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最後他被曼曼罵沒人性,趁機敲詐等難聽字眼,但還是很開心的親自盯著她把垃圾賣掉,並成功的從她手中分來一半的錢送進自己的錢包。
這筆錢數目很小,小到不夠他去外面喝一杯昂貴的咖啡,但他卻很高興。
可惜樂極生悲,在幫著她抬垃圾袋時,手指被袋子裡尖銳的東西劃到,流了一攤血,樣子很狼狽。
「古人說得好,惡人必有惡報,瞧,報應來了。」
兩人一道回家後,雷曼曼忙找出醫藥箱,半跪在蔣承陵面前,小心的為他的傷口上藥。
蔣承陵被藥水刺得倒吸了一口氣,傷口很痛,心卻很暖,聽她用惡毒的話說自己,不但不生氣,反而咧著嘴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怎麼能用報應兩個字來形容我現在的遭遇?難道我要回屬於我的另一半錢也有錯?」
「橫看豎看,你也不像是會為了那種蠅頭小利而斤斤計較的人。捨得花五十八萬買鑽石項鏈送女友,怎會捨不得讓我這個小女傭在你家裡撿些垃圾去賣錢?」
想來想去,她都覺得蔣承陵對她很過分,一時怒意陡升,便用力在他手上的傷口上狠狠按下去。
「唔……」
聽他一聲痛呼,也成功激起了她的同情心。
見他痛得齜牙咧嘴,手上流出更多鮮血,忙捉過他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吹氣。
「我又沒用很大力,你幹麼叫得這麼慘?」
「你已經明顯把謀殺僱主的意圖表現出來了,還說你沒用力?」蔣承陵誇張的大叫,心底卻很甜蜜。「還有,我送鑽石項鏈的女人不是我女友。」他想自己有必要為這件事解釋一下。
雷曼曼一怔,這樣的解釋,讓她心情大好,但表面上狠瞪他一眼,「她是不是你女友幹麼要跟我解釋?還有,你痛,可我比你更心痛,你知不知道你分去的錢,可是我花了多久時間賺的嗎?」
她瞪眼噘嘴的模樣,真是怎麼瞧怎麼可愛。「如果你真的很缺錢,我可以幫你做投資。」
只要他想,他可以輕易的讓她錢包裡的一千塊,就成天文數字。他以為自己的提議一定會讓曼曼開心,卻沒想到她只是皺了皺眉,隨即搖頭。「我對投機賺來的錢沒興趣。」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投資?」投機取巧?也太侮辱他股神的稱號了吧。
「我當然知道什麼叫投資,也知道你在商界被人家稱為股神,凡是被你看好的股票,很快就會暴漲;凡是被你看好的項目,很快就會大賺。但也因為你的錢來得太容易,所以你花得毫不在意,只要人家一通電話,你便可以隨便花近六十萬給人家買鑽石項鏈……」
「咳咳。」蔣承陵咳了幾聲,「曼曼,我們不提這件事了……」
他可不想因為那條鑽石項鏈再和她吵架,更何況他根本不會再和姚茉麗有任何往來,何必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外人惹 得兩人不痛快。
「你放心,你是我老闆,我不會教訓你,只不過我始終相信一個道理——越好賺的錢,會越容易花掉。我知道你想為我做投資是為我好,可是如果我真的接受你的幫助,將來我的銀行賬戶慢慢變豐的時候,我怕我會失去現在這種為生活拚搏的動力。
其實我老爸以前很有錢,老媽嫁給他生活也很順遂,可是自從我爸迷上股票後,家裡的情況便越來越糟。」說到這裡,她眼底有瞬間的失神,「就像千千萬萬個股民一樣,我爸也曾賺過很多錢,後來投資失利,不但賠上了全部家當,還欠了很多高利貸。
我媽被逼急了,突然有一天不聲不響的走了,我爸爸被這樣拋棄,又欠下巨額債務,最後吞服了安眠藥。」
蔣承陵聽她說到這裡,心頭泛起一陣酸意。「我想,你爸只是比較不幸運而已。」
她突然抬眼看他笑了笑,「你不用表現得這麼難過,這是很多年的事,我和我弟都不在意了,之所以不想讓你幫我這個忙,就是擔心自己有一天也會像我爸爸那樣,沉浸在輕易得來的金錢裡面無法自拔。」
「其實人都是虛榮的,我也是,誰不愛錢?可是現在你能幫我,以後呢?」她眨眨大眼,「你總不能幫我一輩子吧,你要結婚,我也要結婚,如果現在一直接受你的幫助,有朝一日我離開這裡,搞不好會變成沒用的米蟲。」
蔣承陵很想告訴她,其實他想留她一輩子,而且有朝一日結婚,他很希望那個陪自己共度一生的女人是她雷曼曼。
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聽到她甜脆的笑聲,「哎呀,我幹麼和你說這些?好像我有多清高似的,其實我一點都不,你之前說得沒錯,我就是個錢奴,但話又說回來,這個世上有幾個人不是錢奴?
