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滾!」成筱茜冷著聲,眼淚倔強地繞著眼眶打轉。
她拉開紗門,長指比著大門方向,漲紅的小臉有著極力隱忍的憤怒,「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是請你現在馬上離開我家。」
伊籐洋介愣了下,黑眸閃過一絲情緒。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漠然走過她面前。
只是,那一閃而逝的眼眸中有著冰冷和睥睨,而這一切正好全落在成筱茜燒著大火的眸中。
「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望著男人像孤狼般桀驁不馴的背影,成筱茜委屈地咬緊了下唇。
她很努力地讓自己堅強,也很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但男人眼中的不屑和冷漠卻深深地傷了她的自尊,甚至傷害了更多她分辨不出的心緒。
她瞪著他的背影,看見男人停下腳步,卻沒看見他回頭。
「我哪裡過分?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伊籐洋介的聲音很冷,在他眼中看來,她只是因被說中了而惱羞成怒而已。
成筱茜聽了忍不住又燒起心火,「到底是什麼事實?」她悶著聲吼。
「你明知道我在屋子裡,還故意穿得那麼清涼地在陽台上裝睡,這樣的企圖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他旋身,一副冰塊表情和冰寒口吻。
成筱茜瞪著他,全身憤怒得像要著火。「我以為你已經離開,我在自己家陽台睡午覺礙著你了嗎?」她乾脆拉上陽台的玻璃窗大吼,省得成了樓下那群婆婆媽媽今晚的八卦主角。
「是你自己莫名其妙跑來對我毛手毛腳,你竟然敢說我有企圖?」成筱茜越說越氣,這根本是做賊的喊抓賊嘛!
「我在陽台整理你那些瀕臨死亡的盆栽,我不相信你踏進陽台時會看不見我。」伊籐洋介蹙眉,她的激動讓他有些困惑。
「我沒戴眼鏡,先生。」成筱茜氣憤地衝到他面前,一把抓下男人的衣領,平視著他的眸子,怒氣騰騰地瞪著他。「我近視一千五百度,要這樣的距離才能看清楚你這混蛋。」
她對著他的臉大吼,沒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連一個拳頭都不到。
「誰知道你去陽台整理盆栽,你有告訴我嗎?」成筱茜瞪著他的眸,怒火像連珠炮似地開始猛發。「你看見我到陽台,不會出個聲嗎?你躲在那裡,有企圖的人是你才對吧!」
成筱茜吼得理直氣壯,但伊籐洋介還是同樣一副冰冷表情。他望著她眸中的火,漠然的眼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味。
「也許你說得有理,但是……」伊籐洋介也沒掙扎,從頭到尾就這麼任由成筱茜抓著衣領,無所謂地任由她的馨香盈滿鼻間。
他望著她,意外地發現另一種風貌的她。
「但是什麼?」他那故意吊著的話尾讓人聽了很不爽快,成筱茜瞪著他的眸,感覺到男人鼻中的氣息噴灑在額上,卻沒意識到這代表了怎樣的親密和曖昧。
「但是……」伊籐洋介的黑眸突地亮了,那副蓄意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成筱茜很想再賞他一個拳頭。「是你要我吻你,還嚷著要我別走。」
成筱茜一愣,鬆開了手中抓緊的衣領,「不可能!你別胡說。」她搖頭,不相信自己會說出這種話。
「你還說我是王子,是失憶的異國王子。」
男人的低沉嗓音緩緩帶出她的回憶,成筱茜故作冷靜地撇開心虛的眸子,記憶正一點一滴悄悄回籠。
「我沒有說過這種話。」她否認,雖然這「失憶異國王子論」的確是她向來的調調。
「你有。」他點頭,話聲還是淡淡的,但成筱茜發誓自己聽見男人話聲中那可惡的笑意。
「就算有,那也只是夢話,根本做不得準。」她雖然退了一步,但仍是盡力說得理直氣壯,只是那雙下意識撇開的眸子已少了幾分說服力。
她那副心虛的模樣,意外地讓伊籐洋介覺得有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發現自己竟在逗她。成筱茜瞪著她,沒想到卻在那雙黑眸中看見幾不可察的笑意。
笑意軟化了那雙向來漠然冰冷的黑眸,成筱茜愣了下,思緒像是掉入那雙深沉的眸中,讓向來伶牙俐齒的她竟然一時想不出話來回應。
