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看招 第5章
    做愛對蔣呈禮來說,就跟吃飯沒兩樣。

    因為餓了所以吃,因為困了所以睡,因為想要了所以做,很單純。對於愛情,他更是意興闌珊,從不覺得那是什麼需要特別追求的事。

    他這樣的心態,大概是來自於花心又濫情的雙親。蔣家是政要世家,記憶中,他的母親總是哭泣。

    “你看,今天你爸又不回家了,他總是這樣,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女人……”

    每天,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母親就會哭,對唯一的兒子控訴丈夫外遇而她不得不忍受的苦。

    母親的淚水震撼了他,他替母親抱不平,憤然抵抗父親,漠視父親的種種要求,父子關系惡劣到彼此視而不見,但到了最後,他竟發現曾以為是受害者的母親,早在外邊養著年輕的情人……

    即便如此,夫妻倆仍在公眾場合出雙入對,佯裝恩愛,嘴巴上說著:“我絕對不會背叛另一半”、“我愛我的另一半……”可事實上,他們早已背叛了他。

    任何事情都是需要學習的,語言、習慣,包括“愛”也是。因為從沒愛過人,從沒被愛過,所以不知道怎樣才算愛。父母親口口聲聲說著愛,事事處處卻在互相傷害,甚至連唯一的兒子都拿來當成籌碼,他看著,只覺得無趣,決定不再隨他們起舞。

    過去曾和他發生關系的人,總愛在事後問他:“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他不懂,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

    “所以我才說你是野獸!”腦中驀然浮現舒忻宇明亮而鮮明的聲音。“哪有人像你一樣不分對象想做就做,這樣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嘛!”

    想到這兒,蔣呈禮不由自主地笑出來。她啊,是他心底唯一純粹的存在,一開始,他招惹她,只是覺得她像只刺蝟硬是朝自己張牙舞爪的模樣有趣,讓他忍不住想逗惹出她更多的反應。結果,她也真如自己預料一般,每個反應都令他覺得新鮮,她多變的表情更是鮮活得像一幅色彩斑斕的畫,教人移不開眼。

    但真正放下真心,卻是在他拍攝的校景得了北市所辦的學生攝影展,那獎項不大,但好歹是個獎,他的照片因而被展覽在校園一角。多數走過的學生無暇關注,或著沖著他的名字看望一下,他並無所謂。

    然而,她卻注意到了。

    “這是你拍的?真的假的?”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舒忻宇眼珠子瞪得好大,一臉不可置信地將他從頭到腳審視一遍,嘴上念念有詞:“天啊,我還真是小看了你這家伙……”

    他聽得哭笑不得。只見她回頭,看著那幅照片,那是籠罩在黃昏中的舊校捨一景,就在三個月前,那棟校捨因為過於老舊而遭拆除,目前正搭蓋新的學生泳池。他說:“那裡的夕陽,是我見過最美的。”

    “是喔?”舒忻宇眨了眨眼,望著照片,露出毫不掩飾的向往。他看著,竟有些遺憾當初沒帶著她一起去看……

    還來不及厘清自己怎會有這般想法,便聽她道:“真的很美……拆了好可惜啊。”

    “是啊。”

    他一笑,收回脫序的思緒。時值傍晚,她的身影籠罩在一片昏黃中,像也成了照片一景,他胸口驀地發緊,被她過分清麗的側臉奪去呼吸——

    下一秒,她眼角滲出淚光。“你好厲害。”她干笑,抬手抹去。

    “呃?”

    “我覺得,能夠把這種再也看不見的景色拍下來保存,真的很棒。”她說,口吻真心誠意。“雖然沒實際看到很可惜,不過還好有這幅照片,大家才沒錯過那裡的夕陽啊!”

