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認為誰才是超屌團的領導者?」我問。
「你沒看出來嗎?」
「嗯……」我思考了一會兒,「你是說魏旭飛?」
「不然還有誰?你覺得他們當中除了魏旭飛之外還有誰比他更有領導氣息?」蘇菲亞自信的說著。
「所以,你今天故意幫腔說要帶他們去嘉義機車慢慢騎一日游就是要去誘惑魏旭飛?」
「還不到誘惑的程度,今天會選擇當他們的導遊,其實有兩個目的。第一,要確定魏旭飛在他們當中說話的地位。第二,要混入他們的團體,讓他們以為我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
「可見你成功了。」我笑著說。
「那倒未必,這必須看他們明天開始排演的時候,是不是把我當自己人?如果是的話,那才算是成功。」
「所以你是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羅?」
「這都還不是因為你。」說完,她就躺到我身上。
對了,我忘了說。我們談這些話的時間是在當天晚上,地點在蘇菲亞的床上。但我是坐著的,她是躺著的。我的衣服褲子都還完整地穿在身上,她已經換上有些透明的輕棉紗衣。
為什麼會突然轉換場景到她家來了呢?因為這是電影小說,所以要有電影換場剪接的感覺。
你們有感覺嗎?有吧。有換場換得很漂亮的感覺吧。
「那……」我有些疑問地。
「怎麼?」蘇菲亞問。
「會不會其實魏旭飛只是比較外向多話而已,他們當中其實有另一個更冷靜睿智的人?」我左手比「七」字型放在下巴左右來回移動著。
「拜託,導演,你太入戲了。」
「啊?」
「我跟他們算盡心機,可不是要你也跟他們算心機啊。更何況你剛剛所說的什麼另有一個更冷靜睿智的領導者?你分明就是電影電視看太多。」
「你的意思是,不會有另一個隱藏入物嗎?」
「還隱藏入物咧?你以為在打電動喔?還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咧。」她突然用起男生的口吻說著。
「哎呀!你也知道這個?」我好生驚訝!
「我可是絕頂聰明的蘇菲亞啊!」她說。
沒錯。她確實是絕頂聰明的蘇菲亞。
隔天的排演,出現了魏旭飛跟蘇菲亞說了算的情況。只要魏旭飛說聲肚子餓了,超屌團就喊著想放飯了。只要是蘇菲亞說腳有點酸了,超屌團就說想休息十分鐘了。總之除了我之外,他們只把魏旭飛跟蘇菲亞的話聽進去。很明顯的在一旁的昆曲社對他們來說像是隱形了,變空氣了,不存在了似的。
而另一個重點是,魏旭飛似乎已經中了蘇菲亞的美人計,連續兩餐都刻意的坐在蘇菲亞旁邊,而且盡其之能的獻慇勤裝溫柔。(銬!看了就有醋!)