人類最虛偽,整天喊著金錢是罪惡的,可每個人都在賺,都說美女是禍水,可男人都想要,都說高處不勝寒,但誰都想往上爬,都說煙酒會傷身,誰也不戒,都說天堂最美好,可誰都不想去。」
話音剛落,蔣承陵便發自內心的大笑出聲。
他想他一生笑的次數加起來,也沒有和曼曼相處之後笑得多,她果然是顆開心果,與她在一起聊天,好像永遠也不厭倦。
見他開懷大笑,雷曼曼也跟著笑起來,「喂喂喂,你別笑得這麼誇張,這番話又不是我說的,是電視劇裡的台詞而已。」
他卻在這時突然一把將她扯過去,雙臂圈她入懷,四目相對,很認真的道:「曼曼,我突然有些懷念你做蔣太太的那段時光了。」
她又何嘗不懷念自己做蔣太太的那段時光?
他幽默而健談,即使站在人群中永遠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他是個條件很優的男人,只要是女人,都會情不自禁被他吸引。
可她很清楚彼此間的差距,與其苦巴巴的希冀一場不可能的愛情,倒不如與這樣一個幽默風趣的男人做一輩子的朋友。
嗯,就做朋友吧。
即使內心深處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但只要能守住最後防線,便能換來一輩子的長久友誼。
外面響起開門聲,伴隨著蔣承陵高亢的嗓音,「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如果明天無法給我一個完美的交代,我想我們之間的合作到此終止。」
他不悅的切斷手機跨進屋裡,就聞到一陣誘人的菜香。
這間私人公寓,廚房和餐廳都是開放式的,雷曼曼端來最後一道菜,桌上已經擺滿了幾道香味四溢的家常菜。
龐大而乖巧的哈雷看來吃飽喝足,正懶懶的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似乎看出他的不悅,雷曼曼笑著走過來,接走他的外套,很哥兒們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怎麼臭著一張臉?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蔣承陵不由得被她這話氣笑了,反手捏了捏她的俏鼻。「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真是典型的小人嘴臉。」
「我從沒在你面前說我是君子,還有,你捏得我鼻子好痛。」她佯怒瞪了他一眼,轉身把他脫下來的衣服收好,順手倒了杯熱水給他,又拿過他習慣看的晚報擺在桌上。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雷曼曼開始像是慇勤的妻子,瞭解他每一個生活習慣,菜的味道,咖啡的火候,洗澡水的溫度,襯衫配哪條領帶和皮鞋配哪套西裝。
原本和客戶因為工作上的事情發脾氣的蔣承陵,聞到滿屋的菜香後,頓時心情愉快,想要伸手去抓炸蝦,卻被一隻小手不客氣的打掉。
「連三歲小孩子都知道飯前要洗手,你怎麼倒把這些規矩拋到腦後。」
他笑了笑,一屁股坐在餐桌前,伸出自己的兩條手臂舉到她面前。「從以前留下來的規矩的確不少,比如丫環伺候少爺更衣吃飯,飯前還要親自給少爺淨手淨面。」
「喂,你可不要得寸進尺,誰是你的丫環?別忘了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人人平等的社會,就算你是我僱主,我也有權向惡勢力說NO。」為了表達自己的堅定立場,她還向他做了個大鬼臉。
蔣承陵被她逗得很樂,卻依舊伸著手道:「你給本少爺洗一次手,本少爺賞你一千塊。」
一聽到有錢賺,雷曼曼立刻眉開眼笑。「你早說嘛,少爺您等著,我這就把您的玉手伺候得舒舒服服。」
身子一轉,她快樂的打來一盆熱水,像古代丫環伺候皇帝一樣小心伺候著。
蔣承陵原本討厭虛榮的女人,可像曼曼這種愛錢的方式卻讓他愛到了骨子裡。
自己的大手被她兩隻小手揉來捏去,溫溫軟軟的,真是舒服到了心坎裡。
她垂著眼,像把玩藝術品一樣輕柔的洗淨他的雙手,他這才發現她頰邊沾著麵粉,調皮的幾縷髮絲垂在額際,粉紅小嘴微嘟著,真有說不出來的可愛誘人。
「人和人果然不同命,瞧你這雙手,一看就是富貴命。」雷曼曼拿過毛巾幫他把手擦乾,忍不住仔細打量他掌心上的紋路。
「你會看手相?」他有些意外。
「會看一點點,但不是很精。」
「說來聽聽,看看我將來的命運如何?」
她笑睨他一眼,「你還真當我是會算命的神仙呀,不過是以前聽我爺爺說了一些手相的基礎知識,所以略微瞭解一些。」
她認真看了看他的掌心,思索道:「你生命線很長,事業線順暢,智慧線飽滿,自幼便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天之驕子……」
