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香樓,是束河鎮最大的青樓,裡頭姑娘個個貌美如花,溫柔多情,足以安撫每個男人的心,因此客人絡繹不絕。
其中容貌最美艷,才藝最出色的花魁是冷艷。
她是兩年前開始在訪香樓裡單純賣藝,琴棋書畫皆一絕,每日固定時間會在訪香樓內彈奏一曲。當她撫琴之時,樓內便會在一瞬間變得安靜,她的琴音優美,帶有淡淡哀愁,彷彿是寒冬中一陣凜冽的風,吹疼了每個人的心,儘管有些感傷,還是令人不捨錯過。
冷艷的容貌出眾,琴藝遠近馳名,甚至還有其它地方的男人為了一睹她絕美的風采,不辭千辛萬苦趕來見她一面。
曾經有人想花千金買下冷艷的初夜,不過卻被老鴇給婉拒了。
大夥兒都曉得訪香樓的沈娘是個見錢眼開的老鴇,絕對不會將快到手的金子給往外推。就在眾人都認定她是想等冷艷名氣更大之時再好好利用,怎知後來依然不見她有任何動作,便有人私下問沈娘,怎麼不懂得好好利用她的搖錢樹?沈娘是一臉無奈地說:「冷艷是誰都碰不得的。」
後來有人為了冷艷來訪香樓鬧,卻被打得鼻青臉腫倒在自家門口前,之後又有人不信邪也來鬧上一回,結果同樣,於是乎再也沒人敢打冷艷的主意。
因此,便有傳言說,冷艷背後有很大的靠山,只是至今無人證實,事情最後自是無疾而終。不過如此一來,冷艷的名氣更是響亮,想聽她彈琴的客人天天上門,幾乎要踏破訪香樓的門坎,也意外為訪香樓賺進大把銀兩。
冷艷除了賣藝之外,只會接見一名客人,那人正是前任宰相之子宣平硯。
他是冷艷唯一會接見的人。
這日午後,宣平硯經由訪香樓的偏門進入冷艷房內。
「冷艷,好不好嘛?」
在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宣平硯是極盡討好的口吻,平日在外頭十分冷淡的他也只有在冷艷面前才這般沒有威勢。
「一刻鐘內,就是這句話不斷重複,你不煩我都嫌煩了,換句詞吧!」冷艷苛責宣平硯的聲音悅耳動人,表情倒是十分冷淡。
宣平硯一手搭上冷艷的肩膀,好聲好氣地哄道:「我的好冷艷,我哪還想得到詞,已經求了妳大半天了,也不見妳心軟,好歹我們交情這麼好,就答應我,好不好嘛?」
冷艷睨了他一眼,語帶調侃。「我覺得這作法很無聊,你平時不是很厲害,難道沒有其它辦法可以解決這件小事?」
「再怎麼厲害,也不能用我平時對付其它人的方法吧?況且,只是演一場戲而已,我相信對妳來說肯定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答應我了好不好?我的小冷艷。」他好說歹說就是要哄眼前的大美人幫他度過人生最大的考驗。
她好整以暇喝了口他送來的上等好茶,一斤叫價三百兩,果然甘醇甜美。
「可是…… 那很累人呢!」她在這裡單純彈琴賺錢非常輕鬆自在,又何必要介入別人的麻煩事惹得一身腥,不僅遭人怨恨還吃力不討好。
「怎會?妳天資聰穎,絕對辦得到。冷艷,我這一生的幸福就全繫在妳手上了,難道妳忍心見我孤老終生?」為達目的,宣平硯不惜裝得可憐兮兮。
冷艷被他的模樣逗笑了。
「其實也不必非我不可,這裡另有其它姑娘供你選擇。」她還是不太喜歡介入其中,雖說宣平硯對她有恩,但她可從沒想過要介入他府上的事情,倘若可以,她不想與他有任何關係。
「不,這件事非妳不可,也只有妳能讓成效達到最好。就當我求妳,我欠妳一回,好不好呢?」能讓宣平硯如此低聲下氣拜託,恐怕也只有她了。
冷艷又繼續品茗,心頭雖然是百般不願,不過看在他平日對自己如此照顧的份上,她只好點頭同意。
「好吧,別再求了,我答應便是。」真是的,一早就來擾她清夢,待會兒可得去補個眠。
「太好了,就知道妳對我最好。」宣平硯忍不住擁抱住她。
「那你的計策要讓她知情嗎?」
「暫時不要,我不想將她捲入,她啊……最藏不住話了,在適當的時機我才會跟她說明。」提到「她」,宣平硯的神情顯得十分溫柔。
冷艷忍不住輕吐羨慕的口吻。「真是的,對她就這般憐惜,對我呢……可真是物盡其用,老實說,我和她,你比較喜歡誰?」這麼問就是存心要刁難宣平硯。
宣平硯心知她的意圖,摸摸她的頭,彷彿在哄小孩一般。
「冷艷,乖,難道我還不夠疼妳?妳要什麼我便給妳什麼,妳想當花魁,我睜隻眼閉只眼由著妳胡來,妳一有麻煩,也是我幫妳解決,不許任何人欺負妳,難道這樣還不夠好嗎?」
冷艷挑眉,冷哼一聲。「男人的真心最不可靠了,就算是你也一樣,要不是我喜歡她,才懶得多管閒事。不過呢,要是讓我曉得你惹她傷心流淚,我定不饒你!」
宣平硯聽見冷艷竟把她看得比自己重要,佯裝有些吃味。「現在換我問妳,我和她,妳比較喜歡誰?」
