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貿易東街顯得寧靜,大多數商家都還未開始營業,路上的行人、旅客也是稀稀落落的。
應茉今天特地提早來到珠寶行,她得替老闆整理一些沒補足的進貨資料。
前幾天被歐擎給嚇昏頭,一直處在心神不寧的狀態下,導致有些工作疏忽了,沒弄好,雖然到今天還是提心吊膽的,不過挨過四天了,再沒見到歐擎跟溫子期,這兩人應該都離開瑞麗了吧?
應茉開啟了商行的大門,進門前忍不住又回頭張望一次,雖然氣惱歐擎,但他卻又是她「懸懸唸唸」的對象。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幹麼針對我呢?我幫老闆招攬生意很正常,我抽佣拿報酬更是天經地義,這哪裡是誘拐了?而且我每次指點客戶選毛料時,也都事前言明運氣佔了極大因素,他們可以聽我的提議,也可以否決我的建議,全憑當事者高興,我從來沒強迫客人選石賭石,歐擎偏要用看妖女的眼神看待我,真是苛刻!」她抱怨著歐擎,更認為即便有客人被她的言論給煽動了去,那也是自己把持不住,怎麼可以怪罪到她頭上來?
「我的心腸才沒那麼壞哩!還罵我是公主妖,欸,囂張的人是你才對吧?真想教訓你……」她走到櫃子邊,打開抽屜取出記事本,愈想愈無奈。「唉,我終究是個膽小鬼,只敢在背後痛罵你,不敢當面跟你對嗆,誰教你是我惹不起的角色——」
「應茉。」
嚇!她被這低沉且熟悉的磁音嚇得全身僵直,心臟都差點停下來。
「你……歐擎,還真是你?你你你……你怎麼來了?」她僵硬地轉過身,迎上他的目光,他的深邃瞳眸仍舊是濃濃的不滿,彷彿她偷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你你你……你找我做什麼?」
「你以為裝傻就能阻止我懷疑你?」歐擎直截了當地指控她,尤其看她竟是一臉莫名的表情,怎麼,又想演出無辜角色,撇清一切?
「懷疑我什麼?我又沒做什麼壞事,我更沒有裝傻,請問你是什麼意思?」她搞不清楚狀況,她都不敢碰溫子期了,他怎麼又來找麻煩?
對了,溫子期呢?她左顧右盼,希望溫子期能救她。
「溫子期在哪兒?」歐擎不再與她廢言,直接問。
「你問我?我還正想問你溫子期呢?呃!」她心弦重重一震,被他的陰森寒氣給凍著。「他他他……他沒跟你在一起?」
「還裝蒜。」他勾起唇角,眼神更加森冷。
「沒有,我才沒裝蒜!」
「溫子期跟你在一起吧?」
「沒有,我根本沒再見過溫子期。自從你們離開後,我就沒有見過他了,他沒跟我在一起。」她回道,看樣子溫子期跟歐擎是失聯了。「你怎麼會找我要溫子期?你又沒有把他托給我照顧。對了,溫先生怎麼了嗎?請你先說清楚,也請你不要一口就咬定他的失蹤和我有關,你一直對我有偏見,我好怕事情沒搞清楚前就被你定了罪,這樣我太無辜也太可憐了。」她知道自己敵不過強悍的他,只好改採哀兵策略。
歐擎睇著她楚楚可憐的臉蛋,她煽誘情緒的能力還真的很強大,明知她這副無辜模樣只是作戲,但依舊成功地侵蝕了他的憤怒,蠶食掉他的不滿,讓他口氣放軟了些。
「溫子期真的沒有回頭來找你?」或許溫子期不是選擇找她再賭石。
「沒有,真的沒有。你若不相信,可以進店裡找。」她大方地讓他搜。
歐擎頓了下,隨即道:「三天前他留下一張紙條,說要獨自欣賞雲南風光,但我想他所謂的欣賞風景只是個借口,他不會放棄賭石,我以為他又來找你了。」
