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矜心思不定地在總經理辦公室整理文件,不時焦急地跑出來探著電梯門,希望那個沒責任感的上司能夠趕快出現。
昨天還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今天務必在九點前進公司,因為十點半有個難應付的大股東會議要開,他需要好好惡補一番。
結果咧,現在都十點多了,還不見人影!
這個人,真的是沒藥救了!
叮!電梯門一開,秦司瑝手裡拎著一袋早餐走出來,晃呀晃地,還露出親切的笑容,沿路跟同仁打招呼。「早∼∼」
不管外界對他的看法如何,每天下班後,他還是會關在房間畫設計圖稿,上網跟同好討論最近的流行,經常搞到半夜兩、三點才上床睡覺,所以早上根本爬不起來。
「總經理,早。」
「……愛咪?!你是愛咪嗎?」他驚艷又詫異地看著一名年約四十歲,身材瘦小的女同事。「你果然適合短髮造型,看起來很有精神,而且換上亮色系的衣服後,氣色好很多,起碼年輕十歲喔!」
愛咪是個過了四十歲的單身女郎,原本的裝扮跟他的小助理很類似,一身黑沉沉的布袋套裝,再加上老氣的鬈發,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標準的歐巴桑。
昨天,他終於忍不住找機會跟她好好「懇談」一番,提出幾點建議,她聽進去了,今天果然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看到一個不懂得打扮的人肯聽從自己的建議,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幾乎像是變了個人般,真是非常有成就感。
「嘿嘿……謝謝總經理,我昨天聽完你的建議後,下班立刻跑去剪頭髮,順便買了幾套顏色明亮的衣服,換上後照鏡子時,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愛咪一臉笑咪咪的表情,滿意得不得了。
「總經理,你幫我看看,我適合什麼裝扮?」
「我也要……」
看到愛咪的大變身後,女同事紛紛擠上前,希望自己也能好好改造一番,尤其是能得到總經理的親手改造,對她們而言更是一大榮幸啊!
「好好好……一個一個慢慢來。」身為萬紅叢中的一點綠,秦司瑝笑開懷,很高興有人肯定自己在造型方面的才華。
「總經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讓他頓時覺得背脊發涼。
「矜矜∼∼你不要一大早就嚇人嘛!」他無奈地轉身面對「牢頭」。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還是一身黑色套裝、小老太婆打扮的岳矜,臉色冷凝,聲音更是冰冷。
她原本在總經理室,聽見吵鬧聲後循聲走出來,果然看到讓她等了一個多鐘頭的浪蕩子,正一臉快意地享受群芳包圍,當下看得她火冒三丈,聲音更冷。
「我看看……」他舉起右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數字,討好地說:「現在是十點十八分,我的手錶很準喔!」
「我昨天應該有特別提醒您,今天十點半有個重要會議要開,請您早點進公司吧?」聲音冷到一個不行。
「所以我這不是趕來了嗎?早餐都來不及吃呢!」他一臉無奈地跟粉絲告別,苦著臉慢慢走回辦公室。
他平常不到十一點是不可能現身,今天算早的呢!
「等一下的會議是年度的大股東會議,面對的全都是大股東,你以為可以隨便應付嗎?」跟著他的長腿走進辦公室,透過厚厚的鏡片,大眼狠狠地瞪著坐在皮椅上啃三明治的頂頭上司。
第一天上班時,原以為他還有一點點可取之處,但在共事半個月後,她已經充分見識到他的無能。
每天不到十一點見不到他的人影,一進來就四處把妹,要不就是上網玩遊戲,否則就是打電話聊天,要他開會就猛打瞌睡,害她每天總要陪這位大少爺班聲生室嚇人嘛的地步搞到十一點多才能下班。
實在是……沒見過比他更昏庸的老闆!
他,絕對是傳說中的阿斗,而且是個超級大阿斗!
若是讓他接手「秦世集團」,不出兩年,這家公司就會宣佈倒閉。
她最瞧不起這種遊戲人間的紈褲子弟了。
出自單親家庭的她,必須拚命打工賺錢,還得維持好成績以申請獎學金,才能勉強繼續升學;而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最好的栽培,偏偏卻辜負家裡的期望,因此讓她氣憤難平。
「怕什麼?反正我老爸也會參加,就讓他去應付那些人吧。」他有恃無恐地繼續啃早餐。
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股東們,一個比一個囂張難搞,只有老爸那個佔了百分之四十的超級大股東,才能壓得住那些臭老頭,他才不要自找麻煩呢!
