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ESS企劃公司」。
公司位於南京東路一幢辦公大廈內的九、十兩層樓,九樓是辦公區域,十樓則是員工休息室和老闆大人的辦公室。「GUESS」以承接各式各樣的活動和企劃為主,大自公司春酒尾牙、商品發表會,小至個人Party、招待會等,項目可說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何大秘書,早啊!」
一早,何嗣弈刷卡進入辦公室,一旁的同事薛問樊隨即湊上來打招呼,一見到他的模樣便驚呼:「天啊!你的臉怎麼了?!誰把你這張﹃GUESS﹄第二俊臉打成了這個樣子……」順帶捧住他的臉,口氣深情款款,教人打從心底感到噁心。
何嗣弈不動聲色地推開薛問樊的手,好事的薛問樊仍不屈不撓地追上去攬住他的肩。「昨天你女友不是回來了?怎麼,她打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
薛問樊是「GUESS」企劃專員之一,自稱「GUESS」第一美男子,生平樂趣就是打聽八卦和四處沾惹桃花,何嗣弈壓根兒懶得理他,白了他一眼後便逕自走向十樓。
他進入辦公室,從牆上鏡子裡看見自己的狀況確實不大好,右臉頰泛紅腫了一塊,儘管昨天稍微冰敷,可痕跡還是明顯。他吁了口氣,知道女友——更正,前女友確實用力,沒跟他客氣。
昨天,是他前女友從美國回來的日子。
他們交往多年,從學生時代便在一起,她獨立自主,很有想法,充滿自信,她忠於自我不畏懼任何挑戰的模樣十足吸引他,可萬萬沒想到,最後兩人分手竟也是因為她過分自我。
收回思緒,何嗣弈打開計算機,點開收信軟件後便著手將傳真和實體信件分類,再把代辦事項一一整理後鍵入PDA,約莫十點半。「GUESS」老闆權帝允進入辦公室,大剌剌的呵欠在發現他臉上的紅腫後倏地止住。
「哇,剛剛問樊那小子才在樓下嚷著……分手了?」
何嗣弈並不意外老闆會猜到,因為當初進「GUESS」,權帝允應徵他,問他對於待遇有沒有任何特殊要求的時候,他很簡單也很直接地回答:「除非必要,我不加班,我只想把時間留給重要的人。」
當時權帝允聽了大笑,立即應允,畢竟人才難得,這一點要求並不為過。而這也是何嗣弈放棄其它更符合自己實力的公司,選擇進入「GUESS」的一大原因。
只可惜這個「重要的人」,卻在一年前為了自己的理想出國,期間甚至完全沒有徵詢他這個另一半的意見。
對於女友有自己的人生規劃,何嗣弈樂見其成,可她過於獨斷,甚至單方面地以為他該等她……確實,他等了,這一年兩人「交往」事實仍然存在,他並沒有向外發展,他只是思考,不斷不斷地思考,這一份感情,真的是他衷心想要的嗎?
他不確定。
他向來忠於自己,對自己的選擇極少懷疑,如今既然產生疑問,便表示這份感情出了問題。
何嗣弈想了很久,確信兩人已不適合,她有她的夢,而他也有他的規劃,所以昨天她短暫歸國,來到他家,他便提出分手。他前女友聽了,卻是極度不敢相信,氣得直接離去,他在門口拉住她,想與她好好談,她卻不領情——
「你什麼意思?既然想分手,幹麼不早一點說?你知不知道我在國外有多少人追求?為了你,我通通沒答應——你太過分了!」
她一巴掌忿忿甩在自己臉上,完全沒客氣,何嗣弈承受著,沒有吐出半句抗辯。之前,他不想影響人在國外的她,幾經思量之後才暫且不提分手,或許,這樣的體貼也算是一種自以為是吧……
他一歎,想到這兒,另一個造成他今日窘狀的罪魁禍首便在他腦中浮現。
那位小姐瘦瘦小小一隻,力氣倒是不小。前女友揮那一巴掌尚可理解,但她便有點不明就裡……然而,對上她表情的那瞬間,他卻心臟一緊,只因她露出了一種自己受到傷害的模樣,襯上她嘴角的瘀青,教他不忍心苛責了。
「莫名其妙……」
何嗣弈為自己脫序的思考苦笑。算了,他們是鄰居,早晚肯定遇得到,只是下一次,他應該要用怎樣的態度面對她?或者,她又會用怎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看來,這真是一個好問題……
「差勁死了。」
一句話,正中方韻禾脆弱的心。