「溫子期自己一個人跑不見了?」應茉不禁搖了搖頭,看來他是中了賭石的毒。
「他的貪慾被挑起了,該說他已經著了魔,整個人深陷在賭石的刺激情緒下,無法自拔。」歐擎瞪著她。
「你怪我?」應茉心一緊,一瞬間對溫子期是有著一絲絲的歉意,因為她確實是鼓吹他賭石,然而,賭不賭最終還是操之在溫子期自己,歐擎實在不該把「誘拐」這麼大頂的帽子往她頭上扣。
「你慫恿他、你鼓吹他,你勾起了他的貪婪慾望,你讓他掉進刺激瘋狂的賭石遊戲中,你的勾引是一種罪惡,當然怪你。」
「我提醒過溫子期,賭石沒有所謂的必勝,我也告訴他賭石是風險性超強的投機交易,但溫子期駕馭不了自己的貪心,這也怪我,不公平吧?」應茉認為他的指控太過沉重。
「你的煽動助長他沉淪。」
「他已成年,他想貪,我又有什麼辦法?他的心屬於他自己,他做事也是他自己決定,怎麼可以怪我煽動了他?況且溫先生如果是這麼容易受人慫恿,即便他不賭石,即便他沒遇見我,一樣會被別的人、別的刺激遊戲給迷了去,一切根本就是他自制力的問題,怎麼可以把他的貪心怪罪到是由我造成的?」
她明白溫子期為什麼會沉迷於賭石,因為這種一翻數倍的金錢遊戲實在太過誘人了,而貪念起也就是著魔時。連她這種受過教訓的人都還要努力把持住心志,才不至於掉進賭石中,初嘗鮮的溫子期會一下子就迷戀於魔幻般的賭石交易下也就不用太意外了。
歐擎的眉心蹙了下,她的說法很難反駁。確實,溫子期是成年人了,自己禁不起誘惑,怎麼可以怪別人火上加油?
應茉無奈地又說道:「難不成我叫他去死他就要去死?沒這個道理吧?他可以自己判斷是非對錯,也可以決定自己的態度,他更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起全部責任,所以歐先生不可以指控我煽誘客人,罵我居心叵測,你這套難聽的攻擊言論若是傳散開來,我根本沒法子繼續在瑞麗工作,我沒錢可賺會很淒慘的。」為了繼續在賭石圈生活,她必須鼓起全部的勇氣跟他說明清楚。
歐擎定定地看著她,她的回話再度讓他難以反駁,畢竟溫子期已經二十五歲,個性再怎麼天真粗心,是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應茉緊張到胃都痛起來了,她該說的都說了,就不知道歐擎下一步會怎麼做?他是否會繼續扣她煽誘之罪?又是否會報復她?
歐擎突然找了張紙條,將手機號碼留給她。「如果溫子期找你,這是我的聯絡電話,麻煩通知我一聲。」剎那間,他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令他討厭。
「你不再責怪我了?」她鬆了一口氣,他願意放過她了。
他不置可否,不想讓她知道他放過她的態度,更不能讓她知道他愈來愈無法討厭她,以免她得寸進尺。
應茉得不到答案,一顆心又開始七上八下了,只好故作鎮定,以送走他為要務。「如果溫先生有來找我,我會再聯絡你,不過,你要是沒接到我的電話,表示他不曾來過,你也不用再找我,更不要懷疑我窩藏了他,我不會這麼做的。」如果溫子期沒來,這電話號碼她絕對不會撥出,她不敢再跟歐擎「交手」了。
感覺到她的切割,歐擎的心情倏地沉下,但,本來就該切割的,他在不捨什麼?
「謝謝。」歐擎說著,硬是轉過身,離開珠寶行。
應茉目送他離開,一抹濃濃的不捨與惆悵竟然躍進心間。這一次的道別,應該就真的切割乾淨了吧?
這是她所希望的。
那,為什麼心突然好酸、好揪擰,也好遺憾?