「總裁今天早上已經出發到香港出差了。」看著他悠悠哉哉的態度,岳矜沒好氣地說出最新消息。
「嗄?!咳咳咳……」他詫異地大吼,忘了嘴裡還有沒吞下的三明治,差點被噎死,趕緊快手接過岳矜送來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才把食物衝下喉嚨。顧不得餵飽肚子,他急急追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今天早上臨時決定的。」語氣有些幸災樂禍。
「臨時決定?!他絕對是故意把那些臭老頭留給我,自己跑去香港逍遙!」秦司瑝恨恨地罵道:「吼∼∼可惡的臭老爸!」
「你不也打著同樣的心眼?總裁只是先下手為強。」岳矜冷冷地刮他一頓。「你們兩個,果然是父子哪!」
「嘿嘿……」秦司瑝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繼續啃著還沒吃完的三明治,還有閒情逸致關心起她的穿著打扮。「對了,你有看到愛咪的轉變吧?只要你聽我的意見改變穿著和打扮,保證也可以讓你煥然一新。」
每天看到她都要提上一回,他不煩,她都聽膩了。
她的衣櫃裡只有四套上班穿的衣服,清一色的黑,兩套夏天穿,兩套冬季服,是她媽媽親手替她做的,雖然過時也不怎麼好看,但有滿滿的母愛,是其他漂亮時髦的衣物所欠缺的。
「總經理,您不會忘了等會兒要親自上場主持會議吧?」岳矜忍不住又刺了他一下。「還有,請你不要又在開會時打瞌睡。」想起他上次在業務會議上睡到打呼的情景,她的嘴角不禁微微抽動。
記得那天的業務會議,在場有十幾位高級業務主管,裡頭就他的職位最高,結果他老兄咧,居然趴在桌上睡大頭覺!
真是沒救了。
「不是我想睡,而是他們的簡報太沉悶,比催眠曲還好用,我才會忍不住睡意嘛!」無恥地將自己的打瞌睡行為全推到無聊的會議上。
「我可以跟你保證,今天的會議絕對不沉悶。」火爆還比較有可能,不知道這個大少爺會不會被燒得屍骨無存?
「嗯……我可以想像。」那幾個大股東,一個比一個貪婪、一個比一個難搞,頭痛啊!
「我昨天交給你的這些資料,你都看了嗎?」看他一臉無所謂,她忍不住指著桌上好幾本厚厚的卷宗。
「當然……」秦司瑝瀟灑地笑了笑,一臉事不關己的輕鬆表情。「沒有。」他怎麼可能去看那些無聊的資料。
「沒有?!那你還笑得出來?」他的神經未免太粗了吧?「那幾個大股東都不好應付耶!」
「說得也是,那些老頭只有我老爸制得住。」他滿臉既委屈又無奈的表情。「誰知道我老爸卻沒義氣地落跑,我這個做人家兒子的,只好咬牙忍受嘍!」
跟這個趾高氣昂的小助理共事的這幾天,他充分體驗到「鞭策」的滋味,從小到大,他頭一次感覺像是被人拿著籐條逼著做功課似的。
她根本就是一個嚴肅的牢頭嘛!
不只外表一板一眼,就連行事作風都一絲不苟,光是她鄙夷的眼神,就能讓軟弱的人羞愧到跪在神明桌前懺悔,還好他的臉皮向來很厚。
只不過,每天都被釘,釘久了還是會難受。
縱使如此,他還是得繼續「使壞」,這種兩面人的生活,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你是總經理耶,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碰到這種老闆,岳矜真想高唱三聲無奈。
「我從來不想當總經理。」他的聲音帶著沉重的指控。
要不是老爸太固執,他何必扮演無能的紈褲子弟?
老爸,你快點投降吧!要不然他真擔心自己會精神分裂。
「不管你想不想當,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你就該做好分內工作。」她滿是不以為然地回答。「這是你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若不是環境使然,她何必為了學費跑去洗盤子,當個被人使來喚去的辦公室小妹?
