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做好,眾人聚在屋子前吃飯。
秋菊盛了碗飯菜塞到傅邑弘手裡,「這魚和糖醋肉、辣炒野菇是出自三公主之手,你嘗嘗看。」
傅邑弘接過吃了口,意外的看向坐在角落的爾雅,見她只是靜默的坐著,連一口飯也不吃。
「三公主怎麼不吃?」傅邑弘疑惑地鎖起眉頭。
「她說吃不下,這陣子都是這樣,我的話她是不會聽的。」秋菊歎口氣,「你一定不知道自從我們先行出發後,三公主就不曾好好吃過一頓飯,真讓人擔心。」
「就算吃不下也得吃呀!」傅邑弘看向秋菊,「公主的飯呢?我拿去給她。」
「在這兒。」秋菊將一碗飯菜拿給他,「您說的話三公主或許會聽。」
傅邑弘接過碗,直接走向爾雅,「三公主,吃飯吧!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東西怎麼受得了?」
她抬頭看著他,嫩紅的唇輕抿,「到了蒙古我仍不吃飯的話,你還會留下來勸我嗎?」
「你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打算永不進食?」傅邑弘心一提,「拜託你,可萬萬別做傻事兒。」
「放心,我不會尋死。」她露出一排貝齒,淡淡一笑,「死了不就壞了我父王利用我的好事?」
「你為什麼總要這麼想?」
「難道不是?你不用安慰我了,其實我早已經想開了,只是有時候心裡悶,所以不太想吃東西,但我不會餓死自己的,把飯拿走吧!」她怎會不知道他的想法,不就和父王一樣怕她死在聯姻之前。
「不行,快吃。」這丫頭說的話他完全聽不懂,「再悶也得吃,否則我就親自餵你。」
「你這人還真有意思,我不吃你要餵我,怎麼喂?把我綁起來嗎?」她對他哼了聲,站起來走向小房間。
令她意外的是,他居然跟著進來,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呢!
「你幹嘛跟過來?」她回頭冷冷地道。
傅邑弘斂下眸子後退幾步,直到門外才對她說:「公主還是吃飯吧!」
「你這人怎麼這麼煩,我說不吃就不吃。」她皺著雙眉。
「瞧,被人煩的感覺是不是很糟?」傅邑弘意有所指的望著她。
「什麼意思?」爾雅擰起一對秀眉,「你是在暗示我,我過去就是這麼煩你的是嗎?」
「很抱歉,我只是——」
「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我也不想聽,你快走吧!」壞傢伙!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既然這麼怕她煩,讓她餓死豈不更好?
「我也很不想管你,但你現在仍是我的責任,我不能任由你糟蹋自己的身子,秋菊告訴我你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傅邑弘瞪著她固執的小臉,「飯菜都涼了,聽話點好不好?」
爾雅閉上眼,淡淡地吐了口氣,走過去拿過他手上的碗往案上一擱,「好了,我答應你吃飯,這下總成了吧?你走吧!」
「我不走。」他半瞇起雙眸,「我得站在這裡看著你吃。」
「我不要,你快走。」她怒視著他。
他深提口氣,再也顧不得禮節,走進去抓住她的手腕,將她限制在椅子上,「我餵你。」
「傅邑弘,你不要以下犯上。」她驚愕地瞠大眼。
「你現在知道用『以下犯上』來壓我了?」輕扯笑痕,他不吃她這套,「要不要我犯得更大些,乾脆真的把你綁起來喂呢?」
「你敢?」她震驚地瞠大眼。
「那就試試。」傅邑弘從身上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繩索,將她綁了起來。
「你不要胡來,快放開我!」爾雅拚命掙扎,「傅邑弘,你就算綁了我,我也不吃,咱們就試試吧!」
「你可以再使勁兒點兒,到時候沒了力氣,看你還怎麼掙扎?」他蹙起眉望著她蒼白的臉,「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副什麼模樣?憔悴、難看,像極了一朵枯萎的花朵。」
「對,枯掉得好,我就是想枯掉,當整個凋零後,看那個什麼蒙古王子還會要我嗎?而你也可卸下重擔去找你那位美麗的舊識。」她雙肩一垮,將臉撇開,冷冷地開口。
「你怎麼扯到那裡去?」
「心疼她了?對,我就是幼稚,我就是不吃飯……」或許是多日未進食,加上氣憤,她的腦子開始暈眩,身子也搖搖晃晃的。
「你怎麼了?」傅邑弘趕緊扶住她,「你別掙扎,快吃點兒東西。」
「不……我才不吃……」現在想想,死了其實也挺好。
「你還真是!」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拿過案上的飯碗,扒一口飯入嘴裡,然後扣住她的後腦,在她震愕的眼神下封住她的唇哺度給她。
「嗯……」爾雅驚慌地拚命搖頭,但他卻牢牢銜著她的小嘴兒,硬是逼她嚥下。
「大膽!」直到他得逞後放開她,她立即怒斥道。
「要不要再來一次?」傅邑弘拿起碗做勢要再扒一口。
「不要,我自己吃。」她衝口而出。
老天……這男人到底怎麼了?怎麼敢對她做出這種事,而且是這麼大膽無禮又……又親密的事?
