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昊桐傷勢果然穩定多了,夢蘿放下心中大石,也靜極思動。
這幾日,尚芸一直派人來催促她去駿王府,說是有件大事要告訴她,而且跟她有關係,她實在太想知道了。
「到底是什麼事?」
兩人一到尚芸的閨房,夢蘿便迫不及待地問。
昊桐知道她今日要來駿王府,除了交代她決不可透露他受傷一事,並沒有反對她混久一點。
她都不知道原來他那麼愛面子,被山老虎咬傷並不丟人啊,她實在不解他為何叫她連爹都要隱瞞。
「你知道則慶太子受傷了吧?」尚芸拉著她的手坐下,一臉的神秘。
夢蘿如夢初醒。
因為昊桐受傷,她竟完全忘了這回事,連帶著連淫蟲太子脅迫她入宮伺候一事也忘得一乾二淨。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真是痛快。」
雖然尚芸是她的閨中密友,但她還是隱瞞了太子硬是要她入宮一事,這種事,還是保密比較好,以免傳到昊桐耳裡就前功盡棄了。
「那麼你知道他傷到哪裡嗎?」尚芸笑得賊兮兮。
「哪裡?」眨眨眼眸,夢蘿壞心地說:「是不是傷到腦袋?所以現在他腦殘了,不能亂欺壓人了?」
「比那還嚴重。」尚芸詭笑著說:「聽說啊,他傷到了命根子,而且傷勢嚴重到可能要絕子絕孫了。」
「啊?」夢蘿傻眼了。「什麼人跟太子有這般深仇大恨,竟特地去皇宮行刺他的……命根子?」
「不知道啊。」尚芸笑了笑,喝了口茶。「現在還在緝拿那名刺客,可是都三天了,仍然找不到人,據說則慶太子咬牙切齒地在東宮殿裡指天咒地地說,他要把那該死的刺客五馬分屍,把他的屍首掛在城門一年!」
夢蘿想到那夜的驚魂,如果不是刺客夜闖東宮殿,她已經香消玉殞了,那刺客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於是她衝口說道:「我要回去齋戒沐浴,焚香祝禱,祈禱那名刺客永遠逍遙法外、長命百歲!」
尚芸拍手笑道:「我嫂子也這麼說。」
夢蘿也笑了。「王妃果然是我們的人。」
尚芸歎了口氣,「不過,我們可能都無法如願,那名刺客小腿中了毒箭,而且是劇毒,現在大概已經在不知名的地方毒發身亡了。」
莫名其妙的,夢蘿的心漏跳了一拍。「小腿中箭?」
這麼巧,昊桐在刺客夜闖東宮殿的那一天,小腿也受了傷,但昊桐是被山老虎咬傷的,不是箭傷。
不過,怎麼會這麼巧……
尚芸繼續說:「聽說中毒之後,五個時辰會毒發身亡,屍首會發黑,硬如石塊,爾後流出的血水會讓路過的百獸暴斃,如果有幸服用解藥,也會恍若死過一回,身軀黑中帶紅,渾身乏力。」
聞言,她心中一驚。
她無法不產生聯想,那夜在密室見到昊桐時,雖然她只看到他的小腿,但他的小腿確實是黑中帶紅,而他也氣虛無力。
她也疑惑過,為什麼要隱瞞他受傷之事,還隱瞞得如此徹底?
當夜,她扶著他離開密室,一到有下人的地方,他竟然立即挺住,行走與平常無異,但一進到馬車裡,便又癱軟下來,還出了一身冷汗。
被老虎咬傷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若是為了面子,可以不宣揚出去,但有必要連府裡的下人都隱瞞嗎?更何況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賣身奴。
再者,他會被老虎咬傷也很奇怪。
一直以來,昊桐身上都有種懾人氣息,讓百獸不敢隨意接近,她就見過一群野獸見到他,緩緩退開。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被老虎咬傷?更別說他一身武藝了,要躲過一隻老虎根本易如反掌。
腦中思緒一團紊亂,她像抓到了頭緒,又像怎麼也理不清。
「尚芸,你怎麼知道那刺客中毒是什麼症狀?」她蹙眉問,試圖找出更多蛛絲馬跡來助她理清思緒。
「這幾日,我一直在聽我王兄和其他諸王談論這件事。」她滔滔不絕地說道:「他們說,刺客中的是罕見的五毒,是邊疆的五毒教獻給東、西十六國每一國君的藥,也就是說,解藥除了五毒教主擁有,便只有十六國的國君那裡才有解藥。」
只有五毒教主和十六國的國君才有解藥……噢,夢蘿感覺到線索越來越混亂了。
她潤了潤嘴唇。「你確定嗎?就算華佗再世也不行嗎?比如,醫術很高明的隱世高人,或者逃出五毒教的教眾……」
「我聽王兄他們的意思,是說就算醫術再高明也解不了五毒,因為那是一種極為神秘的毒,裡面還包含了巫術。」
夢蘿站了起來,眼前的謎團越滾越大。
如果那刺客真是昊桐,他又是打哪得來的解藥?
