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從實招來,你難得有男客人。」古登瞇起眼,一臉不肯饒過她的模樣。
左晏晏站在櫃檯前,略顯侷促不安。
中午之前的咖啡店內,客人三三兩兩。「沒有啊!你多想了。」
「這杯是你的榛果拿鐵,那個是戚亞德的摩卡咖啡,第三杯黑咖啡是誰的?」而且還不拿糖包,純得要命。
也不是沒女性客人點黑咖啡,只是在他店內機率比較少。古登純粹用經驗值論斷,沒有百分之百,但結果不差遠矣。
瞧她一臉被說中的表情,讓古登拍胸脯保證自己的假設沒錯。
「就……朋友而已。」左晏晏趕緊丟了錢,拿了咖啡轉身就跑。
「噗。」古登掩嘴偷笑,那女人反應永遠都是那麼好笑。「你沒喜歡他嗎?」
說不定心裡是喜歡對方呢!
瞧她被問到時,那雙眼瞪得比銅鈴還要大,擺明心有所屬,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啊!
「我才沒……」
碰地一聲,有人迎面撞上打開到一半的店門。
「好痛!」左晏晏痛得喊出聲,對方也嚇得不知所措。
「喂,有沒有事啊?」古登從櫃檯探出頭。
捂著額頭,左晏晏不敢轉過去。
「沒事沒事!」好丟臉!
古登忍著笑道:「我是在問我的門有沒有事,撞壞你要賠。」
左晏晏生氣的轉頭瞪眼,「它也沒事!」她比一扇門還不值錢?
哼了一聲,她悶著頭不好意思的像旋風般刮出門了。
店內一陣爆笑,終於忍俊不禁。
任何情緒都藏不住的人,最有趣了。
左晏晏紅著臉進門,滿腦子都在氣古登的亂猜測,鬧她真有這麼好玩嗎?實在是太過分了。
沒見到左晏晏氣紅的臉,裘天司在電腦桌前飛快的敲著鍵盤。
她見狀,訝異的跑到他身邊,果真見到他順利進去自己的桌面。「我的電腦有設密碼,你怎麼進去的?」
「這不難,彫蟲小技而已。」裘天司按下Enter鍵,螢幕立刻跳入黑色畫面中,很多左晏晏看不懂的數據正在跑。
「喂,你對我的電腦做了什麼?」
裘天司拿起她買來的黑咖啡,「你電腦裡一堆病毒,你都沒按時掃毒?」
「有……有啊!」
「掃毒軟件都過期了,也沒有定期更新,形同虛設。」裘天司喝著熱咖啡,悠哉地站起身來。
「你怎麼破解我的密碼?」
「這不難,但對你而言應該很難。」
瞧她一臉天然呆的樣子,裘天司不意外她不懂電腦,光是掃毒保護電腦這項基本工夫都做不到,哪還能對她有所期待。
「咦,你撞到什麼了?怎麼額頭……噗!你撞上門框了嗎,怎麼臉上一條紅紅的?」
「沒、沒沒有啦!」好丟臉,一想起古登的嘻笑,讓左晏晏更感到心慌。
裘天司冷不防地轉身,撥開她的瀏海,瞇起眼來看著她臉上的傷。
突然其來的靠近,讓左晏晏不免心底突跳幾下,兩頰燒紅。
「好像有點腫起來,拿藥揉一揉就好了。」話說完,他一屁股坐到沙發裡。
左晏晏按著心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衝出心臟一樣。
裘天司仍舊喝著黑咖啡,並沒有看見她古怪的表情。
「戚醫生跟你是什麼關係,你好像真的很怕他。」見他像遇瘟神似的。
「我們從國小三年級一路認識到高中,就算沒有同班,也是同校。」
左晏晏!快點回神過來,那傢伙只是長得稍微有些姿色,不要被迷惑了!她冷靜地對自己心理喊話,抹去剛才在心底亂竄的悸動。
「真是深厚的緣分啊!」普通人很難有像他們這樣的際遇,多少人因為分離的關係而各奔東西。
「那是孽緣。」左晏晏悶悶地說。
「快中午了,等等他不是要來吃飯?」指著牆上的鐘,裘天司好心提醒。
左晏晏苦著一張臉,「我的工作還沒做完啊。」
戚亞德一旦回來,他的三餐就由她負責,還專門指定功夫菜,她光是做準備就有罪受了。
他舉高咖啡外帶杯,「無功不受祿,你的工作交給我。」
「喂,你別小看翻譯這門行業喔!」他以為隨便應付就可以嗎?那可是她餬口的工作,絕不容許他用如此輕鬆的態度面對。
裘天司把剛才他抓出幾個小錯的稿子畫圈做記號扔給她。
「你有幾個語法使用有問題,這幾年新興的詞語多出很多。」他之前在日本待了一陣子,所以對於這類流行的詞語相當瞭解。
他標得相當仔細,甚至還把幾個類似用法註明在稿子旁邊。
「你在日本待過?」左晏晏對他的來歷感到好奇,語文能力好,電腦看似也很厲害,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因為工作的緣故,有待過一陣子。」他又是到電腦桌前,看程式跑得差不多,如他所想,這女人的電腦裡病毒一大堆。
他得將這台電腦處理過,才能夠安心的使用。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裘天司沒想到她會問這問題,只能淺笑不語,一派神秘。
「電腦工程師?」以他破解自己的密碼來看,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這個職業挺正常的,不如將錯就錯,應該不會太勉強……裘天司逕自思量。
「但你的外語能力又很好……」她的欲言又止,讓裘天司多看她兩眼。
「該不會是公司外派的電腦工程師吧?」說完,她一臉覺得自己一定不會猜錯的得意模樣。
老天!有誰能比他眼前遇到的這個還天兵?裘天司真覺得詐騙集團如果碰上她,不騙她個兩句,一定深感有違職業道德的。
裘天司大抵明白戚亞德為何老是擔心她的模樣,因為她外表看似聰明,實際卻是相當迷糊。
「是啊,沒想到那麼輕易就被拆穿。」老實說,欺騙她反而讓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她毫不懷疑的模樣,無疑是增添裘天司的罪惡感。
他身上帶著傷,難道她從不猜疑?
