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這樣靜靜擁著她,累得透進骨子裡的疲倦總是能在這裡得到松乏。
他泰半的夜晚都是在鍾粹宮過的。他愛她的溫柔多情,愛她無怨無悔的執著。他也知道自己忽略了其他嬪妃,但是這世間再也找不到像她這樣的女子了除了酷似她的露兒
玄燁輕輕抽回手,起身道:「走吧!去看看露兒在鬧什麼?」
候在外頭的奴才這才湧進來伺候。
童品甩下袖子,跪稟道:「萬歲爺,露格格求見。」
「朕聽到了。你們吵吵鬧鬧也太不像話了。」玄燁微微仰頭,讓太監為他扣上翻領對扣。
這輕斥讓童品面紅耳赤地垂下臉:「奴才該死!驚擾了聖躬,奴才??」
玄燁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叫她進來吧!朕在外廳見她。」
「喳!」
童品躬身垂手地躡步出去。不一會兒,就見朝露衝了進來。她看到坐在椅上啜著熱茶的玄燁和德妃,雙膝跪了下去。這一跪,不知道為什麼,心頭突然感到一陣委屈,竟用略帶哽咽的聲氣問了安:「皇阿瑪吉祥,額娘吉祥。」
德妃大驚,玄燁也睜大眼仔細瞧她:「你這是怎麼了?」
玄燁對待女兒不像對兒子那般不假辭色,尤其對朝露更是溫語和霽,簡直寵溺得過了頭。
見她沒答話,玄燁不免驚訝:「誰惹你了?什麼天大的事讓你急成這樣?」
聽玄燁這一問,朝露倒有點扭捏起來。她皓齒輕咬下唇,終究放棄閃爍其詞,率直地問道:「皇阿瑪,您今天是不是有提到要把我指給海都蘭這事兒?」
「哦?」玄燁失笑,點點頭,「就為這事,你眼巴巴地趕來見朕?是有這回事。」
「看來我們露兒快留不住了。」他轉頭對德妃微微一笑,「人家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還真講對了。今天海都蘭進宮來,朕看他長得儒雅秀朗,是極聰明的一個孩子,配露兒剛好。」
「海都蘭?是多拉爾忠勇公的孫子嘛。」德妃也微笑著,「我瞧這孩子倒好,待人恂恂有禮。他額娘上回還跟我」
「我不要!」德妃話沒說完就被朝露截斷了。
德妃吃了一驚:「露兒?」
「女兒不喜歡這個海都蘭!」朝露的眼睛沒有看額娘,直盯著腳旁的一塊地磚,聲音卻是斬釘截鐵的。
德妃偷覷玄燁一眼,見他已微微變了臉色,她的心到底是護著女兒,忙想要緩和氣氛:「你先起來吧,不要老跪著。」
不想朝露一點也不領情:「不,女兒跪著說才說得清楚。」
玄燁見她數度直撞她額娘,心中已極為不快,再見她如此執拗,也沉了臉。
「你愛跪就跪著吧。你這是第幾次了?每一次朕看中的人選都被你批評得一文不值。朕看中富察家兄弟的端敏,你說他花心!看中毓豪,你又說他輕浮!這一次海都蘭又是哪裡讓你看不順眼了?」
他愈說火氣愈上來,講到最後口氣已變得十分嚴厲。「不要以為朕慣你寵你,就可以凡事順你的意!你倒說說看,有幾個阿哥、格格像你這樣?他們大婚有由著他們自己選的嗎?你真是太不像話了!」
德妃見到玄燁動了肝火,急喊道:「露兒,快向你皇阿瑪認錯,這事由不得你做主的。」
朝露像沒聽到似的,仰頭看著玄燁:「皇阿瑪,女兒不想嫁給海都蘭,您不能硬把我指給他,這樣對海都蘭也不公平。」
玄燁看她桀傲不馴的模樣,心中怒火直竄,猛地站起身來:「你當朕是明眼瞎子嗎?你一心要嫁的人是易堯!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三番兩次溜出宮都跑到他那兒去!幾次朕都忍下來了,不想說你,沒想到你倒變本加厲!你掂掂自己的身份,不要讓人落了個行為不檢的口實,失了皇家尊嚴,丟了皇家體面!」
德妃聽玄燁連這麼重的話都講出來了,驚得差點昏厥。她顫著聲氣道:「夜深了,露兒,你先跪安去吧。」
「不!女兒今天要把心意說明白。」朝露索性豁出去了,玉碎似的聲音敲得堅決,「女兒誰都不想嫁,只想嫁易堯。」
「啊?」德妃驚喘一聲,搖搖欲墜的身子有些支持不住,「易堯?卓儀不是才」
玄燁卻是氣得暴跳如雷,他手掌往桌面重重一捶,茶盞裡的茶水騰空一跳,潑了大半。
一旁的奴才個個心都跟著騰在半空中,大氣不敢亂吭。
「朕明白告訴你,你誰都可以嫁,就是不准嫁易堯!」他指著她怒吼道。
「易堯有什麼不好?」
「你明知故問!」
看著玄燁的厲顏,朝露臉上已有畏色,但是她仍硬著脖子迎視玄燁氣怒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楚說道:「那是皇阿瑪以雷霆之怒草率行罰黜之實!易堯無罪而受此待遇,何以能服眾心?」
「放肆!」玄燁怒極暴喝。
「露兒」德妃低呼出聲。
放眼天下,從來沒有人敢對九五至尊的天子大不敬,更何況是如此忤逆的話?
