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套房出租,租金面洽,限女性,身高一百六十五,體重四十五,面貌姣好,功課優良,性情溫和,無不良嗜好與怪癖,符合以上條件者,請親自至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
一張黑底白字的廣告單黏在水溝旁的牆上,順著夏日黏膩的風有一下沒一下撩動,詭異的顏色和錯誤的張貼地點,根本沒人會覷一眼,更別說注意上頭寫啥東西了。
不過……她就注意到了。
夏雨潮抹去自額上滑落的汗水,邊蹙眉邊一口灌完手中的果汁,順手往後一扔,像投三分球似地命中路旁垃圾桶。
「豪華套房……」微瞇眼湊向前看,她被詭異的廣告吸引。
限女性,身高一百六十五,體重四十五,面貌姣好,功課優良,性情溫和,無不良嗜好與怪癖……有沒有搞錯,是征房客還是徵婚?
她不屑地瞥過眼,繼續往前走,租賃的學生公寓就在左前方,才邁了兩步,旋即看到從公寓門口走出的火辣尤物。
肩帶細得像一捏就斷,短裙跟內褲外穿沒兩樣,前方的辣妹簡直讓人興起光天化日下就犯罪的渴望。
跟昨天碰見的辣妹不同型,準是隔壁的死胚房友又勾搭上「新朋友」來著。
夏雨潮頓住腳步,心裡暗罵了聲,嘴唇一抿,轉身走到水溝旁,猶豫了三秒鐘──管他的!就算是騙人的廣告,憑她的身手還怕應付不了嗎?
試了再說!
搞什麼鬼!自從念大學搬來這邊三年,哪來的薔薇路啊,連聽也沒聽過!頂著氣溫三十幾度找路的她簡直像個白癡。
驀地,飲料販賣機旁的黑色身影吸引了夏雨潮的目光,沒多想就走上前。
欸,有沒有搞錯,這麼熱的天還穿一身黑,尤其是那件黑風衣,遠遠看去還以為是黑斗篷。
「小姐,請問你知不知道薔薇路在哪裡?」她盡可能用溫和禮貌的語氣問。
前方身影微頓,緩緩斜過身睨視夏雨潮。
問路的人差點在大太陽底下變成冰柱。
眼前這位哪是小姐,根本是位超美型的帥哥,只是背影太過纖細,染成淺咖啡色的削薄頭髮過肩,加上膚色極白,才會讓她誤以為是女人。
果然,那男人冷冷地睥睨著她,像在嘲笑夏雨潮的身高;其實她不矮身材也算修長,只是眼前這男人起碼也有一八五吧,站在他面前,瞬間她就矮了好一截,氣勢也是。
「薔薇路……」意外的是,男人沒破口大罵也沒有給她白眼,只是微瞇漂亮細長的雙眼打量起她。
「你、你在看什麼?」她被盯得渾身犯窘,不是沒讓男人這樣盯過,只是眼前的男人目光有點可怕。
美型男垂下纖長的雙睫,不知在想什麼,忽然再抬眼就朝她微笑。
夏雨潮詫異地皺眉,不知道他在對自己笑什麼。
「你是不是要找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美型男還在笑得桃花朵朵開。
夏雨潮卻不為所動。「是啊,請問你知道在哪裡嗎?」
「我就住在那裡。」
「真的?!太好了。」這樣就可以節省時間和體力。
美型男轉身拾起方才投錢的罐裝飲料,朝她一笑,「跟我來吧。」
夏雨潮抹抹臉上的汗,終於也露出微笑。如果這位帥哥是將來的房客之一,也算是很賞心悅目的一件事。
獨棟的歐式洋房,四處一片荒涼,但屋主在房子四周種滿了薔薇和玫瑰,說真的,大白天看起來就心底毛毛的,晚上還得了,鬼片現場啊!