她摀住胸口,被喝到一半的果汁嗆住,卻不能否認堂姊的指責,因為她……確實做了一件非常差勁的事。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突然靠近,我嚇了一跳……」她小小的臉皺成一團,想到昨天那個場面,仍舊心有餘悸。唉,她真的真的很怕這種打人的場面啊……
昨天,她一出電梯便目睹一名漂亮女子一巴掌往她隔壁鄰居臉上招呼過去,她嚇得當場呆住,腦子亂糟糟,雙腿不覺發軟,還不及回神便被人撞倒在地,然後一抬眼,她正好迎上男人深如夜色的眼。
他長得很好看,深邃的五官如雕像一般立體,眼眸狹長,給人一種不畏世俗的傲然感覺,飛揚的眉則使他的表情鮮活起來,可惜他總不笑,顯得淡漠。他右臉頰明顯泛紅腫起,表情卻沒太大變化,好似剛才那巴掌不過是被蚊子叮咬了下,不痛不癢。
他走了過來。
方韻禾搬來不過半個多月,對於這位鄰居先生,除了知道他姓何、長相還不錯以外並無其它多餘認知,甚至潛意識裡,她還帶著一點懼怕。她不知道他要幹麼,也許是關切她的情況,可事實上,她沒事,所以拜託不要過來……
但男人覺察不到她內心的慌亂,他蹲了下來,朝她靠近。「還好嗎?」
「啪」!
完了。
曉得自己幹了蠢事,可當下方韻禾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
今天,她趁午休時間跟身為主管的堂姊說起這件事,方齊菡聽了,猛搖頭。「也許對方只是過來關心妳的狀況,就算是不小心的,妳二話不說地動手,又沒有道歉,太過分了。」
方韻禾縮了縮肩,的確她是超過了,可那也是因為……
「﹃他﹄又打了妳?」一早見到她臉上的傷,方齊菡內心便一股火直冒,她扳過小堂妹的臉審視,嘴角的瘀青教人不忍卒睹。「不是叫妳不要再回去了?」
「我只是回去拿存折……本來以為他不會過來的。」
「他不知道妳現在住哪兒吧?」
方韻禾搖頭。「不知道。那個……姊,謝謝妳。」
這段時間多虧她這個堂姊,不論是為了躲避某人而搬家的事,還是自己現在這個工作,全都是能幹的方齊菡替她張羅的。想到這,方韻禾徹底感覺自己的無能,不禁有些沮喪。
方齊菡蹙眉,一想到那個讓自己可愛的小堂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便有一肚子氣,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終於脫離那個家了。
「自家人幹麼囉唆那麼多?倒是妳,記得找個時間去跟人家道歉。」拍了拍她的頭,方齊菡絮絮叮嚀。「我記得沒錯的話,妳那個鄰居何先生不是長得挺好看的?」
「呃?好像是……」
方齊菡眨了眨眼。「總之,和帥哥打好關係,有好無壞。」
呆望著堂姊艷麗的笑,方韻禾心想:是……這樣的嗎?
無論如何,是她有錯在先。
決定要道歉,但是方韻禾始終鼓不起勇氣摁下隔壁門鈴,就這樣拖過一天又一天,她的良心也跟著益發沉重……
「唉喲!」不知不覺想得出神,等她要出電梯時門已關上,方韻禾撞上門,摀住發疼的額,吐吐舌。還好,電梯內只有她一個人。
只手提起剛自便利商店買來的東西,她按下開門鍵,一步出電梯,就見眼前有個男人直盯著她瞧,她腳步一頓,手中雨傘「喀」一聲落地。
要死了,這麼巧?!
晚上十一點,外頭雨正大,隔壁鄰居何先生站在門口,一身濕淋淋,懷中像是抱著什麼東西,這下子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你……你好?」
何嗣弈抬眉,意外她會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她臉上的表情混合了尷尬、歉疚、不知所措,一張嘴更是開開合合,很明顯有話要說……嗯,他大概知道她要講什麼了。
「若是上次的事,我已經不介意了。」他本來就沒有深究的意思,而且看得出她有歉意,他自然也不打算為難。
他的大方令方韻禾一愣,還不及反應,又聽他問:「倒是妳,不要緊吧?」
剛才電梯內的聲響實在明顯,再見她捂著額頭,何嗣弈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下方韻禾好尷尬,立即把手放下。想不到自己居然被道歉的對象關心,不過……她拾起雨傘,不解地望著男人一身淌著水的模樣。他幹麼一直站著不進去?