「很好,正合我意。」他這才解開縛住她的雙手,「吃吧!」
「你得把我全解開了。」爾雅不停扭動著被捆住的腰與雙腿。
「等你乖乖吃完飯後,我會立刻為你鬆綁,所以你現在還是別亂動,否則只會扯疼自己。」這丫頭從小就固執,如果不用激烈一點兒手段對付她,她根本就不會聽話。
爾雅瞠亮一雙火眼,狠狠瞪著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燒出幾個窟窿。
「別這麼看著我,快吃。」傅邑弘雙手抱胸,閒逸地說道。
她咬咬唇,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飯碗,一口口吃著。
討厭的是……他剛剛強勢餵食她的親密行為竟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她腦海,讓她渾身泛熱,連心跳都亂了!
抿抿唇,她似乎還能感受到他雄性的氣味兒仍殘留在她唇齒間,雙頰已然潮紅!
「你臉紅了。」他火亮的眼直凝注著她的紼紅小臉。
「你——」她小臉一皺,趕緊轉過身背對著他吃飯,免得又被他嘲弄。她愈來愈不懂他了,更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對她?
「別想偏了,我這麼做不過是想讓你吃飯,沒別的意思。」見她吃了好久,好不容易碗才見底,他又為她倒了杯熱茶。
「你以為我會因為剛剛……剛剛你胡來的那件事就死賴著你嗎?」可惡的臭男人,居然可以撇得這麼乾淨!「放心吧!我已經戒掉你了。」
「如果這樣就太好了。」他的表情一變,回復往常的淡漠,拿著空碗走了出去。
瞧著他緩緩走出去的身影,爾雅心底的愁緒更濃了,她到底是怎麼了?難道還想騙自己他是因為喜歡她才這麼做嗎?
醒醒吧!否則只會傷得更重!
然而,屋外的傅邑弘卻是回憶著方纔她柔軟的唇、香滑的舌,體內漸漸起了燥熱……
「傅邑弘,我看瘋了的人是你才對吧!」——
在華慕山腳休息一夜之後,隔日一早一行人又開始趕路。
如果中途不再發生意外,應當再一個月就可以抵達漠北了。
然而愈是接近漠北,再加上時序已入冬,那股刺骨的寒意也愈來愈明顯,讓非常怕冷的爾雅凍得直打哆嗦。
中途休息時,秋菊立即遞上裝在牛皮壺內的熱茶,「三公主,快喝點兒熱茶,可以暖暖身子、祛祛寒。」
她知道爾雅一入冬就會手腳冰冷,大夫說過她的體質虛寒,所以每到這時節得特別留意。
「謝謝你,秋菊。」爾雅趕緊喝了口,頓覺身心都溫暖了,但想起不確定的未來,她不禁說道:「我真的好害怕……」
「怕什麼?」秋菊關心地問。
「怕那兒的冬天,我不知道熬不熬得過。」以往在宮中有醫官照料,可是到了那裡,她又該如何自處?