玄燁氣得一張臉漲得紫紅,五官都扭曲錯位了。
朝露的話剛巧碰觸到他心中那根不能拔、不能碰的釘子。
「好好!你頂得真好!」他猙獰一笑,顫著手指著朝露,轉頭對德妃咬牙恨道,「看你替朕生出了什麼好女兒!」
德妃一張臉白得就像她手裡拎的那條白帕。
「露兒不要說了」她根本沒料到他們父女會鬧得這麼嚴重,「皇上息怒臣妾臣妾」情急攻心,她的身子弱,話沒說完,竟然整個人一癱,當場昏厥了過去。
「額娘!」朝露驚喊了一聲。
玄燁半轉身,正巧看到德妃倒下,慌得他箭步上前抱住不省人事的嬌軀:「宛兒!宛兒」他六神無主地拍著她的臉頰。
昏迷中的德妃牙關緊合,姣好的臉蛋沒有一絲血色,看得玄燁心痛如絞。轉眼瞥見朝露膝行上前,他提腳一踹,踢開了她。快步將德妃放在軟榻上,他焦灼高喊:「童品!童品!叫太醫!」
屋內這一騷動,讓原本在外頭偷聽的奴才們全嚇得奔進來,提壺的、灌參湯的、打水抹臉的、取丹藥的亂成一團。
高魯生和淳嬤嬤也扎手紮腳進來,心驚膽跳貼著屋角邊站立,難過地看著自家格格兀自跪在地上,一張笑蓉俏臉全是淚痕。
「額娘」
「住口!」玄燁暴喝一聲,「這事都是你惹出來的,還有臉叫你額娘?」見心愛的女人陷入昏迷,玄燁急瘋了,也氣瘋了,平時清明的心思混亂成一片。
他目露凶光對著朝露惡狠道:「你竟敢對朕出言不恭,對你額娘頂撞不馴!你要嫁易堯?好!朕成全你!」
抬眼瞧見高魯生在一旁,他嚴厲下旨:「傳朕旨意,明早就讓朝露格格嫁進寶日郡王府!不准帶走宮中任何一物,也不准你們去看她!今晚的事誰也不許洩漏出去,從此後不准朝露格格進宮來!」「皇阿瑪」
「萬歲爺」
沒想到父親會這麼決絕,朝露震得渾身起顫,連父親講了些什麼她都渾渾噩噩的。
「高魯生,你聽清楚!」玄燁對趴伏在地上簌簌發抖的高魯生咆哮,「這是朕的旨意,你們誰敢跟去伺候,給朕試試看!」
「求萬歲爺大發慈悲」高魯生一張老臉涕泗滂沱,只能不斷在地上磕著頭。
玄燁卻是誰也不多看一眼,一甩袖,抱起德妃大步走進暖閣裡。
「太醫呢?叫太醫快一點!」
他在盛怒之下,決定了朝露格格的命運。
在旁的淳嬤嬤見皇上就這樣走掉了,忍不住哭喊出來:「格格」
這哪是出嫁?沒有明誥大典、沒有鹵簿儀仗、沒有鳳儀鑾駕,還不准奴才跟去伺候淳嬤嬤用手帕捂著嘴,極力忍住控制不了的哭聲。
這朝露格格根本不是出嫁
她她心愛的格格是被趕出宮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