對於活在被過於保護的左晏晏,裘天司由衷希望自己的出現,不會終結她的美好生活。
他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對於她的未來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如同過眼雲煙那般。
所謂的平行線,大抵就是如此吧。
那張燦爛的笑臉,沒有被憂愁掩蓋,有的只是對於生命熱烈的喜悅。
她給他的感覺很不同,彷彿如沐春風,沒有多餘的偽裝。
但太過真實,反而讓裘天司感到莫名懼怕,害怕真正的自己被她察覺,不知道該如何自圓其說。
「那是我聰明啦!不要太難過。」既然有人肯幫她應付工作上的進度,左晏晏也非常樂於接受,雖說利用人不是件好事,可是情勢為人所逼啊!
裘天司搖搖頭,對於她的自滿實在沒轍。只見她高高興興的到廚房去煮中餐,邊料理還邊哼歌,一派輕鬆。想必是他施的小恩惠,得到奏效了。
抬頭看見螢幕上持續在跑的英文數據,裘天司的心情顯得異常沉重,身上的疼痛一天比一天減少,安逸的日子正在倒數計時中。
就算他走了,她的世界依舊會風平浪靜。
有些人出現,必定會留下痕跡;也有像他這樣的人,縱然來過,還是不見蹤影。
裘天司驀地為自己的存在感到可悲。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這世界上,有人注定沒法攤在陽光底下過日子。
「你在偷笑個什麼鬼?」戚亞德喝著湯,旁邊的女人一臉傻里傻氣樣子。
裘天司午餐飯後坐在沙發上吃水果,手裡握著日文稿件,不時拿筆抄抄寫寫。
今天的天氣異常溫暖,陽光特別耀眼,從陽台投射進客廳,小小的房子裡漾著橘黃的光輝,非常慵懶。
裘天司坐在白色沙發裡,不時振筆書寫,偶爾遲疑停頓一下,表情略帶著疑慮,專心地翻譯著稿件。
「他日文很好。」專心的男人原來也很帥啊!
比起黑毛衣,阿司穿襯衫的樣子更好看。左晏晏看得目不轉睛,眼裡氾濫著粉紅色的泡泡。
「那又怎樣,我外語能力也不差。」
「但你不會日文。」左晏晏理直氣壯地反駁。「他之前在義大利待過,想必會的外語不只一種。」
「我以為你只會發花癡而已。」戚亞德白她一眼。「你對他很瞭解?」
這句話,問得左晏晏沒辦法回答。「你不要多管閒事好不好?」
「我只是怕你被騙。」
「我沒錢沒姿色,有什麼好損失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斤兩。
「騙錢沒有,騙感情的話,跌一次就夠讓人痛苦一輩子。」多少人為愛傷風感冒,只因為愛錯人,她大小姐倒是傻膽一顆,什麼都不怕。
戚亞德佩服了,卻因此而煩惱。
只是他如往常,用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來面對,所以左晏晏總是看不清他的憂愁。
「你沒回來之前,我遇到國中的同學,小綠你還記得嗎?」
「班上有名的壞女人啊。」
「別這樣說嘛,她變好多喔,而且還結婚了。」平靜的日子中,有時候會有一兩次這樣的小驚喜。
「所以咧?」戚亞德顯得意興闌珊。
「不要因為以前她暗戀你而不耐煩嘛!」小綠從前多喜歡他啊,就算被拒絕好多次,還是不死心呢。
「那女人欺負你的惡夢,你完全走出來了嘛!」到現在為止,她始終不敢抬頭面對人家,甚至害怕面對人群。
「人總是會改變的。」說到過去,左晏晏又不好意思起來。
「但你有嗎?」明明一樣不長進!
