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章嘉棻又看見高恩洋的新聞,娛樂版,彩鶴負責人高恩洋,與前百荷模特兒張蘭兒於服裝秀現場分手,張蘭兒跟記者哭訴高恩洋冷血無情,這漂亮的年輕女模,雙目紅腫,臉面憔悴。
「又一個蠢女人……」章嘉棻扔下報紙,看看時間,清早七點,打開手機,點開通話記錄,看見高恩洋來電話的時間,凌晨兩點?好極了,他想來就開門進來,想講電話隨時騷擾她。他想愛就隨時有女人抱,想分手了就讓女人去痛哭。
真了不起。
章嘉棻打電話給他,聽見他呢噥的嗓音。
「喂?」他很睏,徹夜煎熬,才剛睡著。
「高恩洋,你打算天天上娛樂版嗎?又是你的新聞。」
「看到了?」
「是,上次是電影首映時甩掉女友,這次在服裝秀上,下次呢?我真期待。」
「天啊……才七點?」他呻吟,她很樂。
「是啊,才七點。昨晚有人沒禮貌,半夜打電話騷擾我,我馬上學起來了……早啊。」她甜甜問候。「來聊天。」
他笑。「我現在非常肯定……你這陣子放假放到慌。」竟破天荒的跟他胡鬧起來了,他很喜歡,奢望她跟他聊得很久很久,到天荒地老都可以,但他故意求饒,知道章嘉棻的個性,越表現痛苦卑微,她才越會纏住他。他哀求:「拜託,我很睏,我剛剛才睡著,讓我睡……」
果然,章嘉棻聽了,鬥志狂燃,越要抓著電話吵他,他的計謀得逞。
「我們來聊點什麼好呢?對了,最近我在看紅樓夢,你懂紅樓夢嗎?試論紅樓夢對中國文學史之意義與人物關係……」
高恩洋大笑,虧她想得出這麼八股的聊天話題。
好,陪她聊吧,聊什麼不是重點,重點是不斷求饒,拜託她讓他睡,這樣,就讓章嘉棻非常得意愉快。
他知道,她以折磨他為樂。
他知道,他的痛苦總能換來她的關注。
他知道,他完全知道,他愛她,幾近變態的愛她。
面對自尊破碎的章嘉棻,他只好擺低姿態,一路讓她像個贏家,才能將她勉強留在身旁。唯有這種時候,他們的關係才能有恐怖平衡,也唯有這種時候,章嘉棻願意跟他說話。
章嘉棻鬧他一陣,才滿意地掛電話讓他去睡。
她以為她讓高恩洋很痛苦,殊不知高恩洋愛著呢!
幾天後,章嘉棻臉上的傷痊癒,又回到忙碌的模特兒生活,把「星塵」剩下的廣告依序拍完。
如今電視上到處看得到章嘉棻的電器廣告,她冷傲的模樣,氣質脫俗,完全襯托出星塵單身貴族系列講究的高質感。
一日深夜,當章嘉棻已經沐浴完畢,正在敷臉,門鈴響起。
吳小華去應門,震驚訪客身份。「呃……董事?」來的是高恩洋的父親高碩宇,也是「彩鶴」的大股東。他身旁站著一位穿黑西裝的先生,是他秘書。
秘書代董事發言:「董事晚上有個重要的約會,要招待日本來的客戶,請章小姐赴約。」
「小姐已經睡了。」吳小華心知不妙,趕緊幫章嘉棻擋。
「是不是要我親自進去叫她起床?」高碩宇不滿。
「董事……」
「憑我跟章小姐的關係,請她過去陪大家吃頓宵夜,很為難嗎?」董事面露不悅。
「請等我十分鐘。」章嘉棻出來見客,她微笑,笑得異常艷麗,那是種自暴自棄的笑。「高董事的意思,我有什麼資格拒絕?請董事稍候片刻,我盛裝出席。」
章嘉棻轉身回房。
吳小華慌亂地請董事進房稍候,就往房間沖。
章嘉棻在梳妝台前化妝。
吳小華緊張兮兮地說:「這麼晚出去吃宵夜?不好吧?董事把你當什麼了?你別去,我立刻找老闆來,他不會同意的。」
但是吳小華找不到老闆,電話打不通。
「算了……」章嘉棻起身。「外面那位大人物我得罪不起,不必找高恩洋了,他能做什麼,他現在應該跟哪個女人在約會吧。」