就算再不願意,她還是會盡全力做好分內的工作,這就是責任感。
「你說得對,那我們下去吧。」他不發一語,靜靜地吃完手中的三明治後,率先走出辦公室。
見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將一大疊卷宗放在桌上,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玻璃藥瓶,倒出兩顆藥丸和水吞下,他關心地問:「你吃什麼藥?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回家休息?」
「不用,我沒事。」將藥瓶放回抽屜,直起身,快步越過他往前走。
學生時代沒日沒夜的唸書、打工賺取生活費,長期飲食不正常,使得她的身體健康大受影響,尤其是她的胃,只要一緊張就會隱隱作痛,但她生性好強,絕不容許自己在外人面前示弱,更別說是這個她瞧不起的「阿斗」了。
「沒事幹麼吃藥?」當他是笨蛋嗎?
「那是維他命,不是藥。」不想讓他再繼續追問下去,她隨便編了一個謊言搪塞,說完就越過他,走往樓梯方向。
她手上的卷宗不但沉重,且幾乎擋住她的視線,讓她只能步步為營,側著臉小心地看著腳下,就怕一個不小心踏空腳步,摔下樓梯。
「我來拿吧。」秦司瑝接過她手上的卷宗,輕鬆走下階梯。
「你是老闆,怎麼能讓你拿東西。」她快步追上前。
「不管你對我的評價有多低,我都不可能讓女士在我面前拿重物。」他不以為意,淡淡地說。「更何況,我並不是一個愛耍老闆派頭的人。」
岳矜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高挺的背影,胸口閃過一絲悸動,但很快就被她刻意壓下,恢復冷漠的神情,跟上他的腳步。
他可是她最瞧不起的敗家子,她才不會被一個小小的恩惠收買呢!
***
「今年的分紅比去年少了百分之二,這表示你們沒有認真經營,棄股東權益於不顧!」會議一開始,佔了股份約百分之二十的第二大股東陳開遠立即開罵。
好不容易逮到秦東和缺席的機會,陳開遠說話大聲得很。
「沒錯。」其他四個股份加起來差不多百分之十五的股東也紛紛附和。
沒有人會抱怨錢分太多,只會嫌錢少。
「跟全球的經濟衰退情況比起來,我們公司的表現已經算是非常優秀。」負責會議記錄的岳矜,忍不住開口辯駁。
這波金融海嘯,全球各行業都大受影響,數兆美金一夕之間在人間蒸發,大多數人的財產都大為縮水,尤其是有錢人,更是損失慘重,哀鴻遍野。
相形之下,「秦世集團」的優異表現,只能用「神」來形容。
就她的調查顯示,剛開始幾個星期,「秦世集團」同樣受到衝擊,但總裁秦東和下了幾個明快又有魄力的決策,比如說調整產品線、擴大內地市場、開發其他國家等等,迅速穩住公司,並且在短短一年內,成為中國最大的通路商。
她也是因為欣賞秦東和的能力,才會決定到「秦世集團」上班,輔佐身旁的這個阿斗先生。
「你是誰?」陳開遠不屑地瞪著她。「這裡有你說話的分嗎?」秦東和不在,這裡就他的持股最多了,講話當然可以囂張。
「她是我老爸指定的特別助理,岳矜小姐。」秦司瑝吊兒郎當地癱坐在主席位上,但眼神異常犀利。「她完全有權力代表我發言。」
「哼!」陳開遠不屑地轉開頭,紆尊降貴地看著秦司瑝。「不進則退,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
「雖然我大學是在美國念的,也沒有完成研究所的學業,不過好歹在台灣念到高中,『不進則退』這句成語,我還聽得懂。」秦司瑝嘴角微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沒有被激怒的跡象。
「公司今年的分紅沒有去年多,這就表示公司的營運正在走下坡!」陳開遠說出似是而非的結論。
「哇∼∼」秦司瑝一臉佩服地發出讚歎,甚至用力鼓掌喝采。「你的見解真是一針見血到讓人歎為觀止,真是厲害?!」
岳矜氣急敗壞地轉頭瞪著他,殺人的視線穿透厚厚的鏡片狠狠地直射而來!
