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中學足球隊的人還在場上接受他們同學的歡呼,其他學校的人已經開始陸續退場了。今天的比賽結束,從明天開始,「市長杯」將全面展開。
如果沒有後面這場比賽,七中應該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所有在場媒體追逐的對象。但是因為最後一場比賽,一切都不同了。毛叔磊黑著臉對他的隊員們說:「好了,沒什麼可看得,我們回去。」他本想看求知沒有了他是如何更加丟臉的,沒想到這個開頭讓他目瞪口呆,沒他還更出色了,這不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自己水平不行嗎?再想起晚報上面說他辯解自己在求知中學沒有取得成功是因為球員水平差,這場比賽之後肯定會有人發問了:為什麼同樣一批球員,去年還被七中1:7羞辱,今年就能5:0狂掃去年十四了?
那個長髮小子,他們從哪兒找來的?今年的新生嗎?真該死!如果自己在位的那幾年有這麼一個人的話,我還何必跳到七中來重新證明自己?毛叔磊心裡泛酸地想,這位前鋒今天表現出來的能耐讓他很是嫉妒,就算他已經擁有了去年大賽最佳射手閻飛宇他也還不知足。看比賽的時候他甚至還會跑神,幻想這個長髮前鋒和閻飛宇搭檔那該是一條多麼可怕的風險組合啊!
閻飛宇起身看著場中還在歡呼慶祝勝利的求知中學。那位一頭長髮的少年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臧劍!
他記住這個名字了。今年的最佳射手的競爭肯定就在他們兩人之間展開,目前他還落後對方兩個球。
※※※
耿喆也從座位上站起來,他緊緊盯著臧劍。那個女生說的真不錯,這人會是自己非常難纏的對手。但是……
不知道能不能和他比賽一場呢?
作為一個門將,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就是能和高水平的前鋒過招,用自己的雙手封住對方的射門,粉碎對方的信心。打敗每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優秀前鋒,是耿喆的目標。當他覺得高中已經沒有他的對手之後,他會毅然投入職業足球圈,去實現另外一個目標——成為職業球員。
如果不是初中碰到了閻飛宇,他可能初中畢業就會去全冠青年隊。沒有對手的日子是無聊得,現在又多了一個臧劍,他覺得自己這高中三年都不會再寂寞了。
臧劍是嗎?很好,在遇到我之前不要輕易輸掉比賽,你的對手在這裡!
※※※
這是一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小區,樓房從外面看起來已經很破舊了,耿喆的家就在這片小區內。從求知中學回到學校的球隊宣佈解散,雖然時間尚早,但是耿喆並沒有跟著其他隊友去上網。他家經濟條件不算太好,母親長期癱瘓在床,全靠自己的爸爸在小區門口開了一間日用雜貨店,外加給這小區看大門看自行車養活全家老校因此每天訓練完放學後他都要回到家中幫忙。
身後響起了自行車鈴聲,耿喆向路邊靠了靠,打算讓過去。沒想到那討厭的鈴聲還在響,沒完沒了。耿喆回頭,正好看到了閻飛宇笑嘻嘻的臉。
「你們也解散了?」他問道。
閻飛宇點點頭:「剛踢完比賽難道還要訓練呀?」
「你們學校踢的也不怎麼樣嘛。你更是,越踢越退步。」耿喆毫不留情的批評著閻飛宇。
初中畢業,閻飛宇選擇了具有足球傳統的名校市七中,而耿喆則出於學費高低、距離家遠近、要和閻飛宇做對手的三點考慮,選擇就讀在家附近的普通中學華西高中。為此,閻飛宇還和他整整一個暑假不講話不來往。初中他們曾是一支球隊的,那所默默無聞的學校就是靠他們兩個人成了全市初中足球比賽的冠軍,只是初中影響力有限,兩人到了高中才被更多人認識。原本閻飛宇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和耿喆搭檔,然後參加「市長杯」,他在前面攻城拔寨,耿喆在後面力保大門不失,將高中三年的冠軍全都收入囊中。
沒想到耿喆說什麼都不願意和自己一所學校,木訥的他又從來都不說自己的理由。最後閻飛宇無奈去了七中,耿喆去了華西中學,初中的夢幻組合分道揚鑣,這事還曾讓他們初中的教練老師唏噓不已。
別看兩個人現在在「市長杯」中是死對頭,但其實他們私交甚好。單單是兩人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情誼就不是別人能夠想像的。何況閻飛宇家裡雖然有錢,但是他從來沒有嫌棄鄙視過耿喆這個窮人,和他在一起不會覺得沒錢就自卑。
閻飛宇啐了一口:「呸!你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也不看看那個二十三中下半場抵抗的多頑強,再說梅開二度還叫退步的話,我真不知道怎麼才算完美了。」
耿喆道:「獨進四球。」
閻飛宇看了看耿喆,隨後撇撇嘴。「你也對臧劍動心了?」
「不要說的我好像是同性戀一樣。我覺得他很有趣,我希望和他比賽。」
