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該怎麼形容目前詭異的狀況呢?
午餐正式開始,傅家特地請來的外燴廚師正努力表演燒烤特技,長長的桌子上,有縫工精細的蕾絲桌巾、美麗的鮮花和精緻的餐具,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餚由專人分盤送到每個人面前。
覃子君坐立難安,但她身旁的傅東嶽還是一貫的悠然自在,他是怎麼做到的?都不覺得慌嗎?她扯了一個這麼大的謊,他怎麼還能這麼輕鬆悠哉?
「所以子君你是故意和承平演出這場戲,嚇嚇大家的?哎喲,真是的,怎麼不早點和我說,我還差點打了你呢!真不好意思——」小芬一臉愧疚地說著,總算願意相信承平和她是沒有關係的。
「別這麼說,誤會解釋清楚最重要。」
覃子君一肚子的苦澀啊!唉——
和學長假戀愛跟和傅東嶽假戀愛是不同的感受,學長就是學長,過程就像遊戲一樣,但和傅東嶽的過程卻讓她頭皮發麻,不知道這人還會耍出什麼嚇死人的陰險招式?
「君君,那你的禮服就由東嶽負責嘍,他上一季在米蘭展出的婚紗特展大獲好評,有許多名人都希望東嶽能幫她們操刀設計呢,而你是東嶽的妻子,他一定會把你打造成最美麗的新娘。」傅母開心地說著,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她是婆婆看媳婦越看越滿意——
她喜歡有個性的女孩,可東嶽之前的女朋友不是沒禮貌的千金小姐,就是沒有個性的漿糊,她通通不喜歡。
這下連小芬都心醉了。「喔,好好喔,子君,你好好喔∼∼有幾個新娘子的結婚禮服是由老公親手設計的呢?」
「呵呵呵,是嗎?呵呵呵……」覃子君只能乾笑。
沒錯,就是因為小芬的關係,所以她只能繼續忍、繼續演,要是讓小芬懷疑這場戲,學長准吃不完兜著走。
唉,這一刻她反倒希望傅東嶽能主動翻臉不認人,大家把所有事情全部攤開來講,她搞不好還比較輕鬆。
可傅東嶽卻像在看好戲般,不發一語。
傅東嶽冷冷地望著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覃子君,他相信只要她慎重表明不願意接受長輩所安排的婚約,他父親會接受的,但她卻用了一個最笨的方式……當然如果是真的男朋友,他絕對會給予百分之百的祝福,畢竟兩家是世交,但如果是假男朋友,就完全不同了,他向來不喜歡被耍弄的感覺。
但或許是因為她找假男朋友來家裡展威風讓他不開心,也或許是因為看她陷入騎虎難下的慘況,所以才願意陪她一起演戲,總歸一句,這個遊戲很好玩,他願意繼續玩下去,然後再看看她要怎麼收拾後果。
他握著君君的手,壞心眼地掬起,親匿地親吻她的手背,體貼地說:「媽,我會的,我會讓我的妻子成為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
「子君、子君,你好幸福喔∼∼」小芬感動地哇哇叫。
覃子君另一手在大腿上握得緊緊的,全身汗毛豎立,一句話也吐不出來,這絕對不是感動,而是無盡的發毛,她很明白,這男人存心陷她於不義!
「呵,這小倆口還真是甜蜜呢!」
他這一表態,雙方父母都很開心,雖然不明白東嶽是何時喜歡上子君的,但這是好事,且年輕人的感情本來就來得很快,長輩們當然樂觀其成嘍。
見傅父站起身,傅母笑呵呵地問道:「怎麼了?」
「今天真開心,是值得慶祝的日子,我進去拿瓶好酒,大家不醉不歸啊!學長,今天就留下來玩啦,家裡有很多客房,君君的學長就是我們自己人,千萬不要客氣啊!晚上泡溫泉賞月是種很棒的享受啊!」傅父熱情招呼的態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樣,判若兩人。
平息了小芬的怒火,又能在這兒吃喝玩樂,承平學長開心極了,馬上應允:「沒問題,謝謝伯父!」
只是……學妹說她的未婚夫很討厭她、很看不起她?咦?怎麼完全看不出來啊?他對她很好啊?啊!一定是學妹的婚前恐懼症作祟,才會這樣亂亂想啦!