怎麼會有這種大白癡?
連敵人的惡意誣蔑都聽不懂,竟然還大聲喝采!
就算是阿斗再世,也不會這麼笨吧?她不禁懷疑他當初是怎麼申請到哈佛的入學資格?
「哼!」陳開遠跩跩地冷哼一聲。「知道就好。」
「那麼,請問各位叔叔,你們有什麼建議?」語氣相當謙卑有禮。
「我要求更換經營團隊。」陳開遠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要求。
「更換經營團隊?」岳矜瞪大眼。什麼跟什麼啊?「太離譜了!」
「離譜什麼?」陳開遠嗤之以鼻。「沒辦法讓股東滿意的經營團隊,就該換掉!」
「可是——」岳矜還想再抗辯,卻被秦司瑝伸手制止。
「陳叔叔說得對。」秦司瑝用力點頭附和。「無法讓股東滿意的經營團隊,當然應該換掉。」
「你——」岳矜被他氣到說不出話來,很想用手上厚厚的檔案夾將這個只會扯後腿的主子敲昏,讓他別再發表高論。
一點功能都沒有,只會幫倒忙,真是氣死人!
「陳叔叔,你指的經營團隊,是我這個總經理的位置吧?」他的笑容非常無害。
「嗯。」陳開遠應聲承認。
「那……你建議由誰接手經營呢?」
「當然是我兒子。」陳開遠脫口而出,看到其他人驚愕的表情才發覺自己答得太快,有些尷尬地頓了一秒,隨即強勢地說:「呃……你連碩士學位都沒拿到,我兒子去年從美國拿了MBA回來,能力絕對比你強!」
「你說阿忠去美國念了MBA回來呀?!」秦司瑝一臉驚訝,隨即故作不解地追問:「可是……我記得他以前連英文的二十六個字母都背不起來,現在竟然能拿到MBA學位……他念的是哪一所大學啊?」
「呃……這個不重要……」陳開遠撇開頭,不想回答這個會讓自己丟臉的尷尬問題。
他的寶貝兒子完全不是讀書的料,就連人人可以上大學的現在,他都考不上,逼不得已只好將他送到美國,找間給錢就能拿文憑的學校。
唉,他這麼精明,怎麼會生出一個笨蛋兒子呢!
「怎麼會不重要呢?你剛剛不是說經營團隊的能力很重要嗎?」秦司瑝一臉納悶地反問。「我雖然沒拿到哈佛的碩士學位回來,好歹也拿到了柏克萊的大學文憑,再怎麼樣,應該都比野雞大學的碩士強吧?」
「這——」
沒讓陳開遠有說話的機會,秦司瑝緊接著又說:「還有,我記得你剛剛還說了,經營團隊就是要讓股東滿意,對吧?」
「對,沒錯!」陳開遠立即抬頭挺胸地回答,完全沒發覺自己被拉著走。
秦司瑝又是一臉納悶地反問:「那你認為我老爸——也就是本公司最大的股東,他會滿意阿忠嗎?」
「我……我相信阿忠的能力……咳、咳咳……」陳開遠突然覺得口很渴,趕緊拿起水杯喝一口,卻被嗆到。
「是喔……」秦司瑝轉頭看向其他被牽著鼻子走的股東。「那其他叔叔們,你們相信阿忠有能力可以撐起公司的營運嗎?」
「我……呃……」其他幾個股東互相看來看去,就是不敢味著良心點頭,也不敢看陳開遠。
陳達忠是個什麼貨色,他們比誰都清楚,不就是一個道道地地的敗家子嘛!
秦司瑝雖然也是個敗家子,但起碼他不會惹是生非。
陳達忠呢,吸毒、打架、鬧事樣樣來,若是讓他接下總經理的位置,這家公司乾脆直接宣佈倒閉較快。
「你們!」陳開遠氣急敗壞。
「陳叔叔,股東都是很現實的,大家都很清楚誰可以替你們賺更多錢,不是嗎?」秦司瑝的嘴角明顯地揚起。
「但是今年的分紅變少了,我們很不滿意啊!」陳開遠趕緊抓著話柄不放。
「今年的紅利是比去年少,但今年的股價卻比去年漲了整整百分之五十三,這難道還無法彌補少掉的百分之二紅利嗎?」一道凌厲的光芒從秦司瑝向來慵懶的眼中射出,一一掃視各個股東,成功壓制眾大老們的氣焰。
岳矜驚訝地看著還是一副懶洋洋的秦司瑝,不敢相信他能有這麼「出色」的表現,不但沒用到她特別帶來的檔案資料,還能對答如流,字句鏗鏘有力,一點都不像平日的「阿斗」。
這是怎麼回事?