這天的排演時間是早上九點到晚上六點。感覺像是整個戲班都打卡上班一樣。第一次有大家都在為舞台劇努力的感覺,心裡非常的踏實。今天唯一接到的小抱怨是來自昆曲社的侯社長,他說超屌團昨天自己不來排練,今天就佔用了舞台的排演時間,讓幾個昆曲社的演員在台下空等幾個小時沒有舞台用,他為此表達抗儀。
這時大炮立刻安排了他們在舞台後方,也就是大型帷幕後面的那一塊讓他們練習。我則是拿著劇本兩邊觀看。一面看著超屌團神速的排演進度,一面擔心昆曲社那些難以拿捏的情緒和京曲唱板。
扮演莊周的「徒有帥氣面貌,卻沒有任何演技的英俊小生亦維」此時正在排練莊周自我介紹的那一段。
「卑人姓莊名周字子休,宋國蒙邑人也。只因拒受楚國之聘,無意仕途,故而隱居山林,一心求道,轉眼不覺已過數載。娶妻田氏,獨守家園,未知近日景況如何?雖說悟道參理,心下尚且掛念,看今日天色晴和,不免返家探望一番便了………」他一邊用京戲式的說調一個字一個字的念,一邊在熟悉我要他走到位的每一個位置。
「呃……我說那個………徒有帥氣面貌,卻沒有任何演技的英俊小生亦維啊,我要跟你說………」我說。
「啊……導演……我……我的名字沒那麼長…」亦維說。
「啊!抱歉抱歉,我是說亦維啊,你可以直接以侯社長教你的方式念出那些自白,但你不要念著念著忘了位置在哪啊。」
「我記得啊。」他說。
「你哪裡記得?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所站的地方,是我要你走到的地方嗎?」
「不是嗎?念到「心下尚且掛念」的時候不是在這個點嗎?」他繼續跟我爭辯。
「是啊!但是我問你,你剛剛念到哪?」我開始壓制著情緒。
「我剛剛是念到「心下尚且掛念」啊。」
「但我剛剛聽到的是「不免返家探望一番」耶。」我不耐煩的說。
他的表情非常的懷疑,眼神跟眉頭都在問我「真的嗎?你不會唬我吧!」然後他轉頭看侯社長,侯社長跟他點點頭。他又轉頭看向大炮和小管,大炮跟小管也跟他點點頭。他又轉頭來看我,我堅定卻無力的跟他點點頭。
「導演,我有一個問題。」他這時收起懷疑的眼神說。
「你說……」我扁了眼睛。
「如果我真的走到那個位置的話,那正式上台的時候,我就會走到他們那邊去了。」他指著超屌團,「不是說舞台分成兩部份嗎?」他說。
「我就是要你走到那個位置,你不要管他們在哪裡嘛。」我已經受不了他的資質駑頓。
「可是,我走到那邊之前,我的自白還沒念完啊。」
「那是你沒有走完另一邊的那些位置啊。」
「我沒有走嗎?我有走吧!」
我的天,我再也受不了他的固執。「侯社長!」我大聲叫。
「有!」侯社長回應。
「你跟我出來。」我說完就走出廳內,侯社長跟在我後面。
「來,告訴我,你還有其他人選。」我深呼吸說道。
「……」他沒說話,眼睛裡有著害怕跟無辜。
「請你告訴我,你社團裡還有別人。」我再一次深呼吸說道。
「……」他還是沒說話,眼睛裡有了更多的害怕跟無辜。
「我求求告訴我,你的昆曲社一定有比他稍微聰明一些些……真的!我要求不多,一些些就好了,我求你給我另一個人來演莊周……」換我快哭了。
「……」他依然給了我一樣的反應。這下完了!我心裡暗叫著。
「那你呢?你可以演莊周嗎?」
「導演……我沒辦法啊……」
「為什麼?你來演莊周,什麼都解決了。」
「那……那就沒人演李同了。李同的台詞可是比莊周要多啊。」
「那叫小A小B小C把李同的台詞改掉,甚至不要這角色也行。」我說。
「導演,現在距離公演只剩9天,你現在改劇本………會不會太……」
「那……那你至少想辦法把亦維給我換掉!」
「沒人可以換的。亦維是最好的人選,他只是比較固執而已,其實他把台詞都背得很好。」侯社長說。
「那怎麼辦?他連走到我要的位置都不會。」
「導演可以跟亦維繼續溝通看看,他只是比較固執跟遲鈍而已。」
「我都快受不了了。」
「不然,我有一個人選,但我想導演應該……不會接受他!」
「誰?」我問!