「啐!我在發什麼神經,竟然還期待繼續跟他糾纏?再跟他交手,我不崩潰才怪!」應茉敲敲自己的腦門,硬是抽回不捨的視線與眷戀。她怎麼會對才見過第二次面的男子這麼的有感覺呢?啐,她轉身,進到店裡去準備工作。
須臾後。
「哈囉!」一道輕喚從她身後揚起。
嚇!應茉回身,杏眼圓瞪。
「溫子期?!」應茉錯愕地看著他。
溫子期咧嘴笑得好開心,一整排白色牙齒閃亮亮的,情緒顯得十分的高亢,渾然不知歐擎在找他。
「你去哪兒了?怎麼突然冒出來?天知道我剛剛差點被你給害死了!」歐擎前腳才走而已。
「我怎麼會害死你?」溫子期收起笑容,疑惑地反問她。他回頭來找她,是要她協助幫忙看原石。
他前天離開飯店後,就直接殺進了緬甸,親自前往翡翠礦區走走看看,想讓自己增長見識,誰教翡翠原石的外觀跟普通石頭極為相似,他這種外行人根本分辨不出來。只是他一個人摸索的速度好慢,所以決定回到瑞麗找應茉相陪,給他一些指點。
「等一會兒再聊,我得先聯絡歐擎,他急著找你。」應茉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歐擎,她可不想再招惹歐擎,他生起氣來太可怕了,還是按照承諾去做比較妥當。
況且,她想再見他一面的念頭也強烈到讓她克制不住地急著要聯絡他,雖然才分開不久,她卻是如此眷戀他,明明怕他,卻又想見他,這麼矛盾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情緒就一直在她心窩處翻攪,弄得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整個人變得好浮躁,一心只想再找他過來。
「歐擎來找過你?」溫子期嚇一跳,好朋友還是不相信他去遊山玩水,且認定他又來賭石了。
「對,而且他剛離開不久。」應茉找電話準備撥號碼。
「等等!等一下,你不要聯絡他,不要。」溫子期阻止她打電話,他的賭石遊戲還沒斷念呢。「要是讓他知道我來找你,肯定會立刻衝過來對付你的。對了,他來找你時有沒有對你怎樣?真不好意思,我給你惹來麻煩了,我沒想到他又會來找你麻煩。」
電話被他搶去,她只好暫時打消主意,問道:「那你到底去了哪兒?」
「我到緬甸的翡翠礦區走走瞧瞧。」溫子期道,雙眼閃爍著興奮彩光。「我獨自先去礦區,沒讓歐擎知道就是怕他擺臭臉,他不能接受我賭石,硬是要阻止我,所以我才留紙條,說要去遊覽雲南的風光,沒想到他不相信我的借口,還誤以為我跟你在一起。」
應茉看著溫子期癡迷於賭石的神情,為他憂心了起來。
「你糟糕了。」她歎氣,溫子期真是被貪念給勾纏住了,難怪歐擎這麼氣惱她,還認定她帶壞了溫子期。
「哪裡糟糕?」溫子期又是一臉不解。
「你被貪念給綁住,掉進賭石的驚險刺激裡了。」
溫子期的臉上掠過一陣尷尬,他是被貪念給勾引住了。他以為自己可以守住心志,不起貪念,卻是在第一次嘗到甜頭後便更積極地想要投入賭石的世界裡,想再賺更多的錢。
「還好啦,沒這麼嚴重……」但他仍為自己辯解,認為這是小事情。
應茉搖了搖頭,又道:「我以為你只是個嘗鮮的觀光客,也清楚賭石就是賭,勝負皆難預料,所以試過一次就會收手,沒想到你卻沉迷了。其實沉迷於賭石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溫子期再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沉迷,我只是覺得賭石很有趣,而且獲利大,所以我才想多加研究、多試幾次。」
「但若賭輸,哪怕你家底資產再雄厚,玩久了也可能會輸到傾家蕩產的。」她想起父母因賭石而破產,且欠下一屁股債的慘痛教訓。父母就是沒有「貴人」出現阻止,才會讓自己愈陷愈深,不像溫子期,有歐擎這位熟知個性弱點的朋友在阻止他。