「先生,你確定我們沒走錯房子?」夏雨潮雙腳停在鐵門前不動,向來自稱夏大膽的她竟然有點怕怕的。
美型男斜睇她,有點跩的說:「怎麼,你怕啊?」
被挑釁的滋味很不爽,她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領頭的人輕哼了一聲,繼續帶著夏雨潮前進。一進屋裡,一片黑暗,連點光線也沒有,一時間適應不了黑暗的雙瞳,讓她看不清前方。
前面領路的人卻像是早習慣這樣的光線,一點等她的意思也沒有地逕自晃進屋裡深處,留下夏雨潮一個人像瞎子摸像似地走著。
忽地,腳下一陣軟──是踩到狗屎嗎?
喵!一隻利爪掃過她的小腿,襲擊得毫無預警,嚇得夏雨潮彈跳起身。
「媽呀!有鬼!」她轉身想跑,燈光卻在這一刻亮起。
「鬼?我們這裡最多的就是鬼啊,看你是要吸血鬼、魔女、女巫,我們統統都有。」
夏雨潮撲倒在地,掀起滿地灰塵,轉頭一看,一隻黑貓坐在後方瞪她,而貓的左側站著個一臉沒有血色、白得像雪的女孩。
「你是人還是鬼?」不會真要跟鬼做鄰居吧,她沒大膽到這種程度。
「我……」
有人很不客氣地大笑三聲。「她啊,很可惜的還是人,不過骨子裡倒是女巫。」
白得像雪的女孩瞪住那個美型男,「死威廉,我詛咒你一輩子都當不成吸血鬼。」
喔,原來他叫威廉。夏雨潮怔怔地看著眼前男女唇槍舌戰。
「白雪,我看你乾脆改當公主算了,省得浪費你的名字。」
「我呸!公主?少讓我今晚做惡夢了。」
「你的咒語念得怎麼樣?有沒有辦法讓黑伯爵變成人啊?」
白雪又瞪了威廉一眼,彎腰抱起貓,「哼,就快了,到時候我一定要讓黑伯爵幹掉你這個從沒吸過人血的三流吸血鬼。」
「請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是人還是吸血鬼或是女巫?能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夏雨潮爬起身拍去灰塵,隨時有拔腿就跑的打算;這兩個人好像精神狀態不太好。
「你是誰?」白雪偏著頭問,懷中的貓兒也跟著略歪毛茸茸的小頭顱,十分配合主人。
夏雨潮掏出口袋裡的黑色廣告紙,「我是看到這張廣告,所以想來看房間……」
「啊!」倏地,一聲尖叫竄出,夏雨潮心臟差點蹦出來。
「你就是我們的第四位房客,沒錯沒錯,昨天我在水晶球裡有看過你的臉。」
又跑出一位披頭散髮的女孩,拉住夏雨潮的手臂,整張臉又是煙熏妝外加黑色口紅、指甲油的,皮膚也是白得亂嚇人一把,不細看還以為真是電影裡的魔女、女巫跑來大鬧人間。
「放手!我只是來看看房子,又還沒決定要搬進來。」夏雨潮被嚇得雙腿無力,只能猛甩著手。
「梅杜莎,放開她。」威廉很沒氣質地翻了白眼。
白雪張著圓圓大大的眸子瞅著她瞧,冷不防地問:「你有一百六十五公分?」
夏雨潮愣了下,眼珠子轉了一圈,「有。」實際上是一百六十四公分,只差那麼一公分,應該沒差吧。
「四十五公斤?」還跩著她手臂的女人狐疑地問。
「唔……有。」她四十六公斤,也才差那一咪咪,應該沒差吧。
雙手環胸的威廉也走過來,伸出漂亮修長的手指勾起夏雨潮的下顎,挑眉盯了良久。
隨後,詭異的三人互相交換了一種很有默契的眼神;詭譎又難測,帶有幾分算計的陰謀。
氣氛有些詭異,雖然說從一踏進這間屋子裡她就毛骨悚然到現在,但她總覺得眼前的三人好像在……設計她。
夏雨潮睜大雙眼,就怕一個眨眼會發生什麼不測。
「這樣吧,你明天就搬進來,租金就看你的表現再決定。」威廉開口道。
「租金?這應該由房東來談吧。」她有些詫異。
坐在寬敞的復古沙發上的白雪和梅杜莎掩嘴笑了笑,笑得夏雨潮一臉莫名其妙。
「你們笑什麼?」
「笑你呆啊,威廉就是這裡的房東。」一頭大卷髮的梅杜莎撩撩發尾笑說。
「你就是房東?!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大間房子。」夏雨潮一臉驚嚇。
真的,她被嚇到了。雖然知道台灣的貧富差距很大,但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美型男竟然這麼「好野」,真讓人不敢相信。
威廉俊美的臉上揚起笑容,「對,而且我已經決定讓你住進來。」
「住進來?我都還沒決定……」
「只要你看過房間,保證一定會心動。」白雪在旁敲邊鼓。
夏雨潮狐疑的目光瞥過三人,過了半晌,突然站起身。
「算了,我看這麼棒的房子,我這種凡人實在無福消受,打擾了。」
她朝大門走去,只差一步就到門邊……奇了,右腿怎麼好像多了田徑訓練綁的沙包似的,忽然加重了好幾斤。
皺眉往斜後方一瞟,她下顎差點掉下來。
那個像王子滿臉高傲的威廉,居然緊抱著她小腿不放,還任她拖行了好幾步!