    “真不簡單”、“好美啊”、“好厲害”、“看不出來你有這種才能”……類似這樣的稱贊,這一陣子蔣呈禮早已聽到不想再聽,可她簡單的言語卻似帶著魔力,勝過任何溢美之詞,在這一刻深深地打動他。

    他一直覺得活著沒什麼趣味,攝影只是抒發自己郁悶的一種方式,有時他甚至故意拍下人間丑惡一面,藉此嘲笑。這景色,只是他心血來潮拍下的,然而,她卻如此純粹地肯定他。

    莫名地,他竟有些感動。

    感動得……只想在那一刻,將她緊抱入懷。

    當然,他沒這麼做,他只是大掌撫上她頭頂,在黑發上揉了揉。“謝了。”

    “咦?啊?蔣呈禮?”

    不顧舒忻宇的困窘,他撂下這句話離去,腳步輕快得連自己也不可思議。“還好……”他嘴角揚起好心情的笑,一邊走,一邊慶幸。還好,他有和她做朋友。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終於變得有些不同。

    舒忻宇改變他看這個世界的眼光,他不再覺得可笑,不再覺得生活乏味,他開始認真想做一些事,想做一些……能夠使她和那天一般,如此感動的事。

    回憶著過往,蔣呈禮來到攝影棚,這股好心情使他臉上帶著發自內心的笑,感染了眾人。丁艾玲見了,有些不快地湊上前來。“呈禮,你想到誰啦?笑得這麼開心?”

    蔣呈禮無動於衷地回以一笑。“我現在是攝影師,你是Model,我想的當然只有你。”

    聽來該是一句綿綿情話,可丁艾玲清楚這是蔣呈禮疏離的表現,說來他們的關系也僅只於床上的那幾夜而已。

    “只是攝影師和Model?”

    “去准備吧,差不多要開鏡了。”他沒回答丁艾玲,畢竟等下兩人還要合作,他不想壞了Model的情緒。

    可丁艾玲硬是不理,她蹭上去,小小聲說:“不是聽說你很久沒找別人了?怎樣?今晚有沒有空,你可以來我那裡。”

    這是露骨的邀約,兩個發生過關系的成年男女去對方家裡絕不可能只是蓋棉被純聊天,他跟丁艾玲的配合度還不錯,倘若是過去,他也許會答應,但現在……

    “不了,我還有事。”他淡笑拒絕,不顧丁艾玲聽見他回答後轉瞬僵硬的表情走開。現在是下午三點,等拍攝結束八成要到十一、二點,可他知道,不論多晚,有個人總會等他……

    只是這樣,就已讓他心滿意足。

    舒忻宇確實在等他回來。

    晚上十一點多,算一算蔣呈禮的工作也差不多該結束了,這陣子他異常老實,回家回得早,可即使如此,她還是不敢想他是因為他講的那句話——

    “也許……我是喜歡你的。”那天,他這麼說,甚至還吻了她——想到這兒她便忍不住一陣臉紅,抱著枕頭在沙發上打滾。

    回想起來還真是羞恥得想死,還有他那一句:“如果你真的想要獨占我的話,就照現在這個情況,試著讓我也這麼喜歡你吧!”

    盡管當時她有氣勢地接下挑戰,問題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她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曉得自己應該采取怎樣的“行動”才好。

    她拿起茶幾上擺置的紙袋,粉白的臉不自覺冒上一股熱氣。裡頭的東西不是別的,是她今天下班後特意去百貨公司采購的……呃……性感內衣。

    “布這麼少還賣這麼貴,搶劫喔?”不過任她想來想去,唯一能想到的“誘惑”手段也只剩下這個,可買了之後她才深深覺得自己蠢,就算這招真行,她想要的也不是那種淺薄得不值一提的肉體關系啊!

    歎了口氣,舒忻宇將內衣擱置桌上,見時間差不多,她決定先洗個澡。結果恍神著,她居然忘了帶換洗衣物進去,等到洗浴完畢,她杵在滿是蒸氣的浴室裡,將耳朵貼上門板。

    嗯,沒任何動靜,表示人還沒回來。她小心翼翼地扭開門把,以毛巾遮著半邊身子,准備走回房間——

    “我回來了。”

    有人打開門鎖的聲音傳來,瞬間震住了舒忻宇的腳步,她因沐浴而透出粉色的肌膚霎時白了,正准備加快腳步,卻不慎一滑。

    “啊!”

    “小宇?!”

