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尹朔唯抱著快要爆掉的頭,扶著馬桶起身,坐在馬桶上面,眼角瞄到一杯綠綠的飲料,忍不住哀號一聲。
「不是夢……」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是作夢……為什麼不是作夢?
她苦著一張臉,將那杯綠綠的解酒液喝下,知道這是簡士琛為她打的。
公司剛成立的時候,不論慶功或是應酬,他因為沒有酒量,無法勝任廠商或是同行的敬酒,都是她擋下來的。
她喝到掛,都是他處理善後,她浴室的門也不怎麼鎖,因為偶爾會在洗澡的時候睡著。
這杯據說是他家傳的解酒液,其實只是芹菜加蜂蜜打成汁而己,但對她的體質特別有效,宿醉後喝一杯,很快的,一直在打她的頭的小矮人就會不見。
既然都已經在浴室了,尹朔唯順便洗個澡,將一身的酒臭味洗去,然後歎息的穿上簡士琛為她準備的浴袍,走出浴室。
她不甚靈敏的嗅覺聞到了一股味道,轉頭一看,餐桌上擺放著清淡的中式早餐,不同以往的是有杯用透明玻璃瓶盛著,飄著可愛綠葉的薄荷水,薄荷特有的香氣充滿整個空間,的確稍稍舒緩了宿醉後的不適。
瓶子下壓著一張便條紙,紙上有顆沒有發芽的相思豆。
「哪裡找來的相思豆啊?」不是紅豆,是學名孔雀豆,長出來像含羞草的那種豆種。
尹逆唯撫著不怎麼疼的太陽穴,坐在餐桌旁,拿起便條紙,映入眼簾的是熟稔不己的字跡。
◆早安,今天早上休息。你過午再進公司吧!◆
我喜歡誰,就會將相思豆送給她,到時你就知道了。
腦中不經意的浮現這句好久以前聽到的話語,那是學長有一次不知道幹什麼時說的。
「去你的相思豆!」
尹逆唯把相思豆丟向牆壁,相思豆撞到牆反彈,落地滾呀滾的,滾到了陽台上。
那時她怎麼會想得到,相思豆竟然會在十多年後被送到自己的餐桌上。
沒有多餘的心思關切相思豆被扔到哪裡去,她食不知味的吃著簡士琛的愛心早餐,不停的想著過午進公司後該怎麼面對他。
「可惡!」香蕉你個芭樂!蘋果你個葡萄!尹逆唯苦惱的掩面。「可惡!可惡!可惡!」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中斷了她的詛咒。
「喂。」她的口氣不佳。
「朔唯?」是白心亞。
『嗯。是你啊!」
尹朔唯發現面對白心亞,一點也沒有昨天晚上被告白的恐懼,反而想跟她傾吐學長向她告白的恐懼,可見學長的告白帶給她的衝擊比白心亞帶給她的還大。
「現在幾點了?」她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看時間,「才十點你就起床了喔?」
難不成昨天她老公都沒累到她?
