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靖王府,西邊的一個小院,庭院裡枝幹光禿,廊前簷下都積滿了雪。
廂房深處卻熱氣升騰,一派溫暖的光景。
雲蘿舒適地靠在澡盆一角,長長披垂下來的秀髮在水中流動,妖嬈如水草,被心不在焉地撥到一旁,霧氣遮了她的雙眼,卻遮不住唇角噙起的淺淺笑意。
進入王府,留在他的身邊,已經圓滿完成了第一步計劃。
小世子的心,她起碼已得到一半了吧?
她當然不會錯看了當自己扮可憐時,他眼裡萌生的情意。
呼,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垂眼看了看自己被熱水浸泡過的肌膚,泛出誘人的粉色,似乎連自己都要被迷住了。再度抬首時,滿身滿心都充盈著志得意滿!
只須假以時日,她就可以讓北靖王府的小世子完全為她著迷,然後……便要執行師父的命令——
她的眼眸在瞬間暗下來。
師父?她的唇角扯動,露出一個厭惡的冷笑!
那個惡毒的老女人,若不是她的逼迫,我又何須犧牲色相來為她賣命?!
哼,雪地裡那具屍體賺足她的眼淚。只是不知又是哪家無辜倒霉的婦人被那老女人相中,平白成了她刀下的替代品!
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左頰,想起十年前那場責罵——
十年前,她被逼著設計和景天相遇後,那老女人不僅不滿意,反而變本加厲地責難她。那老女人更要她發誓將來要迷倒小世子,從而徹底毀掉北靖王府,讓五大邊塞王成為歷史。而在她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句「可不可以不要毀掉小世子和王府」時,師父那老女人竟面目猙獰地重重給了她一巴掌!
現在,她已經再不會為別人萌生任何同情了。因為,除了換來一個巴掌之外,不會有別的下場。
她沐浴起身時聽到房外傳出聲響,等一切穿戴完畢,服侍的小丫頭才跑來說,方才王妃來過,因她還在洗澡所以王妃沒有久留,命人放下東西後便很快地走了。
雲蘿睜大眼睛,顯現出一絲的慌亂。「是景天的娘來了?」
小丫頭看著她掩口而笑。「姑娘不要害怕,我們王妃是很好相處的一個人。」
雲蘿半羞半慌地坐下。「那……她方才有說什麼話沒有?」
「沒有。」小丫頭搖搖頭。「啊,只是我聽聞是阿七回府後,同王妃說了一大堆姑娘的事,王妃興許是好奇吧!過來看看妳。」
雲蘿垂首不語,自顧自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雲姑娘妳來看。」小丫頭衝著她招招手。「這些衣褲鞋襪全是王妃讓人送來的。」
雲蘿站起身,向桌上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又轉頭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幕。
北靖王妃,小世子的母親,景天的娘。她若是知道她出現在這裡,是為了害得她家破人亡,還會這般客氣嗎?
*********
隔天上午,景天都沒有去看他帶回來的嬌客。晌午過後,更是應一幫狐朋狗友之邀,跑去綺雲閣花天酒地了。
「世子,該回王府了。」阿七托著腮,趴在一旁翻著白眼。
景天始終笑嘻嘻地和朋友玩鬧,直到最後受不了,才轉頭看他一眼。
「再等等。」
「小世子!」阿七坐直身體。「你為什麼不去看看雲蘿姑娘?」
「我看她幹什麼?」景天的笑意更濃。「娘已經答應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阿七卻仍是不屈不撓,繼續說著。「昨天是你把她帶進王府的,哪有丟下客人,然後自己跑出來玩樂的道理?」
景天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地喝下手裡的酒。「府裡那麼多丫頭僕婦伺候著她,少了我一個不要緊的。」他忽然收斂笑容,直直地看向阿七。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原本微醺的俊美臉孔在霎時回復一片清明,冷峻威嚴的模樣像極了他的父親北靖王生前的風範。
阿七被嚇愣了,心虛地「嘿嘿」乾笑。
景天哼了聲,移開目光。「雲蘿來歷不明,我仍然對她存有戒心。肯收留她進王府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你還是少想著那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阿七心不甘情不願地挾了塊筍片嚼。「不想就不想!」
話雖這樣說,他心裡可不這樣認為:
不想才是罪過哩!他才不管雲蘿那丫頭是什麼來歷。總之她長得這麼美,將來能嫁進他們北靖王府就萬事大吉了!