「我……」真是見鬼!成筱茜發現自己腦袋空白。
她望著他過近的臉龐,直到此時才意識到兩人間的距離有多近。她慌忙地退了幾步,卻被他握住了手腕。
「所以到底是誰對誰有企圖呢?」他連聲音都像藏了笑意。
她聽見男人的聲音,更感覺到男人的手心在發燙,讓她像是被燙著了般,她想甩開男人的手,卻怎麼都甩不開。
「放開我。」成筱茜莫名地紅了臉,像是有顆炸彈在兩人間爆出了詭異的紅色氛圍。
「你不是說要這麼近的距離,才能看清我這個混蛋?」伊籐洋介捉弄似地故意將成筱茜拉入懷中。
「你放開我,我不想看清楚你。」成筱茜慌亂地掙扎,誰管他混蛋不混蛋,她只覺得渾身部沾滿了男人的氣味,快要缺氧了。「你剛剛不是要離開,為什麼還捉著我?」
她敵不過男人的力氣,只好努力說話氣跑他,但他聽了只是挑了挑眉,絲毫不為所動。見他沒反應,她只好再接再厲。「你剛剛不是很有骨氣,轉頭說走就走?」
她覺得自己好熱,而且還越來越暈。她已經很努力地挑釁他了,但他還是悶不作聲,她只聽得見自己擂鼓的心跳聲。「你放開我!」她忍不住尖嚷。
「你剛剛揪著我衣領的距離更貼近,至少我的舉動已經比你溫柔多了。」他還是淡淡的口吻,但一擊就讓成筱茜差點氣絕。
她張大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她又急又羞,再加上尷尬、困窘和莫名其妙的情緒,讓她徹底歇斯底里地爆發。
「你放開我!你給我放尊重一點!」她拚了命地掙扎,像只發狂暴走的小野貓。「你憑什麼抱著我?我跟你很熟嗎?你不是剛剛才嚴正地拒絕過我,說你不愛來這一套?怎麼,全忘了嗎?」
她掙扎,她尖叫,她甚至開始咬他。
「我想,我們之間的確有些誤會。」即使被打被咬,伊籐洋介仍然是皮粗肉厚地不為所動,望著懷裡激動的小女人,他慢慢開始願意相信這一切應該是個誤會。「你別激動,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他試圖想跟她溝通,但失去理智的女人是什麼都聽不進去的。
「誤會?我們之間哪會有什麼誤會!我才不想跟你談,算我自己瞎了眼,莫名其妙地引狼入室,明明知道你來路不明,還且還每晚都跟不同的女人鬼混,我真是見鬼了才想幫你解圍!說不定你真的是什麼跑路大哥,是我自己太天真、太愚蠢!」
伊籐洋介皺眉,因為他的耳膜被吼得好疼。「你能不能冷靜理智一些?」
他的勸言讓成筱茜腦中最後一條的理智神經應聲斷裂。「誰說我不冷靜理智?我冷靜理智得很!我不止確定了你果然對我有企圖,而且這一切說不定是你欲擒故縱的爛把戲!說不定你根本是在路上混的廉價牛郎,一天是王小妹,一天是李小姐,甚至連里長伯你都不放過……」
成筱茜氣憤地大吼,餘音甚至在屋裡繞著回聲,她感覺到男人終於願意放開她,感覺到屋裡的涼風一陣陣地吹來,這才終於意識到「理智冷靜」這四個字已經距離她非常遙遠。
她望著男人鐵青的臉,即使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麼說,但一切已經太遲。她抬起倔強的眸,「你還是離開吧!我們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她啞著嗓音,甚至不敢對上那對黑眸。
成筱茜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不!也許她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事情的失控起於那些詭異的紅色氛圍,起於他眸中突然染上的笑意,起於他突來的碰觸,起於她不能接受的尷尬和曖昧。
她胡亂地想著,卻沒得到男人的回應,她抬起眸望著那張總是難以親近的俊臉,心底有種難以解釋的複雜感受。
「你還是快走好了。」她歎氣,也許這樣對大家都好。
「你說要收留我的。」伊籐洋介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讓成筱茜不知怎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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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我冒充你的男朋友,然後你會收留我。」他說得好平靜,像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是,我是說過,但是……」成筱茜發現自己有點跟不上男人跳躍般的思緒。他不是應該要生氣?他不是應該很有尊嚴地甩門離去?她明明說了那麼過分的話,為什麼他還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甚至,眸裡還帶著非常詭異的笑意……