溫子期疑惑地看著她的嬌顏,問道:「你好怪,這麼不希望我賭石,可是初見面時你不是鼓吹賭石的有趣嗎?」
她臉皮一僵,回道:「那是因為,我沒想到你意志力這麼的薄弱。你還是跟歐擎回台灣吧,別留在瑞麗了,回台灣去過你的正常日子與工作比較妥當。」她一開始確實是想賺溫子期這位有錢公子的錢,若不是歐擎夾在中間攪和、嚇唬她,再加上溫子期為人極好,她也不忍他沉淪於賭,否則她當然是以賺佣金為第一目標。
「不,我還不打算回台灣,賭石太有意思了,值得我繼續研究下去。」溫子期還想賺更多。
聞言,應茉火氣湧上,二話不說地拉著溫子期到後面的原石放置處,指著地上一堆其貌不揚的石頭說:「你選吧!這些都是上等原石,你就賭賭自己能再賺多少!上頭都有標價,你自己判斷要不要買、有沒有價值,當然,你選擇之後就要自己承擔全部的結果!」
地上的翡翠原石有一顆幾千塊的、一顆十來萬的,也有一顆五十萬的,櫃子裡還有一顆上百萬價值的。溫子期東挑西揀後,指了數顆原石打算解石,應茉還告訴他,若要上千萬元的石頭也有。
「你都買了?」應茉問著玩上癮的溫子期,算一算,他挑選的毛料要上千萬元。
「買!」溫子期想到獲利百倍時的快意就不禁咧嘴笑。
「你不後悔?」
「不會。」
「那就解石。」
「好!」溫子期認定自己會賺大錢。
但,隨著解石刀啟動,一刀切下再切下,毛料裡頭是身價匪淺的高檔貨,還是不見黃、不見綠,是分文不值的大石頭,就將揭曉。
溫子期原本笑咪咪的臉龐隨著解石一刀又一刀的落下,失落氣憤與無奈開始贏過原先的期待感。慘了,是輸,而且還輸慘了!
「不會吧……怎麼又是石頭?沒了……」切開,又是一般石塊,一點青綠色澤都沒有,一顆七十萬的石頭就只是石頭。溫子期沒有上回的好運氣,他甚至連基礎的判斷力都沒有。
應茉笑了,是故意嘲笑他。「溫子期先生,我才一激你,你就傻乎乎地照著我的提議賭石,還傻傻的一直解石,也才多久時間,我估算了下,你購石成本一千萬,但幾乎都買到石頭,就算有的原石裡頭是有翡翠,但價值估算起來還是不及你買的成本,算一算,你已經輸掉了幾百萬。短短時間裡就賠掉數百萬元,多恐怖的數字呀!或許你負擔得起,但你若一直處於這種瘋狂情緒下,被人一煽動就賭,還一次接一次的賭,你再雄厚的身家能承受得了嗎?你可有計算過?」
溫子期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到讓他呼吸都變得困難了。他失心瘋似的,短短幾個小時裡就輸掉數百萬元。
他看著地上那一顆顆已無價值的石頭,沉甸甸的無形重量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就這麼呆滯地吸著氣,額頭更是不斷冒出冷汗來。
應茉繼續說著。「我知道你是世家子弟,所以金錢來得容易,這也讓你不懂珍惜金錢吧?再加上你無憂無愁慣了,更不懂什麼叫風險。你的弱點是那樣的明顯,換句話說,如果有人故意要設計你,你根本無法抵擋,終將一敗塗地,沉迷於賭石的你根本就沒有未來前途可言。你還要繼續賭嗎?」她重話說出後,又道:「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在你。如果你還要繼續下去我也沒辦法,只是,你別再來找我了。」
「別找你?你不做我的生意?」溫子期原本鐵青僵硬的表情慢慢消褪,眼中的亢奮光芒更是逐漸消失中。
「對,我不做你生意了。」免得被歐擎扭斷脖子。
「你把生意往外推?」
「我不想賺你的錢。」
「但我若是那樣的好煽動,不賺我的錢豈不可惜?」溫子期反問她。
當然可惜,溫子期可是她想鎖定的大肥羊呢!