左晏晏扁扁嘴,「至少小綠覺得我有變,還叫我準備國中同學會呢!」
看吧!若是全世界的爛好人都死光了,唯有她左晏晏還活著!
「你以為辦同學會很容易嗎?光是要找人都煩死了,連絡不上的,要一個個通知,通知完時間,還要再打過去確定對方來不來,你很閒是不是?」就知道那女人沒安好心眼兒。
無端被臭罵一頓,左晏晏很不是滋味,離開餐桌到客廳的櫃子裡翻來國中的畢業紀念冊。
「我說要辦就是要辦,而且每一個都會找到,你給我等著瞧!」
抓著紀念冊,左晏晏又回餐桌前。
「如果辦不成,我的名字就讓你倒著寫!」
「一樣叫晏晏啊。」裘天司在客廳飄來一句話。
辦同學會有什麼大不了的,戚醫生未免也太大驚小怪了。
「你幫誰啊你!」左晏晏咬著牙,那傢伙寄人籬下也不識相點。
「我中立。」裘天司放下稿子,走到她身邊。「我以為現在沒有人有興趣辦這種東西。」
「我等著看你失敗,到時哭喪著臉,我是不會幫你的。」
他最討厭這種無聊的眾會,莫不是相互比較誰的成就好,要不就是看誰變美變醜,比較性質大過當天的聚餐,實在很沒營養。
裘天司拿走她的畢業紀念冊,很想看看她少女時期的模樣。
「你哪一班?」
「你翻完稿子了?」
「不不不!我只是要翻到後面的連絡欄,開始做準備而已。」
「三班,三年三班!」戚亞德壞心地說道。「她的座號是二十五號。」
裘天司依言找尋,果真看到一個清湯掛面頭的小少女。
「好陰沉。」但五官是清秀可愛的,和現在的她並無不同。
左晏晏聽到後,心碎了。「對啦!我就是陰沉女。」
「現在可愛很多。」裘天司笑著安慰。「你要多笑才好看,一笑解千愁嘛。」
「我只聽過一笑泯恩仇。」左晏晏沒好氣地瞪眼。
「話隨人說,意思隨人通,你瞭解就好。」他坐在沙發上,覺得看著別人青春年少的生嫩模樣很有趣。
左晏晏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趴在沙發背上,高興的指著冊子角落的戚亞德。
「這傢伙只要一照相就臭臉,好像所有人倒他八百萬似的。」
「戚醫生感覺沒什麼變呢!」
「廢話,我又沒整型,能變到哪裡去?」
「幹嘛對阿司生氣,誰不知道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慘綠少年。」
「重色輕友。」戚亞德抱怨一句,立刻引來左晏晏疾聲抗議。
「你什麼時候當我是你朋友?」奴僕還比較差不多咧!
「有好處時是朋友,有壞事就不是朋友。」他這人就是功利主義掛帥。
「這叫豬朋狗友。」左晏晏小聲地抱怨。
「連話都不敢說得大聲,你還真是沒用。」裘天司忍不住開口,只說給她聽。
「哪裡敢……」還是阿司好,不管怎樣他都不會生氣,也不會用尖酸刻薄的話酸她。
「跟我說話你不是很輕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對於戚亞德,她實在太畏縮了。
「你跟他不一樣。」
「我多了個鼻子?」他挑眉,近看她臉上的小雀斑,多點嫵媚的氣息。
「不,你多長了眼睛。」跟他在一起,感覺真的比較輕鬆,不管怎麼說他就是笑臉迎人。
裘天司配合的摸摸自己額頭,「嗯,好像有。」
左晏晏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我就說吧!」
看!阿司多挺她,說話就是會討人歡心。
「辦同學會吧!工作上的事,你忙不過來我幫你,不用擔心。」她的桌歷注記著截稿日期,讓人一目瞭然。
戚亞德沉默地看著他們的互動,然後把碗盤收拾洗淨後,拿了那杯已冷的摩卡咖啡打算離開。
「要走了嗎,不吃點水果?」左晏晏以為他會看個新聞再睡個午覺,繼續賴在這裡到傍晚呢。
「不了,我有書要看。」
「咖啡要不要微波加熱一下?」這趟他回來,感覺好像不太一樣。左晏晏真是摸不清楚男人的心理。
「不用了,反正都已經走味變涼了。」再回溫,風味也不是原來的。
左晏晏目送他離開,戚亞德捧著冷咖啡,坐在樓梯間一口氣喝掉。
原來,一開始就是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