「爸,我去拿就好。」傅東嶽提議,黑眸同時直視著他的「未婚妻」,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像是種暗示。「君君,要不要陪我進去拿酒?」
覃子君接收到他的暗示,是的,他們應該要好好談談了。
她深吸口氣,僵硬地扯著笑。「好啊,我陪你去。」覃子君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講完這句話。
兩人起身,手牽著手,在眾目睽睽下,相擁著走進屋內,不管兩人外型是否相襯,結婚畢竟是大喜事,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傅東嶽摟著她單薄的肩,感受到她熊熊的怒火。
兩人一走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覃子君立刻甩開他的手,跳離他的懷抱,還不停搓揉著剛剛被他親吻到的手背。
「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她不停地來回踱步,像只焦躁不安的小花貓。「你怎麼可以親我?你怎麼可以在長輩面前跟我摟摟抱抱?!他們會怎麼想?吼 ——」
「我一點也不介意出去公開真相,不過我想你的承平學長會很慘。」傅東嶽伸出食指指指門外,一臉無所謂,欠扁得要命。
「我感謝你的配合,但也不用這麼親密啊!你可以安靜無聲地配合我,其他全都不需要,這下可好了,你要我怎麼去澆長輩冷水?」覃子君哇哇叫。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道:「配合或不配合,我只有這兩種方式,安靜無聲這種暖味的做法我做不到也不會做。」他就是故意捉弄她。
「吼!我會被你害死,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你說我要怎麼向長輩解釋這一切都是假的?」
「你連假男朋友都編造得出來了,要解釋我們也是假的應該不難吧?」傅東嶽的表情很冷。
「反正你就是存心惡整我就對了!」天哪,她好想尖叫!
「我幫了你一次,你報答我的方式就是直接和我父親說明你拒絕他們幼稚的約定,而且不用去找什麼假男友,或者在我面前證明你自己多有身價,你只要乾脆明瞭的去拒絕就可以了。」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喂!我犯不著在你面前證明自己多有身價好嗎?更何況找學長來幫忙是我認為最快速又直接的方式,你不能否認這個方法在前半段是很成功吧!」覃子君又氣又委屈。
「可惜你忘了評估對方女朋友的實力,有做等於白做。」
「那你呢?在我做了這些努力的同時,你在做什麼?你什麼都沒做,光是一味地要求我去解除婚約!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說?就算顧忌到傅伯父的身體差,會承受不了,你也可以用其他較和緩的方式說啊!怎麼,還是你喜歡我?希望我失敗,然後就能嫁給你?」
「我不會喜歡你。」他冷哼了聲。
「我也不會!」覃子君大叫,氣到全身發抖。「好,我會解除婚約,我一定會解除婚約,用盡我所有的力氣都要跟你解除婚約,我不要我的後半生都跟你這個嘴壞、目中無人的混蛋瞎攪和!告訴你,傅東嶽,我一定會解除婚約!你們姓傅的我一點都不稀罕!聽清楚了嗎?我一點都不稀罕!」
「君君——」
聞言,兩人驚訝地轉身,發現站在門口的四個長輩——
