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揚袖擦去緩緩流下的兩管鼻血,衛德雅低咒了一聲。
他沒想到,不過是逗了苗盡柚幾句,她居然會膽大包天到如斯地步,賞他一記拳頭?
心頭悶著股氣,在他略顯沉重的腳步落在苗家府邸的同時,一聲驚呼聲突然揚起。
「唉呀!八、八八皇爺,您還好吧?」
淡淡抬眸覷了苗萬里奉承狗腿的模樣,他抑下煩躁的心思問:「苗大人,都準備好了吧?」
早在他準備來南肅前,父皇已經下了道聖旨,要苗萬里好好款待他這個身負徵收使命的大使。
未料及,他才抵達南肅,馬上就被苗萬里那滑頭的女兒惡整了一回。
詭異的是,他居然莫名其妙的同她計較了起來,反整她……然後得到被揍的結果。
這般幼稚的行為,連他自己也想不透究竟是為何。
不知他內心轉著什麼念頭,苗萬里恭敬道:「八皇爺儘管放一千兩百個心,下官已經全都張羅、安排妥當了。」說著他連忙喚了僕役。「來人啊!領八皇爺到西苑上房。」
無視苗萬里熱絡的討好行徑,他開口吩咐。「就請苗大姑娘領我過去,我好順道同她談談。」
他很好奇,在她氣得揍了他、接著「畏罪潛逃」後,再見面,她會做出什麼讓他咋舌的事。
聞言,苗萬里一愣。「八皇爺要咱們家閨女領您到西苑上房,順便談談?」
「有何不妥?」耳底落入苗萬里不自覺拔高的刺耳語調,他明知故問。
不妥!自然是大大的不妥。
他就苗盡柚這麼個寶貝女兒,怎麼能任個男人差遣呢?就算貴為皇爺也不成。
「苗大人有什麼意見嗎?」
不動聲色抑下內心想法,苗萬里定定瞅著衛德雅俊挺鼻樑上駭人的烏青,思緒轉了個彎,試著讓他打消念頭。
「下官想,八皇爺還是先處理臉上的傷要緊,至於其它的事晚些再談也行。」
「這點小傷不礙事。」
暗暗在心裡詛咒了八百萬回,苗萬里假意關心道:「八皇爺貴為皇子,就算是小傷也馬虎不得。」
「這事我自有分寸,苗大人就不必操這個心了。」
「那八皇爺知道是被哪個歹毒的惡人暗算?需要下官去查嗎?」他不死心,繼續轉移話題。
衛德雅哪裡不知道苗萬里防他防得緊,斜睨了他一眼,他意味深長笑道:「我知道惡人的身份,不必查。」
若讓苗萬里知曉,襲擊他的惡人是苗盡柚那壞脾氣的野丫頭,不知他會不會怔得掉了下巴。
「不必查?!」訝於他「寬容」的口吻,苗萬里大感不解。
別瞧衛德雅總是一副溫和帶笑的模樣,其實骨子裡的算計、腦中轉的思維,比一般人都還深沉、高深莫測。
若非如此,衛德雅也不會有笑面虎皇爺的封號。
像是受不了他的追問,他揚了揚唇,以著輕鬆的口吻道:「是苗家人,但我不追究。」
震驚的望著他,苗萬里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惴惴不安地開口問:「是苗、苗家人?」
他但笑不語,俊美臉龐懸著一抹溫和如昔的淡笑。
迎向他異常沉靜的笑臉,苗萬里心底打了個突,驀地感覺一股寒意冷颼颼地迎面襲來。
嚥了嚥口水,他忐忑不安地問:「敢問八皇爺,究竟是苗家哪個不知死活、沒長眼的混帳敢暗算您?」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淡聲應道,存心不讓苗萬里介入。
與苗盡柚交手過一回,他大略捉得住她使心眼的性子,沒必要再拉著苗萬里攪和進他與苗盡柚之間的纏鬥。
單純、專心的對付苗盡柚,對他比較有利。
完全揣想不到家裡有哪個人會大膽到捋虎鬚,他沉思了片刻才凜然開口:「八皇爺這話就不對了,若真是苗家人,那下官更是不得不追究……」
「總之,半個時辰後,我要見到苗大姑娘。」
不待他將話說完,衛德雅邁開腳步旋身離去,一直候在一旁的僕役見狀,機伶的快步跟在身後。
「八、八皇爺……」
一頭霧水地凝著那從容遠去的身影,苗萬里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
女兒聰明歸聰明,但遇上衛德雅這頭笑面虎,能有多少勝算?