    “砰”的一聲伴隨她的尖叫在室內響起,舒忻宇痛到眼冒金星。“天,我屁股要裂了……”

    蔣呈禮先是瞪大了眼,接著因她的胡言亂語哭笑不得。“屁股本來就是裂的啊!”

    沒良心的!舒忻宇恨恨地瞪他一眼,由她這個角度望去,剛好看見了蔣呈禮修長筆直的腿近在眼前,她往上瞄啊瞄,見他蹲下身來,墨濃的眼飽含笑意地將她從上到下審視一遍。“要我幫你拿衣服過來嗎?”

    她腦子瞬間空白一秒,隨即不顧疼痛地跳起。“這……哇……好痛……”然後,她忍著屁股上的痛一拐一拐地回浴室,用門板遮住身體。“麻、麻煩你了……”她想哭啊!

    蔣呈禮因她逗趣的尷尬模樣而笑,正要去她房間之際,他看見了桌上的東西。“是這個嗎?”

    舒忻宇臉一白。“不、不是那個——”

    還來不及阻止,他已拿起紙袋。看清東西之後他眸色一變,嘴角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後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來。“我、咳、我感受到你的‘努力’了——哈哈哈——”

    他們住在一起,他當然見過她晾在陽台上的內衣大多是什麼樣子,這一看就不是她會選擇的花色,至於她是為誰而買的,答案呼之欲出,他為此開心,不自覺想像起她穿上的模樣,老實說,他真是挺期待的。

    “就這個吧,穿給我看?”他故意把整件內衣打開來,用一種殷殷期盼的神情望著她。“反正是為了我買的,不是嗎?”

    這下舒忻宇連羞怯的力氣都沒了,她翻了個白眼。“是啊,我為了你買的,不過是為了給、你、穿!”

    蔣呈禮哈哈大笑。

    “笑啊!再笑啊!”舒忻宇瞅著他的愉悅模樣,不禁悲從中來。她剛剛可是一絲不掛幾乎被他從頭到腳看透透了耶!結果這小子完全把她當笑話看,連一點心動啊反應啊都沒有,唉……

    “哈啾!”

    她打了個噴嚏,這時蔣呈禮才記起她還沒穿上衣服。“等我一下。”

    他走到她房間,熟門熟路地摸出她的家居服和棉質內衣給她。“那種的我看多了,如果真要選,我比較喜歡你穿這一種。”

    “嗄?”她接過衣物,呆呆看著衣服上平躺的T恤Bra,再看向他的眼。他是認真的?

    舒忻宇羞紅了臉,趕緊穿好衣物走出來。因為剛才跌倒,她一頭短發亂翹,臉色呆呆的,蔣呈禮見了,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你……你干麼又笑?”

    蔣呈禮沒回答,只說了兩個字。“過來。”

    她乖乖走了過去。

    一走到他面前,他指節分明的手便替她梳順了發,臉上更是從頭到尾面帶微笑,一副開心的樣子。舒忻宇不解,就在這一刻,他的吻落了下來,她一時反應不及,微一踉蹌,卻被他寬厚的掌給制住了腰,無法動彈。

    一股難以抵擋的熱潮自兩人相合的唇畔湧上,舒忻宇發出一聲貓兒似的低吟,白皙的肌膚瞬間抹上一層粉色。她雙目迷離,心口震顫,從不曾想過,光是一個吻,便帶來如此劇烈龐大的熱量……

    此刻,她鼻間盈滿了屬於男人的氣息,感覺被這股熱意侵入腦髓,她整個人暈昏昏的,過近的距離使她感覺到蔣呈禮身上同樣驚人的熱……所以?現在?難不成……呈禮想“做”了嗎?

    “等……我……等我一下……”

    “嗯?”

    蔣呈禮不解地放開她,只見舒忻宇潮紅著臉,移開眼,很不好意思地道:“我……真的穿這種的就可以?”

    “噗!”蔣呈禮一愣,接著遏止不住地迸出笑聲。天,這個舒忻宇,未免太傻氣了點!她不懂任何誘惑或調情的手段,只能下意識地跟隨情況反應,這樣的她可愛得令他沒轍。他笑著在她頰上輕吻。“沒關系,這樣就好。”

    “呃?”舒忻宇愣了。是怎樣?今天一整天就看呈禮沖著她笑個沒完,活似吸了笑氣,她撓撓頭,想想自己真失敗。“我是不是……很沒魅力啊?”

