執也成婚多年,妻子乃檀州府的大家閨秀,膝下生有一子今年八歲,喚作曹胤,哼了聲道:「這等小事,有何可瞧?」

    孫二小聲咕噥道:「說的也是,反正帶回來的禮品也沒你的分,看也白看。」

    不防錢老夫子人雖老態龍鍾,耳朵卻尖,瞪眼問道:「你說什麼?」

    孫二趕忙道:「沒什麼,小的這就給您打水洗漱。」

    林熠裝模做樣的擦擦臉,用完早點,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曹妍與曹衡前來上課。

    林熠微微有些奇怪,這些日子曹衡的劣性大為改觀,從不遲到,何況還有個一貫循規蹈矩的曹妍也不見人影。當下說道:「孫二,你去問問孫小姐、孫少爺為何到現在還不來上學,是不是也跑到前廳看熱鬧去了?」

    孫二搖頭道:「不會,孫少爺不會去前廳湊這個熱鬧,他和二爺家的合不來。」

    林熠剛要問,就聽曹妍氣喘吁吁跑進來道:「先生,小弟今天上午來不了啦!我奉娘親的吩咐,替他請半天假。」

    林熠詫異道:「孫小姐,出了什麼事,孫少爺為何請假?」

    曹妍道:「小弟適才在前院的演武場和曹胤打了一架,兩人的鼻子都破了。後來被二叔見著了拉開,讓爺爺好一陣訓斥。」

    林熠道:「打架,兩位孫少爺為了什麼打起來?」

    曹妍回答道:「這個妍兒也不曉得。他們兩個經常打架,有時候也沒什麼理由。」

    林熠更加疑惑,起身道:「走,帶老朽去看看小少爺。」

    曹妍如今對林熠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聞言在前引路到了曹彬的小樓。

    一進門就看到曹衡鼻青臉腫,滿面不服不忿的站在曹夫人跟前挨訓,他身上的衣服也破了,袖口上擦的全是血跡,可見兩小子當時戰況之烈,廝殺之狠。

    曹夫人點著兒子的小腦袋數落道:「你這孩子,人家剛回家就幹上了架,那是你兄長,知道麼?」

    曹衡氣哼哼道:「可是是他先招惹我的,他說我是『病夫』、『孬種』,孩兒氣不過,才和他到演武場一決勝負來著。」

    林熠笑道:「好一個『一決勝負』,不知孫少爺是贏了還是輸了?」

    曹衡一本正經道:「我和曹胤大戰三百回合,殺得天昏地暗,難分高下,卻教二叔拉開,沒來得及分出輸贏。」

    曹夫人道:「你二叔是長輩,他好心勸架,你又朝他瞪什麼眼睛?」

    曹衡小臉漲得通紅,道:「二叔哪是好心?他跟曹胤說什麼我是長房長孫,將來曹府的家主,不可得罪。就算做錯了事情,揍錯了人,也需忍著。

    「還說什麼長幼有序,他為鏢局做了再多,也得看爹爹的眼色行事,誰讓自己晚生三年,上頭有個哥哥呢?娘,您聽這都是什麼話?」

    曹夫人神色微變,喝斥道:「衡兒,你胡說什麼?你二叔豈會這般貶損你爹爹?」

    曹衡受了委屈,大聲道:「我沒胡說!大姐,二叔說這話的時候,你不是也在旁邊聽見了麼?我可有添油加醋半個字?」

    曹妍點點頭輕聲道:「娘親,二叔確實是這麼說的。我聽了,心裡也難受得很。」

    曹衡見姐姐出言應證,嗓門更大,叫道:「娘親,你聽、你聽,我沒胡說八道吧?」

    曹夫人一怔,無言以對,良久方道:「這些話多半是你二叔一時氣話,莫要再告訴你們的爹爹。妍兒,快領你弟弟上樓換衣上藥去。」

    曹妍「哦」了聲,牽著弟弟的小手上樓去了。

    曹夫人尷尬一笑,輕聲道:「些許瑣碎家事,令錢先生見笑了。」

    林熠從曹衡的敘述裡已聽出一些端倪,曉得此事涉及曹彬、曹執兄弟之間不可外宣的恩怨利益,自己也不好多問,捻髯道:「既然孫少爺並無大礙,老朽就告辭了。今日上午的課,不妨暫休,請孫少爺好好歇息。」