章嘉棻隨董事離開。
吳小華忐忑不安,一個小時後,接到高恩洋回電。
她嚷:「怎麼現在才打電話來?發生大事了,高董事來了,把嘉棻姊叫去陪他的客戶吃宵夜!」
「你沒阻止嗎?」
「我有啊,但嘉棻姊說大人物她得罪不起。」真不明白,為什麼章嘉棻面對高董事時會那麼懦弱,明明脾氣很倔的啊。
「她是白癡嗎?!」高恩洋氣壞了。
高恩洋在醫院急診室,晚上忽然高燒,司機李大叔緊急送他入院,醫院收訊不佳,所以漏接吳小華的電話,這會兒得知章嘉棻的狀況,顧不得手上還吊著點滴,摘下就走。護士勸阻,擔任他司機的李大叔也攔不住他。
「馬上送我去林森北路……」高恩洋一上車就吩咐大叔,他知道爸和人談生意時常去的高級酒店,這事,已不是第一次發生。前幾回,知道爸私下找章嘉棻陪他去應酬,他發脾氣,也鎮重地和父親溝通過了,沒想到歷史重演,老爸故技重施,根本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也對,當初開「彩鶴」,用的是老爸的錢,要老爸聽他的豈有可能?
高恩洋心急如焚,頭痛欲裂,全身每根神經都因高燒刺痛著,只要想到自尊心很強的章嘉棻,每次被父親帶去應酬時內心的感受,他就心如刀割。
高碩宇每次出門排場都很大,保鏢五名,一行人開的是BMW高級轎車,每當要談大筆生意時,高碩宇就會找章嘉棻隨行,他沒要章嘉棻陪客人喝酒談笑,那些自然有酒店小姐會做,他帶第一名模陪行,不過為了撐場面,讓客人面上有光,同時也讓客人知道他高碩宇的本事。
儘管兒子很介意此事,但在高碩宇的想法裡,他又沒叫章嘉棻陪客人睡,只是讓她來吃點東西喝點小酒,這有什麼大不了。他甚至很尊重這女人了,每次都讓她坐在他身邊,而不是陪客人坐,也不曾讓客人吃她豆腐,高碩宇自認為他很夠意思了,更何況這女人有今天,還都是他高碩宇的功德。
可是,坐在他身邊的章嘉棻,感覺截然不同。
酒店包廂,有她厭惡的氣味。陳年的煙酒臭味及小姐們的各種香水,混雜著人的體味或誰的嘔吐味,再融合了店家努力讓氣味好聞的各種芳香劑,最後摻雜成一股厚重的詭異氣味。
章嘉棻靜默地陪著,安靜得像與這些無關。
但她討厭的氣味,固執地瀰漫在她周圍,她感覺它們好像有自己的生命,它鑽進她的口鼻,鑽進她皮膚的每一個毛細孔內,如章魚那樣巴住她身體,然後這骯髒的氣味在她體內生根,彷彿已經變成她章嘉棻肉體的一部分,與她糾纏到底。不管她表現得如何高傲與完美,表演得多麼有水準有氣質,這廉價骯髒的感覺怎麼樣都死不盡。即使那些男人碰的是酒店小姐,可是他們興奮的看著她的眼光,她完全知道這些男人腦子裡想些什麼,她沒有被碰觸,但骯髒感如此真實。她是他們意淫的對象。
她作嘔,不願喝桌上放的酒或水,嫌那些杯子髒。這可惡的命運,像囚籠關住她,如果她沒有作主的自由,那麼和死人有何差別?如果她討厭卻一定要留下來,那麼她長著這兩條腿做什麼?她跟殘障沒有差別。難道她這麼努力上進,要求自己完美,不過是為了掩飾這一身的骯髒氣味?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死。
譬如,這種時候,那揮之不去的絕望……
砰,門被撞開。
她只來得及看見那雙怒眸,下一秒就被人拉起,拽在一堵寬背後頭,聞到從那寬厚朗背散發的熟悉的氣味。
她像小動物認得主人的氣味,即使這主人它不一定服從,但是它認出那股安心的家的氣味。