白心亞笑了笑,為了掩蓋週遭有些嘈雜的聲音,不得不放大音量,「我現在在機場,十二點的飛機。」
「啊,對喔,你們要去希臘度蜜月。」尹朔唯這才想起來,好友的行程本來就排得比較緊湊。「好好玩啊!」
「嗯。」白心亞輕應一聲,「朔唯。」
「嗯?」
新聞正在報尋一則社會事件,有個劈腿男受不了與兩個女友之間的情感糾葛,吞安眠藥和酒自殺,其中一名女友懷疑男子的死因可疑,全案進入調查程序。
尹逆唯看著電視上哭得涕淚縱橫的女友之一,不知道應該同情她,還是慶幸她的處境沒有自己來得複雜。
「學長跟你告白了吧?」
白心亞這話一出。尹逆唯的頭又痛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歎口氣,揉揉眉心,「你是神算嗎?」
「當然不是。」白心亞說話也別彆扭扭的,「我知道你一定會跟學長說這件事,學長一定知道我輸了,所以學長一定會把握機會馬上跟你告白。」
「你怎麼知道?」
「他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贏了,怎麼可能不馬上告白?」
尹逆唯突然覺得白心亞搞不好比她還要瞭解簡士琛,「你們兩個這麼瞭解對方,當初怎麼不在一起?太可惜了。」
她話語間的諷刺意味,連聾子都聽得出來。
「你不知道,最瞭解你的人,往往是你最強的敵人。」白心亞四兩撥千斤的說,「我雖然很討厭學長,但是不得不承認在某方面我們很瞭解對方,尤其有關你的事情,更是心有靈犀。」
所以才心有靈犀到挑同一天跟她告白嗎?尹朔唯的嘴角抽搐。
「你們乾脆去賣眼藥水算了。」有默契到這種程度,她一點也不開心。
「你怪我跟學長做這種約定嗎?」白心亞得了便宜還賣乖。
尹逆唯本來想用沉默表達自己的看法,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什麼約定?不可以跟我告白,誰先告白誰先輸的約定嗎?」
她自以為的好友與兄長般的學長對她抱持的情感竟都不是她所以為的那樣,白心亞以為她會笑死還是會氣死?
「你生氣了。」白心亞委屈的說。
「我沒生氣,我是無言。我搞不懂,你們怎麼會做這種白癡約定?」尹朔唯變得激動。她不懂,為什麼才一個晚上,她就得處理這麼大的難題?這十幾年來她自以為穩固的情誼到底是建立在什麼自信上面?
「你是不懂,一直以來你就是這麼封閉你自己,只要跟情感扯上邊的事,你一概充耳不聞,即使我跟學長已經互相打到頭破血流,你也視而不見。」白心亞不無埋怨的說。
現在是怪她遲鈍就對了!尹朔唯氣呼呼的灌了杯冰水,同時發現冰箱裡已經補齊啤灑,不禁爆出一聲粗口:「他媽的!」
學長是打算讓她喝到酒精中毒送醫嗎?
她大力的關上冰箱門,很明瞭學長的意思——她可以盡量喝酒逃避現實,但事實擺在眼前,比耐性他是世界冠軍,他不怕等。
但是她怕,她真的怕,怕自己會處理不好,把事情搞砸。
「我就知道你這次不會輕易的原諒我……」白心亞以為尹朔唯在罵她,哽咽的說。
「我不是在罵你。」她是在罵那個居心不良的學長。
「難道你還會怪學長?」
尹朔唯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你怎麼像在拷問犯人?」
「你聽不出來我是在壓抑心裡的嫉妒嗎?」白心亞故意這麼說。
「別鬧了,我已經夠煩了。」
「我不希望你不開心。」白心亞放輕聲音,關懷的說。
「我開心得不得了。」尹朔唯反諷。
「好吧!那我不開心。」白心亞啷起嘴,「我開心不起來。」
「怎麼了?」白心亞丈夫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你快跟你老公去玩吧!玩得開心點。」尹朔唯催促道。
「一想到你跟學長就要在一起了,我不開心啦!」白心亞撒嬌的說,像個吵著要玩具的小女孩。
「喂喂喂,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我跟學長真的什麼都沒有。」
「現在是什麼都沒有,以後就不知道了……」白心亞哀歎,「早知道我就不要衝動得先認輸……可是我己經要結婚了,如果再壞一點,結婚後還霸著約定,學長也不會怎樣,但我就是不夠壞……」
「時間差不多了,你快登機吧!」尹朔唯掛斷電話。
很快的,白心亞又打電話來。
「怎樣?」
「我不鬧了,希望我從希臘回來,能聽到你跟學長的喜訊。」白心亞衷心祝福。
尹朔唯壓抑歎息的衝動,「我跟學長……」
「你不要小看學長的能耐喔!」白心亞嗓音嬌脆的說著正經的警告,不等尹朔唯發作,先行結束通話。
白心亞到底是打電話來氣她,還是警告她?
