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片光碟,左晏晏心底百味雜陳。
很好,接下來很快就能一刀兩斷。
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往後兩不相欠,各過各的生活。
「你的臉色真難看。」古登站在吧檯內,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什麼事。
「大概是身體不禁熬夜了吧?」趴在吧檯上,她一臉疲倦。
「當然,也不想想你幾歲了,還把自己當成十八九歲那樣操嗎?要養生、養生!最近我開發新的菜色,簡餐想走養生的路線,你要不要給我點意見?」
「下次吧,最近沒什麼心情。」
「是不是生病啦,你看起來懶懶散散的。」
「先走了。」揮揮手,左晏晏無精打采的離開店門口。
古登說不出她哪裡不對勁,就像朵枯萎的花朵。
他還在想她低潮的原因,卻見到吧檯那片應該拿走的光碟,和她的家門鑰匙。
「哇靠,那女人是不是鬼遮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到魂不守舍的地步。」
他趕忙追出去,卻見到前方將近五十公尺的距離,一輛黑色休旅車緩緩靠近左晏晏,隨即跳下兩個男人把她架上車。
「晏晏!」古登吃驚,見到她居然被人當街擄走。
他想也不想直奔而去,似乎驚動了車內的人,隨即加速揚長而去。
古登瞇起眼,記下車牌號碼,立刻回店內打電話報警。
在他拿起手機時,適巧裘天司剛與海寧碰完面,打算買兩杯咖啡回去。
「嗨,一杯黑咖啡、一杯榛果。」
古登一手做出暫停的動作,忙著與連線的警局報警。
「警察局嗎?我要報警,有人當街被擄走,一輛黑色休旅車,車號是AK-9854,他們擄走一名女性,二十六歲,姓左……」
裘天司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搶過手機切斷,皺起眉頭問他:「你說誰被擄走?」
「晏晏!」
「她怎麼會被人擄走?」裘天司很詫異。
古登搶回手機,都這時候他居然來搗亂,腦筋是不是有問題?
「你不該打斷我的電話!」
「什麼時候被擄走的?」
「剛才!」古登難得激動,「你到底讓不讓我報警?」
「她怎麼會出門?」
「因為我要她來拿你那片該死的光碟!」古登扔給他,顯得非常焦躁。
裘天司沉默一會兒,才又開口。「先別報警,這件事交給我處理。」
「你是誰?憑什麼說著大話,晏晏要是有個萬一,誰負責?」
「你說你打電話給晏晏要她來拿光碟,用手機還是店內電話?」
「店內電話。」
「最近有沒有比較奇怪的客人?」他邊說道,邊拿起店內的電話仔細端詳。
「你什麼意思?」他哪裡管得著進門的客人奇不奇怪?但仔細一想,真有那麼一回事。
「聽你這麼一說,最近非假日的時候,多了幾個生面孔。」
「怎樣的打扮?」
「大多是黑西裝,幾個黃種人,但不像是台灣的口音,兩張西方面孔,中文說得很流利,在這裡坐了幾天。」
裘天司邊聽邊拆了他的電話,讓古登臉面一抽,模樣不是挺好的。
他拆解東西的模樣俐落得像是很常做出這種事。
「有人潛入這間店,電話被監聽了。」他捏著那塊從話筒裡拆下來的小小黑色晶片。
「大概是這幾天被盯上的。」
「誰被盯上?我還是晏晏?」古登不懂,誰要盯他們這種普通小老百姓,居然還用上這樣的東西,以為在拍電影啊?
「應該是我的緣故。」裘天司修長的指尖敲著桌上那張光碟。「今天真的是闖禍了。」
可能是他在這裡走動,剛好被對方給逮到了。
「他們帶走晏晏!」
「我知道。」他的態度沒有任何的改變,就連那雙好看的眼,也沉靜如鏡。
古登莫名的感到生氣。「難道你不緊張?晏晏可能有生命危險。」
「她會平安回來的,我保證。」
「如果她有個萬一,我不會饒過你!」
「我自己也不會原諒我自己。」他淡淡地笑,一臉波瀾不驚。
無論發生天大的事,裘天司總是一派自在。
每天遊走在危險之中,漸漸也讓他成為一個麻木不仁的人。
即便聽到她落入對方的手中,他還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裘天司,你到底也是無情無義的人……他如此對自己說。
只是,繃在他心底的弦,被放肆地拉得很緊,緊得像隨時都會斷裂似的,可是他還是忍了下來。
時間,真是折磨人的最佳魔藥!
蜷曲在船艙底,左晏晏只感到絕望和陰冷。
她有時候真的很討厭自己霉到不行的運氣,明明已經背到都要讓人受不了的程度,居然還得被老天繼續捉弄下去。
如今,她猶如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冷水,渾身冷颼颼地牙直打顫。
她分不清楚究竟是害怕,還是寒冷的緣故?全身抖個不停。
該死的霉運、該死的裘天司,還有該死的自己!