成筱茜莫名地背脊發涼。「行不通的吧?那麼多人都看過你,現在連顏可都要調查你,我想這招是行不通的。」她很認真地就事論事,很努力地在冷靜理智。
她眸裡亮晶晶地傳遞著這個訊息,那藏不住心緒的臉龐全落在伊籐洋介的眼底。「誰說行不通?」他莫名地想笑,因為他發現自己又想捉弄她了。
伊籐洋介就這麼對著成筱茜微笑,嚇得她又當場僵在原地。
他大步走向陽台,拉開玻璃窗和紗門,探頭望著樓下,其實他們剛剛在陽台的爭吵早已惹來了一些婆婆媽媽的探聽。
「大家好。」他突然朗聲對著樓下打招呼。
三樓的小公寓距離樓下其實也沒多遠,一些婆婆媽媽紛紛抬頭,看見伊籐洋介那張帥氣的陌生臉龐,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你想幹嘛?」成筱茜慌張地扯著伊籐洋介的衣擺,躲在陽台下小聲地問。「你要報復,我是無所謂,但別搞這麼大,最多是我向你道歉。一人一次算是抵銷了。」她偷偷討饒。
但伊籐洋介的回應卻是對她露齒一笑,那笑容燦爛得幾乎照瞎了成筱茜的眼。她瞬間被秒殺,徹底石化,只聽見男人開始對著樓下朗聲宣佈。
「謝謝大家這些日子那麼照顧我的筱茜,我終於在高雄闖出一番事業,終於信守承諾地回來和她相惜相守,但筱茜氣我花了那麼久的時間,不肯原諒我,請各位大哥大姊幫我勸勸她吧!」
他慷慨激昂的演說讓成筱茜眼前的畫面開始劇烈旋轉,她石化成雕像,很想把一切當作是惡夢。
但伊籐洋介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她?他輕輕鬆鬆地提起她,讓她一同靠在陽台邊,接受樓下的指指點點。
「我都說了要跟你道歉。」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壓低的聲音不敢讓樓下聽見。
「太慢了。」男人露出一抹深情的微笑。成筱茜簡直看傻了眼,這是誰?他到底是失憶,還是人格分裂呀?「就算太慢,你有必要搞這麼大嗎?」她還是只能皎著牙。
「你說我是廉價牛郎。」他笑得一副忍耐包容的深情摸樣,但話聲裡的冰冷卻瞬間讓她從脖子麻到頭頂。
她不平地皺眉,「你也把我當作是亂七八糟的女人。」
「那是誤會。」
他笑得她頭好昏,「那我也能說一切都是誤會。」她承認自己是外貌協會的會員,拜託!不要再對她笑了,她根本完全沒有抵抗力。
伊籐洋介緩緩搖頭。「你是蓄意對我人身攻擊,不僅污蠛我的名譽,更糟蹋我的人格。」
他一字一句說得成筱茜頭皮發麻,她被逼急了,忍不住大聲吼著;「那要不然你是想怎樣?」
伊籐洋介對她微笑,也跟著放大了音量。「我想愛你、疼你、寵你,把你娶回家當老婆。」末了,還深情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你……」成筱茜說不出話來,連賞他一巴掌的力氣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聽見樓下婆婆媽媽們的抽氣聲,聽見剛下班的顏可辟哩啪啦又爆出一長串國罵,更聽見房東太太罵女兒的尖喊聲。
轟!世界像突然在成筱茜的眼前爆炸。
轟!她聽見樓下爆出一連串的慶賀聲。
「筱茜呀,你就答應他吧!」
「嘿呀,少年郎真有心,而且還很羅曼蒂克。」黃媽媽還現了句日腔英文。
「少年耶,你叫什麼名?看起來好面熟。」帥得好像哪個電影明星。
「叫我洋介,伊籐洋介。我之前因為找不到筱茜,失魂落魄地在街上徘徊了好幾天……」
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全兜在一起,讓成筱茜佩服得無話可說,卻也無奈得無話可說。
「我真的看不清你是個怎樣的男人。」她喃喃地說,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匹孤狼還是狡猾的狐狸。
伊籐洋介聽了,只是淡淡地轉頭望著她,眼眸亮得像夜星,也黑得像深沉大海。「這很正常,因為連我也看不清我自己,我其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他講得稀鬆平常,但不知為什麼,成筱茜卻隱得好沉重。
