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對不對?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晴茹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對著蒲玉吼叫,事後回想,她真覺得自己當時失去了理智。
「你在說什麼?」蒲玉由算盤中抬起頭,眉心皺了下。
晴茹氣得發抖,「是你叫旺婆指使月眉去爬高,然後再讓她摔下來流了孩子對不對?」
「你說什麼!」旺婆上前瞪著晴茹,「你不要血口噴人,誰曉得那個小賤人有了身孕?真是不要臉,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不知跟哪個野男人……」
「那個野男人就是大哥。」晴茹怒聲道。「你們明明知道,竟然……」
蒲玉冷冷瞥晴茹一眼,「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要亂說,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憑什麼來這裡大呼小叫?」
「我是月眉的好友。」
「你不過是三叔娶進門的一個小妾,別忘了規矩。」蒲玉冷冷地提醒。
「沒錯。」旺婆在一旁搭腔,「想想你在這個家的地位,敢來這裡大呼小叫,想鬧什麼?」
晴茹握緊拳頭,「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是你別欺人太甚。」蒲玉回了一句。「走吧!今天這件事我不跟你計較。」
「你不跟我計較,我卻要討回公道。」晴茹怒聲道。「月眉她——」
「蒲玉!」
外頭一聲叫喊打斷了晴茹的話,只見羅少澤急匆匆地走進來,令她訝異的是羅儒非也跟在後頭。
羅儒非一見到晴茹,立刻說道:「回房。」
「可是……」
「回去。」羅儒非上前抓住晴茹的手,「大哥、大嫂,我們回房了。」
「嗯!」蒲玉沒多說什麼,只是應了一聲。
「等……」
羅儒非沒讓晴茹將話說完,就拖著她往外走。
出了房,晴茹聽見裡頭傳來羅少澤質問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月眉怎麼會跌下來?」
「走。」羅儒非沉著臉,拉著晴茹往前走。
晴茹掙扎著,「別拉我,我自己會走。」
羅儒非斜睨她一眼,「你到底在做什麼?居然這樣闖進去質問大嫂。」
「她太可惡了……」
「沒有證據不要說這種話。」羅儒非沉聲道。
「事實就擺在眼前,月眉她……孩子沒了。」說到這兒,她一時語塞,差點要掉下淚來。
見她這樣,羅儒非歎口氣。
「隨便找個奴婢都成,卻偏要指使月眉去爬高,這不是居心叵測嗎?」她吸吸鼻子,「月眉哭得眼睛都腫了,她什麼話也不說,就是哭,我好擔心、好擔心……」
「別哭。」見她哭,他不由得煩躁起來,心疼地將她抱在懷中。
「我也不想來找大嫂,可是我真的氣不過。」
「我知道。」他歎口氣,「至少人沒事,別想太多。」
晴茹哭著抱緊他,「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不知道,也沒辦法回答她,只隱約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想到方才離開前大哥的怒吼。他不禁又歎了口氣。
大哥對大嫂一向是懼怕居多,沒想到現在卻為了月眉而怒目相向,大嫂又會怎麼想呢?看來這件事不會那麼快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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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鳥叫聲讓晴茹懶懶地動了下,緩緩睜開雙眼打個呵欠,而羅儒非俊逸的臉就在距離她不到三寸的地方。
她揉了下眼睛,覺得有些乾澀酸疼。昨晚為了月眉的事,她掉的眼淚沒一缸也有半缸了。
羅儒非一直很有耐性地安慰她,就算她最後無理取鬧地說都是他大哥害的,他也沒跟她爭論,只是把她丟到床上跟她巫山雲雨,直到她忘了哭泣、忘了罵人,只曉得要回應他。
雖然一開始嫁給他不是那麼心甘情願,可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發現自己好像有那麼一點在意他、喜歡他。
她抬手撫摸他的臉,不自覺地歎口氣,知道自己開始在乎他讓她有股莫名的恐懼。
她不想喜歡上他的。
不喜歡他,她就不會患得患失,不會想著他,也不會在意他,就算他以後要娶個正妻回來,也不關她的事,只要那個正妻不來煩她就好了。
但現在不同了,發現自己開始有那麼一點在乎他後,她很怕想到這件事,也不願去想。
她多想他一輩子只有她一人,不要再娶妻。但可能嗎?她苦笑一聲,哪有人只有妾而沒有妻的。
再說這種事做主的也不是他,如果哪天婆婆突然看上了哪家名門閨秀,他說不定就得把那個女人娶進門。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煩躁起來。