「拜託你!我真的很需要你!你別這麼快就決定。」威廉俊美的臉仰高看著她,美麗的雙眸似乎還噙著淚珠。
夏雨潮怔愣住,完全無法動彈。
我的媽呀!怎麼會有這麼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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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地,夏雨潮後背讓人猛拍了一記。
「雨潮,聽說你換宿舍了?」敢這麼對夏雨潮的人,只有她的好友呂蒂蒂。
夏雨潮嚥下差點噴出來的那口飯,瞥過一室人聲鼎沸的學生餐廳,沒好氣地瞥到好友臉上,對方還是那爽朗的笑臉。
「呂蒂蒂,能不能改掉從後面跑出來嚇人的習慣,很缺德耶。」
「哎喲,反正你早就習慣啦,從大一到現在大三,哪天不是這樣嚇你,哈。」
呂蒂蒂自動自發坐到她身旁,打開便當,埋頭就吃。
夏雨潮翻了白眼搖搖頭,將注意力擺回自己的便當裡。
「雨潮,今天下課我去看看你的新宿舍好不好?」
「不好。」
「為什麼?」
夏雨潮一時詞窮答不出來。為什麼?因為她現在住的地方,全是一堆大怪咖。
思及此,她皺眉嘖了一聲,「現在住的地方離學校很遠,用走的你一定受不了。」
「咦?真的,有這麼遠啊,那房租一定很便宜囉,是在哪條路上?」
「……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
話聲方落,原本跟夏雨潮坐在同桌用餐的人連同呂蒂蒂都停下動作,眼珠子全瞪住她,比在七月見到鬼還猛。
「咳……」在心底暗罵了聲,夏雨潮差點噎死。這些人是怎樣?個個像順風耳一樣耳力這麼尖。
呂蒂蒂一張櫻桃小嘴不停顫抖,手指頭也抖得不像話的指著她,「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你開玩笑的吧?」
夏雨潮挑眉,再認真不過,「沒錯啊,我就住那裡。」
呂蒂蒂眼珠子瞪得快滾出來。「那裡……是有名的威廉古堡。」
聞言,她又皺眉了,「這又關周傑倫什麼事?」印象中,「威廉古堡」不就是周傑倫多年前的一首舊歌嗎?
「笨蛋!跟周傑倫一點關係也沒有。那裡是有名的鬼屋耶,傳說當年我們學校最優秀的學生會長威廉王子就是死在那裡。」
「威廉王子?」
呂蒂蒂猛點頭,「對,傳聞是個超帥、超美的無敵霹靂大帥哥,不過,聽說他性向有點問題……就那個啊,你懂的嘛,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的那個。反正這不重要,聽說他被男人甩了,後來就在他的豪華別墅裡上吊自殺了。」
夏雨潮聽得哈哈大笑,差點將吃下肚的食物全噴出來。
「白癡啊,這種傳聞你也相信,真是很笨耶。」
「別不信,聽說前幾年有兩個學姊住進去後就失蹤了,好可怕喔。」
夏雨潮笑了笑,伸手拍她前額一掌,「別傻了,這年頭哪有鬼,我看你還是多把心思放在課業上吧。」
呂蒂蒂冷哼一聲,回去吃她自己的便當,不理會鐵齒的好友。
夏雨潮笑著走出學生餐廳,將便當盒丟進垃圾桶,旋即轉身,卻撞上一副結實的胸膛。
抬眼一看,她又傻了。媽呀,是怎樣?全台灣的大帥哥都要讓她一次全碰上就對了?