「噗!」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
「他說算命的跟他講,李白似乎是他的前前前前前前前世,所以他可以明白李白當時的心情。就連史上第一詩仙李白都會為女人付出生命,那男人被命為色鬼就是一種恭維。」
其實我再也聽不下去了。這傢伙簡直有病到了極點。當下我打消了叫色鬼來演莊周的念頭。但亦維的表現仍然讓我頭痛。那天晚上我在家裡就非常心神不寧,安安看我煩惱已經淹沒了頭頂,走到我身後替我按摩了幾下。
「怎麼了?看你的眉頭深鎖從回來到現在都沒有打開過。」她說。
「唉……」
「要不要說來聽聽?」
「也沒什麼,為了舞台劇的事,我真的是煩到不行。現在演莊周的人是個白癡,我考慮要換角的對象卻像個災難。在白癡與災難之間,我真不知道怎麼選擇。」我煩躁地抓著頭髮。
「先想想你最後需要的是什麼結果,再來做這個決定啊。」
「我想要的結果當然是舞台劇成功啊。」我轉頭看著安安。
「那就對了呀!選擇哪一個能讓舞台劇成功,你就選擇哪一個啊。」
「你是說,選災難嗎?」
「我不知道你所謂的災難是誰,不過,如果他會讓舞台劇成功,這災難也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撐過去了不是嗎?」
安安說的話又讓我開始有了叫色鬼來演莊周的勇氣。她說的沒錯,就算災難再恐怖,也只是最後八天的時間而已,咬著牙就撐過去了。
我帶著比較輕鬆一些的心情去洗澡,洗完出來之後安安已經睡著了。我一邊擦著頭髮一邊連上MSN,大炮立刻丟了一訊息給我。
我是大炮:子東,為什麼你電話不開機?
導演不是人當的:我電話沒電了,怎樣?
我是大炮:剛剛發生了一件事情。
導演不是人當的:什麼事?
我是大炮:你還記得劉聖億吧?
導演不是人當的:記得,就是超屌團裡那個帶女朋友來的。
我是大炮:剛剛他跟亦維發生的衝突。他狠狠得把亦維打得半死。
導演不是人當的:為什麼?
我是大炮:因為你今天跟侯社長在外面談話的時候,他一直在笑亦維不會演戲就算了,連導演的話也不會聽。兩個人當時就已經快翻臉了,還好當時是魏旭飛跟蘇菲亞阻止了下來。
導演不是人當的:那剛剛為什麼又打人了?
我是大炮:因為亦維越想越不爽,竟然想出了一個報復的方法。
導演不是人當的:什麼方法?
我是大炮:他竟然約劉聖億的女朋友黃尹潔晚上九點時在湖邊碰面散步。
導演不是人當的:………
我是大炮:最扯的是,黃尹潔竟然答應了!
導演不是人當的:………
我是大炮:後來終於搞明白了,原來黃尹潔早就跟劉聖億同床異夢了。
導演不是人當的:………
我是大炮:黃尹潔在劉聖億面前大聲的說要跟亦維在一起,引發劉聖億的殺機!
導演不是人當的:那,現在亦維有怎麼樣嗎?
我是大炮:已經從醫院回來了,頭上縫了七針。身上瘀血黑青那些就不用說了。
導演不是人當的:那……莊周怎麼辦?
我是大炮:肯定要換人了。
導演不是人當的:………
沒想到……當我還在猶豫無法抉擇的時候,老天爺已經替我做出了決定。
我趕到致遠樓的時候,大炮跟小管也正好趕來,那時超屌團的人都在安慰劉聖億,但我可以瞭解他的心情,他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他一心只想致亦維於死地。劉聖億甚至氣到想喝寧靜湖的湖水自殺,還好是蘇菲亞告訴他那死狀可能會比喝鹽酸自殺更恐怖而作罷。想也知道他是沒辦法演下去了,他這天晚上行李收一收就回藝術大學去了。臨走前還對黃尹潔烙下狠話說:
「我就不信那傢伙會比我更持久!!」
當然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所謂的持久其實指的是戀愛的時間長度,但因為他的用詞遣字失當,使得大家臉上同時出現三條線。(大炮臉比較大,所以有五條。)
這下完了,距離公演只剩八天,卻有兩個角色跟戲班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