蔣承陵剛想說這是全台灣人都知道的事實,就聽她又道:「可是我怎麼從你的掌紋中看到,你的童年過得很痛苦呢?」
他臉色一白,瞬間斂了唇邊的笑意。
「你一生財運亨通,可親情運十分薄弱,父母疏離,內心苦悶。」室內出現一段短暫的沉默,雷曼曼忙抬頭笑道:「不過你最不開心的那段時光已經過去了,你的掌紋告訴我,你的未來將會很美好,姻緣美滿,子孫滿堂,富貴榮華一生。」
他收回手,淡然一笑,似乎在極力掩飾內心深處的真正苦澀。「不管你說得是不是真的,我都希望能像你說的那樣。」
雷曼曼想告訴他自己並沒有哄慰他,擺在桌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當他接聽後,臉色變了幾變,他起身嚴肅道:「好,我馬上就來。」
蔣承陵很少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家庭,她只隱約知道他有個在國外讀書的妹妹,有個身體不怎麼好的母親,至於他爸爸,似乎是他的禁忌。
他不說,她當然也不會問,每個家庭都有自己不想談的秘密,她不想隨便侵犯別人的隱私。
可是今天的蔣承陵卻與以往不太一樣,接了一通電話後,便急急忙忙離開。
雷曼曼知道自己不該對他關心太多,可他那瞬間慘白的臉色,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擔心了起來。
他驅車開往醫院,她隨即也坐計程車尾隨。
見他站在一間病房外同醫生攀談,臉上流露出來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沮喪和難過。
雷曼曼忍不住好奇來到病房門口,透著玻璃向內望去,是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個滿臉病容的中年嫂子。
五官和蔣承陵有幾分相似,看得出來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麗的女子。
「人家都說好人有好報,我媽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可老天回饋給她的,卻一身病痛。」
耳後突然響起蔣承陵低沉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一回頭,就對上他犀利的眼眸,她有些心虛被他當場逮到,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他走到她面前,低歎了一聲,隔著透明窗指向裡面,「我很抱歉讓你以這種方式來見我媽。」
她搖了搖頭,「我……我很抱歉,沒經過你同意就偷偷跟蹤你。」
蔣承陵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回頭聽醫生說。雷曼曼則一直不吭的陪在他身邊,聽他和醫生談論母親的傷勢。
蔣母本來因為曾出過車禍,傷過筋骨,原本就有些骨質疏鬆,這次不小心摔下樓梯,小腿骨折,腰椎受傷,如果不好好治療,恐怕會導致癱瘓。
一陣交談後,蔣承陵進病房探望母親,她的小腿打著石膏,許是藥物的作用睡著了,停留片刻,外面已經黑了下來。
交代看護後,蔣承陵驅車,載著雷曼曼回到公寓。
兩人都不語,她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也知道這個時候說再多的話也都徒勞。
回到家裡,桌上沒來得及吃的飯菜早已涼透,雷曼曼知道他奔波了一整天,肚子一定很餓,便迅速的熱了幾道他喜歡吃的飯菜,端到了他的臥室。
蔣承陵沒拒絕她的好意,他的確是餓壞了,雷曼曼親眼看著他一口氣 吃了兩大碗飯才放下心。
當她起身想收拾碗筷,手腕突然被他拉住了。
「你可以坐在這裡陪我嗎?」聲音帶著幾分哀求和脆弱,讓人聽了好不忍心。
雷曼曼沉默的坐在他身邊,她知道此時說再多話都是多餘的,再說蔣承陵也不希罕語言上的安慰。
「你說得對,其實我的童年一點都不快樂。」
就在她以為他不可能會向自己傾吐心事的時候,低沉的嗓音竟在耳邊響起。
「我媽在沒出嫁前,是蔣家的大小姐,大概是從小被外公保護得太好,所以性格十分溫馴善良,直到他遇到了我爸,這個自小被保護在溫室中的公主,才算真正走出了她的象牙塔。
我想她那時一定很快樂,因為我爸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籃球打得好,功課又棒,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很帥。當這樣的男孩子主動向她示愛,她一定以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運的女人。」