「呃……」除了還不放棄抗爭的陳開遠外,其他股東都心虛地垂下頭。
今年的股價創下歷史新高,一旦獲利了結,絕對可以舒舒服服地過完下半輩子。
「股價會翻高又不是你的功勞!」陳開遠還有話要說。
「當然不是我的功勞。」看到陳開遠滿意的笑容後,秦司瑝才又認真地繼續往下說:「這是整個經營團隊的功勞。如果沒有他們的努力,公司絕對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擺脫這波金融風暴,並且在大陸站穩腳步,不但沒讓你們像大多數人一樣虧錢,還讓你們有紅利可拿。」
「呃……不管你怎麼說,我身為大股東,就是不滿意!」陳開遠無話可說,只好仗著自己的股東身份硬拗。
「不滿意?沒關係,你可以退出。」秦司瑝毫不在意地輕鬆笑著。「我相信就算我老爸不接收你的股份,其他人也會搶著要的。你們說是不是啊?各位叔叔。」
秦司瑝一說完,其中一個股東立即接口。「嘿嘿……陳兄,你手上的股份若想脫手,別忘了告訴我一聲。」「秦世集團」是只金雞母,未來的發展更是不可限量,股票搶手得很。
「我也要……」其他人也跟著搶進,沒有人想放棄這個賺錢的機會。
原本的股東批鬥大會,頓時演變成股權搶購,這個意外的發展,令從頭看到尾的岳矜完全傻眼,只能傻愣愣地看著身旁還是坐沒坐相的小老闆。
她沒想到他竟然會記得相關數據,而且針針見血,駁得精明又嗜血的陳開遠啞口無言。
阿斗突然搖身一變,成為諸葛亮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大老闆一再提起過關於秦司瑝的事跡,比如說他是以第三名的成績畢業於柏克萊大學加州分校,並且是以極高的成績進入哈佛就讀等等。
先前她一直懷疑這個說法的真實性,但在見識過他今天的表現之後,對他有了不同的看法。
難道……他之前都在裝傻?
但,為什麼?
「陳叔叔,你有意願出脫股權嗎?如果你對我老爸和我的經營方式不滿意,我們絕對不敢勉強你繼續投資。至於買家和價格你都不需要操心,這點小事,我絕對會替你辦妥的。」
秦司瑝還是一臉無害的笑臉,就算是剛才親眼看到他展現犀利口才,還是會納悶剛才那些話是他說的嗎?
「你……哼,是你爸教你怎麼應付我們的嗎?」陳開遠雖然滿是不甘,卻不會笨到出脫讓他可以吃香喝辣的股權,只是覺得氣不過啊!
好不容易得知秦東和那隻老狐狸不在,以為可以生吞秦司瑝這個愣小子,迫使他答應退出經營團隊,最好是讓自己的兒子接棒,誰知……還是功虧一簣。
他絕不相信是這個愣小子自己想出剛才那些話來堵得他無話可說,這小子有幾斤幾兩重,他還不知道嗎?
一個只會流連花叢的敗家子!哼!
「當然是我老爸教的,否則我怎麼可能知道該怎麼應對呢?」秦司瑝還是帶著一臉無害的傻笑,將所有的功勞歸於父親,連帶降低所有人對他的防心和期待。
看到大股東們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秦司瑝臉上的表情很快地閃過幾許嘲弄,隨即恢復標準的傻笑。
人家都說他老爸像只精明的老狐狸,狐狸生的兒子,總不可能是只小笨狗吧?