「沒事吧?」遮去她頂上大半艷陽的俊臉正漾著溫柔笑容。
夏雨潮雙頰漲紅,連忙搖頭,「沒事,我很好。」奇了,碰到威廉時也沒這麼發花癡啊,怎麼對這個陌生人會這麼……
「夏雨潮?」忽地,輕輕柔柔的嗓音突襲她的耳朵。
「有!」她抽回神遊思緒,下意識應答。
不過,喊完她就後悔了,因為眼前的男人正對她露齒一笑,好丟臉喔!又不是在點名,她幹嘛喊有。
帥得不像話的男人竟然伸手拍拍她發頂,用一種長輩看晚輩的溫暖目光看著她,看得她差點不顧顏面想撲進男人的懷裡。
「你很可愛,我很滿意。」男人又笑。
「真的嗎?那就好……咦?你說你滿意什麼?」不對呀,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男人收回手,提起腳邊的黑色行李袋,一身簡便打扮實在看不出年紀,但應當已是過了當學生的年紀……這裡是學校,他是怎麼混進來而不被警衛發現的?
男人轉身之際,俊臉上淡笑停留,深邃雙眸瞥向她,「後會有期,可愛的雨潮。」
後會有期?他究竟是誰?夏雨潮怔怔地呆在原地,望著高大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厚!我全看到了喔!那個該不會是你男朋友吧?」呂蒂蒂捧著便當盒躲在門旁笑得曖昧。
夏雨潮連忙收回癡愣遠望的視線,「笨蛋,剛才的男人我不認識,是因為撞到他才交談的。」
況且……她有「男朋友」了,一個不怎麼樣的「男朋友」,光想到就兩腿莫名地虛了起來。
男朋友這玩意兒……真是混蛋得很!
「雨潮,你怎麼啦?臉色這麼臭。」
「……突然想到一些噁心畫面,沒什麼,我要去上課了。」
門鈴響了很久,等到門一開,白雪覷見夏雨潮滿臉「賽」色,嗤嗤笑著,接著拉開嗓門朝屋裡大喊:「威廉,你女朋友回來囉,還不快點來伺候。」
夏雨潮冷冷睨她一眼,逕自進廚房找冰涼的喝。莫名其妙住進這鬼地方,莫名其妙多了一個男朋友,她今年鐵是犯太歲吧。
「小雨,你回來啦,上學辛苦了。」向來自尊心高過一般人的威廉竟然還真順從白雪的揶揄,跑過來對「女朋友」噓寒問暖。
夏雨潮邊灌飲料,邊甩動肩膀努力想甩開威廉搭在肩上的手。
「別動手動腳。」她咕噥。
「有什麼關係,反正早晚要習慣。拜託,你別那種臉好不好,我也很無奈啊,天知道我有多麼想擁抱一個健壯又充滿男人味的肉體。」
夏雨潮作嘔地惡了一聲,「肉體?別在我面前說這麼淫穢的字眼好嗎?」
威廉朝她俏皮地拋拋媚眼,好像是在嘲笑她的清純程度。
夏雨潮嫌惡地推開他,逕自走向大廳。
今天中午,呂蒂蒂的鬼故事只說對了一件事,就是傳聞中早該掛掉的威廉王子性向有問題,其餘的,真不知道是誰胡亂瞎掰出來的。
「威廉古堡的故事是怎麼回事?」不想和老愛說些成人話題的威廉瞎攪和,她索性問著在鑽研「咒語書」的白雪。
白雪頭也沒抬,輕喔了一聲,「你說那個啊,還不就是威廉為了讓那些無聊愛探險的大學生對這裡止步,而故意放出去的故事啊。」
「說他自殺,消失在學校裡?這要怎麼作假?」
「他念到大四就不想念了,乾脆不去學校,也沒去辦休學手續,索性就順水推舟地捏造故事。」
哼,有錢公子哥還真行,連這種招數都想得出來。
夏雨潮轉念,偷覷著白雪手中的咒語書。「白雪,你真這麼想當女巫?」
白雪橫她一眼,「我本來就是女巫。」
夏雨潮雙肩微聳,不敢再多問什麼。
這座威廉古堡,住了一群自以為是吸血鬼、女巫、千年魔女的怪咖……她是不是也該假想個什麼哈利波特或是妙麗的來配合一下?