「什麼跟什麼啊!」
尹朔唯終於被惹毛了,氣得將手機丟到沙發上,情緒起伏過於激烈,使得她的呼吸無法平穩。
「每個人都自說自話,是怎樣?他媽的!」
詛咒歸詛咒,罵歸罵,工作還是得做,一想到下午進公司就得面對簡士琛,她整個人便焦躁得坐立難安。
當簡士琛把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丟給她以後,她沒把握自己還可以做到公私分明。
「尹姊,你怎麼站在門口?嚇人啊?」公司的小弟一拉開大門,就見到尹朔唯鬼鬼祟祟的站在門旁邊,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尹朔唯臉色極差的瞪著小弟,「一號,公司裡只有你一個人?」
她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沒有看見有人出入,也沒有聽見辦公室有說話的聲音,所以不敢進去。
「尹姊,我叫林清楷,不是一號。」他無奈的為自己正名。
「隨便啦!你跟二號長得一樣,不這樣分,誰知道?」
公司裡的兩個小弟正好是雙胞胎兄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一號,也就是林清楷,是右撇子;二號,林清江,是左撇子。他們各自擁有一條軍牌項煉,所以尹朔唯才會用一號、二號稱呼他們。
林清楷歎口氣,「我要去倉庫拿東西。」
「拿什麼?」尹朔唯透過半掩的門瞄了眼辦公室,不怎麼想進去。「啊,今天晚上要裝場。」
兩天後有一場晚會要辦,他們今天晚上得到會場去佈置。
「是啊!要先把東西搬上車。」林清楷搔了搔頭,按下電悌鈕,「我先下樓去了。」
「等等。」尹朔唯拉住他。
林清楷回頭看著她。
「我跟你去。」她不想進辦公室,跟簡士琛大眼瞪小眼。
「不用啦!你又搬不動,簡哥跟我弟在下面等我。」
尹朔唯馬上鬆開手,還將他推進正好打開的電梯裡,按下他欲前往的樓層按鈕,「OK,我知道了,bye!」
「咦?」林清楷一頭霧水,看著平常總是搶著聲明自己比簡士琛有用的尹朔唯,還來不及開口,電梯門便關上,將他帶往樓下。
尹朔唯吐出一口大氣,煩躁的抓亂頭髮,轉過身子,正欲進入辦公室時,差點撞到站在門後的會計莊姊。
「莊姊。」她穩住身子,笑了笑。
「你昨晚喝醉了?」莊姊只消看她一眼,便知道她所有的底細。
尹朔唯的臉頰泛紅。「嗯……」
「進來幫我整理單據。」莊姊指著辦公室。
「好。」尹朔唯跟著她走到她的辦公桌旁,桌上擺滿了一堆單據。
「昨天晚上玩得不開心嗎?」莊姊按照日期整理單據,淡淡的問。
「沒啊!」她臉上寫著「不開心」三個大字嗎?不然怎麼連莊姊都發現她心情不好?「昨天晚上嗎太多,現在頭有點暈。」
莊姊抬頭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小少爺欺負你了?」
尹朔唯整理單據的手頓住,眉頭微皺,「沒有。」
「要是小少爺欺負你,別忘了跟我說。」莊姊和藹的拍拍她的肩膀。
她能說不是簡士琛欺負她,而是她會傷害他嗎?
或是,莊姊,你家小少爺跟我告白,還叫我要好好的想清楚,因為我之前對告白的人斷絕往來,所以萬一我拒絕他,他也要學我那樣做……可以這麼說嗎?