再者……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偷襲衛德雅?
一個個疑問湧入腦中,一時間他竟有些HL,壓根無法想像之後衛德雅還會鬧出什麼讓人頭痛的事來。
只希望衛德雅別把主意打到他的寶貝女兒頭上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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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莫名其妙被輕薄,苗盡柚一回府,便準備回房沐浴更衣,眼底卻落入衛德雅悠哉倚在一旁的頎長身影。
見狀,她心頭那把怒火陡地竄高。
兩人的梁子剛結下,他居然還不怕死的來找她,難不成真不怕她會再把他那張俊美的臉,打得鼻青臉腫嗎?
「八皇爺有何貴幹?如果是要找我談徵收,就免談了。」她板著臉沉聲開口,刻意不去看他臉上由她造成的慘況。
「難道找妳就只能談徵收嗎?」淡淡勾唇,他好脾氣的聲嗓透著一絲興味。
在他暫居的客房等了她大半個時辰卻不見她出現,他只有親自走一趟。
既然在廢礦區兩人已談出結果,他沒必要再自討沒趣,與她談那不可能有結果的徵收話題。
現下他比較想確定的是,苗家礦區究竟有多大,他要親自視察,走遍礦區,如此才能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
不達目地誓不休!
不知他腦中盤算,她狐疑地挑眉,覷了他一眼。「不談徵收,八皇爺您找我做什麼?」
意態悠閒地抬眸望了望四周園林景致,他露出微笑。「過了午,天候沒那麼熱了,本皇爺想約苗大姑娘四處走走、散散心。」
「我沒空陪八皇爺您四處走走、散散心。」颯爽柳眉挑得老高,她一口拒絕。
「那找座涼亭坐下喝茶,閒話家常也不錯。」或許可以藉由聊天,套出一些礦區的狀況。
「我和八皇爺您,似乎沒熟到可以閒話家常的地步。」
雖然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依他心機深沉的性子來看,絕不會只是單純想約她散心、聊天。
再次被拒絕,他故意遺憾地大歎了口氣。「苗姑娘這麼不給面子,實在讓我很為難。」
聽他誇張的歎息,她斜睨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為難的?」
「苗大人似乎無聊得緊,方才十分熱心地想替我查查攻擊我的惡人身份,既然苗大姑娘沒空陪我,我只好回廳裡同苗大人閒話家常。順道去同他說那惡人是誰,省得他為我懸著那一顆心……」
聞言,苗盡柚愕然瞠大著眸,咬牙切齒地警告。「我說過,不准你再提起那件事!」
不知他是臉皮太厚,又或者根本不把那親密事放在眼底,居然一再提起那讓人臉紅的事來威脅她。
似乎早料準她的反應,他揚笑問:「那苗大姑娘的意思是願意陪我四處走走散散心,或者找座涼亭坐下喝茶閒話家常嘍?」
瞧那玉般容顏噙著的一抹笑,她恨不得扯掉他臉上刺眼的笑。「天氣沒午前那般熱,就喝喝茶聊聊天吧!」
就一杯茶,喝完馬上掉頭走人,他休想藉此由她口中套出關於苗家礦區的任何事。
「好,那咱們找個涼亭坐下再說!」他微笑著邁出腳步。
過了正午,秋風徐徐送來縷縷涼息,他身上淡雅的清檀香味,隨風飄染在空氣中。
尾隨在他身後,苗盡柚加快腳步,不讓他身上好聞的氣味鑽入鼻息,騷擾她的心緒。
「苗大姑娘的性子似乎很急。」瞧著她的身影,他忍不住莞爾笑出聲。
沒好氣地睞了他一眼,她歎了口氣,就算那張玉顏由鼻頭到人中有著一片駭人的烏青,但依舊難掩他的俊美神采,俊得震人心魂。