雙手被反綁後,全身被剝得只剩內衣,褪了一半的牛仔褲,左晏晏以為自己要被強暴,拼了命的抵抗,結果換來一身傷。
滿身都是瘀青,臉也腫了一半,整體來說非常的慘,不過她不清楚自己的慘況,只感到渾身疼痛。
以為習武可以防身,結果對方亮出槍來,她嚇得根本不敢抵抗,狼狽的被架上車,蒙上眼睛被丟在這裡。
海浪一波波拍打著船身,她只曉得這裡是停泊的港口。
其餘的,就不清楚了。
如果真死在這裡,恐怕沒人會替她收屍吧?
才這樣想時,船艙被打開,幾個男人走進來。
她抬眼,忍著懼怕,怕自己又遭受到什麼恐怖的事。
有人一把扯住她的發,將她整個人拖起來。
「抓你不知道值不值?裘天司那個冷血的傢伙居然還是不肯把東西賣給我。」
左晏晏苦笑,「早就說過,我不是他的誰。」
而他也說,裘天司是個冷血的傢伙,怎麼肯理她的死活?
「那男人在道上是有名的無情,終於在今天見識到了。小妞,你的運氣真不好,怎麼會看上那種男人?」
男人猥瑣地笑,在她身上摸了幾把。
「別碰我!」噁心的感覺油然升起,左晏晏真想吐他幾口唾沫。
好髒!就連被拿男人摸過的地方,她都覺得骯髒到極點。
為什麼裘天司要讓她遭受到這種危險?她又不是他的誰,而他也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為何偏偏就是賴定她?
「小妞,你以為落入虎口裡的羊,還能逃走嗎?」男人摟著她的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是有點乾巴巴的,但給我底下弟兄們找點樂子打發時間,也是足夠了。」
齷齪到極點的話語,讓左晏晏更加害怕,卻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火大的朝男人吐了一口唾沫。「骯髒!你們這群人,就是會仗勢欺人!」
「賤女人!你不怕死嗎?」他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將人打倒在地。
熱辣辣的火熱感燒在臉頰上,左晏晏只感到頭暈目眩。
為什麼裘天司不來?為什麼不把對方想要的東西賣給他們?她若真的死了,他當真不痛不癢嗎?
她瞎了眼,居然會覺得那個男人溫柔,進而喜歡上他,那男人不折不扣是個無情無義的惡男!
男人彎身再度抓起她,還想揚掌給她教訓時,船身突然激烈震盪,所有人都因此而站不穩腳步,在船艙內跌得四腳朝天。
左晏晏自然逃不過,甚至一頭撞上船板,極度暈眩。
熱呼呼的血從後腦杓流了出來,趴倒在地連痛聲都喊不出。
耳邊傳來許許多多的嘈雜聲,還有很多她無法分辨的聲響,可能是槍聲吧?她不太確定,只感到呼吸漸漸微弱。
真要是死了,除了爸媽和姐姐難受之外,世界上再也沒用人會為她掉一滴淚了。
因為她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啊!
死了也好,反正再也不必見到裘天司那張臉,多好!
只是左晏晏怎樣也想不到,之前自己擔心他的處境,結果她居然比他還早死,真是諷刺!
她不過是個普通女人,卻無端捲入這場紛爭裡,連對方要什麼都不清楚,白白做了替死鬼。
真的說起來,她應該要恨裘天司才對,那可惡的傢伙把她平靜的生活,粉碎得一點都不剩了。
但是,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她很慶幸自己曾救過他一命。
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左晏晏放棄了心底那個想望,她不會再看見他了。
「晏晏,醒一醒。」
輕輕的話聲,像羽毛般飄散在她耳際。
她在做夢吧?一點是夢啊!
裘天司脫下襯衫罩在她身上,臉上沒用半點表情。「晏晏,說話。」
渙散的眼神終於找回一點焦距,當她再度見到他時,淚水開始潰堤。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裘天司輕手輕腳的抱起她,渾身赤裸受傷的她。
左晏晏虛弱的窩在他懷裡,被他抱出狹窄的船艙,一路上槍聲大作,甚至還能聞到燒焦的氣味。
「阿司,左晏晏沒事吧?」海寧一身勁裝,手上持槍掩護著他們倆。
「情況很糟。」她到底受到怎樣的折磨,裘天司實在不敢想。
尤其是見到她幾乎赤裸,身上只著貼身衣物時,裘天司簡直快要氣炸了。
「把人先救出去再說,其他暫時先別考慮。」
「天昊已經在外頭等了。」海寧看著他懷裡的左晏晏,狼狽的模樣連她自己都覺得不捨。
兩人一路從船底來到甲板外,算是殺出一條血路。
船被裘天昊炸了個洞,很快就會沉沒,許多人早在一開始不是棄船而逃,便是死在海寧的槍口之下。
船尾熊熊大火燒起來,附近的船員看停泊的船無端著火,莫不扯著嗓救援,就怕風向助長火勢,波及旁邊無辜的船隻。
岸邊喇叭聲響起,裘天昊忙著接應他們。
「你先去,我殿後!」海寧讓裘天司抱著左晏晏先跳上甲板,逃到隔壁停泊的船隻。
「你快跟上來。」
火燒得很猛,遠處傳來消防車的聲響,尖銳的鈴聲由遠而近,人聲嘈雜。
兩人一路躲避人群,順利的翻上車。
「坐好了!」不待他們甩上門,裘天昊油門踩到底,一路加速離開現場。
抱著虛弱的左晏晏,裘天司難得皺起眉頭。
「忍著點,我會帶你到平安的地方。」
左晏晏醒來時,覺得渾身痛到沒辦法施力。
「醒了嗎?」
她虛弱地應了一聲,光線驀地有些刺眼,仔細一瞧,原來是那張美麗的臉孔。
「我在哪裡?」
「安全的地方,等我一下,我請人來。」
海寧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走出去,隨後一個陌生男人和裘天昊跟了進來。
「小妞,睡飽啦。」裘天昊嘻嘻哈哈地笑,完全不顧她臉色有多鐵青。
她痛得根本沒辦法與人說笑,渾身像是被人拆掉又重組,重點是頭痛得要命!