「喵……」
細弱的貓叫聲在窄小的樓梯間迴盪,方韻禾愣住。「這……這是什麼聲音?」
「哈啾!」何嗣弈打了一個噴嚏,形狀堅毅的眉稍稍擰起,像是很苦惱,這時方韻禾才注意到他懷中揣著一團布包,裡面居然是一隻……
「貓?」
意識到她的疑惑,何嗣弈看了眼懷中的貓,回答:「嗯,剛在路邊撿的,大概是有人遺棄的吧?」
方韻禾聞言有些心虛。她記得這隻貓,早上出門的時候她曾在公寓附近匆匆瞥見,可她趕著上班,無暇理會。剛才出去採買,大雨讓她更是急著要回家,壓根兒沒想起這件事,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把牠撿回來了。
她胸口微暖。還好,貓沒事。
「哈……哈啾!」再一個噴嚏。
男人似乎真的很冷,髮梢甚至還滴著水,他高大身軀杵在那兒,表情嚴肅,像在思索著什麼……
方韻禾不解。「呃……你不進去?」
「我鑰匙掉了。」
「嗄?」
「我剛從捷運站跑回來,原本鑰匙放在口袋,結果卻不見了。」慘的是手機也一併遺失,搞得他現在求助無門,連打電話都有困難。
方韻禾愣住。「你沒帶傘?」這陣子天氣不穩定,她以為帶傘出門是必備常識。
「有。」何嗣弈點頭。「但我借給人了。」
「啊?」有傘,但是借人了?「現在在下雨耶?」
「是啊。」他自動略過她疑惑的目光,好似在雨天把傘借給別人弄得自己一身濕很正常。「我遇到一位小姐,她打扮得很漂亮,要去約會,但因為忘了帶傘而在捷運站出口不知所措……所以,我把傘借給了她。」
方韻禾徹底傻了,本來隱約就覺得這男人也許還不錯,現在再一次證實他心地善良。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路人,把傘借出去,又掉了鑰匙,懷中甚至還抱著一隻貓……
搞半天,他其實是個好人。
「你其實沒必要這樣做啊……」
「無所謂。」他淡淡勾唇,融化了臉上本有的冰然。若有機會幫助別人,他很樂意。
他理所當然的態度令方韻禾一時赧然,這麼一說,好像是她太自私了。
「你不去找房東?」
「這個時間太晚了,不好意思打擾人家。」而且房東住得遠,來回一趟可能都要凌晨了。
方韻禾講不出話了。他這樣……究竟是人好,還是笨?
「哈啾!」又一個噴嚏,何嗣弈抹抹鼻子,俊顏首次流露出狼狽。他很少這般失態,可今天狀況特殊,沒辦法。「妳對小動物會過敏嗎?」
「呃?我不會。」
他斂眉沈吟,似乎有些不大願意,但也只能這樣了。「這貓可不可以麻煩妳照顧一下?牠淋了雨,好像很冷……」
方韻禾一怔,這才注意到他懷中的貓正畏寒地直抖著。「你等我一下喔!」
她開門衝入屋內,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兩條毛巾。她用小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接過貓,再把大的毛巾遞給何嗣弈。「貓可以先放我這兒,但……你呢?」
「我會去找個旅館——哈啾!」他感激地接過毛巾。「麻煩妳了。」
「哪裡……」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以毛巾擦拭小貓,接著將牠抱入懷中給予溫暖,內心歉疚。如果早上發現牠的時候就把牠送到獸醫那兒,現在也不會這樣……
「唉,對不起喔……」她小小聲向貓道歉。
何嗣弈擦頭髮的動作一頓,在旁看見這一幕,忽覺有些好笑。他勾唇笑容很淡,仍牽動了頰邊的小小酒窩,方韻禾見了,心一怦,忍不住開口。
「你笑起來……很好看。」
「嗯?」
第一天剛搬來時,她跟他打過招呼,可對方如一尊雕像笑也不笑的樣子令她害怕,所以之後總是刻意避開與他接觸的機會,可現在……她第一次見他笑,不可否認,他笑起來遠比不笑時還要迷人好看。