他嚼著筍片,從凳子上站起來舒展筋骨,哼哼唧唧地走到窗邊。往下一看,忽然吃驚地瞪大眼。「小世子,你快來看!」
景天嘴裡正叼著杯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嗯?」
「樓下騎馬那個男的,不,女的,是雲姑娘?!」
雲蘿?景天的心中陡然像被撥動某根隱密的弦。他立即放下杯子,一個箭步跨到窗邊,果然看見雲蘿扮成男裝,騎著一匹馬從樓下大街上緩緩地走過。
一身素色白衣在陽光下似踱上淡淡的一層金,映襯得她的扮相尤其俊美!
此時此景讓景天看得是疑竇頓生,不覺瞇起了眼。
阿七擠在他身邊納悶地問:「世子,雲姑娘在這時辰出門想去幹什麼?」
話音落,就被景天扯著倒拖往雅間門口。「我們去跟住她。」
「世子?!」屋裡其它的狐朋狗友還在嘻嘻哈哈。
景天連頭也不回。「我一會兒再回來。」
出了綺雲閣,他們在街巷間小心地穿梭。只因他這個景天的身份在月溪鎮太出名了,走到哪裡都有人認出來。為了防止發生騷動被雲蘿察覺,主僕兩個都摘下頭上的暖帽捂在臉上,一路心虛地遮遮掩掩,活似做賊一般。幸好雲蘿一路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根本不曾留意週遭的動靜,而馬身上鈴鐺發出的清脆聲音更遮蓋了其它的聲響。
其實沒走多遠,景天已經猜出她是去雷霆崖下祭奠她的師父。等出了城門,就更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世子,還要再跟下去?」阿七一把老骨頭,使得他稍走遠些就開始打起退堂鼓。「雲姑娘八成是要去拜祭她的師父。這也是人之常情呀,我們又何必多事跟著她呢?」
「噓——」景天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你走不動就先回去,我是怕昨天那兩個殺手再尋來。」
經他一提醒,阿七立刻想起昨日倒吊之苦,嚇得直搖頭。「我不回去,我要跟世子在一起。」
景天一把扯起他的胳膊,大步向前邁去。「快跟上!」
一直跟到雷霆崖下。
屍體所在的地方已隆起一個雪堆。昨日景天派兵士過來挖坑埋葬後,夜裡又下了一場雪。積雪掩埋了所有的血跡污漬,只留下一片白淨,連墓碑上的字也被白雪覆蓋住了。
雲蘿躍下馬背,默不作聲地跪在雪堆前。先抹去碑上的雪露出字跡,然後插上了三炷香。等她叩拜完畢,已然淚流滿面。
阿七歪著腦袋遠遠地打量著。「世子,雲姑娘一動不動地跪著,怕是哭得厲害了。」
景天的目光一直盯著雲蘿的背影,頭連回也不回,只說:「人之常情。」
既然她的師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的傷心自然是難免的。
阿七忽然表情怪異,捏著喉嚨隱忍片刻,但終於還是忍不住大聲地咳了出來。「咳咳!」
景天翻了白眼。這個蠢材!