    曹夫人道:「多謝先生關懷。」忽放低聲音道:「今早外子差人回府送信,三五日內他便能到家。先生所需的東西,也大致置辦妥當,年前便能用了。」

    林熠微笑道:「恐怕兩位都費了不少心思,老朽先行謝過。」向曹夫人一拱手,走到廳門口又回過頭說道:「今晚孫少爺的屋中若有異樣動靜,請夫人不必擔心。」

    曹夫人先是一怔,隨即醒悟到林熠話中的意思,禮道:「多謝先生。」

    林熠一笑道:「這事先不忙跟孫少爺說,只當是老朽送他的一份驚喜。」出門去了。

    這時曹衡剛上樓換了外衣,曹妍一面為他在傷口上敷藥,一面埋怨道:「小弟你真是的,曹胤比你大了一歲,個子又高,你不是他的對手,為何不能忍忍?」

    曹衡強著脖子道:「士可殺,不可辱。他罵我是病夫、孬種,我要是不揍他,那不等若承認自己是孬種、膽小鬼了?哎喲!姐,你手上能不能輕點?」

    曹妍哼道:「你不是常說英雄好漢不怕死,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個疤,怎麼這點痛便禁受不住了?」手上卻越發的小心起來。

    曹衡咧嘴哼道:「誰說我怕疼了?再說曹胤那小子也被我揍的不輕,我又沒吃虧。」

    曹夫人送走林熠,上樓探望愛子,剛到門口正聽到這句話,又是心疼又是氣惱,責備道:「不管怎說曹胤也是你兄長,今後不准再跟他打架。」

    曹衡氣哼哼地振振有辭道:「他不來招惹我,衡兒還懶得理他。可他罵我,我憑什麼要忍?」

    曹夫人歎道:「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若有你大姐一半乖巧,娘親也省心許多。」

    曹衡朝曹妍眨眨眼道:「姐,娘親誇你呢!你該如何謝我?」

    曹妍放下藥膏,奇道:「我為什麼要謝你?」

    曹衡笑道:「要不是有我這個不聽話的弟弟,怎顯得出姐姐的乖巧?」從椅子上一跳起身,叫道:「娘親,我要去上學啦!」說著就風風火火往門外沖,早把打架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曹夫人一把拽住他,說道:「不用去了。錢先生放了你的假,命你好生休息著。」

    曹衡失望道:「可昨天先生的故事才講了一半,我還急著曉得結局呢!」突然多了半天休息,他竟感覺空蕩蕩的無事可做,反不及上學有趣。

    晚上曹夫人照料曹衡睡下,替他塞好被角留著燈燭〈這位英雄好漢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黑〉,柔聲道:「乖乖睡覺,過幾日你爹爹就該回來了。」

    曹衡點點頭,忽然睜開眼睛道:「娘,你說錢先生是不是有點古怪?」

    曹夫人愣了愣,道:「你小腦袋瓜裡又在瞎想什麼,他哪裡古怪了?」

    曹衡認真道:「我也說不出來,反正總覺得他怪怪的。娘,他真是個落第秀才麼?」

    曹夫人用手合上曹衡的眼睛,微笑道:「你小小年紀想忒多,腦子會痛的!睡吧,明日早起還要上學。」

    曹衡終是小孩,很快閉了眼睡熟。

    曹夫人將屋門虛掩,看著愛子酣睡的模樣心裡思忖道:「不知今晚林兄弟要如何教導衡兒,他的傷勢怕已不礙事了。」雖然好奇,可傳功授徒乃極為私密的事,在旁偷窺乃是大忌,她也不便觀瞧。

    轉眼夜深人靜已近子時,桌上的紅燭燃到盡頭,屋子裡頓時陷入一片漆黑。驀然一道黑影閃入屋內,無聲無息的站在曹衡床前,伸手點住他胸口三處大穴,攬臂抱起小傢伙瞬間出屋。

    黑影輕車熟路潛入曹彬書房,開啟暗門步入甬道,進了左側的石室,將曹衡放到地上,屈指凌空連彈解了穴道。

    曹衡恍若不覺,夢中正在拳打曹胤,腳踹曹執,好不高興。迷迷糊糊裡聽到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道:「曹衡,地上涼快吧?」

    曹衡睡眼惺忪睜開雙目,懵懵懂懂的張望,想瞧瞧是誰在跟自己說話。猛然發現眼前的景物十分陌生,一個戴著青色獸皮面具的黑衣人直挺挺佇立在身前,一雙犀利的眼睛閃爍著精光,透過面具上的小孔正冷冷凝視著他。

    曹衡嚇得一個激靈,睡意全消鯉魚打挺跳將起來,驚恐道:「你是誰,我娘親呢?」轉頭環顧四周,竟是置身在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室裡,除了眼前的黑衣人,屋裡空空蕩蕩,更無第三個人。