雙方父母只是想跟在年輕人後面,再和他們討論一下婚事,怎知竟聽到他們在爭吵,一點戀愛中的感覺都沒有,傅父無力地滑坐在地,兩人立刻衝上前,傅東嶽焦急地架住父親虛軟的身體。「爸?!」
傅父捂著心臟,指著君君,喘著氣,困難地說:「君君,你們不是要結婚嗎……」
覃子君嚇壞了,愧疚的眼淚迸出,她顫抖地跪在傅父面前,握著他顫抖的手,想到自己剛剛的言論,不知所措地道:「對不起,對不起,傅伯父,我絕對沒有惡意——」
「如果你們沒有心在一起,只要和我們說一聲就好了,有必要演那種甜蜜戲讓我們窮開心嗎?我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麼?在鬥氣什麼?難道你們還看不出來進銘對你們的婚事有多麼看重嗎?」覃父一臉責怪,人命關天,就算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同樣責無旁貸。
「爸,對不起——」覃子君啜泣著。
傅母趕緊拿來水和藥,進銘一直有心臟方面的問題,家裡都有準備必需的藥品。「來,老伴,吃藥喔,不要想那麼多,不要想了,吃了藥,我們就去醫院……」
「對不起、對不起——」覃子君低垂著頭,淚水沒停過。
服了藥的傅父呼吸漸漸平緩。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妻子心疼地問。
傅父搖搖頭。「不用了,扶我回房吧,我休息一下就好,只是一下子喘不過氣,不礙事的。」
「可是老伴——」
「沒關係的,扶我回房。」
傅東嶽扶著父親到二樓的房間,傅母不放心,還是打了電話給醫生朋友,請朋友來家裡看看,至於兩個年輕人全被趕出了臥房,不管是傅家或覃家,對於自己兒女的行為都相當不滿。
承平暫借學妹的摩托車,載著小芳先行離開了,熱鬧的BBQ聚餐草草結束,外燴廚師和助理在整理過後也離開傅家。
他們在臥室門口等待。
他背靠著牆,閉眼沉思。
她屈坐在地上,咬著手指,若有所思。
一室的死寂,彷彿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
傅東嶽清清喉嚨,凜聲說道:「我……我父親的事不是你的責任,我不該刻意去挑釁你。」
覃子君放開手指,指關節上有兩排清晰的齒痕。
「邵小姐是你女朋友嗎?」
「過去是。」
「你有其他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嗎?」
「沒有。」
「那我答應跟你結婚。」她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
「喂——」傅東嶽站起身。
她冷笑。「不用急,聽我說完,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哼,你又何嘗配得上我呢!我們結婚只是權宜之計,穩定父母的情緒罷了,婚後我們可以再想辦法離婚啊,至少我們曾經嘗試過一起生活,但後來因為不適合所以必須結束婚姻關係,這樣長輩們就能接受了吧。」
「還沒結婚你就想到離婚?」他的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快感,但他試著忽略。
她抬頭,嘲諷地笑了。「怎麼?愛上我了嗎?會捨不得啊?」
他沒回話。
「這是我想到最好的方式,除非閣下還有更好的建言,我洗耳恭聽。」她看著緊閉的房門,緩緩說道。
傅東嶽深吸了口氣。「沒有,我從沒看過我父親這麼堅決。」
喀!