雖然隔得遠,但咳這麼大聲是聾子都能聽見。不過奇怪的是,雲蘿雖然察覺,但只回頭看了一眼,便又轉回去,似乎當周圍什麼人都不存在。
景天揪著討饒的阿七走出藏身的灌木後。聽到他們倆兒漸漸走近的腳步聲,雲蘿在淚眼迷濛中扯出一絲冷笑。
「雲姑娘……」阿七討好地說:「我跟世子跟蹤妳,是怕昨天那兩個殺手再出現,妳可別生氣喔!」
雲蘿轉回身,恰好一串淚珠沿著她弧線極美的臉頰滑下,顯得如此的淒美而幽怨。
她輕輕地搖頭。「不要緊的,我知道你們是好意。」說著說著,將目光移向景天。「師父沒了,我真不知以後該怎麼辦。」
「以後妳就安心地住在我們王府吧!」阿七當著小主人的面趁機打包票。
景天屈膝蹲下。「雲蘿妳起來,雪地裡冰冷,跪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她順勢偎向了他的懷裡,這讓毫無預警的景天一時有些錯愕,但梨花帶雨的溫軟嬌軀又怎會有人忍心拒絕?思及此他霎時便釋懷了,張開手臂輕輕地擁住她。
一旁阿七那老傢伙裝模作樣地抬頭看著天。「咳咳咳,今晚的月真圓啊——」
景天騰出一隻手,抓起一團雪就丟向他。
阿七冷不防地被丟中,一臉酸溜溜地把兩手縮入袖中。
「世子,該回鎮上了吧?你那伙朋友都還在綺雲閣等著你呢!」
雲蘿吸吸鼻子,從景天懷裡站起身。「……綺雲閣是什麼地方?」
「呃……」景天露出他的招牌式笑容。「喝酒玩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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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月溪鎮的路上,也不知真假,阿七一直嚷著腳痛,到最後雲蘿把馬讓給他,他才樂顛顛地騎著先行回去了。
剩下雲蘿和景天兩個人一起並肩慢慢地走著。
「景天,那塊白玉鎖牌你還要嗎?」雲蘿忽然問。
「怎麼?」景天狐疑地看向她。
她笑了笑,顯得一絲哀淒。「你既然不相信,不如就還給我吧。」
「妳要回去又能做什麼?」
雲蘿不答話。景天忍不住又問:「拿著它再去找另一個叫『景天』的人?」
雲蘿移開眼,忽然眼裡閃出種堅定的光芒。「天下這麼大,一定會找到的。」她說著似乎連腳步也輕快起來,走在了前頭。
「雲蘿!」景天一把扯回她。
她心中的得意一閃而過,然後目光盈盈,面色平靜地仰首看向他。
景天的心像被什麼握住似的。「我雖然不相信那塊鎖牌的事,但妳送給我了便是我的,我不會還給妳。」
雲蘿不說話,和他四目相對。忽然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只是鬧著你玩的。」她輕輕地笑了起來。「自從我十年前第一次見到你,就相信你是我未來的丈夫。」
「丈夫」。「丈夫」,就像用蜜汁澆成的網,她一次次對他撒下。
快回到月溪鎮的時候,雲蘿停下腳步對著景天張開兩手。「我的腳也痛了。」
這樣甜軟的撒嬌,普天之下有哪個男人能夠拒絕?當然就連景天也不能——
雖然他有時候自恃有清醒的戒備和克制力,可是像眼前這樣,面對如斯期待的眼神,他根本也捨不得拒絕。
當景天一言不發地抱起嬌軀,雲蘿閉上眼順勢把頭枕在他的肩上,唇角輕勾,美麗的笑容連陽光也自歎弗如。就這樣抱著吧!每走一步就讓他的心陷得更深……
她的內心似有一個強大的傀儡師,自身的美麗軀體就是被操縱的木偶傀儡。一提一吊、一顰一笑,只為能使得他傾倒、迷住他,完成自己的使命。
回王府的路須從綺雲閣經過,景天那些狐朋狗友還沒散去,正趴窗看大街上兩隻狗打架的好戲。看見他們走來,便又七嘴八舌地招呼著拉了進來。
雲蘿想起方才從外面看到的招牌。「這就是你說的喝酒玩樂的地方?」
景天還未答話,一個醉鬼已笑嘻嘻地插話進來:「小鬼還嫩了點,哈哈哈。連綺雲閣也不知道!」
景天笑著擋開醉鬼,拉雲蘿到桌邊坐下。「不用搭理他們。」他說著,倒了杯酒。「先喝杯酒暖暖身,我一會就帶妳回去。」
雲蘿一派懵懂好奇的模樣。「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
景天笑了笑,漫不經心。「喝酒的朋友。」
雲蘿聽完,慢慢地掃視了一遍,十來個喝到放浪形骸的富家子弟……這些人,她在心底冷笑,日後或許有用。這時房門被打開,綺雲閣的老鴇領著三五個美女走了進來。老鴇何等眼力,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景天。「小世子,小世子——」人未走近,已先滿面堆笑地嚷嚷。「你可回來了!世子,我把閣裡最紅的頭牌叫來伺候你,可好?」
景天笑咪咪地搖頭。「我一會兒就要回府了,改天再說。」
老鴇沒拍上馬屁,改而看向他身旁扮成男裝的雲蘿。「喲,這哪家的小公子?模樣這麼俊俏!是世子新結交的朋友?世子有事不要緊,小公子要不要開開葷?」
雲蘿疑惑地看向景天。「什麼是開葷?」
景天「噗」的噴出一口酒!