    見她歎息,神情黯淡,蔣呈禮深幽的眸閃過一道深沉的光,這一次,他沒有笑,直接加重了攬在她腰上的力道,將她纖細柔軟的身子不留空隙地貼近自己,以行動代替回答。“你說呢?”

    “呃……”舒忻宇傻了。

    因為在如此貼合的情況下,她明確感受到呈禮的勃起正緊貼在她的腿間,如鐵一般堅實地昭告著它的存在。“你、這、我……怎麼辦?”

    後面三個字小小聲的,蔣呈禮搖搖頭。“沒關系,保持這樣就行。”

    保持這樣?保持哪樣?舒忻宇一頭霧水,被他身上溫度給染得好熱好燙,裸露的頸間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輕拂上來的吐息,令她泛起一陣輕微麻顫。

    她為此緊張得手心發汗,手足無措得讓蔣呈禮笑出聲來。舒忻宇的頭被壓在他胸前,明確感受到隱於其中的鳴動,忽然有點不甘。

    “我看你今天笑出來的次數都快比過去二十七年多了吧……”而且都在笑她,可惡!

    “真的,托你的福。”他在她發心落下一吻,喜歡她柔細的發搔著他臉頰的感覺。真奇怪,僅是這樣靜靜地抱著,他本來猛烈的欲望竟也平息下來。今天真是他笑得最多的一天,但不是嘲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開心,開心她為自己生出的種種反應。

    也許有點笨、有點傻、有點呆,但全是為了他,不是嗎?

    過了好一會兒,蔣呈禮終於放開她。“我餓了,有吃的嗎?”

    “啊?喔?有啊,冰箱裡還有剩菜……”

    “好,我要那個。”在她唇上輕吻了下,蔣呈禮捏了捏她的臉。“我先去洗澡。”

    “喔……”舒忻宇仍呆著,看他回到房間,意識一下子回籠,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一股羞恥直到這一刻才猛然湧上。“天啊——我這個白癡!”

    她蹲在地上,四肢打顫,屬於他的溫度仿佛仍熨貼在她體膚上,她口干舌燥,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潮在她體內流淌,使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你在干麼?”

    蔣呈禮從浴室出來就看她仍蹲在玄關口,他挑眉,也蹲坐下來,整個人貼近她耳畔。“哪,我、餓、了。”

    他一字一句,好輕,卻好甜,甚至刻意在她敏感耳際拂去呼息,舒忻宇連忙掩著耳朵站起來。“我……我現在去弄!”當真是落荒而逃。

    蔣呈禮笑望她不掩慌張的背影。說真的,剛才想擁抱她的欲望比他一開始預想的還要強烈,可他忍下了。

    為什麼?噯,當然是因為美食當前,豈可囫圇吞棗?他當然要先好好地培養氣氛,再將這個傻乎乎的她,給從頭到腳一根指頭都不剩地吞吃下去。

    光是想像,就足以使他興奮得像個期待聖誕禮物的孩子,而她就是那個禮物,充滿驚喜,蔣呈禮笑著,知道自己這輩子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心情。

    他看著舒忻宇在廚房忙來忙去,內心愉悅,而她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對了,你知道嗎?嚴學長要回國了。”

    “嚴學長?”

    蔣呈禮眉一挑,像是被這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名字帶回記憶,舒忻宇見他一臉迷惑,翻了個白眼。“嚴緯凡學長啦!你們不是同系的?他今天晚上打來,叫我轉告你。”

    這一提,蔣呈禮便想起來了。“他要回來了?”嚴緯凡大他一屆,不過他拍人像,嚴緯凡專拍風景,領域不同,這些年嚴緯凡加入國外的攝影隊南征北討,長年不在台灣,他也快忘了這號人物的存在了。“他怎會有你的號碼?”