那是高恩洋的體味,很雄性的氣味,有點像曬過陽光,放置乾燥的木頭散發的氣味,那麼陽光,使她差點就落淚了……
高恩洋對父親咆哮:「爸,你為什麼又這樣?!章嘉棻不是酒店小姐,你為什麼老是要她做這種事?!」
賓客嘩然,想不到以高桑的背景跟地位,竟被兒子這樣咆哮。
小姐們發現有衝突,很識相地紛紛溜出包廂。
高碩宇維持著原來的坐姿,像什麼事都沒有,淡定從容,問心無愧的樣子。
他問兒子:「你的女人?」銳利而世故的眼神,盯著兒子。「讓我們先搞清楚你跟她的關係,她是我們『彩鶴』底下的模特兒,還是專屬於我寶貝兒子的女人?」
章嘉棻欲抽開被高恩洋抓住的手,但高恩洋反抓得更緊。
高碩宇又問:「你氣呼呼的做什麼?我叫我們公司的大美女陪我的貴客們吃頓宵夜,這有什麼?我又不是叫她陪他們幾個睡覺——」
「爸!」高恩洋搶白,怕爸爸講出讓章嘉棻更難堪的話。「我很認真在經營彩鶴,公司這幾年的盈餘也都有給你,那些早就超過你當初投資我的錢,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擅自以董事的名義叫她見你的客人,公司有公司的制度。」
「我懂……」高碩宇喝口酒,重重放下杯子。「意思是如今我親愛的兒子事業成功,翅膀硬了,所以請老爸滾蛋,你這話能聽嗎?」高碩宇呵呵笑,問旁邊幾位生意上的朋友。「你們說這臭小子有良心嗎?看看我的下場,你們幾位千萬要眼睛睜亮點,這就是我寵兒子的下場。當初為了開模特兒公司是怎麼拜託我贊助的?現在了不起了,嫌老爸礙事了。」
高恩洋知道自己理虧,很窘,但堅持立場。
「爸,你要是真的需要女人陪著你去應酬,我可以安排,但是拜託不要找章嘉棻。」
「為什麼?」
「她身份不同。」
「哪裡不同?你告訴我哪裡不同?」
「爸……拜託……」高恩洋幾乎是懇求了。
「章嘉棻,你躲在我兒子後面幹麼?是你要我兒子這樣保護你的嗎?站出來讓我瞧瞧……」
章嘉棻站出去,但高恩洋使勁扣住她手腕,強要擋在她面前。
「爸,請你給我點面子。」
「你這樣闖進來打斷爸爸跟朋友們的聚會就給我面子,我告訴你,章嘉棻就算穿著BURBERRY套裝,拿著Chanel皮包,在我眼裡不過就是當初跪地上求我的丫頭,要不是我,她能這麼好嗎?要不是我,說不定她早就為了她爸的債務,跟這裡陪酒陪睡的小姐做一樣的事,現在只是叫她出來吃宵夜,當她像朋友跟我平起平坐,我還不夠尊重她?給她面子?你說你這邏輯通嗎?做人要懂得報恩,章嘉棻,你說是不是?我不過分吧?」
章嘉棻緊咬著唇,努力壓抑住想痛哭的衝動。
「爸,這事我們改天再談,對不起。」高恩洋怕她崩潰,拉她就往外走,拽著她走出酒店,推她上車。
「開車!快開車!」他命令大叔,然後對章嘉棻吼:「你白癡嗎?我爸叫你出去你就去?我不是說過你沒必要去?!」
「我有什麼立場拒絕他。」章嘉棻冷淡地應他。
「所以呢?如果哪天他叫你去陪人睡覺,你也會蠢到答應嗎?你好糊塗!」
「這我不知道,我有作主的自由嗎?你別對我吼叫。」
「很好,你跟我就很會講,你怎麼不跟我爸吵?像跟我講話一樣,你的嘴巴不是很毒嗎?」
「你不過是用爸爸錢的公子哥兒,我瞧不起你,當然敢跟你吵,這跟你爸怎麼會一樣?」
高恩洋愣住。
章嘉棻冷酷地看著他。
高恩洋頹喪地往椅背癱靠,看向車窗外,他還在發高燒,但心裡怎麼會冷得像藏著冰雪。
而贈他冰雪的章嘉棻,繼續狠狠踐踏他。「你激怒你爸只會讓我更難堪……我很累,我想回去。」
高恩洋對李大叔吩咐:「前面放我下來,你送她回去。」