他想了想。「不要聽她瞎說,就是佛家所謂的葷素之別而已。」
「你才瞎說!」對桌一個桃花眼的年輕人喝得興起,拿筷子叮叮噹噹地敲著杯盞。「開葷就是玩女人。你面前就是綺雲閣最美的女人,小鬼,就挑一個吧!」
景天剛想幫雲蘿拒絕,她已先搖頭。「我不要,這些女人不夠美。」
什麼?其它人一時都瞠目結舌。
不光月溪鎮整個西北三省都知道綺雲閣的女人美色第一等。尤其這幾個紅牌,當年剛開苞時出價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到最後黃金白銀都看不上眼,直接拿珠寶玉石比拚。
雲蘿看了景天一眼,然後站起身淺淺一笑。「這裡的女人姿色的確差了些,我家裡有個妹妹,跳舞的時候連鳥雀也會安靜下來,只為癡癡看她的美色。」
那個桃花眼的年輕人吃驚得差點連下巴也掉了。「真有這麼美的人?」
一旁的老鴇不服氣。「小公子,你總不能口說無憑地拆了我們綺雲閣招牌!」
雲蘿近前在她耳畔低低說了一句話,老鴇的臉色就變了,驚疑不定地招招手。「那妳跟我來——」
雲蘿離去前朝景天甜甜一笑。「我去玩一會兒。」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外面大廳裡忽然起了騷動,雅座裡的人紛紛湧出去察看動靜。景天惦記著雲蘿,心不在焉地被朋友拉起身,可一出房門,就被底下紅毯中央那個舞動的身影迷住了。
原本束起的長髮已重新披垂下來,在廳堂的燈光下看來猶如一匹水緞,隨著旋動搖曳若蛇,薄紗輕羅下柔軟曼妙的身姿極盡魅惑,冶艷銷魂,容光奪魄。傾倒眾生的美,沒有人能逃過。
景天當然認得出跳舞的人正是已恢復女裝的雲蘿。但似乎在認出的當下,他的心就像被什麼揪住,繃得緊緊的,連自己也無力緩和。他沒有想到,她忽然會有這樣的舉動……一曲舞畢,艷驚四座。
綺雲閣的大廳裡,隨處可見張大嘴失了魂的蠢模樣。雲蘿站直身,冷冷笑著掃視了全場一遍。
跳舞本就是迷惑人心的最佳方法之一。她自小被師父逼迫著日日苦練,正是為了這一刻。方纔的舞姿已迷倒了所有人,可她不在乎。她的目光穿過人群,定在二樓走廊邊景天一個人的身上。
她只要他為她怦然心動——
人群漸漸回過神,有關外馬場來的豪客大叫出聲:「這是綺雲閣的新貨色?開苞了沒有?多少兩?我買下她的初夜!」
如此粗俗又肆無忌憚的話。不過身處在這種場合週遭的人都習慣了,也沒什麼過分吃驚的反應,更多的反而是對闊商大賈的艷羨。唯有景天,在聽見那些話後,眸色倏然地變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清楚意識到,心中的不悅感已油然而生。
而另一邊,綺雲閣的老鴇猛地打了個機靈。那可是北靖王府小世子的朋友,不不,搞不好是他的心上人!賣她的初夜?除非她的腦袋在自己脖子上待膩了!