    他語調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在意。記憶中,那家伙總愛調侃忻宇,逗得她面紅耳赤、不知如何是好,旁人看來像極了打情罵俏……

    “我們好歹是朋友啊!總之他很久沒回來了,找個時間跟他吃個飯吧?”

    “嗯。”

    蔣呈禮反應冷淡,她不解。“你怎麼了?”

    “如果要我喜歡上你,就別在我面前提別的男人。”

    舒忻宇傻眼,不及深思,下意識回應。“等等,我都沒跟你算那些阿裡不達的帳——”

    “你吃醋?”

    可惡!舒忻宇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明知故問。

    蔣呈禮苦笑著掩住被她打疼的地方。“不會再有那些人了。”

    “啊?”

    “不會再有了。”

    他言語篤定,帶著一種極為濃烈的在乎,舒忻宇聽著,胸口撲通撲通狂跳,在他灼熱注視下一時難以言語。“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她會吃醋、會不開心,所以他不再提,那麼他要她也不許提別人,意思是不是……他也會吃醋,也會不開心?

    蔣呈禮沒回答她,轉而問:“你下個月有沒有辦法挪出三天假?”

    “三天?你要干麼?”

    “拍一本雜志的封面,要下墾丁。”見她一臉“不會吧?!”,蔣呈禮一笑,知道她誤會了。“不是要拍你,只是要帶你一起去玩而已……如何?”

    如何啊……墾丁耶,好久沒出去玩了,舒忻宇腦中開始浮現那片艷麗的海洋,以及熱到足以將人蒸發的太陽,而蔣呈禮笑著期盼她同意的模樣,遠比那些事物還要吸引她……

    “好吧,我看看能不能排休。”

    墾丁。

    遠比台北還要高熱的艷陽在頭頂恣意閃耀,一出面包車,舒忻宇忍不住抬手遮掩,可一看見眼前蔚藍的海洋,她亮了眸,恨不得下一秒便直接奔入清涼海水的擁抱。

    她的年假還有好幾天,所以要挪出三天假並不困難,七月正值旅游旺季,墾丁到處都是人,但今天為了攝影,他們將整片海灘承借下來,於是放眼望去除了一大片海色之外並無任何閒雜人等。

    面對如此奢侈的享受,後面卻傳來不甘不願的一聲:“太陽好大喔!若是不小心曬黑了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啦!

    舒忻宇在內心嗤之以鼻。發出這聲抱怨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一次攝影工作的主角——丁艾玲。

    躲在車內的她全副武裝,有如阿拉伯人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一臉不悅地向舒忻宇道:“喂,幫我撐傘。”

    “啊?!”有沒有搞錯!

    “不用不用,我來。”

    一旁的經紀人尷尬地陪笑,可丁艾玲硬是不領情。“才不要,我就是要她來撐。你那麼矮小,要是傘不小心刺到我怎辦?反正她身高高得像男人一樣,剛剛好。”

    舒忻宇嘴角猛抽,可想一想算了,這次的墾丁之行她是來玩的,壓根兒沒付到一毛錢,幫個忙也是應該的。

    “好吧,這邊請。”她撐開傘,等丁艾玲從車上下來,雙眼卻仍向往地直盯著海洋,好希望自己等一下就身在裡面,偏偏這時候——

    “啊!”

    經紀人大喊:“小心!”

    舒忻宇剛回神,就見丁艾玲差點跌倒在地,一臉慌張地被經紀人扶著。工作人員聽聞聲音連忙上前。“發生什麼事?”

    “怎麼了?”

    蔣呈禮走了過來。見到他的瞬間,丁艾玲馬上一改先前傲氣,露出一副委屈模樣,好可憐地指著呆立一側的舒忻宇控訴。“她……她絆倒我!”

    “嗄?”舒忻宇傻眼,面對工作人員不解的目光,她急忙搖頭。“等一下!我沒有!”

    一旁的經紀人也幫著自家藝人說話。“舒小姐,如果你不願意幫Ilin撐傘也沒關系,可做出這樣的事……唉,如果Ilin受傷了怎辦?大伙兒不都白來了?”