「屋內光線這麼差,小心近視──」只點幾根蠟燭哪夠啊。
「啊!你在做什麼?快點把窗簾拉起來,你不知道女巫是不能碰到陽光的嗎?」
正想拉開窗簾的手一頓,夏雨潮嘴角微微抽搐,「不能碰到陽光的應該是威廉那只吸血鬼吧?」
「總之別拉開就對了!」
「……知道了。」每天都生活在如此陰暗的房子裡,她遲早會撞邪。
這群人的幻想症也未免太嚴重了點,真該有人來治治他們。
威廉從廚房晃過來,又膩在夏雨潮身邊。「小雨,我們也該好好培養默契,萬一到時候被看穿就不好了。」
扒開大剌剌放上自己肩膀上的手,夏雨潮瞟向那張讓大多數女人看了會雙腿發軟的俊臉,冷冷地說:「少來,我每天光背你那些可怕又有病的一堆怪癖就很吃力了,你最好少再給我增加麻煩。」
要不是知道這小子的性向,她很可能早就把他過肩摔了。想想,自己為什麼要為了住進這鬼地方就答應幫他的忙?如果不是原本住處的房友是個專找辣妹網友回家夜夜上演A片秀的死色胚,應該就不會來蹚這渾水了吧。
真該死!還有就是她該死的同情心太過氾濫。
「說到這個,我的喜好和喜歡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你還沒背起來,走吧走吧,我要給你做個特訓,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就跑來……」
還來不及拒絕,夏雨潮已經被拖進去威廉暗無天日、有著棺材造型大床的可怕房間。
天啊,她的同情心害自己變成吸血鬼的女朋友,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烈陽在頭上肆虐,夏雨潮覺得身上的汗是用「下」的狂流不止。
她邊走邊憶起那天與那三位新室友的對話──
「咦,你也念方正大學,真巧,這樣說來你也算是我們的學妹。」白雪沒有血色的臉笑起來,跟個女鬼沒兩樣。
老愛窩在房裡,瞪著一顆從跳蚤市場買來的水晶球的梅杜莎也很驚訝的看著她,還伸出塗滿黑色指甲油的手拍她頭頂,「叫聲學姊來聽聽吧。」
夏雨潮臉部肌肉嚴重抽搐,「……學姊。」媽呀,方正大學真出過這些異類?想必在當年一定很轟動吧。
威廉笑得特別燦爛,「住這裡很方便,離學校又近,絕對能讓你大大提升生活品質。」
近個屁!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距離方正大學遠斃了!每天得頂著熱辣的太陽走上半小時才會到。
生活品質?自從住進有三名怪咖的威廉古堡後,她就不知道那四個字要怎麼寫了。
偏偏這裡因為鬧鬼的傳言,人煙稀少,公車早幾年前就停駛這條路線……好,說到底她就是認了。
夏雨潮手裡捏著濕了大半的手帕猛擦汗,繼續往威廉古堡前進。決定了,以後要把課排滿一點,最好不要有中午就能回家的情況。
驀地,一道鬼魅人影驟現在她身後,夏雨潮起先沒發現,但走了一小段路後,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怪了,這條小徑上只有她一個人,為什麼會有兩條影子……猛然轉過身,她悚然一驚,緊捏的手帕飄落地。
一隻結實的手臂將紫色帕子拾起,低低的笑聲迴盪在夏日烈陽裡,加倍溫暖了她像發高燒似的滾燙身軀。
「又見面了,雨潮。」男人的俊臉迎上她驚訝的臉。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這男人真是神出鬼沒,該不會真是鬼吧?