大叔問:「不先送你去醫院嗎?」
醫院?嘉棻納悶地問:「幹麼去醫院?」
高恩洋沒回答,怕繼續跟這女人說話會吐血,反正他的死活她不關心。
「就這裡。」他急著下車,但這馬路旁一片漆黑,店家們都打烊了。
「老闆……」大叔猶豫。
「我叫你讓我下車!」高恩洋吼。
大叔趕快放他下來,載章嘉棻返家。
章嘉棻感覺不對勁,回望高恩洋,看他隻身一人,走在黑暗騎樓下。
車子駛遠,章嘉棻心神不寧,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他要去醫院?有人生病?」
不該多說老闆的私事,但大叔很擔心老闆的狀況。
「章小姐,那個……我們老闆一聽到你的事,點滴也不打了就從醫院跑去找你。」
「他怎麼了?」
「老闆晚上發高燒,所以我才送他去醫院急診,我怕燒過頭會肺炎……可是他不聽護士勸硬是要出來……現在這麼冷,他又一個人在外面走路吹風,這樣會更嚴重吧?萬一昏倒怎麼辦……」
「他壯得跟牛一樣,他不會昏倒。」
「噢。」好冷血的女人,怪不得有人說美女心如蛇蠍呢。
章嘉棻想,他才不會有事,不管她怎麼惡毒的罵他糗他刻薄他,高恩洋一直都沒有事……
但是……
章嘉棻又說:「不然你開快一點,等我到家回頭去接他啊。」
「喔。」這樣好像沒有比較有良心?。
章嘉棻沉默著,又煩躁地說:「是他自己要下車的……」
「嗯。」司機不敢發表意見。
終於她受不了,大叫:「回轉!」
收到!車子立刻回轉,飆回去找他好心又善良的大老闆,可是黑壓壓的馬路暗暗的騎樓,看不見他的身影。
章嘉棻焦急地搜尋。「他是不是走進巷子裡了?」
車子沿著他下車行走的方向越開越遠,都不見他。
「這樣不行,你讓我下車,他可能走進巷子裡了,在這兒等我。」
章嘉棻匆匆下車,往巷子裡跑。
司機等著,看她那焦急的模樣,他想:「她也不是那麼冷血嘛。」
幸好店家都打烊了,暗巷也沒什麼人,章嘉棻利用身上的絲巾將頭頸圍住,避免被人認出。她不敢出聲喊他名字,只是心急地搜尋,而高跟鞋太礙事,她又走得太急,腳跟很疼,就這麼顛簸著終於在巷弄深處找到高恩洋。
他坐在陌生住戶的花台,倚著鋪了石磚的屋牆。他身後有一叢桂花樹,夜裡正散發幽香。
章嘉棻過去,就拉他起來。「走,去醫院。」
「我沒事……」他甩脫她的手。
「不是在發燒嗎?」章嘉棻摸他額頭,他閃避。她雙手桔住他的臉,摸他額頭:「很燙。」
「死不了。」他嘲諷地笑了笑。
「對,但是會燒成白癡,我的經紀人已經夠笨了,我不希望他腦子還壞掉。」她故意激他看醫生。
高恩洋當然明白這是她的好意,但他沒辦法感動。
「幹麼找我?像我這種靠老爸發跡的公子哥兒,就算死了,你也不會為我掉一滴淚吧?」
「所以呢?你現在要用我說的話懲罰我就對了。」
他笑了,頹喪地靠著石牆,眼神空洞的投注在她漂亮的足踝。
「是因為周誠嗎?」他抬眼看她,笑問:「因為當年我阻擋你跟他結婚,所以這麼恨我?」
他看著章嘉棻凜容不語,那雙美麗的黑眼睛,在暗的夜裡亮得像水晶,璀璨的光,如鑽石攝住他心魂。他恨自己不管放縱情慾也好,放縱女伴關係也罷,最終仍會像浪子倦游般,返回這困境裡。
被她困住。
身不由己,沒有出路。
而她美麗的嘴唇不是生來與他親吻,而是生來傷他的。
章嘉棻眨了眨眼,歎息,在他旁邊坐下。「對,周誠是原因之一。」
「難道當初你跟他結婚,現在就很幸福嗎?那時你才十九歲。」