小看他,是要吃苦頭的。
***
「你明明可以做好這份工作,為什麼要偽裝成扶不起的阿斗?」會議結束,等所有股東一出去,趁著收拾文件的空檔,岳矜立即問出心中的疑惑。
光看他稍早應付那些難纏大股東的表現,就知道他平常的無能都是偽裝的。
她只看過想要假裝自己很有能力的蠢蛋,但是偽裝成無能敗家子的人,她倒是第一次看到。
他為什麼要刻意醜化自己的形象?
「因為……」秦司瑝歎口長氣,露出無奈的苦笑。「這不是我想做的工作。」
「當然。」廢話,想也知道他除了醉生夢死外,根本不想認真工作。
她的表情帶著明顯的輕蔑,從他這幾天的表現,還有她先前從報導上看到的緋聞,她完全不相信他能有什麼想法和作為。
「我想當服裝設計師。」
他臉上的表情有著前所未見的沉穩和認真,岳矜幾乎看傻眼。
「服裝設計師?」她詫異地瞪著他。沒想到他會有這麼認真的神情,更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難怪他一直留意女同事的穿著打扮,她還以為這是他把妹的手段咧,原來是興趣所在,他才會特別留心。
但是,服裝設計師這一行,若不成為頂尖的佼佼者,就只能一輩子領著微薄的薪水,淪為代刀的幕後助理,無法出頭天。
「是啊,那是我最想做的事。」
「這一條路不好走。」很多人都想當服裝設計師,但是只有少之又少的人能出人頭地。
比起他父親替他安排的康莊大道,服裝設計師這條路可以說是充滿石礫,崎嶇難行。
「我知道,我也願意吃苦,但是……唉……」表情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總裁不願意?」不需要用腦袋瓜想,也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有哪個企業大老闆會容許自己的接班人不務正業,跑去當服裝設計師呢?
「嗯。」秦司瑝無奈地說。「我偷偷休學跑去紐約當一個知名設計師的助理,結果被抓到,被我老爸硬是逮回台灣來。」
「原來……」原來他是為了這個原因休學,她還以為他是承受不了課業的壓力,所以才辦理休學的紈褲子弟呢!
「原來什麼?」
「難怪你一直跟娛樂圈的人『打交道』,原來是因為想當服裝設計師。」她話中有話地瞅著他,挖苦道:「這算是就近觀摩嗎?」
「沒錯。」他喜孜孜地笑著。「我不但可以近距離接觸這行的佼佼者,還可以跟明星、模特兒討論最新流行,刺激我的創作靈感,而且還可以順便氣氣我老爸,一舉數得。」
「我想總裁併不喜歡你的特殊『嗜好』。」這不是問句,而是結論。
沒有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會願意讓自己的子女「不務正業」,尤其是獨生子。
「是啊……」他一臉無奈。「所以呢,我只好拚命敗壞我的名聲,直到我老爸放棄為止。」
「你一點都不懂得惜福。有一個能替你排除障礙、安排康莊大道的父親,你應該要偷笑,起碼你不愁吃穿,不用擔心學費和生活費沒著落。」想到自己只能半工半讀才能完成學業,而他卻無病呻吟,人在福中不知福,強烈的反差就讓她忍不住想開口指責。「不是每個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比比皆是。只有像你這種不愁吃穿、不知民間疾苦的人,才會不知惜福,只知道高談理想,一點都不實際。」
現實社會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貧窮的人想要出頭天,絕對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才有機會,而且還不保證一定會出人頭地;而有錢人的子弟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最完善的資源和教育,還可以憑祖蔭空降大位,他還在不滿什麼?
命太好!
「我知道你對我們這種不知民間疾苦的富家子弟沒有好印象,但我要澄清的是,我並不是不知惜福,只是我也有夢想。我想闖蕩的心情跟你當初不管多苦都想就學一樣,都是為了自己的將來。」他好脾氣地露出苦笑,語氣溫和但堅定。「但我不認為努力爭取自己想過的生活是一種錯,不管是有錢人還是窮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你當然有權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她不以為然地瞅著他,毫不畏懼地說。「但是請不要忘記,你的行為舉止都會影響公司形象,進而影響整個集團上萬名員工的生計。」
「若不是顧慮到公司,我早就逃之天天,今天也不會在這裡跟那些老頭子大眼瞪小眼。」他好脾氣地解釋。「我這人雖然不懂得惜福,但還知道一點分寸,不會拿公司前途開玩笑,否則我剛才就會答應陳開遠,將總經理的位置讓給他兒子陳達忠——他才是你口中所謂的『扶不起的阿斗』。」
「你不怕一旦惹惱總裁,被掃地出門,什麼都沒了?」她很懷疑他的決心能有多強,有到不顧一切的地步嗎?