房門開啟,傅母走了出來。「君君,東嶽,你們兩個進來一下。」
覃子君站起身,跟著傅東嶽走進臥房,傅伯父虛弱地躺在床上,老爸老媽守在一旁,面露擔憂,傅家的醫生朋友正和傅東嶽解釋他父親的狀況,她摀住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覃母起身,護住自己的寶貝女兒,這孩子從小到大不曾這麼驚慌過,唉,她是寵溺女兒的媽媽,就算女兒犯了天大的錯,她還是會緊緊地守在女兒身旁保護她,給她力量。「沒事了,寶貝,沒事了……」她在女兒耳旁輕聲安慰。
傅父虛弱地開口道:「我想知道你們的想法,真正的想法。」
傅東嶽看著在覃母懷裡哭泣的她,眸心一暗,不捨之情油然而生,小時候他捨不得君君掉眼淚,長大後,就算兩人和陌生人沒兩樣,但潛意識他還是捨不得她落淚,他走向前,握住她的手,再帶她到父親面前。
「我想知道你們真正的想法。」
傅東嶽牽著她的手置於父親的手背上。「我們會結婚。」
傅父像找回所有生命力,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看著神似自己的獨子,激動地問:「真的?」
「是的。」傅東嶽堅定地說。
「君君,真的嗎?」傅父問著一旁的君君。
覃子君抹去臉頰上的淚水,漾起燦爛的笑容,用力點頭。「是的,我們會結婚。」
結婚咩,對她而言就只是行事歷中密密麻麻紀錄的其中一件事,她沒什麼特別的感覺,還是一樣工作,忙工地的事,用她自己的方式生活。
早上七點起床,練半小時瑜伽讓腦袋清醒,洗澡換衣只要十五分鐘,早餐也只要十分鐘,八點準時出門,八點十五分到公司,十五分鐘喝咖啡上網看新聞,八點半開始工作,她會先整理昨天未完成的事情,再彙集今天的重點,然後開會,中午過後就去工地,如果有案子在跑,那她幾乎一整天都會在工地。
黃昏後回公司繼續處理文書工作,晚上六點到八點是她的繪圖時間,無人且安靜的辦公室更能讓她找到自己的想法,然後下班,八點半前回到家,吃晚餐,和爸媽聊天,然後洗澡,十二點睡覺,如此這般,週而復始。
以上是覃子君一天的生活。
那傅東嶽呢?
結婚咩,只是行事歷中的一個意外,他把這件事擠到最邊邊的角落,反正日期到了,他這個新郎只要按部就班聽從長輩指揮就可,他的生活並不會有任何變化。
早上七點起床,慢跑一個小時,洗澡換衣十五分鐘,早餐是全家最重視的一餐,要花半小時,八點四十五分離開家裡,九點半抵達市區的工作室,這是他在台灣的新據點,他的事業除了在歐美地區有駐點外,也將由此擴及至亞洲,這是此次回台灣最重要的一件事。
工作室不單單只是設計,還有業務行銷,所有夥伴常常一起開會,腦力激盪,一起追求自創品牌發光發熱的商機,他會去拜訪客人,有展場時,也會去看場地、和主辦單位商談,晚上則會有其他應酬,像是參加文藝界、娛樂界、社交界的大小宴會等,他必須不斷擴充人脈。
回到家通常是晚上十一點,父母早已就寢,所以早餐才會是全家最重要的一餐,他通常會再和國外合伙人視訊溝通海外駐點的營運狀況,一點洗澡,短時間的閱讀,兩點就寢,如此這般,週而復始。
這是傅東嶽的一天。
兩人的生活不一樣,面對的人也完全不一樣,但對婚姻的看法卻一樣,長輩一聲令下,開始動作,他們真的是這麼想的……
「什麼?!」覃子君在工地,新建案正在開挖連續壁,大型機具的聲音大到讓她聽不見媽媽說的話。「媽,這裡太吵了,我什麼都聽不到啦,我晚一點再打電話給你好不好?」
覃子君掛上電話,收起手機,繼續和其他建築師討論工序,這是一個大建案,是一座大型的百貨商城,負責的建築師有五個之多,仍有許多地方需磨合討論。
她很認真工作,直到助理小玉前來通報——
「子君姊,有人找你,在工地外面!」
「誰?」誰會來工地找她?
小玉激動地說:「他說他是你的未婚夫耶,子君姊,你要結婚了嗎?」哇,而且子君姊的未婚夫還是個大帥哥呢!
小玉這一吼,讓一旁所有的建築師們大吃一驚,祝福和詢問的話語紛紛丟了過來——
「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
「怎麼這麼見外呢?我們都不知道。」
「對方是何方神聖?居然可以娶到我們營造工程界的小公主?」
「恭喜,恭喜啊!」
面對種種問題,覃子君只能不停地說謝謝、喜帖一定會發,然後還是謝謝。
「我先出去一下。」
「不急,你先忙,唉,我都忘了我談戀愛時是幾歲的事情了?」
大家都是熱心腸的好人,覃子君可以感受到所有人對她的祝福,只是她很懊惱,傅東嶽到底有什麼事,急到需要跑來工地找她?