「不是我性子急,而是怕擔誤八皇爺您寶貴的時間。」
這人俊美得惹人生厭,連假惺惺的模樣也惹人厭。
見她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他低笑,慶幸她沒對他說出「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這樣的粗話。
「這倒稀奇,很少姑娘家不喜歡同我聊天的。」
她挑眉,朝他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冷哼了一聲。
似乎已習慣她的態度,他走進涼亭,氣定神閒地吩咐。「差人泡壺茶,再送些茶點上來吧!」
「還真懂得享受!」苗盡柚嘀咕了一聲,差了個下人侍奉高高在上、無比尊貴的大爺。
「要說話,總該有茶有餅潤喉填肚。」
「是。」
苗盡柚敷衍地冷應了聲,待婢女送上茶水、茶點後,她喝了杯茶,便旋身走出涼亭。
看著她及腰的麻花辮在纖腰間甩出瀟灑率性的弧線,衛德雅訝聲問:「怎麼?苗大姑娘想走了嗎?」
「八皇爺不是想找個涼亭坐下?現下都替您安排妥當,也與您喝了茶,請恕民女不奉陪。」故意曲解他話裡的意思,她露出遺憾的表情,恭敬萬分道。
饒富興味地覷著她裝模作樣的恭敬,他拉住她的手,不放人。「苗大姑娘似乎沒聽清楚我的話。我是要妳與我一起坐下,聊天用茶吃點心。」
她有本事裝聾作啞耍笨,他就有辦法讓她走不了。
突然被他拽住手,她彆扭地扭動著手。「你、你……說話就說話,你拽著我做啥?」
「我要妳乖乖坐下,不許走。」渾然不在意眼前姑娘的臉色已青了一大半,他不見半分怒意,溫徐開口。
「哪有人這麼霸道的?」
「那得端看是對誰。」
苗盡柚沉下臉,語氣怏怏。「你到底想怎樣?」
她發現,衛德雅除了是笑裡藏刀的奸險小人外,還老是仗著男人的優勢對她耍霸道。
以前爹總說弘定皇帝是個難對付的男人,看來衛德雅也與他的皇帝父親一樣,不容小覷。
「不就說好要一同喝茶、聊天的嗎?還是苗大姑娘改變心意,想帶我四處走走了?」
她忿忿嗔了他一眼,突然間明白,他是準備纏她纏到底了。
「那八皇爺您得先放開我的手。」
「先告訴我,妳到底想坐下,還是想四處走?」
和她交過幾次手,他哪裡不懂她有多鬼靈精怪,手一放,她鐵定跑給他追。
被他握得腕間生熱,偏又甩不開,她惱了。「衛德雅,你到底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我懂,但……妳懂嗎?」笑眸對上她的怒眸,他噙著耐人尋味的淺笑,意有所指。
他的笑暗示意味太濃,逼得她不得不回憶早些前她握住他的……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遏止腦中思緒,她被他激得牙癢癢,蠢蠢欲動的秀拳不自覺掄起,隨時都有可能再朝他溫煦的笑臉伺候去。
沒放過她細微的一舉一動,他識破她的意圖,敏捷地握住她另一隻手微笑道:「苗大姑娘這手癢的習慣,可得改一改。」
「您若能先改掉惹人厭的言行舉止,我的手就……喂!你你你又做什麼?」感覺他溫熱的鼻息拂來,她驚得揚聲嚷嚷。
不理會她的嚷嚷,他好奇地問:「妳的手有柚子的香味,剛吃了柚子嗎?」
隨著她的動作,一股舒心的清雅柚香襲來,惹得他心神一蕩,讓他猛地意識到她也是個姑娘家。
即便她的言行舉止總是粗粗魯魯的,但那纖腕滑膩柔嫩,身上那柚香和著姑娘家天生的幽香,教他忍不住拉著她的手湊近鼻端嗅聞。
他唐突的舉動讓她屏住呼吸,說起話來結結巴巴。「關、關你什麼事?你快放開我,否則下場自負!」
每次從礦區回到家中後,她習慣用柚香皂角洗手,手上有柚子的香味再自然不過,只是,這關他什麼事?