「我早有心理準備,大不了跟你一樣住鐵皮屋,少吃一點,還是可以過活。」他的眼神堅定。「我相信以我的才能再加上努力,一定可以闖出名號。」
彷彿被他的堅毅神情震懾,她的語氣已經有些鬆軟。「對不起,我剛才說話逾矩了。」
沒想到他有破釜沉舟的信念,讓她詫異的同時,也有被感動到。
只可惜她受雇於總裁,必須盡力完成總裁交付的使命——協助秦司瑝接手公司。雖然這不是秦司瑝的興趣所在,但她也愛莫能助。
「你本來就有權說自己想說的話,沒什麼好道歉的。」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可是……」他越是寬厚不計較,她越覺得自己心胸狹窄,就好像鄉土劇裡頭那種壞心腸的惡毒女人。
她是怎麼啦?她向來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也很以自己的自制力為傲,就算是交往多年的男友,她也會有所保留,從不暢所欲言的。
是因為她不在乎秦司瑝這個人呢,還是因為知道他是一個有雅量的人?
「我這幾個月常被念,一天沒被念,還真有點不習慣。」他自我解嘲。
說完,他抱起大部分的卷宗,跟她並肩走出會議室,往電梯的方向走。
「我走樓梯。」她筆直走過電梯門,步往樓梯間。
「爬樓梯?!」他伸手擋住她的去路,誇張地瞪大眼。「你瘋了嗎?要爬整整十二層樓?!」
「我每天爬,已經習慣了。」她輕鬆閃過他的阻擋,繼續往前邁進。
「等等……」他若有所悟地看著她。「你該不會是不敢搭電梯吧?」
「我是不『喜歡』搭電梯,不行嗎?」她換了一個字眼,腳也不停地繼續走向樓梯間。
「你為什麼不敢搭電梯?」他跟上,堅持自己的說法。
「……我曾被關在電梯過。」她沉吟許久後,總算說出答案。
「什麼時候的事?」
「小學四年級,我第一次到百貨公司。」也是第一次搭電梯。
她還記得當她走進百貨公司時的震撼,彷彿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完全被華麗明亮的裝潢給震懾住,只能傻愣愣地張大嘴,緊抓著媽媽的手,生怕走丟。
但快樂又驚奇的旅程在她與媽媽、弟弟搭上電梯後便宣告終止,他們被困在黑暗無光的電梯裡頭,整整四個小時!
所有的乘客都又叫又吼,驚恐萬分地拍著電梯門,彷彿世界末日來臨般,嘶吼著喊救命。
從那一刻起,對她來說,電梯變成了黑暗怪獸的代名詞,也是她視為畏途的拒絕往來戶。
「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被記憶束縛的人。」雖然相處才沒幾天,她的冷靜和強勢作風已讓他印象深刻。
他懷疑就算有刀山擋住她的去路,她也一定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踩過去。
「我沒有被束縛,只是避免再被困在電梯裡。」她死都不會承認自己確實害怕搭電梯,這是懦夫的想法,而她絕不是懦夫。
打從國中開始,她就為自己的將來努力、奮鬥,她絕不是懦夫。
「承認自己有弱點並不可恥。」他的語氣輕柔但堅定。
「我沒有——」若想要出人頭地,就不能被人抓住弱點,只可惜她的辯駁被打斷了。
「你沒必要刻意將自己裝扮成無敵女超人,因為,我們都不是聖人。」
說完後,他的長腿一次跨過三個階梯,輕鬆超越她,留下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經過剛才的股東會議之後,已有了一些些提升,雖然還不到英名的地步,起碼不再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了。
尤其是他剛才談到服裝設計時,眼睛散發的光彩,簡直讓她刮目相看。
雖然不認同他為了自己的理想而搞壞自己名聲的行為,但她卻不得不佩服他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不惜放棄現有一切的勇氣。
這需要多大的決心啊!他在她心中的評價,又增加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