他是五毒教主?
……不可能,昊桐五歲便在商府為役了,他要怎麼分身跑去邊疆當五毒教主?
那……他是十六國的國君之一?
噢,那更不可能,如果他是某國國君,又怎麼會甘於當她的童養夫?又怎麼會在她家當雜役?
而且一國的國君,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都不回去處理國務嗎?
她煩惱地蹙起了眉心。
那麼到底是什麼?或什麼都不是,他真是被猛虎咬傷,是她想太多,誤會他了?
「你去哪裡?」尚芸奇怪地看著她,好端端的,怎麼起身了呢?「坐啊,我們再聊聊,用過午膳再回去,我先叫人替你做你愛吃的甜糕,再叫他們……」
「不了,我突然想到有急事,改天再聊,我先走了。」
說罷,匆匆離開駿王府。
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回去試探昊桐,再不行的話,乾脆和盤托出好了,她說什麼也要知道昊桐究竟是不是刺客!
回府的路上,經過市街,不安的感覺異常擴大,夢蘿忍不住叫車伕駕車至告示坊下,自己跳下去看捉拿刺客的懸賞令。
「緝拿重犯!刺客夜闖東宮殿,刺傷則慶太子,右腿肚中一毒箭,通報者重重有賞!匿藏逃犯者視為同罪!」
夢蘿被這種懸賞令當場嚇得魂飛魄散,天旋地轉地站在原地,腦中凍結成一片。
是昊桐!
刺傷淫蟲太子的刺客真是昊桐!
「怎麼會……」她的心思狂亂。
刺傷當今東宮太子,而且讓太子絕子絕孫,這是死罪,死罪啊……
不對,那昊桐身上的五毒……
「快點回府!」她吩咐車伕快馬揚鞭地趕路,自己在馬車廂裡心緒沸騰,可沒多久了,馬車卻在霸柳橋頭突然停了。
她隔著琉璃車窗急問:「怎麼停下來了?」
車伕一臉無奈。「回小姐,車輪壞了。」
夢蘿深吸口氣。好、壞事總會成群結隊一起來是吧,不然怎麼會有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句話?但她不能等,再等下去,她快爆炸了!
她跳下馬車,從車伕手裡要過韁繩,利落地上馬。「你在這裡找人來修,我有要事,我先走!」
車伕傻眼地看著馬被奪走,連忙想要阻止。「小姐,不成啊!姑爺會怪罪小的……」
夢蘿當然不會打消行動,正午的烈日正熾,她也不管,揚鞭策馬,在烈日下一路飛馳回府。
「姑爺呢?」撲通!撲通!她的心還在狂跳。
「姑爺出去了。」丫環素兒回道。
「出去了?」她又受到一次震撼。「去哪裡?」他的傷根本沒好!
「好像說要去商號看看。」
「商號?」她深吸了口氣。「哪間商號?」
「不知道,姑爺沒交代。」素兒擔心地看著她。「小姐,您流了好多汗,臉都紅了,要不要奴婢替您更衣,再盛碗冰鎮……」
「不用了,我要出去!」
商家在城中共有二十八間商舖,夢蘿一間一間地找,兩人像在捉迷藏,有時她到,他才剛走,有時她走了,他到,她繞回頭,他又去另一間商行了。
黃昏時,她已經筋疲力盡。
她快倒下去了,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她都再也無法負荷。
昊桐到底在哪裡?
夕下時分,長達幾十里的柳色青綠,在夕陽映照下更顯景致如畫。
霸柳橋邊停著商府樓船,樓船自是極盡所能的華麗,遠處是明媚晴朗的翠華山,溫煦的湖風不時送進船艙裡。
樓船的二樓,昊桐在其中一間船房裡,他虛弱地合著眼,什麼也沒做,只是靠坐在床榻旁假寐,並吩咐所有人,沒有他的允許,不讓任何人來打擾。
「砰」地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他蹙眉。「是文璟嗎?」
沒聲音。
他微帶不耐地睜開雙眸,詫異地看到妻子站在他面前。
她雙頰泛紅,發如瘋婦,眼眸湧著激動。
是夢嗎?他還沒弄清楚,她已經衝過來。
「昊桐……」夢蘿含淚奔進他懷裡,濡濕的睫毛輕輕眨著。
一想到他為了她去刺殺太子,她就顫抖不已。
他們又不是……又不是那種生死相許的情感,只為了責任就為她做到這樣,連她都為他感到不值得。
「你怎麼可以這麼冒險?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知道皇宮裡有多少羽林郎嗎?你知道他們個個都是武藝精湛,可以為了主子不要自己的性命嗎?你……你存心要看我瘋掉嗎?」
她的臉漲得通紅,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般,抽噎著哭泣,一雙秀美的粉拳不停地捶打他的胸膛。
「你在說什麼?」他輕撫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背,因為她哭得停不下來。