冷艷衝著他淺笑。「想也知道當然是……她呀。」
「這話可真傷我的心。」他按著胸口,故作難過。
「少來了,目的達成了就快滾吧,我還想睡呢。對了,下次記得別一早把我吵醒了。」
「我今晚會過來。」
「是是是,小女子記得了!」
宣平硯看著她又準備爬上床,搖了頭一笑,隨即關門離去。
在她介入之後,成效究竟會多大?又會引起多大的波瀾?真是令人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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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沒,訪香樓的花魁最近和宣少爺走得很近呢!」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以前不就認識了嗎?」
「不同啊!最近宣少爺是經常留到半夜三更才離開。」
「是啊,據說他已經連著半個月天天上訪香樓了。」
「看來宣少爺應是冷艷的入幕之賓,也難怪沈娘會說沒人動得了冷艷,就不知他們私下來往多久,說不準宣少爺就是冷艷的靠山,才讓人碰不得。」
「嘖嘖,這女人可真厲害,竟然能勾搭上那個無情冷漠的宣少爺,應該是有點功夫吧!」說話的男人邪邪地笑,眾人見狀,瞭然於胸。
「哈哈,是啊是啊,肯定是那方面的『功夫』頗不錯,才能伺候得宣少爺都忘了他家中的嬌妻。」
「唉呀,宣少爺畢竟財大勢大,又生得一張好看的臉龐,我看就算是花魁也會不收銀兩倒貼上去吧?」
「說得也是!如果我是宣少爺,肯定也會想試試看與冷艷銷魂的滋味,哈哈哈!」
充滿低級、輕蔑的不雅詞句隨著笑聲愈來愈響亮,客棧本是聊是非的場所,自然沒人阻止,不過還是有人可不高興了。
「真是不堪入耳!」清亮的嗓音當下打斷他們的交談。
四人見狀,在客棧內探頭,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正想好好教訓這個好事者時,哪知,這一看真不得了,原來打斷他們的恰巧是宣平硯的好友上官問青,只見他端著杯子瞪著他們,目光凜凜,不怒而威。
上官府也許沒有宣府那樣有權勢,不過他們的財勢也不容小覷,就連官府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們這會兒卻惹到上官問青,還是先溜再說。
「等等!」上官問青喊住他們。「日後,要是再讓我聽見你們亂嚼舌根,就休怪我出手教訓了。」平日他絕對比宣平硯好說話,但若有必要,他亦不會留情。
等他們一離開客棧,客棧頓時變得有些安靜,其它人可不想又惹上官問青不快紛紛低頭忙吃東西。
週遭安靜,上官問青這時方有思考的餘裕。
關於宣平硯的行徑,他剛才也聽宣母提起了。
沒想到在他離開束河鎮這一個月裡,宣平硯竟有如此改變,的確出乎他意料之外。
本以為這應該只是男人短暫迷惑而已,哪知事情愈演愈烈,聽宣母說好友甚至有好幾次根本是徹夜不歸,宣父還不太擔心,卻急煞宣母,在他剛抵達家門便匆匆來訪,希望他能出面勸宣平硯回頭。
他與宣平硯交情好,要他出面自然不成問題,只是他該怎麼勸比較妥當?
畢竟好友平時十分自律,也不曾做出讓親人擔心的事情,這會兒卻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意外,無論是誰都會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剛才聽見那些人的對話,他覺得事情似乎更棘手,若是花魁纏上宣平硯,他還有辦法處理,但若是好友主動的話,就有點困難度了。
兩人新婚不到一年,怎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上官問青愈想愈難掩逐漸揚起的怒氣。
罷了,還是先去一趟訪香樓看看情況再隨機應變。
他只希望情況別太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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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方推開,便是一陣濃濃酒氣撲鼻,令人反感。
基本上,看見宣平硯大白天醉倒在訪香樓裡,應該算是很糟的情況吧?