「啊啊啊啊!有我一個人你還不滿足!你這個喜新厭舊,薄情寡義的傢伙!」閻飛宇抓著耿喆的衣服「哀怨」道。
耿喆一巴掌將他手拍掉:真「薄情寡義」的緊呢。
閻飛宇收掉嬉皮笑臉的表情,很認真的問:「說句老實話,山豬,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在一所高中?」
耿喆閉著嘴不說話。他可不想當面誇獎閻飛宇,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很清楚這小子的個性,給他點陽光就燦爛,給他點洪水就氾濫。所以他從來沒有對閻飛宇豎起過大拇指,沒有說過他一句好話。
但話說回來。閻飛宇確實他眼中的天才,自己能有這樣的成績是因為前期接受訓練的緣故,在母親沒有出事之前他一直跟著職業教練訓練的,因為他喜歡踢球,喜歡門將,父母都很。從小學一年級就在一位老教練手下訓練,整整六年,颳風下雨從不間斷,才有了今天的他。而閻飛宇則並沒有經過如此專業的訓練,他完全是憑借自己的天賦在場上隨意發揮,如果這種人從小和他一起接受訓練的話,現在肯定比自己成就更高。他有些羨慕閻飛宇,因為他自己並不是天才,只是一個普通人。
閻飛宇見耿喆又選擇了沉默,知道自己肯定問不出什麼來。於是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那我先給你明說啊,今年的冠軍肯定又是我們七中的,十連冠注定要完成1
耿喆哼了一聲:「如果沒有我們華西高中,你這話我倒相信。」
「嘿!和我槓上了是吧!」閻飛宇一擼袖子,卻忘了他還在推車,於是自行車匡噹一聲倒在了地上。
「前鋒和門將本來就是死敵,你個白癡,車子倒了。」說完他不理會俯身去拉車的閻飛宇,自己徑直向前走。
閻飛宇扶起自行車又追了上去。「等等我,還要去你們家買手機充值卡呢。」他需要什麼東西能在耿喆家雜貨店買的都會去照顧他們生意。耿喆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男孩,如果直接幫助肯定不會接受。於是閻飛宇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變相幫助他們家了。一開始耿喆爸爸說什麼也不收錢,閻飛宇又堅持要給,僵持不下的時候還是耿喆把錢拿過去了:「他要給就拿著唄。零錢就不找了礙…」當然,這只是一個玩笑,還是要找零的,否則爸爸當場就翻臉。
「山豬,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全冠?他們的教練可是合同都給你送來了哦。」閻飛宇很羨慕耿喆年紀輕輕就能加入職業隊,他可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高中畢業。」這是耿喆他老爸的主意,他爸爸認為一個人還是多學一點知識比較好,哪怕最後考不上大學,高中三年也要上完。拿一張高中文憑也總比初中文憑好呀。
「這麼說,你不參加高考了?」
「我想是吧。」耿喆看看灰濛濛的天空說。
「真羨慕你……能踢職業聯賽啊!雖然是中操……」閻飛宇是肯定要上大學的,他父母很看重大學學歷。
「聽說大學也有聯賽,而且還是全國聯賽。你一樣可以踢球。」
「那又怎麼樣?大學四年畢業之後還不是要放下足球,去工作?然後再過幾年,身材發福可能就徹底踢不動了……一想到自己的未來就覺得可怕呀!像我這樣的美男子也有變成怪叔叔的一天嗎?!」閻飛宇抱著頭說,他又忘了自己還在推自行車。於是可憐的車子又一次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哀鳴。
他們已經高二,也到了應該為自己未來考慮的年紀了。
「那你可以本科完了考研,研究生上完了考博,博士上完了博士後,一直賴在大學裡面不出來都行。」
「靠!你白癡呀!每年那麼多人考研最後能有幾個人考上?我要是說說就能上,我還費那麼大力踢球幹嘛?還不就是高考能加分嗎?」閻飛宇扶起自行車瞪了站著說話不腰疼得耿喆一眼。「真羨慕你可以不用考大學受那個罪,直接去職業隊。」
耿喆在心裡說:「我倒寧肯去受那個罪。」
閻飛宇見耿喆沒說話,明白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道歉:「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耿喆扭頭看著閻飛宇認真道:「今年的冠軍你不要想了1
「啥……」
※※※
因為第一場比賽就狂勝對手,高興的李靈特意決定比賽結束之後足球隊的人都不要走,他掏錢請大家去吃火鍋。這決定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響應,就連王薇都打電話回家說自己不回去吃晚飯了。見王薇都要留下,男生們更加興奮了,於是一群人吼著「不醉不散」的口號向火鍋店殺去。
席間,獨進四球的臧劍成了焦點人物,大家爭相向他敬酒。儘管晉靜在旁邊不斷的喊:「阿劍喝不得!不要給他倒啦!」但是啤酒仍然一杯又一杯倒進了他肚子。