所以一開始時,她才會鼓吹他賭石,除了自己能賺錢,又可以氣到歐擎。只是在歐擎的冷眼警告下,她畏縮了,再加上溫子期是個單純的大男孩,她實在不忍他沉迷於賭石而傷了自身。算了,她願意放棄他這位大客戶,要他離賭石遠一點。
應茉道:「是可惜沒錯,但看你沉迷於賭石而毀了人生,我也不忍。」
「不忍?呵,原來你才是天真公主,哪有人做生意像你這樣子的,把能騙倒我這大阿呆的機會給推拒掉,笨!」溫子期笑咪咪地說著。
應茉凝視著他的表情,溫子期似乎「回過神」了,眼裡已看不到貪心慾念,是一副正常開朗的親和態度。「我就是不敢做你的生意,而且你……你還要賭石嗎?」
「不了,賭石這新鮮玩意兒我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尤其又經過剛剛的震撼教育,我想,我不會再碰賭石了。」他是被震醒了,他的個性實在是過於幼稚且不夠成熟安定,太容易受到引誘。不容否認,他差點就墜入萬劫不復的賭博地獄裡,幸好他還懂得帶好友歐擎來拉住他,更幸好他遇上這位善良公主肯把他給敲醒。
「我買的石頭有些就算有綠,但也抵不上買價,有些原石還是硬邦邦的石頭一顆,一文錢的價值也沒有,加加減減後我是損失了數百萬,我若再不抽身而選擇繼續豪賭下去,看來損失可能更大,那就真的沒救了。」他先前因為興致勃勃的賭石念頭而瘋狂投入賭石世界裡,後來在應茉以及歐擎的強力阻止下幡然醒悟,其實不也就是一個轉念而已。
應茉鬆了口長長的氣,自語著。「還好你清醒過來,我也可以給歐擎一個交代,免得被他給宰了……啊!」她突然大叫出聲,激動地吼道:「溫先生,你可是要付錢給我啊!你解了這麼多顆毛料,有上千萬呀,這好多好多錢的,你一定要付錢給我,否則我就完蛋了!」這下子換應茉驚慌起來了,望著腳邊那一顆顆被切開的石頭,這時才驚覺到自己也做了蠢事。為了阻止溫子期再賭石,她竟然用激烈手段讓他解了一堆原石,可這一顆顆原石都是錢呀!「你一定要付款喔!你千萬千萬要付錢給我,你一定要把錢給我,聽到沒?快把錢給我!」她臉色泛白,萬一他跑掉,她這樓子也就捅大了。
「我——咦?歐擎!」溫子期才轉頭,就看到門邊站著的男人,訝異地喊出聲。
「歐擎?」應茉倏地回身,還真看到歐擎。他怎麼來了?他什麼時候來的?她剛剛跟溫子期猛要錢,他聽到了吧?「歐、歐擎,你你你……你不要誤會我,我沒有設計溫子期賭石喔!雖然他解了一堆原石,但那是因為我希望他不要賭石了,你不要弄錯,以為我又在設計他砸錢!」她又慌又急地解釋著,卻看見歐擎一直朝她走過來,他該不會要掐死她吧?
溫子期的警告聲響起。「應茉,你小心腳邊有——」
來不及了,她急退,腳後跟掃到硬石頭,好痛,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倒。
「啊——」她驚嚷。
「小心!」歐擎飛快地掠上前,適時伸出手臂摟住她的纖腰,救了她免於跌進後方的石頭堆裡。
「呃,謝謝……」應茉的小臉泛紅,她沒辦法阻止自己的雙頰發燙。她的腰被歐擎的手臂給撈住,而且一扶,讓她站直且順勢地偎靠進他的胸膛裡,沒摔傷。
偎靠著他,歐擎的氣息讓應茉的心弦強烈地震動起來,還有他厚實的胸膛讓她感覺到非常的溫暖與安全,是那樣的好倚靠,如果可以的話……應茉好想永遠攀住他。
「小心一點。」歐擎看著她嫣紅嬌顏,那甜甜的氣質頗惹人憐惜。他曾斥責她是公主妖,就是知道她不像外表般天真無邪,也知道她會勾引人,他明知道的,但他還是抵擋不了想保護她的念頭,像這次出手扶了她一把,就是不想讓她摔傷。當先前對她的好感已經萌芽時,不想她受到傷害的情緒也就愈來愈強烈。
「謝謝你救我,謝謝。」應茉不敢繼續依偎下去,免得被當成色女,讓他厭惡。她退出他的懷抱,並解釋道:「你一定要聽我解釋溫先生的狀況,先不要生氣,我是要——」
「我沒有要發脾氣,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站在門邊幾個小時了,把她跟溫子期的狀況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她在敲碎溫子期的賭石夢,而且這一敲,救回的金錢必有數億之譜,所以他也不會去計較地上那堆上千萬的原石。
「是嗎?你知道剛剛的事?」她的心還是撲通撲通地跳著。他救了她,她感激,也覺得他是個很棒的倚靠,只是這樣的好氣氛能維持多久?