就像是春風在凜冬降臨,柔化了他本來冷硬的氣質,嘴角的酒窩更使他瞬間顯得可愛起來,無法和平日那副嚴肅模樣劃上等號。
她的稱讚如此直接,教何嗣弈一愣,別開臉,大掌掩住嘴。「嗯……謝謝妳。」竟是有些赧顏了。
他並不是不笑,只是不愛在人前笑,因為他笑的樣子太孩子氣,無法給人成熟穩重的感覺,尤其出了社會以後,他更是克制自己,才逐漸養成了這種「鐵面」功夫,現在被人直接點出來……老實說,他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可到底,那還是一句稱讚。
他侷促的模樣也感染了方韻禾,她不由自主紅了臉,心口一陣熱麻,忽然覺得這個人好像真的挺可愛的……
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甚至有種粉紅色泡泡在眼前飄散的錯覺,可下一秒,殺風景的噴嚏聲響起,何嗣弈將手中濕了大半的毛巾遞還給她。「貓就交給妳了,謝謝。」
「不會……」
方韻禾接過毛巾。外頭的雨仍然滂沱,他們這裡是住宅區,要找旅館勢必得到市區,問題是他已經濕成這樣……
她的良心在掙扎,不論是理性還是感性都在告訴她——她不該就這樣放著這個人不管。
所以她反覆思量,終於下定決心。
「你……要不要先進來?」
方韻禾的家很亂。
因為剛搬來,還要適應新工作,她是一根蠟燭多頭燒,壓根兒無暇打理自己,只見紙箱堆得到處都是,她努力翻找,好不容易在一個箱子中翻出幾件適合的衣物來。
「這是我堂哥穿舊了給我的,Size應該不會差太多。」這套運動衣是堂哥當初買來當睡衣的,所以Size特別選了大的,後來她撿去穿,喜歡那種鬆鬆垮垮掛在身上的感覺,像個防護罩,令她安心,想不到這時候倒是派上用場。「希望你不介意……呃,浴室在那邊。」
她指了個方向,和何嗣弈隔了一段距離,臉上表情竟有些許不安,他墨眸一睞,沒說什麼,也沒問她一個妙齡女子怎會拿男裝來穿,只是頷首接過了衣物。「嗯,麻煩妳了。」
直到他高大身影沒入浴室,門關上,方韻禾繃緊的情緒才得以喘息。她抱著貓,閉上眼。「不要緊、不要緊、不要緊……」
手機在口袋,按一個快速鍵便可聯繫到堂姊,而且……她相信那個人是好人,不會對她怎樣的。
問題是理智這般告訴自己,可潛意識裡她還是害怕。懷中的貓兒在這時喵了聲,她一愣,這才想到自己還有事要做。
「等一下喔。」她跟貓咪說道,先拿出吹風機將牠吹乾。「等何先生出來再幫你洗個澡。」接著她走入廚房,燒了一鍋水,把姜切塊,等水滾了便連同黑糖一起丟進去。
還好這陣子天氣冷,她畏寒,在堂姊的耳提面命下買了些做薑湯的材料。等待薑湯煮好的期間,她回到客廳照顧貓兒,順道幫忙擦拭何嗣弈同樣被雨淋得慘兮兮的包。
貓被吹乾之後像是恢復活力,衝著她喵喵叫個不停。這隻貓的毛色是灰色的,帶點條紋,微微折起的耳朵使牠看起來可愛得要命。方韻禾忍不住抱起牠。「到底是哪個沒良心的,把你給扔在路邊?」
貓咪的回答僅是「喵」一聲,直向她的肩窩蹭去。
「好癢啦……喂。」方韻禾格格笑,抱著貓咪在地上打滾。
何嗣弈出來恰巧看見這一幕。說真的,他一時分辨不出到底誰才是小動物……
他有些意外,畢竟這個方小姐給他的印象不是這樣。之前的她總是一臉拘謹,像是渾身罩了一層防護網,不願與人靠近。可現在的她卻完全褪去了防備,流露出屬於小女人的嬌美天真,教人看著便打從心底溫暖起來。
「對了!」她跳起來,想起自己廚房還煨著東西,結果一轉身,便對上他含笑的目光。「呃……你出來啦?那個……等偶一下……」
她口齒不清,連台灣國語都出爐,臉上自然的笑變得僵硬。她以一種螃蟹走路的姿態抱著貓走進廚房,何嗣弈眉峰一擰,下意識摸了摸臉。他……長得很可怕嗎?