王薇也喝酒,晉靜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個女生的酒量也能好到這個地步。很多人不懷好意的前來和王薇乾杯,不知道幹了多少杯,王薇屹立不倒,她旁邊倒是趴了好幾個。就是李靈都豎起大拇指叫道:「女中豪傑!」
晉靜呆呆看著王薇喝酒就像喝水,她問道:「王……王薇,你怎麼這麼能喝?」和她面前橫七豎八的酒瓶子相比,自己那杯豆奶真是太不夠班了……
「呵呵,其實我不喜歡喝啤酒的,喝不醉人還漲肚子。」說話間王薇又和一個不知好歹的男生乾了一杯。「我爸以前是五糧液的品酒師,專門品酒的,我從小和他學著喝了無數種白酒。」
晉靜下巴掉桌面上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隨著她和王薇接觸時間的增長,她發現在學校裡面人見人愛的乖乖女,優等生,大眾情人也有著完全不同的另一面。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呢?阿布喜歡的又是哪個王薇呢?晉靜迷茫了。
唯一能和王薇在酒桌上搶風頭的恐怕也就只有臧劍了。和王薇一樣一杯接一杯往嘴裡倒,喝的格外生猛。但是晉靜知道,打這兒一出去他肯定倒。誰讓阿劍今天大出風頭了呢?大家都去給他敬酒她也不好阻攔,總不能攪了所有的興吧。
坐在旁邊的阿布則顯得有些悶了,不像上次班主任請客那樣活躍,也許他和這裡的大多數人都還不是太熟悉的緣故。沒有人給他敬酒,他也懶得和別人乾杯。獨自一人坐在那兒看別人和臧劍一杯接一杯,他卻大口大口喝著悶酒。
本來在比賽中看著阿劍出彩,布挺還是很高興的。可是到了酒桌上,見王薇對阿劍那麼青睞有加,他心裡就不可抑制的泛酸。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和熱鬧得人群如此格格不入,他就好像一個孤獨的人,縮在角落裡面。他甚至希望自己就這麼孤獨下去,誰也不要注意到自己,然後在曲終人散的時候,王薇突然回頭對旁邊道:「咦,布挺呢?」只是這樣,他就很滿足了。
可惜王薇一直在和臧劍喝酒,兩人你一杯來我一杯,旁邊的人都在叫好。到後來她的臉終於越喝越紅,卻不知道是因為酒精作用還是另有原因。
這兩人當著大家的面拼酒,布挺則一個人獨自乾杯。當酒席結束的時候,晉靜發現布挺和臧劍都喝醉了。無奈的她只能選擇打車回家了。
路上的布挺一直在鬧騰,出租車司機師傅一開始還忍著,後來聽到布挺摟著同樣喝醉但卻睡著了的臧劍喊道:「來!美女,啵一個!」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搞得晉靜非常沒有面子。
車子停在巷子門口,裡面機動車進不去,好在晉靜早就打電話通知她父母出來幫忙,否則她一個女孩子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把兩個男生扶回家。
「喲!怎麼喝成這樣了?」媽媽有些吃驚。
「球隊獲勝,大家高興嘛。」
「那也別喝這麼多呀,滿身酒味……沒吐人家車上吧?」媽媽問道。
她的問題被爸爸打斷了。「好了。先把他們扶回去。」說著拉起布挺,「這小子……怎麼變得這麼沉了!」
臧劍稍輕,於是母女兩個人負責他。
等將兩個孩子都安頓好了之後,倆大人累得坐在沙發上直喘氣。
「呼呼!幾年了,阿布這孩子也長壯實了。」爸爸靠在沙發上喘氣道。「以前我一個人能抱你們兩個呢。左手一個,右手一個。」
晉靜將手中的水杯遞給爸爸:「那是哪年的事情了?我和阿布恐怕還沒上幼兒園,現在我們都十六歲了嘛。」
「時間過的真快。」爸爸端詳著自己女兒的臉,「當年的野丫頭成了窈窕淑女,當年的笨小子卻依然是笨小子,哈哈!」
晉靜想到了自己和布挺小時候的時光,她俏臉微微一紅。
只是很快她又聽到自己的爸爸歎了口氣:「可惜,他很快要去美國了。」
身邊的媽媽也跟著歎了口氣。「老布他們拿到了綠卡,以後就在那邊定居了,總這樣和自己孩子兩地分居也確實不是辦法。」
晉靜低著頭沒說話。這個學期結束,阿布就要離開了,會是永別嗎?因為距離而疏遠的例子她已經看的太多,聽得太多,這樣的事情也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吧?網絡通信再發達又怎麼樣?不在身邊什麼都沒用,他很快會有自己的朋友,在那邊沒人知道他是廢柴,他可以重新開始。然後慢慢和新朋友們混熟,卻忘了老朋友,忘了……自己。
阿布已經都不提要去美國的事情了,他對這事是怎麼想的呢?他究竟是想去還是不想去?她不敢問,也許怕聽到自己不願意聽見的答案吧。
今天是四月四日,距離暑假只有不到三個月了。一想到只能和阿布相處三個月,她就有些心痛。
「爸,媽,我累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三人關燈離開了布挺的家。
黑暗中的布挺躺在床上抱著枕頭,嘴邊還掛著口水,喃喃道:「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