果然,工地大門前停著一輛黑色BMw,而他就站在車旁,掛著墨鏡,一身型男的打扮,服裝設計師都是這樣嗎?在設計衣服的同時,也會對自己的穿著很講究?他黑色的襯衫配鐵灰色的褲子,黑色的圍巾垂在身體兩側隨風飄揚,這樣的打扮她只有在時尚雜誌裡看過,他的站姿以及氣勢,真的會讓人誤以為前BMw在拍廣告。
「有事嗎?」
傅東嶽望著眼前的泥巴「小男孩」,她戴著工地專用的安全帽,還是襯衫,襯衫的袖子捲到手肘間;還是牛仔褲,牛仔褲的褲管沾了些許的泥巴;還是那雙休閒鞋,這回泥巴更多了,她側背著大包包,手中有紙有筆。
「你在玩泥巴大戰嗎?」
「我在開會。」
「在工地開會?」
她揚起下巴。「是啊,我也希望自己能坐在豪華的會議室開會,有冷氣、有秘書準備香濃的咖啡,討論著國際時尚界又發生了什麼事,多幸福啊,只可惜我不是服裝設計師,我只是一個必須在烈日下討生活的建築師。」
傅東嶽勾著嘴角,慢慢發現自己已經漸漸適應她挖苦人的說話方式。
「是你功力退步了嗎?我怎麼發現你再怎麼挑釁,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是因為你臉皮厚。你到底有什麼事?我很忙,沒空跟你瞎扯。」她冷哼了聲。
他聳聳肩。「父母召見,指派我過來接你。」
啊,難不成媽媽剛剛那通電話就是要告訴她這件事?
「我今天很忙。」
「我也忙。」
覃子君看看手錶,快十二點了,待會兒工地會放飯午休到一點半,她轉身叫來在身後偷偷摸摸的小玉,拔下安全帽交給小玉,和其他人交代了一些事後,將紙筆收回大包包內,和小玉說她兩點會回來。
「兩點。」她看著他,可他掛著墨鏡,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見到他薄薄的唇,哼,人家說薄唇刻薄,果真如此!「我兩點要回到工地,你不用擔心我會佔用你太多寶貴時間,我自己會搭車回來!」
拍拍褲管幹掉的泥巴,踏踏地,清清鞋底的泥巴,她可不想惹人嫌,然後才拉開車門,上了車。
傅東嶽同時上了車,發動車子,車子揚長而去。
清涼的冷氣立刻減緩她的燥熱,雖說是春天,但今天近三十度的高溫和夏天相去不遠。
「你的車呢?」他問。
「如果你不想讓我搭便車,可以告訴我地點,我自己搭車去。」覃子君歎氣,有些厭煩,側身看他。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單純聊聊。」
「聊聊?」她皺眉,懷疑地看著他。
「看來你的車還沒修好?」
她根本沒去修,修車廠給了一個驚人的報價,她必須省吃儉用一個月而且不能買拼圖才有辦法修,也因為如此,車子目前還擺在公司的停車場裡,她每天以摩托車代步。
「還在修。」她不用跟他解釋太多。
「未免修太久了?」
她冷笑了下。「我想把日產小汽車改裝成BMW,所以花費時間當然會久一點。」
「你說話一定要夾槍帶棒嗎?」
「對你是啊!」
「對別人不會?」
「完全不會。」
「所以我應該表示難過嗎?畢竟我是你的丈夫?」他冷哼。
「奉勸你不要浪費時間去假裝難過。」她學他冷哼。
「或許我會難過,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有多麼依賴我。」
「原來你對我舊情難忘?」她再冷哼。
「並沒有。」他嗤了聲。
「那你只好繼續忍受我的說話方式了,放心,不會太久的,結婚一個月後馬上辦離婚,你覺得如何?」