他曉得自己不苟言笑時確實挺嚇人的,但她畏懼自己的態度過於明顯,他不禁有些悶。這樣無緣無故遭人排斥總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還是……他無意間做錯了什麼?
「何先生,我煮了薑湯,你……你要不要喝一點?」
「嗯?」何嗣弈瞥了眼她手中那印著小花的湯碗,再看向她——她仍有些拘束,把碗擱在茶几上便抱起貓兒縮到一旁。他端起那碗帶著濃烈姜氣的熱湯,心中本來鬱悶的東西,好似化成氤氳飄散在空氣中。
至少她不是討厭他的吧?
畢竟沒有一個人會請自己不喜歡的人進屋,甚至替對方張羅這些那些,無論如何,何嗣弈真的很感激她的幫忙。
「謝謝。」他就著湯碗喝了一口,差些被過重的姜味嗆到。「咳!妳的姜……好像放得多了一點。」
「咦?!真的嗎?」她也是第一次做,而且忘了試味道,想想好丟臉,她趕緊阻止他。「算了,你還是不要喝好了。」
「沒關係。」難喝是難喝,但何嗣弈仍一口飲盡。姜的香氣蔓延在他五臟之中,帶來一股熱暖。很久沒嘗到別人親手料理的東西,不論好不好,他都甘之如飴。
不否認,人與人之間相互交流的溫暖,感覺很好。
他放下碗,看見她正抱著貓,以指輕輕搔弄著牠,眸光軟了。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前女友,她向來討厭這種毛茸茸的生物,說是牠們的毛和氣味會沾染在她身上,很不舒服。
他本身對動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惡,可現在看她撫著貓,笑得甜蜜,胸口不自主湧現一陣炙熱,莫名覺得,也許下一次,他該找個喜歡小動物、也喜歡小孩的女人。
他為自己突來的想法失笑,接著起身。「謝謝妳的衣服,還有湯,只是現在時間太晚了,我先去找個旅館住,明天再過來接貓。」
「呃?」方韻禾傻住。儘管她確實也沒有讓他留宿的打算,但人是她請進來的,外頭還下著雨,這種情況下讓他離開,老實說,她有些不忍。
「你要不要在沙發上睡一晚?」
「不用了。」感覺得出她在勉強自己,何嗣弈拒絕她的好意。「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我好像讓妳很不自在。我會坐出租車到市區,貓就麻煩妳了。」
說完,他提起公文包,發現有人替他細心處理過包上的水痕之後,他眸色轉暖,慶幸自己遇到她。
「謝謝妳。」
他注視她的方式很溫柔,又一語道中了她的心思,方韻禾臉色很窘,超級不好意思。「呃,這不是你的錯……」而是她的問題。
想到自己不為人知的毛病,她一陣沮喪。「那天……很對不起。」
「嗯?」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嚇到……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何嗣弈見她一邊鞠躬,一邊怯怯地抬眼,黑溜溜的眼珠不安地轉啊轉,模樣令他聯想到遭人欺侮的小兔子……
一思及此,他不由自主地笑。「我已經說了,我不介意。」他向來善於觀察他人,也許,她是嚇到了吧?
所以她不說,他也懂的。「而且妳幫了我,也算兩不相欠了。」
真的假的?方韻禾怔了怔,迎上他真摯的目光,知曉他不是客套,終於鬆了口氣。
直到這一刻,方韻禾才放任自己安心打量他。
他的五官立體,頭髮微濕,幾縷劉海落於額前,有種迷人的性感,可真正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神,如一潭淨泉,只是靜靜地望著,便有一股安定人心的溫暖力量……
好奇怪,當初她怎會覺得這個人好可怕,不好親近呢?
「你……你真的不住下來?」
「不用了。」何嗣弈堅持,甚至沒忘記帶走自己濕透的衣物。
在門關上的瞬間,方韻禾始終警戒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些許。不可否認,她其實有些慶幸他拒絕留下。
這樣會不會太做作了?她歎口氣,想到何嗣弈方纔的話,曉得自己排拒他的態度太明顯,所以他才會堅持離去,不願造成她的困擾。
他那雙熱暖的眸,以及不經意顯露的笑浮現腦海,她的心怦怦跳。其實,還真有些遺憾……
「撿到你的人真的是個好人呢。」她抱著貓兒,躺在地板上自言自語。「如果……剛才我可以留下他就好了……」
「喵∼∼」這是貓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