「不會有事的,有秋菊陪著您,我一定會照顧您的。」秋菊趕緊安慰她。
「秋菊……還是你對我最好。」爾雅拉起她的手,「不過,到了蒙古你就跟著傅公子一塊兒回去吧!」
「不行的三公主,我是您的侍女,就得一輩子侍奉您。」秋菊直搖著腦袋。
「不要,這種苦我一個人承受即可,我不想讓你也跟著吃苦。」爾雅真心說道,「聽我的話。」
「您不要為我操心,只要留意自己的身子就行了。」秋菊想想便道:「這麼好了,等會兒經過鎮上,我去藥鋪平抓點兒補藥給您補補。」
「我又沒病,吃什麼藥?」
「是補藥,您一入冬手腳就冰冷,那是體質虛寒的關係,得幫您補補才行。」
「你這丫頭,自以為是大夫嗎?」爾雅好笑地點點她的額頭。
「我雖然不是丈夫,但過去在宮裡,內醫官可都是這麼說的,您以為秋菊都沒注意嗎?」秋菊鼓著腮幫子。
「好,謝謝我的好秋菊,那就麻煩你了。」爾雅搖頭笑笑。
「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您。」秋菊見公主的笑容如此晦澀,不禁鼻頭泛酸。
「不過,這事別張揚,更別讓傅公子知道。」她不希望讓他認為她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我知道,您從以前就這樣,只想在他面前表現出最好的。可是他呢?總是這麼無情冷漠,連給您一點兒關心都沒有。」秋菊氣呼呼地說道。
「別提了,這不是你我早知道的嗎?」對他,她已不抱任何希望。
「對了,傅公子呢?」從休息之後秋菊就一直沒看見傅邑弘。
「到附近取水吧!」才剛說著,爾雅便看見他遠遠走來,「瞧,這不是來了嗎?」
「傅公子。」秋菊旋身朝他行個禮,「是不是該出發了?」
「沒錯,是該出發了。」他點點頭,目光又轉向靜默捧著茶水喝的爾雅,「三公主,你的身子還撐得住吧?」
「我沒關係,既然你連一天都不想浪費,那就早日到漠北也可了卻你一樁心事。」爾雅隨即回頭進入馬車內。
看她似乎對他依舊心存不滿,傅邑弘也只能搖搖頭輕歎了聲。他將盛來的泉水分給每個人,而後躍上馬背,繼續帶隊北行。
經過鎮上時,秋菊突然要求停車,「傅公子,我得去買樣東西。」
「什麼東西,很重要嗎?」他雙眸微瞇。
「是很重要,絕不會耽誤太多時間,您放心吧!」她得為三公主去藥鋪抓藥。
「好,去吧!我們在前頭等你。」
「謝謝傅公子。」秋菊朝他點點頭,而後快步離開。
傅邑弘雙眸緊蹙,對她怪異的行徑產生懷疑。
秋菊在鎮上抓了藥,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便回到集合處,對傅邑弘說:「我已經買好了,可以上路了。」
「為何去藥鋪抓藥,三公主怎麼了嗎?」他的眸心一湛。
「您……您怎麼知道?」秋菊脖子一縮,「派人跟蹤我?」
「你鬼鬼崇崇的,我不能不注意。快說,三公主怎麼了?」他再問一次。
「公主體寒,每當入冬她的身子骨就會受不了,以往在宮中有內醫官照料,可現在出門在外……」
「你怎麼不早說?」傅邑弘喝道。
「是三公主不讓我說的。」
「她到底瞞著我多少事?」他握緊拳頭,立即做出決定,「你先去附近人家借灶,先煎好藥給三公主服用。」
秋菊點點頭,「是,我這就去。」
傅邑弘則走向爾雅的馬車,「三公主,我有話對你說。」
「什麼事?」在裡頭裹著兔毛毯的爾雅還是覺得非常冷,抖著說:「要說什麼就在外頭說,別進來。」
「不,我就要進來了。」他掀開布簾進入馬車裡,見她裹著毛毯、唇色泛紫。
瞧他怔怔看著自己,她立刻將毛毯掀開,擱在一旁,「有事嗎?」
「你明明入冬身子就會不適,怎麼不說?」他內心擔憂不已。
「說了又如何?你會可憐我嗎?」她輕輕一笑,「我沒事,你別為我擔心,奇怪……為什麼還不上路?」
「我讓秋菊去借灶煎藥給你喝,你這身子要如何待在漠北那各極寒之地呢?」
現在他才發現所有的事都不對了!