    他心下大駭,下意識的往屋角退去,拚命喊道:「娘、娘─」

    黑衣人漠然道:「沒用的,你叫破嗓子也不會有人聽到。」

    曹衡急得快哭出來。難得兀自牢記著好漢流血不流淚的古語才強忍下來,顫聲問道:「這是什麼鬼地方,本少爺怎麼會到了這兒?」

    黑衣人嘿嘿笑道:「自然是本仙人將你帶到此處,你怕了?」

    曹衡硬起頭皮道:「誰怕了?本少爺連死都不怕,豈會怕你?」又問道:「你─您說您是仙人?」心想,要這黑衣人果真是位仙人,自己倒不必太過驚惶,畢竟傳說裡的仙人都是行善濟世,慈悲普渡,不致為難一個小孩。

    奈何他左看右看,也沒從對方身上瞧出一點「仙味」來,反覺得寒氣森森,像個勾魂的黑無常更多一些。

    黑衣人回答道:「老夫乃大夢天君,諒你一個小小孩童也不識得。如今你便在老夫所設的無量夢境之中,與世隔絕。」

    曹衡一愣,偷偷掐掐大腿,好一陣疼痛,立時叫道:「我才不信呢!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好騙麼?我都七歲啦,才不會上你的鬼當。」

    黑衣人哈哈笑道:「大夢天君豈會騙人?我說來你聽,不由你不信。你叫曹衡,你爹爹是曹彬,爺爺是太霞派掌門曹子仲,還有個姐姐叫曹妍。

    「嗯,你臉上有傷,那是今天早上和你二叔曹執的兒子曹胤打架所致。我還曉得你天生的九陰絕脈,命不長久。本仙人可有說錯?」

    曹衡瞪圓了眼睛道:「你怎麼全都知道?」

    趁著曹衡吃驚之下腦子不靈的工夫,黑衣人哼道:「何止這些!我還知道你日前服食了石棘膽汁和一顆九生九死丹,如今已轉危為安,這事怕連你姐姐都不曉得吧?」

    曹衡越聽越愣神,自己服食石棘膽汁和九生九死丹的事情,確實除了爹娘和幾位同門的師兄之外,沒人清楚。這黑無常說的頭頭是道,著實匪夷所思。難不成他真是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的「大夢天君」?

    黑衣人見曹衡傻呆呆的模樣,心裡發笑,不過臉上蒙了石棘獸皮製成的面具,也不虞露出破綻,驀地身形一晃,失去了蹤影。

    曹衡大吃一驚,叫道:「喂,喂!大夢天君,你去哪裡?」心想,要是自己獨自一人給留在這個「無量夢境」裡可不妙,萬一出不去,一輩子就見不著爹娘和姐姐啦!

    正惶恐時,冷不防背後一股涼颼颼的寒氣灌入脖子,嚇得他撕心裂肺的大叫一聲,竄到屋角死死將後背貼緊牆壁。

    黑衣人倒懸在石壁上,微微笑道:「小曹衡,你現在還不信,還說本仙人騙你麼?」

    曹衡小臉煞白,使勁搖頭又點頭道:「不……不,我信,我信!天君您老人家冰心鐵骨,凌寒留香,世外神仙,自不會欺負我一個小孩兒。」

    他情急之下為拍馬屁,把前幾日學的詠梅之辭給生搬硬套出來,黑衣人一呆之下哭不得,笑不出。

    黑衣人飄然落地,問道:「剛才本仙人施展的那式身法,你想不想學?」

    曹衡一聽有了精神,慢慢把恐懼扔到一邊,尋思道:「我要是也能這般來無影,去無蹤,不就可裝神弄鬼去嚇唬曹胤,直教他哇哇鬼叫、屁滾尿流麼?」說道:「天君,您老人家要教衡兒仙術?」

    黑衣人道:「本仙人授你奇遁七十二式身法,乃感懷你爹娘善心可嘉,功德匪淺,才惠及於你。卻不是為了教你捉弄曹胤、為非作歹。你更半點不能向旁人說起。」

    曹衡眼睛瞪得溜圓,從此認定大夢天君能讀人心思,再不敢懷疑,應道:「是,衡兒謹記教誨。」

    他再聰慧狡黠,到底仍是個七歲的孩子,單純天真,這就信了。但身子禁不住還在瑟瑟發抖,原來石室陰寒,曹衡只穿了單衣,恐懼稍減才感到了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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