男人俊眉微挑,略揚起的嘴角有點邪氣,但是臉上始終掛著溫柔似水的笑容,瞧來十分親和。
「我要去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他淡淡道。
她瞪大雙眼,「薔薇路六百六十六號?!你也住那兒?」不會吧,沒聽威廉說過還有其它房客啊。
他微揚頭,「是,不過我應該算是新房客。」
夏雨潮收起驚愣的臉色,有禮貌地朝他微笑。「原來如此。這裡很難找吧?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找了很久呢。」
她向他伸出手,展現出想幫他拿行李的友好,他卻有些啼笑皆非地瞅著她。
「你確定要幫我拿?」他似笑非笑地問。
夏雨潮不解地點點頭,手還停留在半空中。「你一定走了很遠的路過來吧,我幫點忙是應該的。」
男人垂眸思索了兩秒,隨即俊笑又揚,將黑色行李袋遞給她,「那就麻煩你了。」
夏雨潮燦爛一笑,接過行李袋,隨即她覺得自己的右手臂可能要作廢了。
媽呀,瞧他拿得一臉輕鬆,誰知道到她手中,簡直像是千萬斤的重。
「會不會太重?」他還是那臉似笑非笑,溫和的語氣像涼風吹拂過。
夏雨潮強顏歡笑,「不、不會……我們走吧。」這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怎會重得像裝了隻豬公。
兩人邁開腳步往不遠處的洋房前進,男人望著走在身側的她,「真的不會太重?」
「真的……真的,我沒那麼柔弱。」已經漲成豬肝紅的小臉還在繼續逞強。
奇怪,她自認力氣不小,雖不至於是怪力女,但好歹也能從市場拎顆西瓜走回家也沒問題,怎麼這袋行李竟然讓她覺得整個人快崩潰。
為了轉移注意力,夏雨潮隨意找話題聊,「還沒請問你的姓名……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目光看向遠處,像在估量還有多遠。「我聽威廉說的。」
夏雨潮盯著他英挺的側臉幾乎快著迷,「喔,原來如此。」
太帥了吧,這個男人簡直是極品中的極品。
一頭淡咖啡色的半長髮,一雙濃墨劍眉,黑若幽潭的眼珠,高挺鼻樑,外加極薄的嘴唇,雖然唇色有些偏白,但總比威廉那張紅得像女人的唇好,至少比他還有男子氣概。
「你認識威廉多久了?」他偏過臉問她,嚇得夏雨潮連忙收回癡然的目光。
「也不算很久,嗯,大概兩個多月吧。」
「兩個多月?這麼短。」他若有所思。
「說短也不短,他的怪癖我倒是挺瞭解的。」她沒好氣咕噥。
他笑了笑,「辛苦你了。」有點托付的口吻。
夏雨潮皺起眉心,「辛苦?」他為什麼要用那種奇怪的語氣?
「來吧,還是我自己拿。」只見他大掌摸上她手腕,撈過幾乎快在地上拖行的黑色行李袋。
夏雨潮又羞又窘的讓他拿回去。真沒用,說要幫忙到最後還是沒幫到。不過被他碰過的手腕,好像被熱鐵燙過,有種刺痛感,是怎麼回事?她中暑了嗎?
「對了,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男人淡笑,先她一步停在門口,按了門鈴後才轉身對她說:「我叫海涅,狄海涅。」
「海涅?那個德國詩人海涅?」夏雨潮念外文系,自然對這種文學人物的名字特別感興趣。
狄海涅笑彎俊目,「是,就是那個海涅。可惜,我不懂作詩。」
夏雨潮覺得很有趣,一蹦一跳走上台階,看沒人應門便也伸手按了幾下門鈴。
「你等一下進去可不要太驚訝,裡面是全年不拉窗簾不開燈,只點蠟燭……」
糟了,講這麼多威廉古堡的壞話,要是嚇跑好不容易和她一樣正常的房客那還得了。
夏雨潮用眼角餘光覷著俊朗的狄海涅,發現他也正以一種頗具興味的眼神望她,讓她頓時心慌意亂。
「你──」她想問他到底在看什麼。
喀啦,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