    “這……”舒忻宇一張嘴開開合合,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可以顛倒黑白到這種程度。她看向蔣呈禮,投去求救的目光。如果是他,肯定會相信自己……

    “我想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她是我帶來的朋友,真出了事,我會負責。”他朝丁艾玲等人微微一笑,走上前扶起她。“有受傷嗎?”

    “沒有。”既然蔣呈禮已經擺明她有事,責任歸他,丁艾玲也就識相地沒計較下去。

    一旁的舒忻宇看見這一幕卻徹底傻了眼。他不相信她?

    她開口正要辯駁,卻在這時對上了他墨黑的眼,他眸中像是閃爍著什麼,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於是她也沒再說話了。

    或者,說不下去。

    一行人在沙灘上開始工作,剛剛那個怕曬怕到死的丁艾玲此時穿著一件白色細肩帶洋裝,毫不畏懼地在沙灘上或躺或站,擺著各式各樣的Pose。反倒是本來急著下水玩樂的舒忻宇卻縮在角落。

    太陽很大,海水很藍,風景正好,然而她的心情卻很糟。

    “OK,就是這樣……笑一個,很美……”

    蔣呈禮的聲音遠遠傳來,他以相機追逐著沙灘上的Model,像極一個捕捉自己戀人倩影的深情男人,而丁艾玲被他逗得心花怒放,本就美好的笑容顯得亦發艷麗,時間像是停止了,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倆……

    “喀啦”一聲,舒忻宇捏扁了手中的可樂空罐,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跟來干麼。

    在她預想中的墾丁之行應該是很快樂的,藍天、大海和沙灘相互輝映,她可以浮潛、可以沖浪,墾丁有各式各樣的水上設施,她可以一次玩個過癮,可現在,她卻只是杵在這裡,派不上用場,也失去了玩樂的心情。

    好慘。

    約莫四個多小時過去,墾丁的太陽由中午的熾熱逐漸轉化為日落前的光暈,蔣呈禮和工作人員確認拍攝出來的效果,繼而宣告:“OK,收工了。”

    大伙兒聞訊歡呼,樂不可支。這一次的行程為期三天,最主要是因丁艾玲個性難搞,為了防范意外狀況而特意安排的,現在一天就把人搞定,照片也拍好,代表接下來兩天他們可以松口氣,留在墾丁好好玩樂。至於丁艾玲,她要走就走、要留就留,誰還理她?

    “哪,可以走了。”

    舒忻宇意識到有人走來拍了下她的臉,她才眨了眨眼,回過神來。“結束了?”

    “是啊。”蔣呈禮朝她一笑,把蜷成一團的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明天開始就可以去玩了,你想去哪裡?”

    舒忻宇沒有回答。她只是默默扯開被蔣呈禮握住的手,一個人踱回車上。

    蔣呈禮一愣,正要追上,丁艾玲卻自後面攬住他。“呈禮,我明早就要回台北去了,今天我到你房間好不好?”

    “不好。”

    蔣呈禮直言拒絕,見舒忻宇回頭,淡淡往這兒瞥了一眼,便面無表情地逕自上車,他忽地有些擔心,因為這不像是平常的她會有的反應。

    假若她真的誤會他跟艾玲的關系,肯定要怒氣沖沖地指著他大罵野獸,並怨怪他怎可如此玩弄別人感情,可她沒那麼做。

    她只是看著他,以那淡得近乎扼殺了所有感情的眼神。

    莫名地,他產生了一股不安的感覺。

    這是他不曾嘗過的不安,為了一個人為他產生的反應而七上八下地擔憂,甚至緊張。

    在車上,他甩開丁艾玲,試圖與忻宇攀談,她卻從頭到尾只是“嗯”和“喔”,後來索性撐著臉閉眼裝睡。

    誰來告訴他這是怎麼了?

    他慌極了,因此等他們一到達飯店,蔣呈禮再也耐不住,Check  in之後他便上前拉過舒忻宇的手,她嚇一跳。“你——你干麼?”

    這一次,換蔣呈禮不回答。

    於是舒忻宇便在工作人員詫異的目光下被擄走,丟進電梯,到了樓層又被扯出來,接著被狠狠地推入房間——

    “砰”一聲,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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