「還要瞞我?我都知道了!」抬起小臉,她臉上都是淚痕,語音如心情般劇烈震動。「你不要再想欺瞞我!快告訴我,你中的毒呢?那劇烈的五毒是否還在你的體內?」
聽見這話,他知道瞞不了她了,遂露出溫柔的笑擁著她,黑眸閃過幾絲火花。「毒性還在,但不礙事,繼續服藥即可,你毋需擔心。」
夢蘿仍然激動。「你怎麼會有解藥?」
「文璟連夜去求他師父,他師父曾是五毒教的青翼宮主,因愛上教主之妻而被逐出五毒教。」
吸吸鼻子,她的大眼渴盼地瞧著他。「那麼,你又怎麼知道我被迫去了東宮?」
他撫著她腦後的髮絲,嘴角略略揚起,「宮裡人多嘴雜,難免有人走漏風聲,我認識很多人,自然聽到消息。」
「果然是這樣!」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耳目眾多,自己可能瞞不了,果不其然,他真的同時就知道了。
所以,當她惶惶然地在東宮裡等著被送進寢宮時,他已冒險潛進宮裡去行刺太子,他們同時都在宮裡,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你可以把我救走啊。」她濕潤的黑眸瞅著他,聲音有如歎息。「為什麼選擇行刺太子?如果他死掉的話……不,就算沒死,行刺太子也是死罪,為了那無恥之徒斷送性命多不值得……」
「把你救走,還有下一回,現在他永遠不可能有下回了。」雙臂環上妻子的蠻腰,他將她拱上自己的身側,他的腿還未復原,不能讓她坐。
「所以不是誤刺,你是故意把他……」她驀地打了個哆嗦。這……太狠了,一個沒了命根的男人,已經不能算是男人了。
「當然是故意的。」一抹淺笑浮上他的嘴角。
他動手替她整理凌亂髮絲,將髮絲一綹綹地放在她耳後,那小巧如貝的耳朵讓他忍不住湊上前親吻,跟著滑向雪白細膩的頸項。
他的呼吸讓夢蘿不禁顫抖了一下,沉醉地閉上眼睛讓他吻著,感受到他的吻裡飽含著春欲。
果不其然,他的手臂收緊了,呼吸沉重了,雙臂一攏,拱她進他的懷裡,臉頰廝磨著她柔軟臉頰,身上微弱的麝香氣味令她昏眩。
這只是開始而已。
接下來,如她所期盼的,他的唇跟著非常熾熱地覆上了她的唇,同時大手摩挲著她的嬌軀,溫柔纏綿地吻她。
夢蘿整個人在他懷裡沸騰,神智被吻去大半,幾乎被他沉重的男性氣息給淹沒。
因為他受了傷,他們幾日沒有恩愛了。
看他的模樣,他是不是想要她?
可是現在這情況允許他們這樣那樣嗎?他的元氣看起來還很虛呢……
許久之後,昊桐似乎也意識到如此繼續下去也不能做些什麼,便停止了對她的甜蜜折磨,同時也是停止對自己的折磨。
「昊桐,我好熱……」磨人的愛撫乍然停止,夢蘿努力眨動迷離的雙眸穩定短促的喘息。
「等一下就不熱了。」他靜靜地抱著她,讓她恢復氣息。
好半晌,兩個人都整理好自己的呼吸了,他才問道:「不是說要去駿王府找尚芸郡主,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進來時,沒嚇壞外面的人?」
「還不是為了找你。」她想到自己整個下午的「含辛茹苦」,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太過奔波所導致的,她忍不住擔心他。「你怎麼不好好待在府裡休息,這樣到處巡視做什麼?」
他撫著她烏亮的發,淡笑。「每天都出府的人,三天不出府會很奇怪,況且我也沒做什麼,只是出府亮相,叫人不起疑竇而已。」
夢蘿伸手滑過他俊雅的臉龐,憐惜道:「你看起來很累,體內的餘毒讓你很難受吧?」
他笑著捉住她溫潤小手,輕按了下她的俏鼻,疲倦道:「我想小睡一會兒,你在這裡陪我。」
她根本是求之不得,眼中閃動著晶瑩光澤。「你睡吧,我不會走,等你睡醒,我們一起在這裡用晚膳再回去。」
「這個計劃很好。」他深深一笑,躺入床內側,閉起了眼眸。
夢蘿的視線一直跟著他。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他的氣息便均勻傳來。
望著他在睡夢中仍深蹙的眉宇,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撫平,又輕輕順著他的髮絲,輕輕撫過他俊挺的鼻唇,眼眸萬分眷戀地看著他。
他一定很累了,只是在硬撐著不讓人看出破綻。
「昊桐,我愛你……」她愛憐地凝視他的俊容,驀然低頭咬了下唇,長長睫毛蓋住了她黯淡的眼。
她知道這輩子自己都是他的責任,因為他是她的童養夫,也因為如此,他才會冒險進宮行刺太子。
吸了吸鼻子,她和衣躺下,主動偎在他身邊,輕輕拉起他的手,放在頰邊摩挲,輕呢低語。
「昊桐,來世,我不要你再當我的童養夫,決不要了,我要嫁給你,哪怕是你的妾室也好,到時,你便不會只把我當你的責任,讓我這麼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