「我們得好好談談。」她說。
折騰了一下午,成筱茜和伊籐洋介終於屏除成見地在餐桌旁坐下,打算好好地談談。
「我不是你們說的那個犯案的跑路大哥。」
伊籐洋介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讓成筱茜有些失神,她專心地聽著,也專心地望著他神秘、帥氣,甚至帶點頹廢神采的臉龐。
「我更不是什麼廉價的牛郎。」
成筱茜別開眸子,她知道這句是自己說得過分了。
「不過也許你說得對,也許在我失憶之前,我的確是從事著那樣的工作;要不然我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我總是碰到一堆爛人,明著是說要幫我,暗著卻是希望我以另類的服務回報他們……」
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卻莫名地讓成筱茜聽得有絲心疼。「你是指李小姐和里長伯他們?」其實她是想道歉的,但簡單的「對不起」二個字卻說不出口。
伊籐洋介也沒否認,他點點頭,繼續說:「昨晚你們的里長伯發現我一個人呆坐在暗巷裡,我知道他想做什麼,要不是你開口解圍,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流浪到哪去。」
「我……」成筱茜吶吶地說不出話,因為男人的那雙黑眸又讓她像觸電似的,腦中一片空白。
「我很謝謝你。」他的嗓音低低的,像鼓聲般震盪在成筱茜的心底。
「我……」她找不出話回應,不能自己地酡紅了臉頰。「所以你到底是日本人還是台灣人?」她啞著聲轉開話題。
「不知道。我沒有身份證件,沒有親人,沒有回憶,唯一記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聽起來真詭異,成筱茜皺眉,「所以你從醫院逃出來,然後一路流浪?那你會說日語嗎?你的中文怎麼會這麼流利?」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說日文,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說的就叫作中文。你們說什麼,我就跟你們說什麼。」
「嗯!」成筱茜點頭,完全可以理解。「那你會做些什麼?雖然記憶不見了,但生活技能總該不會忘吧?」如果她哪天失去記憶,她相信她的雙手應該還是可以在鍵盤上敲出一篇篇灑狗血的故事。
伊籐洋介沉吟了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很喜歡植物,這些日子我喜歡待在公園。」
「是呀!你葚至還知道我那三盆盆栽的名字。」成筱茜想起早上的插曲。她側著頭想了會兒。「那我們就從這方向開始著手吧!也許你是個個性害羞溫柔的小園丁,也許你是個揚名國際的植物學家,不管如何,我們總是有個方向。」
伊籐洋介望著她,「你願意幫我?」他以為她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要不然能怎麼辦?」成筱茜聳肩,「經過你那一番愛的告白,我還能任意地把你丟在大街上嗎?」
她笑了,淺淺笑花在唇邊綻放著,雖然談不上有多麼美艷,卻莫名地吸引了伊籐洋介的眸光。他盯著她看,她知道,立刻紅了臉,覺得週遭又開始飄起紅色泡泡。
「我先把話說清楚,雖然我讓你住下,可是你不准亂來。下午的事情全是意外和誤會,我們都把它忘了吧!」
伊籐洋介盯著她,視線在她身上繞了又繞。下午的記憶很鮮明地在腦海重播,慾望也很輕易地跟著甦醒。他皺著眉,即使真的很難忘記,也只能妥協地點頭。
「我知道了。」如果這樣能讓兩人和平共處的話。
「很好。」很高興兩人有了共識,成筱茜伸伸懶腰,她該回房去趕稿了。「我得去工作,你一個人在客廳自便吧!」
她起身走向房間,手才剛握上房門門把,男人的聲音就在背後響起。「我還是覺得你不戴眼鏡很美。」
成筱茜心底一震,忍不住漾起燦笑回眸。「我也覺得你笑起來很帥。」她悄聲地說,覺得心跳如鼓。即使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心頭那震盪的異樣感受仍盤踞在思緒之中,久久無法平靜。
嗒…嗒…嗒……
長指在鍵盤上敲下了幾個鍵,成筱茜看見自己敲出了心底的問句——
這,就是心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