沒有,他真的沒有欺負她。
「他沒欺負我。」她只能這麼回答。
「真的沒有?」莊姊洞悉的問。
尹朔唯揉了揉泛酸的鼻子,笑道:「真的沒有。」
莊姊這才略微安心的點了下頭,「小少爺有時侯很沒分寸,要是他真的太超過,別怕,我挺你。」
尹朔唯苦惱的看著莊姊,雙頰不由自主的泛起紅暈。
莊姊是簡士琛家族企業裡的老員工了,再過幾年就要退休,當初簡士琛開公司,需要一個有經驗的會計來幫忙管錢,簡士凱推薦的人便是她。簡士琛很尊重,也很信任她。
從莊姊說話的口吻聽來,尹朔唯知道她大概看出了什麼端倪,即便如此,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只能尷尬的笑笑。
「他別被我欺負到哭就不錯了。」
莊姊微揚眉頭,高深莫測的看著尹朔唯。「別說我對你不好。」
「嗯?」尹朔唯聽出她尚有後話。
「小少爺不是你能應付的人。」莊姊暗示。
聽到莊姊與白心亞說出相似的評論,尹朔唯有些警惕,卻想錯了方向,「嘖,他是我的老闆,只有他應付我,哪有我應付他的餘地啊!」
「也是,領他的薪水,還是少在背後說他的壞話比較好。」莊姊搖搖頭,似乎是在歎息尹朔唯的遲鈍己經到了病入膏肓沒藥醫的程度。
「是啊!是啊!」尹朔唯附和,「不過要是學長真的欺負我,莊姊,說好了,你要替我出頭喔!」
莊姊笑了笑,「別公私不分就好了。」
尹朔唯一愣,苦笑的說:「有那麼明顯嗎?」
「我只是提醒你。」
「對不起,我會注意的。」她明白莊姊會特別提出來的用意,就是不希望她跟簡士琛之間的私事干預到公司的運作。
莊姊點點頭,沒再說話。
尹朔唯卻因此更加困擾。
所幸簡士琛一下午都沒回到公司,被告白的隔天毋需見到他本人,對尹朔唯來說不啻是個緩衝。
然而,必須給他一個確切答案的壓力仍然存在,即使她再怎麼不願意,還是得給。
答案已經是確定的。
可是,她心頭卻有著揮之不去的遲疑。
啊啊啊,為什麼學長要這樣?他們本來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要破壞美好的一切呢?世上的女人那麼多,為什麼學長偏偏看上絕緣體的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難道世上真的沒有純粹的友誼?
不,不對,她跟楊萬鈞學長他們個個都是純友誼,純粹的學長和學妹的關係,他們沒有一個對她有異樣的情愫啊!
還是簡士琛就是愛她這一味?跟白心亞一樣?
尹朔唯好煩惱,快把頭髮扯光了。
她到底哪一點好?為什麼有軟軟嫩嫩的女人不擁,有雄壯威武的男人不抱,偏偏就是要來煩她?
她不由得回想起學長總是開她玩笑,像是求婚、喜歡這類的玩笑,現在一想,那些全都不是玩笑,是他在試探她!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她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被打斷,整理一下心緒,接起電話,「您好。」
「尹姊,你還在公司喔?」是林清楷。
「是啊!」尹朔唯還沒察覺有什麼不對。
「你還沒出來?」他訝然。
「啊?」她頓住,「啊!」隨即起身,低聲咒罵,「他媽的,我忘了。」
她竟然煩惱到忘了正事,裝場的時候她得到場實地看過會場做音響工程的細部調整。
林清楷閉上嘴,不敢說話。
「我現在馬上出發,你們晚上要吃什麼?」尹朔唯看了下時鐘,接近晚餐的時侯了。
「簡哥有幫我們叫便當。」林清楷說。
「喔。」她現在是聽到「簡士琛」三個大字,便臉色大變。「那我出發了。」
「尹姊,你不用買自己的晚餐,簡哥也幫你叫了便當。」林清楷連忙開口。
「嗯嗯。」尹朔唯漫應一聲,「莊姊,我去會場。」
「知道了,騎車小心點。」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