「一個月?我還以為我只要忍受你半個月就好?」
「隨你,半個月也行!」
「還是你捨不得,所以才說一個月?」
她瞪了他一眼。「如果可以,新婚第二天馬上離婚我都願意!」
「隨你。」他冷冰冰地說。
這就是他們溝通的方式,刺來刺去,鬥來鬥去,一定要鬥到兩人都生氣,他們才願意罷手。
而且生氣後就是冷戰不說話,彷彿誰先開口就是輸家。
這些年來雖然沒有回台灣,爸爸和覃伯父還是時常聯絡,不管是電話還是視訊,兩個老人家的好交情不曾因為距離遙遠而有所變化,每一年覃家父母還會固定來新加坡住一陣子,或者相約到其他國家旅行。
兩家長輩的感情很好,也希望子女的感情也能這麼好,最好能結婚,生幾個寶寶,讓他們含飴弄孫,這些長輩大概是這麼想的吧,但卻完全沒想到,過去是兩小無猜的孩子會長大、會有其他經歷,要延續過去的情感幾乎是不可能的,這是目前傅東嶽的看法。
因為兩家長輩互動頻繁,就算沒再見過覃子君,但她所有的事跡,父親依然會轉述,所以他知道她功課好,考上的學校都是公立學校的前三志願,知道她是建築系的高材生,知道她畢業後一年就拿到建築師執照,知道她兩年的工地實習所展現的能力,讓整個營造業驚艷不已,她現在是「熊氏工程開發」的專屬設計師,她的生命因完成自己的夢想而發光。
從前自己呵護寶貝的小女孩有這番成就他感到很驕傲,也設想過,如果有機會能見到她,他會表達對她的敬佩之意,可沒想到兩人的重逢卻是從爭執開始,而且每次見面每次吵。
或許有一天,他會坦白對她的佩服,但絕對不是現在。
「你知道長輩為什麼找我們嗎?」她問,車子來到信義計劃區。
「喔,我之前沒告訴你嗎?我父親今天在君悅飯店安排了個午宴,要將你介紹給所有親戚。」
先說,她不是個容易受到驚嚇的人,在工地大大小小的事都有可能發生,什麼大風大浪她沒見過?要嚇到她真的不是這麼容易,只是自從和他重逢後,她三不五時就被他嚇,他就像個驚嚇製造機一樣——
「你沒有跟我說!自從上一次在陽明山見面之後,我們就沒聯絡過了。這麼大的事,你是不是要早點告訴我,至少我可以——」她瞪大眼,無助地揮舞雙手,看著自己有些狼狽的儀容,這幾天開挖連續壁,她每天一早就到工地報告,全身弄得髒兮兮的。
「至少我可以回家換件衣服——」她氣急敗壞的控訴。
「那可以換一雙泥巴少一點的休閒鞋嗎?」
她不是笨蛋,耳朵也沒問題,當然聽得出他的譏諷,她冷著臉,沉著聲說道:「你存心想看我難堪,才故意不通知我對不對?」
「我說過我很忙,一忙就會忘了小事,真是傷腦筋,不過我以為你向來隨興,不會在乎外在給人的印象,你在乎嗎?」他一臉無辜。
她生氣,很生氣,氣得好想一拳K過去,但這樣仍解決不了問題,好,忍下。
車子平穩地在君悅飯店停下車,BMW中控鎖彈開,飯店的服務人員禮貌地幫她開啟車門,事情已無轉圓的餘地了,她連去百貨公司買衣服應急的時間都沒有……
算了,那又如何?如果因為她這身泥巴而壞了這門婚事,那又何樂而不為?反正這個男人老是讓她生氣、讓她難堪,這麼糟糕的男人,能取消婚約最好!他根本不是她的岳岳哥哥。
覃子君冷冷瞪了他一眼,他臉上毫無表情。
她仰起下顎,走下車,抬頭挺胸走進飯店大門,她一頭的亂髮,沒經過整燙的襯衫,牛仔褲和休閒鞋還沾著泥土,雖然如此,她的氣勢、她的傲氣,像件無形的外衣——
她的的確確像個尊貴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