「歐擎,你看看你,真把應茉給嚇壞了。快收起你的氣勢來,別讓嬌滴滴的公主在晚上時因為你而作惡夢。」溫子期抱怨好朋友總是讓應茉戒慎恐懼的。
「我不害怕了,而且剛剛歐先生說沒在生我的氣。」她主動打圓場,可不要又激起歐擎對她的不滿。
歐擎道:「我是沒生氣,我也看到並聽到應茉剛才所做的事,你們會解了一地的原石純粹是要讓溫子期徹底瞭解到賭石的危險。」
「真的?你真的從頭觀察到尾?」她訝異極了,歐擎是什麼時候再回到店裡來的,她怎麼不知道?
歐擎看出她的疑惑,回道:「我離開後想要找你問一些資料,我對你的瞭解實在太少了,只知道你叫應茉,從台灣來到『東揚珠寶商行』工作,其他事卻完全不知,這才想回來找你問個清楚。沒想到再回來後,就看見子期出現找你,所以我沒現身,默默地聆聽你們的對話,確定你並沒有慫勇溫子期賭石,而是要他清醒過來。」早上他也才跟她有過一番對談,他對她的負面觀感已經消失大半,現在又確定她是在規勸溫子期,讓他對她的感覺更好了。雖然公主妖可能還是邪惡的個性,不過他不再討厭她了。
「還好你理解。」應茉鬆了口氣,幸好沒再被他視為仇敵,而且他對她的態度變好了。「只是……錢,你們還是要付錢,而且要立刻付錢,這是規矩。我剛才耍笨,竟然沒先拿到錢就讓溫子期一顆顆解石,我該不會拿不到買石錢而完蛋了吧?」她又情緒緊繃了起來,真怕他們一走了之,她也得跟著撞石而亡,因為賠不起啊!
歐擎看她一副驚恐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放心,錢會付,絕不讓你為難。」
「是喔……」呼,應茉鬆了一大口氣,道:「這樣我就安心了。我想兩位出身豪門吧?所以付錢可以很乾脆的。」應茉突然想求證他們的來歷與身份。
歐擎突然心擰了下,還來不及示意阻止,溫子期就大刺刺地介紹起自己的背景來。
「『歐風集團』你聽過嗎?」溫子期搶先道。
「當然聽過。」應茉的眼睛瞬間一亮,一顆心隨著溫子期的介紹,興奮感更是在胸臆間成形。「我聽過『歐風集團』,這是很有名的大企業,大到連在雲南都有聽過這間大公司。它跟你們有關係嗎?」「歐風集團」是那麼有名,已是列名亞洲第二大企業體,企業之龐大、資金之雄厚、成就之耀眼輝煌,已是聞名世界,是極出名的企業體,莫非……
「嘿嘿,歐擎就是『歐風集團』總裁的第四位男孫!」溫子期公佈道。
果然。
應茉的杏眸更燦亮,歐擎竟然是「歐風集團」總裁歐鶴的孫子,好棒呀,只是,她得努力才能鎮定激動的情緒,可別被看出她對歐擎的身份背景感到「開心」。
「而我呢,我是『溫氏集團』的一分子,不過『溫氏集團』跟『歐風集團』的規模及知名度一比較起來,兩者的差距很大……」
應茉根本沒在聽溫子期解釋自個兒的身份背景,腦子裡轉著的全是歐擎與「歐風集團」的關係。本來以為歐擎只是個有錢公子,沒想到他的出身遠比她想像的還要富有,根本就是名副其實的極品世家子啊!