上官問青壓根沒想宣平硯會頹廢至此,對於這名坐在繡有點點粉梅白紗之後的花魁冷艷,還沒認識,已經先有了很糟的印象。
「冷姑娘,就是這位上官公子要找宣公子。」冷艷的貼身丫鬟雙兒領著上官問青來到她房內,隨即欠身退出。
戲要開演了──
正在梳妝打扮的冷艷,隨即停手,緩緩起身,步出白紗,她跨出優雅的步伐,纖細裸足首先映入上官問青眼簾,繼而才是那張絕美足以教人屏息的美艷容貌。
一身透明薄紗根本遮不住胸前呼之欲出的渾圓,下半身的白裳幾乎開岔到腰際,令人無法不注意到她一雙白皙的長腿,只見她稍微側了臉蛋,以一雙最無辜的眼眸凝視上官問青。
上官問青卻是面無表情,雙手依舊負在身後,似是對眼前的美人毫無感覺。
冷艷看見上官問青這張俊美的臉龐便露出甜美笑容,完全無懼他那過分冷凜的臉龐。
「小女子冷艷,在此向上官公子請安。沒想到束河鎮最出名的兩位公子今日都能來到小女子這裡,可真是讓此處蓬蓽生輝哪!上官公子,請上坐。」她款款起身,來到桌旁,斟了一杯茶。
上官問青卻不領情,望著睡在床上的宣平硯說:「我是來帶平硯回去的。」
「上官公子,如您所見,平硯已經入睡,身為他的好友,您應該曉得平硯最討厭有人吵醒他了,若您這刻執意非將他帶走,恐怕會替自己帶來麻煩,還不如等他酒醒,我請人送他回府。」語畢,她又為自己倒了杯茶。
短短幾句話,上官問青即可看出,冷艷正仗著宣平硯的疼愛而給自己下馬威。
冷艷果然有張艷麗至極的嬌容,不過他沒有一絲心動,美麗的女人見多了,他反倒沒有感覺。
生得一張美若天仙的臉蛋又如何?若沒有善良的心,也不過是一張會隨時間老化的皮相而已,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既然宣平硯已經睡了,也好,他趁此時與冷艷談一談,他倒要看看她會使出什麼手段。「想必冷艷姑娘應該明白平硯的出身。」
「冷艷當然清楚,平硯是宣府少爺嘛!宣老爺還是前任宰相不是嗎?」說到宣老爺,冷艷神情似是有些不屑,也不禁流露出瞧不起的口吻。
上官問青此次前來是要談好友的事情,因此對於冷艷為何敵視宣老爺並未多注意。
「既然知道平硯的身份,那妳理當清楚自己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嫁入宣府才對。」他直接挑明,讓她得知自己與宣平硯相差懸殊,最好斷了她高攀的妄念。
第一眼見到冷艷,上官問青便覺得她不好對付,雖說她外表嬌媚、身段柔軟,但眉眼間卻藏著一股不服輸以及強悍的意志,彷彿誰也無法阻止她的目的,因此他只得拿出在商場上的手段,準備快刀斬亂麻將事情處理完畢,免得節外生枝。
「不必上官公子提醒,冷艷自然曉得自己的身份今生都無緣進入宣府。」說到此處,她的神情露出一絲悵然,很快地又隱藏起來,換上委屈的愁容。「但是……冷艷的確深愛著平硯,縱使無名無分也無所謂,只求能永遠相伴,便心願已了。」婉轉好聽如溫玉的聲音多了一些哽咽。
「倘若今天平硯不是宣府的少爺,妳也會這般死心塌地?」青樓的女子,無論說得再可憐,說穿了最後還不是為了錢。
冷艷收斂嬌弱,口氣稍為一硬。「自是當然。也許世人都認定我們這些青樓女子根本沒有真心,但追根究底,逼著我們來做這些事情的不正是你們這些男人?若沒有你們,我們豈會淪落到這地步甘願受到糟蹋?上官公子,您說對嗎?」含怨的指控毫不留情直指眼前的他。「相信上官公子十分明理,應該能明白冷艷淪落紅塵也是情非得已吧?」
明明那張落寞的容顏十分逼真,上官問青就是清楚她的每一句話都是假話,尤其不知怎地,她的眸子過於燦亮銳利,似是有所目的,可一時間,他也不明白她所想何事,只覺得若再與她牽連,必定更加難以收拾。
這女人的心機絕對不同於其它青樓女子,異常難應付。
「明人眼前不說暗話,關於妳這兩年的/事情,我亦略有所聞,妳根本是自願進入訪香樓,所以別把問題怪罪到其它人身上,我不管妳身後的靠山究竟是何人,總之,我希望妳別再接近平硯,我現在就能明白告訴妳,妳與他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他說了重話,希望她別再自欺欺人。