老鴇摸了把臉皮,重新堆起笑,急急地趕去安撫那位一擲千金的豪客。正在這時,看客中另有一位瘦削的中年男人站了出來。「阿蘿,怎麼是妳?!」
「舅舅?」雲蘿怔在原地。那男人皺著眉頭撥開人群走過去。「妳師父呢?妳怎麼會在這裡跳舞?」
「舅舅。」雲蘿看著他,原本志得意滿的神情變得一絲慘然。「師父她……我是跟朋友一起來的。」她說著朝二樓景天的方向一指。「那就是我的朋友。」
「阿蘿。」男人將她拉到一邊。「妳怎麼穿成這樣子?」
雲蘿這才扯唇笑了笑。「我跟別人鬧著玩的。舅舅你放心,我沒有淪落在這種地方當舞孃。」
景天匆匆地從樓梯走了下來,雲蘿轉眼瞥見他,忙把他拉到男人的面前。「舅舅,這是景天。這是我舅舅。」她向雙方簡略介紹。
景天淡淡一笑,衝著那男人頷首示意。
男人僅看了一眼便又自顧自地說:「阿蘿,妳跟我來一趟。我眼下住在月溪鎮東首的一家客棧裡,我有話要問妳。」
眼睜睜看雲蘿跟那瘦男人走了,景天雖默不作聲,但心頭的疑慮卻加深了。
「怎麼,擔心?」原先那個桃花眼的年輕人笑嘻嘻搭住他的肩膀。「那男人不是她舅舅嗎?我看不會出事。小天,你還是回去繼續跟我們喝酒吧!」
景天輕勾唇角,似笑非笑。「要喝你自己喝,我要走了。」
「喂!」年輕人錯愕地看他翻窗而出。
景天在月溪鎮東首的定風客棧外,等了約一炷香的時辰才見雲蘿出來,見她眼圈泛紅,神情哀淒,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拿起袖口擦拭眼淚。
他的眼眸在霎時變幽暗。他想,她一定是同舅舅說起了師父被殺的事……
每想起一次,他的內疚感便加深一層。若不是他放走那兩名殺手,雲蘿的師父也許就不會死。
他一路在暗中跟隨,快到王府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停住腳步,轉頭看了看,乾脆一氣躍上王府南邊的一堵高牆。
他從牆頭下來,假裝漫不經心地穿過迴廊,迎面碰上小徑中央的美麗身影。
「景天!」
「妳回來了?」景天看著她笑了笑。「那個人真是妳舅舅?」
雲蘿點頭。
「妳先前怎麼說,妳師父是妳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雲蘿的神色有一絲黯然。「他雖算是我舅舅卻不是親的,他是師父的弟弟。我從小把師父當娘,便也叫他舅舅。」頓了頓又說:「我把師父的死訊告訴他了。」
雲蘿忽然轉頭看他,低軟地喚了一聲:「景天……」
她的神情哀淒,景天的心頭忍不住一震。「怎麼,出了什麼事?」
「舅舅說他同人做買賣,還要在月溪鎮耽擱一些日子。等事情了了,他打算將師父的屍身遺物都帶回關外,我……」雲蘿移開目光。「舅舅讓我和他一起走。」
景天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扣住她的手腕。「妳答應了?」問完,他驀然意識到自己的衝動,急忙又鬆開手。
螓首輕搖,裝作沒有在意他的反應,只低低地答:「還沒,我不知該怎辦。」
而隨後當雲蘿回到西邊的小院,進內室換下男裝坐下來開始對鏡梳發時,梳著梳著,她臉上的哀淒神情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愉快、得意、倨傲的笑容。
舅舅?哼,就憑那種人?!
她的小世子明明已生出感情,卻偏偏還要裝作不在意,難道以為她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