「我不知道,可是因為遺憾,他變成美夢,我很難醒來,很難再愛任何人。不過我想我不應該怪你……」她苦笑。「當時我太年輕,太浪漫才會去求你,其實真正能作主的是你父親,這不是你答不答應的問題。」
「但我只要把合約撕掉就行了,我這個浪蕩子,我父親是不能拿我怎麼辦的。」
「也對,但我要顧及我父親的顏面,我們不是會賴皮的人,我們沒有那種無恥的心態。」
「所以有良心的人,才會這麼辛苦?」
「嗯哼。」
「既然你也認為周誠的事不該怪我,為什麼要這樣恨我?我自認沒有虧待你。」
「因為對於什麼都沒有的我,唯一能贏過你的,就是我的自尊心。」
「你是真的打心裡看不起我?還是只是為了氣我?」
「這不重要吧?你知道這個做什麼?我們的關係連朋友都不算。」
章嘉棻起身,拍拍裙上灰塵。然後,看著他。
「我是不會為我說的話道歉的,我要走了,你來不來?」
他看著她,她美麗,她殘酷,她決絕。
她等著,看他因高燒眼睛發紅,他應該很難受,才會軟靠著屋牆。
她挑起一眉。「走不走?」
「你在叫狗嗎?」
「不然呢?難道還要我喊親愛的?不要好笑了。」
他拿出手機。「我隨便一通電話,立刻會有一堆女人們搶著衝過來接我,她們會徹夜照顧我,為我熬粥,餵我吃藥,幫我敷冰袋。隨便一通電話……」
「說這幹麼?」
「隨便一個電話就有女人要照顧我……章嘉棻,我幹麼跟一個叫我像叫狗的女人走?」
「好,了不起,是我多事。」
他看著她,眼神狠厲。他笑,從口袋拿出煙,點燃,側身,將兩腳也抬至花台上,整個人背靠屋牆,抽煙。
章嘉棻轉身就走。「很好,你去叫那些女人吧。」
她很氣,幹麼追來?幹麼擔心他,他死掉算了,死了活該。
難道他還要她求他嗎?她寧願死了算了。她……她跪下,抱肚喊道:「好痛……好痛……」
高恩洋衝過來。「怎麼了?」
「肚子痛……痛死了,去醫院……快……」
高恩洋愣住,笑了。「你這傢伙……好了,我去醫院行了吧?竟然為了我假裝肚子痛,你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笨蛋!」章嘉棻踢他。「我真的……哎……痛……好痛好痛……」
高恩洋臉色驟變,是真的?!趕緊抱起她,就往巷口跑。「車呢?」
「在前面,好痛,嗚……」章嘉棻哭了,抓著他胸膛,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她很能忍耐的,但這痛不一樣,好像有刀子在割她的腸胃,痛到背脊冷,身子揪成一團,牙齒咬得咯咯響。
明明已經高燒到渾身都痛的高恩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抱著章嘉棻跑完一整條暗巷,衝到路口。
在車上的李大叔看見,下車要幫老闆接過章嘉棻。
「不要碰她。」高恩洋怒斥,大叔嚇得立刻縮手。
「開門。」他命令,堅持親手將章嘉棻抱進後座。
大叔關上車門。
「快去醫院。」高恩洋命令,然後小心翼翼地幫章嘉棻在後背放好靠枕,對著那張痛到慘白的臉兒,小小聲安撫。
「沒事,不怕……很快就到醫院……有我在。」
「痛……」她緊閉眼睛,痛到團住身體。
高恩洋緊握住她手,發現她手心都是冷汗。
比自己高燒還緊張,他將章嘉棻抱進懷裡,摟得緊緊,好像章嘉棻就是他的命。
「乖,再忍一下……沒事的……」
章嘉棻痛得不敢大力呼吸,專注地聽著耳畔一聲聲溫柔的低哄,這樣好像就可以稍稍忘記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