溫子期繼續說著。「還有,歐擎雖然是知名企業的繼承人,但完全沒有世家之子的驕傲架勢,他先前會對你凶、對你不太客氣,全是因為他要護衛我這個好朋友啦!他以為你要挖洞讓我掉進貪心陷阱裡,所以才會對你不客氣,不過換個角度想,歐擎對朋友是這樣的照顧,代表他有義氣,他沒有因為我的一時糊塗而掉頭離開,反而不斷想辦法要拉我回到正途,他就是這麼有正義感的人。事實上,我跟他認識十多年了,我很確定他是個肯為好朋友兩肋插刀的大好人。」
「是,歐先生有正義感,他會罵人也都是有原因、有道理的,我可以理解。」她柔聲地附和著溫子期,又偷覷歐擎一眼。光憑那張俊臉,就能把女孩迷得神魂顛倒,完全無法去計較他是好人或壞人,而且就算他是壞人,她也不會當面回嘴,因為她想捉住他,如果她能跟這位「歐風集團」的繼承人當好朋友,也等於找到大靠山了。
應茉綻露甜美笑靨,她好開心呀!
歐擎看著應茉那又甜又嬌又……詭譎的笑容。
那一閃而逝的詭譎微笑讓他心一緊,也讓歐擎再度認為應茉是危險的,她似乎想攀住她,歐擎愈是看她愈是警戒。
只是溫子期真是天真到不行,竟會對個完全不熟悉底細的陌生女孩掏心掏肺地傾訴隱私,還一心要把他跟應茉拉攏成朋友。
溫子期再道:「你跟歐擎現在誤會解開,你以後也不必再怕歐擎了,你們就當好朋友吧!」
「當朋友呀?」應茉突然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高攀得起嗎?」
「沒有什麼高不高攀的狀況,再說歐擎是個沒有門第之見的正常人。」溫子期笑咪咪地說,一心想要撮合這兩人。
溫子期曾經以為歐擎是厭惡應茉的,但剛剛卻看他迅速出手救美,護衛她不讓她跌傷。歐擎對討厭的人物向來不給情面,但他卻肯出手救應茉,一定有問題!嘿嘿,歐擎對應茉的觀感肯定是好的,這麼難得的現象給了他一個想法,就是促成這兩人在一起!
溫子期再道:「你們之間的誤會不是已經解開了嗎?瞧,你剛才還救了應茉呢,可見得你也不忍她受傷,所以你們若因此變成朋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而且兩位也很適合當……朋友。」「情侶」兩字他不敢直截了當地說出口,怕嚇壞了歐擎與應茉。打從初見面起,他就一直感覺這兩人好適合。就算歐擎斥責過應茉是披著偽裝無邪外衣的公主妖,但歐擎本身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心思同樣是七拐八彎的,既然兩個都是聰明人,那撞擊起來的火花肯定有趣,他好期待他們走下去,所以想撮合這兩人變成一對。
「真的可以當朋友嗎?」應茉流露出期待的神情來,配合著她的嬌憨,即便是鐵石心腸也會化為繞指柔吧?
應茉暗自祈禱不要再被他討厭,給她機會親近他,如果她能巴住歐擎,就可以得到有錢有勢的靠山,她夢想中的公主生活就可以得到了。
溫子期也不斷推波助瀾,說道:「你就別再待在瑞麗了,有我們來罩你……呃,不對,有歐擎一個人罩你就綽綽有餘了!」幻想這兩人相處後的火花,一定很有意思。「回台灣吧,去找平穩點、正常點、風險性不要這麼高的工作做。想一想,你接觸的都是賭石客,雖然沒發生過什麼事,但若一個不小心得罪了賭石客,又或者賭石客不滿,回頭攻擊你,那好危險的。你一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孩,跟賭石連在一起很不妥,萬一不小心招惹到牛鬼蛇神,你應付不了的。」
「賭石圈就是這麼回事,我提心吊膽也沒用,因為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再怕也得裝勇敢,不過我有范老闆幫我。」她回答,卻流露出不確定的神情來。
「這種生活氣氛太可憐了。」溫子期好心疼她。
她可憐兮兮地笑了笑,又看向歐擎,希望她的撒嬌能喚起他的同情。「如果能回台灣,我可以找到一份高薪的好工作嗎?」
不待歐擎回答,溫子期直接掛保證。「這你放心,歐擎一定幫忙,安排工作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難。」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給承諾。」歐擎卻直接潑了一大桶冷水過來。
「呃,怎麼了?」溫子期尷尬了。怎麼回事?剛剛不是還對她很友善,怎麼一下子又出現嫌惡語氣來?