從小到大,就算和礦區裡的採石工人們稱兄道弟,卻還沒有哪個敢這麼膽大妄為地一再輕薄她,沒有!
「我現在所做的,遠不及妳早些前輕薄我的……」他故意放緩語氣,等著她芙頰染暈,然後再對著他張牙舞爪。
果不其然,聽他這麼一說,羞赧倏地襲上雙頰,她圓瞠著眸,正思索著該怎麼對付他時,他卻悠悠然的搶先一步開口。
「好,我就不提舊事讓妳犯愁,如果苗大姑娘真不想喝茶,為什麼不帶我四處走走呢?」
發現他的話始終繞在「四處走走」上頭,苗盡柚心頭那對他充滿警戒的思緒被他給觸動。
若她的推斷沒錯,這奸狡的傢伙一定是想藉由「四處走走」,察探些什麼。
「八皇爺似乎很想四處走走,為什麼?」她狀似不經意地問。
「活動活動筋骨,對shen體總是有好處,不是嗎?」暗暗抑下內心的盤算,他避重就輕地給了答案。
未來,苗家礦區主權若收歸為朝廷所有,之後整個礦區自然得由他來發落、主張,能趁這機會熟悉、熟悉,再恰當不過。
「原來是這樣,如果八皇爺想四處走走瞧瞧也行,改明兒個我差個人領著您,您愛瞧多久、愛逛多久都行。」
她扯開笑,從他不著邊際的籠統回答中,確定他的目的不單純。
「不必這麼麻煩,我跟著妳走就成了,不必在意我。」壓根不把她的拒絕當一回事,他逕自作主,唇邊的笑,美得眩目。
垂眸避開他閃得刺眼的笑,她說得言不由衷。「八皇爺這話就不對了,您是貴客,怎能不在意吶!」
哼!她可不是笨蛋,他耍什麼心眼她還不知道嗎?
他重重歎了口氣。「唉!若苗大姑娘真在意我、真敬我,就不會處處與本皇爺作對了。」
恭順表相裂了條縫,她嬌顏微變地訕訕拒絕。「民女要視察的地方,範圍非常大,怕八皇爺您尊貴的身軀會受不住的。」
「放心!本皇爺沒妳想的那般嬌貴,妳讓我跟吧!」不達目地誓不罷休,他死皮賴臉地咬著她不放。
甩不開他的執意,她緊抿唇,心頭一陣氣苦,不懂生來機靈的她為何會敗在他手下,總會莫名被他牽著鼻子走。
見她抿著唇不說話,他問:「如何?本皇爺這麼簡單的要求,苗大姑娘不會辦不到吧?」
在他看似溫和的逼迫下,她慌了。
他提出「四處走走」的要求看似簡單,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她懂他心中的算計。
由她帶著他走過苗家礦區,意義不同,她不知道狡猾的衛德雅,在視察過整個礦區後,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奪取礦區主權。
這人的城府極深,允或不允……讓她著實為難,做不了決定。
久久得不到她的響應,他開口又喚。「苗大姑娘?」
好不容易,在衛德雅緊迫盯人的追問下,她靈活的腦子終於爭氣地轉出一個念頭。
好!他要跟,那就讓他跟!
她會讓他明白,苗家礦區的範圍究竟有多廣泛,再帶著嬌貴的他體驗辛苦的礦工生活,讓他徹徹底底打消徵收念頭。
這一回她不整得他慘兮兮,她苗盡柚三個字就讓他倒著寫!
思緒一定,她靈動的雙眸綻出光采。
「唉!八皇爺您想跟就跟吧,到時您跟著我可不許喊累、不許擺皇爺架子,我很忙,可不會停下來等您。」
不似他總是帶笑的無害神情,此時她的心情是不加掩飾的顯露在臉上。
衛德雅瞧明白她臉上掠過的光采,不動聲色。
吃過一次虧、上過一次當,他倒想看看,她還能有多大本事再整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