「到了那兒自然會有人照顧我,你就別擔這種心。」她抖著唇道。
傅邑弘見狀立即拿起毛毯圍住她的身子,「這樣好些沒?」
「我……我沒事,你別多事了……」她雖然很冷卻仍拒絕他的好意。
「別逞強了!你真是想氣死我嗎?」他就是不肯鬆開手。
「我……我只是……」爾雅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牙齒直打顫,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他深吸口氣,坐在她身側,將她緊緊鎖在懷裡,「來,抱緊我,借我的身子取暖。」
「不,才不要……」她抱著自己,「就不知道你又要怎麼欺負我了。」
「我何時欺負你了?」傅邑弘將她摟得更緊,不管她是否願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那晚你逼我用飯,還……」
「我是為你好,如果你不用飯的話怎麼有體力對抗寒冬?」老天,這丫頭到底要氣他到幾時?
「我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再說等秋菊煎好湯藥我服不就沒事了。」她直扭動身子,「放開我。」
「不行。」好不容易見她臉上恢復血色,他怎能在這時候鬆開她?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不想再接受你的好意,是福是禍我可以自己承擔,再說再過一個月就會抵達漠北,你又能照顧我到幾時?」她眉心輕鎖,幽幽地望著他,多希望他這麼做是因為喜歡她,而非只是職責或是可憐她。
「能到幾時就幾時。」他冰冷卻不失溫柔的眸子緊鎖著她。
他的目光是蠱毒,而她也真的累了,不再做無謂的抗拒。爾雅徐徐閉上雙眼,決定讓自己放鬆一次,不再強硬的推開他,而是虛軟地靠在他肩上。
他的肩膀好寬闊結實,好舒服,明知不該眷戀這份不屬於她的溫柔,但是她還是沉淪了,沉淪於他溫暖的擁抱中。
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她好像沉入夢中,原本冰冷的心窩突然像小暖爐般暖和起來,令她舒服不少。
「暖了?」傅邑弘低頭看了看她。
他的嗓音赫然喚醒她,讓她想起目前的狀況,猛地推開他,「我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秋菊的聲音,「三公主,湯藥已經煎好了,可以服用了。」
「拿進來。」傅邑弘掀開布簾。
「傅公子,您也在這兒?」秋菊目睹他正摟著三公主,心知肚明的問道:「是不是公主的身子又泛涼了。」
「沒錯。」他接過她手中的湯藥,轉向爾雅,「這是秋菊的心意,快喝下吧!」
爾雅拿過湯藥慢慢喝著,直到喝完後便將空碗交給秋菊,「謝謝你,秋菊。」
「你就留在馬車內照顧公主吧!該出發了。」傅邑弘隨即下了馬車讓秋菊上來。
「可是三公主比較需要你……」秋菊半開著玩笑。
「你怎麼胡說呢?臭秋菊。」爾雅被她這一說,可是難為情極了。
傅邑弘沒說什麼,下了馬車後便騎上自己的馬兒,跟隨在馬車旁邊繼續朝北而行。
一路上爾雅緊抱著自己,企圖留住方纔他摟著她時所感受到的體溫,不想讓它太快消失。
「三公主,喝了湯藥可暖和些了?」秋菊又問:「要不要我幫您搓搓手?」
「不必了,我好多了。」爾雅柔沁一笑,「秋菊,我告訴你,其實這趟北行我沒有遺憾,一切都值得了。」
「值得?什麼意思?」
「從前不管我怎麼纏著他,他始終不肯理會我,可現在至少他對我還算好。」
「還算好?那不過是他的職責,因為他得將您安全的送到蒙古才成。」秋菊自認很瞭解傅邑弘心底的想法。
「別說了。」爾雅捂著耳,「我心底知道,只不過是想安慰一下自己,你這丫頭幹嘛點破呢?」
「對不起,三公主。」秋菊噘起小嘴兒,「我只是怕您欺騙自己太深,到時候會更難受。」
「所有的事我都設想好了,不會太難過的,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跟著傅公子回去。」漠北這一帶太冷了,不是普通姑娘家能待的地方。她身負兩國和平之重責不得不嫁過去,但是秋菊沒必要陪她受苦。
「不,三公主您不要勸我,我一定要陪著您。」
「你倘若再不聽話,我就再也不喝湯藥了,你自己看著辦吧!」為了她好,爾雅不惜做個壞主子。
「三公主!」秋菊的臉垮下來,「您不能逼我呀!」
「不管了,就這麼說定,我累了,想休息會兒。」爾雅索性閉上雙目,不再理會秋菊的抗議。只要秋菊能過得好,就算恨她這個主子也沒關係。
「三公……」秋菊還想爭論,但見公主已經閉上雙眼,她也只好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