歐擎緊盯應茉。
他要把她視為朋友嗎?他承認剛剛是對她充滿著好感,甚至還有著保護她的強烈意願,但當她一閃而逝的詭譎微笑出現時,他就心生警戒了。如果她心存不軌,他還要傻傻地走進她鋪設的陷阱嗎?
他覺得她想攀住他。
「不了,就各過各的日子吧。應茉對我而言只是個陌生人,我沒義務替陌生人安排她的人生與未來。」歐擎強硬地擺明不再跟她親近。
「你怎麼回事?怎麼態度又轉變了?你剛才不是這樣冷漠的。」溫子期傻眼。
因為應茉太危險了。就在「歐風集團」這背景被溫子期搬上檯面的瞬間,歐擎看到她眼中的異彩,那是巴結與攀附。雖然她掩飾得極好,但畢竟火候不夠,情緒終究無法收放自如,他不覺得自己判斷有錯。
愈迷人的東西愈是危險,他會戲稱她是公主妖,不就因為她誘人能力強大?而不容否認,他剛剛差一點就要把她拉到身畔守護,是及時回神了。
但粗線條的溫子期壓根兒不願接受她有妖惑的一面,反而因為同情而要與她同一陣線。
溫子期急得哇哇叫。「況且你剛剛還救了人家,怎麼突然又把她視為陌生人了?」其實他也可以安排一份工作給應茉,只是他最終目的是要撮合這兩人,如果歐擎對應茉仍然沒好感,那麼他拉著應茉回台灣也就沒意義了。
「好了,不要再勉強歐先生,他不欣賞我,我就不能強行要求他幫忙。溫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唉,期待落了空,算了吧,早知歐擎不好慫恿,而她也不可以硬要貼上他,這對她無益的。要是她強行回台灣,遇上了債主,在沒有靠山可依靠的情況下肯定更麻煩。
「歐擎,你的正義感怎麼消失不見了?應茉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孩,你忍心讓她繼續在這種高風險性的地方工作嗎?你明知賭石交易很危險刺激,若一個不小心招惹到牛鬼蛇神的報復,她應付不了的。」溫子期試圖說服歐擎改變主意。
「我有范老闆,撐得過的,沒問題的。」應茉幽幽回道。
「聽到了吧?她都承認可以應付得很好了,她沒有你以為的脆弱,她十分的聰明,你不用為她擔心。」歐擎撇開臉,說著。
「那是她客氣的說法啦……」溫子期沮喪極了,覺得對應茉好抱歉,他一頭熱地撮合這兩人,結果給了應茉希望,又立刻把她打進失望的深淵裡。「我很抱歉,我太過一廂情願了,對不起啊!」他跟應茉道歉著。
「不要這麼說,你是大好人,是我沒資格跟歐擎先生當朋友,我妄想高攀人家,被打回票也是理所當然的。」說到最後,她是咬牙切齒的,她憋不住了。歐擎這態度儼然是世家之子的驕傲樣,他是看不起她的。「謝謝你了,溫先生,我會繼續待在瑞麗,你其實不必為我這陌生人操心,但我由衷感謝你的提議和照顧,謝謝,真的好謝謝你。只是不要再勉強歐先生了,你們回台灣吧,請慢走,後會無期。」應茉狠狠地瞪了歐擎一眼,這回她不再客氣了,既然攀結的計劃已失敗,她也不必再委屈討好他。
「可是……」溫子期仍想再勸道。
「不好意思,我要忙工作了。」她撇開頭,忙自己的事,不再招呼他們。
「可以走了吧?」歐擎也強壓下內心的波動,要溫子期離開。
溫子期大大地歎了口氣,見無法挽回情勢,也不能再勉強。「應茉,那我回台灣了,你若有回台灣,再來找我們相敘。」
「有機會的話……再見了,雖然機會不大。」她道別,轉過身背對他們開始工作,不想回頭,免得臉上的眷戀被歐擎瞧見。
溫子期看了看表,珠寶行有員工陸陸續續來上班了。「那我先去把解石的錢拿給財務小姐,弄清楚款項後,我就打道回府。」
「好,謝謝你,拜。」她仍是頭也不回。
溫子期搖了搖頭,轉身出去找財務小姐處理賭石的鉅款。
歐擎也跟著轉身離開,雖然在跨出大門前曾經頓了一下,但沒人發現他的步伐也是躊躇、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