冷艷揚了唇,露出一抹笑,柔軟的身子悄悄靠近他,指尖更是放肆地在他寬闊的背後遊走。「唉,沒想到上官公子這麼注意冷艷的事情,讓冷艷十分感動呢!」
上官問青懶得計較她竟擅自扭曲自己的話,不過對於她纖細的手指故意碰觸自己的背部就有點不高興了。
「冷艷姑娘,請自重!」
冷艷聽了,嬌笑一聲,不打算收斂的她突然伸出散發淡雅宜人香氣的白皙藕臂環上他的頸子,一點也不在乎他冷聲的警告。
「上官公子,何必說得好像都是冷艷的錯?又不是冷艷命令平硯天天來訪香樓,都是平硯自己心甘情願過來的,再說平硯是什麼人,由得了冷艷控制嗎?您說話可要憑良心,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哪!」語畢,輕輕在他耳畔邊吹了一口氣,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真是無趣,要是換做其它男人,早就獸性大發了。
這男人的自制力可真是難以撼動。
「冷艷姑娘,別忘了平硯還躺在妳床上。」他適時提醒她。
「又如何?反正那張床他愛躺就讓他躺囉,花錢的是大爺,他想睡我也得讓,而且他睡了更好不是嗎?這樣才不會妨礙……我們。」上官問青愈是不動如山,她愈是存心挑逗。
突然,床上的宣平硯翻了個身,也不見冷艷有任何畏懼,她繼續霸住上官問青的sheng體,對她如此大膽且煽情行徑,上官問青倒是相當不齒。
「男女授受不親。」他冷冷響應,又不得不承認冷艷的魅力的確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擋得了,她的柔軟嬌媚、她的勾引甜語都在在顯示她的確有魅惑人的本事,可惜對他而言起不了什麼效用。
「這句話在訪香樓一點都沒用處呢,來這兒的男人個個都恨不得與我們親近,將我們推倒在床上為所欲為……上官公子,冷艷聽說你未曾踏進青樓一步,沒想到今日卻是為了冷艷而來,讓小女子真是倍感榮幸,若公子有心,不如我們另辟一房好好『聊一聊』吧!小女子定讓您樂不思蜀,明日早晨還不願醒來,如何?」纖細玉指正準備探入上官問青的衣領內。
下一瞬,上官問青已經扭過她的手臂,動作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冷艷雖覺得疼痛萬分卻又不肯喊出聲,拚命忍痛的表情教人看了萬般不捨。
偏偏,上官問青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弄痛了她。
這樣如此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的女子實在是令人厭惡至極。
她皺著眉頭,神情格外倔強。「上官公子,您應該不希望我大聲嚷嚷把平硯吵醒吧?」可恨,這男人居然這般對她,疼死她了。
上官問青有點詫異冷艷竟然沒有喊疼,他下的力道僅有一分,但對一般嬌弱女子已足夠令她們喊叫出聲,沒想到這個冷艷挺能忍的。
「若不想受傷,就別再隨意碰我。」語畢,他放開她。
冷艷撫摸著微疼的手臂,手腕處已經泛起一個十分明顯的紅印。
上官問青這才發覺自己的處理方式似乎有些過當,不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道歉的必要,畢竟是她有錯在先,若非她一再超過自己能接受的範圍,也不至於對她出手警告。
冷艷一雙眸子看不出對上官問青是什麼感覺,目光有幾分複雜,難以窺視,約莫一會兒,她又不怕死地靠近,在他身邊繞了一圈。
「上官公子,坦白說,要我跟平硯分開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上官公子允我一個條件,冷艷大可與平硯永遠不相往來。」一改先前的難以捉摸,這會兒倒是表現出一副好商量的模樣。
「什麼條件?」銳利的眸光掃過,警告她別一犯再犯。
「呵,這般防備做什麼?冷艷所提的條件當然是在上官公子能做到的範圍之內囉。」她嫣然地笑。
「說。」上官問青當然也想盡早解決問題。
「平硯說要娶冷艷為妻,那麼……希望上官公子能比照辦理娶我為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