「你的肋骨末三節的地方有裂痕,短期內不要做激烈的動作,後腦縫了五針,其他大多是皮肉痛而已。」男人檢查她的傷口,機械式的說明,完全沒有感情。
「我在醫院?」一室粉白,白得沒有生氣。
「不是,這是天昊的家,你人在台北。」
「為什麼我得在這裡?」
「在阿司沒有解決完他的事之前,你都必須在這邊靜養。」
「我想回去。」她突然不見,亞德一定會很著急。
「小妞,你要聽話啊!阿司很快就會回國了。」
「他離開台灣?」
「處理一點點小事,沒幾天就會回來。」裘天昊繼續說道:「對了,你有個姓戚的朋友打了二十幾通電話,你要不要回一下?」
海寧掏出她是手機,怕她手機沒電先關機。「別和他老實說,不相關的人,就別節外生枝了。」
「我知道。」
海寧替她開機,然後撥了號碼過去。
手機一接通,對方立刻辟里啪啦的罵出聲,讓左晏晏覺得沒面子,卻又無可奈何。
「我沒事,只是暫時離開家……記得嗎,我說學妹來找我,她邀我北上做客。聲音虛弱?嗯,應該是坐車太累了。亞德,過些天我再回電話給你好嗎?放心,我很好!」
話端彼岸的人抱持著懷疑的心,不過礙於工作的緣故,也無法深究下去了。
左晏晏得以僥倖逃過一劫。
剛才進門的陌生男人,在她通話的時候離開了。
裘天昊看著她瘀青的臉蛋,「小妞,好好休息,這裡非常安全。」
「別叫我小妞,我有名字。」左晏晏有氣無力的說。
「晏晏,左晏晏。」海寧真是受不了他沒規矩的模樣。「人家已經在抗議了。」
「晏晏……聽起來沒小妞可愛。」他自顧自個兒的說。「還是叫你小妞好了。」
左晏晏根本沒力氣跟他爭,這男人自我隨性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
「晚點我端稀飯進來,你再躺一下。」說完,裘天昊走出去了。
「他們有對你做什麼嗎?」雖然這樣問很不妥,但海寧之前見阿司抱著赤裸的她,心底都涼了。
「他們沒有強暴我,如果再晚一點的話,就有可能。」
「對不起。」同樣是女人,海寧可以瞭解那有多麼恐懼。
「沒人認對不起我,是我自己笨。」要是被亞德知道,他也一定會臭罵她一頓。
「我總是這麼的笨。」
如今自食惡果,全是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你,阿司說不定會死掉,真的很謝謝你。」
「這幾年,你們都在找他嗎?」
「是的。」
「怎麼找到的?」
「在網絡上,起先以為有人假冒他駭進企業系統裡,但無論是躲避方式還是技巧,都與他很像,所以就一路追查到底了。」
「可以和我說他到底要處理怎樣的事嗎?」從網絡追查到一個人這種事,左晏晏完全不懂,索性便問第二個問題了。
「他到你們那邊,是為一套程式,那套程式可以加強他手邊正在寫的軟體,好像有點深奧,總之大致是這樣。」
「但關我什麼事?」
「對方是被阿司拒絕的買家,他們以為你跟他……唉,你曉得的。」
左晏晏苦笑,又來了。「我什麼都不是。」
「看樣子,他們真的把阿司給惹毛了,我從來沒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看到時,他臉上還是天字一號的表情。」
那種溫柔如水的模樣,左晏晏覺得好殘酷,彷彿她死了,他都不會為此難過或慌亂。
「對在乎的人,他永遠是那種笑臉。」
「你和他在一起過嗎?」
海寧搖搖頭,說著善意的謊言。「從來都沒有,我們曾經是工作夥伴而已。」
左晏晏頓時明白了些什麼,她的話聽在海寧耳裡,大概也是一樣吧?
越是否認,就越是有所牽扯。
人總是這樣,對於在乎過頭的事,很多時候都不願承認,以鴕鳥的心態逃避現實。
「反正,我也沒有資格干涉。」
這句話,左晏晏說給海寧聽的同時,也一併對自己說道。
因為這樣催眠自己,她心底會好過一點。
「對他而言,我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