說到這裡,他突然冷笑了下,「他們的婚姻其實並不牢固,我猜那時外公就已經感覺到,我爸是個不怎麼樣的男人,可他的反對,最後只換來父女的決裂。」
雷曼曼認真聽他講述屬於他的隱私。
原來,他母親是蔣氏集團的大小姐,這樣一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豪門公主,卻喜歡上了一個家世普通的貧民王子,可兩人的愛情進展得並不順利,在兩人愛情結晶,也就是蔣承陵和妹妹相繼出生後不久,貧民王子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就像千千萬萬個不幸的孩子一樣,蔣承陵和妹妹自幼只看見母親充滿哀怨的愁容,卻極少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在週末時可以騎在父親的肩上,去動物園享受天倫之樂。
他也曾嚮往過很少歸家的父親能對他露出笑臉抱一抱他,可父親這個字眼,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已經成了陌生的代名詞。
外公雖然與母親決裂,卻很疼他和妹妹,知道女兒在婚後過得並不快樂,曾試圖放下從前的恩怨,想要規勸女兒帶著孩子重新回到蔣家。
蔣玉華——蔣承陵的母親慢慢接受了自己選錯男人的事實,當她提出要和丈夫離婚時,對方居然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蔣承陵兄妹和母親被外公接回蔣家,很小便接受外公的悉心教導。他很有從商天分,外公也放心將自己的產業留給他繼承。
就在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父親的時候,他那個消失了很多年的爸爸,突然出現在母親面前。
他永遠記得那個男人,曾經英俊傑出的男人,在歲月的折磨下變得猥瑣又狡猾,他說他在外面欠了一筆巨額賭債,求母親能看在彼此還是夫妻的情分上,要她幫忙償還。
蔣玉華沒想到多年不見自己的丈夫,再見面時竟是要求她幫忙還債。
此時的她徹底對這個曾深愛多年的男人絕望,答應幫他還債,但條件是解除彼此的婚姻關係,事後外公得知此事很是震怒,而更讓他氣怒的是,派人調查才知,那筆賭債其實是他外面的女人所欠下的。
這件事對蔣家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外公在一氣之下臥病不起,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而母親在外公喪禮的當天,由於心情極度抑鬱,不小心出了車禍,導致身體每況愈下。
從那時起,蔣承陵便擔起了一家之主的責任。
他不想讓年幼的妹妹重蹈母親的覆轍,為了讓她自力更生,在她十幾歲的時候便把她送到國外讀書。
龐大的蔣氏集團也被他在幕後操縱得有聲有色,不辜負外公對他多年來的栽培。
可外表再如何風光,他心底卻不快樂,一個不完整的家庭,一個從來沒有享受過父愛的孩子,這樣的人生,對他來說是種缺憾。
他說,他從前不姓蔣,自從對父親徹底絕望後,才和妹妹同時改成母姓。
雷曼曼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知道他已經對自己敞開心扉,不禁異常感動,也終於明白,在上海當他看到已婚男子向她搭訕時,他為何會變得那麼惱怒了。
她忍不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記得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推開我爸的房間,想問我爸早餐吃些什麼,看到的卻是我爸冰冷的屍體躺在床上,我被嚇壞了,甚至忘了哭,弟弟當時住在親戚家,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害怕,無助的坐在爸爸的屍體旁,不知所措。」
「其實那時的我,真心希望有個肩膀可以讓我依靠,可我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說到這裡,她拍了拍自己的肩,「所以你是幸福的,因為此刻有我陪在你身邊,雖說我的肩膀不是很強壯,但我可以借你靠。」
怕他覺得太矯情,連忙又道:「事先申明,我的肩膀可是要收費的喔,每靠一下兩百塊,恕不找零。」
蔣承陵突然笑了,一把將她抓進懷中,毫無預警的,狠狠擄住她微張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