不,她不要想這些,現在她只想好好跟他過日子,其他的……再想也只是自尋煩惱罷了。
她歎息一聲,忍不住親上他的嘴。
他在睡夢中動了下,然後睜開眼,隨即微笑地回應她,雙手也開始撫摸她玲瓏有致的曲線,她甜美的呻吟聲立刻響起。
她的身體像是一具樂器,只要他輕輕彈奏,就會發出美妙的、令人心醉的樂聲。
晴茹抱緊他,幾乎要將他揉進體內,他汗濕的身體讓她微笑,想著他方才毫不設防的表情,他看起來非常投入而且陶醉。
知道自己能滿足他,讓她升起一股驕傲的感覺。
她溫柔地撫摸他汗濕的背,「相公。」
「嗯?」他懶懶地不想移動。
「我好怕。」
他疑惑地抬起頭,「怕什麼?」
「很多事。」她歎氣,「我總覺得好像要出什麼大事。」
他撫摸她的臉。雖然他也有這種不祥的預感,不過還是說道:「別胡思亂想。」
她勾起嘴角,「也是。」
這時奴婢來叫門,該起床梳洗去問安了。晴茹立刻起身為羅儒非著裝。每天早上他們都得去跟公婆還有老夫人請安。
這天,一如以往請安完後,公婆說有事要跟羅儒非商量,於是她先告退去看月眉。
羅儒非站在一旁,等著父母開口。
「晴茹嫁進來後,你的性子似乎比較定了。」羅夫人微笑地說。從小到大,儒非的個性就很隨性,做事常只有一刻鐘熱度。
「有嗎?兒子沒什麼感覺。」羅儒非說道。
「當然有,看起來沉穩不少。所以成親還是能讓人成熟一點的。」羅夫人喜形於色。
「沒錯。」羅致民點點頭,「以前你對當鋪的事漠不關心,現在聽你大哥說你每天都會固定去看看。」
「也沒什麼,只是無聊去走走。」
又閒話家常幾句後,羅夫人才切入重點,「那個……我跟你爹商量過,也差不多該給你娶妻了。」
羅儒非訝異地道:「孩兒上個月才成親。」
「傻瓜,那哪叫成親,只是娶妾而已。」羅夫人笑著說。
「都一樣,太快了。」羅儒非搖頭。
「本來是想再過一段日子,不過現下就有一門好親事,如果沒好好把握,機會就要溜走了。」羅致民正色地道。
「沒錯。」羅夫人點點頭,「是你爹朋友的朋友,書香世家,姓黃,那位黃姑娘生得漂亮,又有氣質,你會喜歡的。」
羅儒非搖首,「孩兒還是覺得太快了。」
羅夫人望向丈夫,羅致民接口道:「你也不小了,不能再任性了。」
「孩兒希望婚事能由自己做主。」
「妾都由得你先娶了,不就是讓你做主嗎?」羅致民不高興地皺眉。
「婚姻大事孩兒希望能全權由自己做主——」
「你這是什麼話!」羅致民不悅地打斷他的話。「婚姻大事當然是父母之命、煤妁之言,你兩位兄長是這樣,你當然也是這樣。」
「好了,好好說,別發火。」羅夫人打圓場,「就讓他先想想。」
「都是你把他寵壞了。」羅致民氣道。
「別說這些了。儒非,你回去好好想想,娶妾的事,娘已經順你一次了,這次就換你聽娘的。」
羅儒非沒說話,只是行禮後離開。一出大廳,他的臉就沉了下來,彷彿罩著一層寒霜。
看來是他要做出決定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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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的晴茹,此刻正坐在月眉的床邊,她面露憂心之色,見月眉一直呆呆地看著窗外,與她說話她也不回應。
「你別這樣嚇我。」晴茹抓著月眉的手,「跟我說話,別犯傻。」
月眉還是不發一語。
「你餓不餓?吃點東西好不好?你從昨天起就沒吃東西。」晴茹拿起粥。
月眉還是沉默。
見狀,晴茹生氣地搖晃她的肩膀,「你振作起來,孩子沒了沒關係,你還年輕,再懷就有了,別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
月眉沒講話,眼淚卻掉了下來。
「你別這樣,你這樣我也想哭了。」晴茹鼻酸地說。
忽然間,門外傳來羅少澤的聲音,「月眉。」
晴茹轉頭,瞧著他走了進來。
「晴茹,你請大少爺出去,我不想見他。」月眉開了口。
羅少澤一臉驚訝,「月眉……」
「大哥,還是請你先出去吧!月眉現在心情不穩定。」
「月眉。」羅少澤推開晴茹,在月眉的床邊坐下,緊緊握著她的手,「你打我罵我都沒關係,別這樣對我。」
月眉沒說話,但眼淚掉得更凶。
晴茹長歎一聲,悄悄地走了出去。
大哥的聲音隱約傳到外頭來,可她無心去聽,反正說來說去不就是那些——安慰月眉,給她保證,只要再忍一陣子就能娶她做小了。
雖然大哥昨天曾為了月眉的事跟大嫂吵,但聽說沒多久他就一聲不吭的離開,想來是講不過大嫂,只好悻悻然離去。
這件事雖然傳到婆婆耳中,然而婆婆卻一字未提,似乎也不打算處理。一開始她覺得婆婆是很和善的人,如今她卻不知該怎麼想了。
只要婆婆站出來說要給月眉一個交代,大嫂就算反對也沒用,但婆婆就是不吭聲。她猜,這也是月眉覺得心灰意冷的地方吧!以前還一直心存希望,盼著夫人知道後就能做主,如今卻是希望破滅了。
匆然間,她覺得心情好糟。她現在的幸福能有多久呢?會不會只是曇花一現?
只要羅儒非娶了妻,她的幸福大概就幻滅了吧!想到這兒,她也想掉淚了。
當初還是不該嫁進來的吧?
她在園子裡的石上坐下,難過地抹去眼淚。
如果自己像月眉這樣被對待,她大概會去拚命吧!或者就離開羅府了。
她長長地歎口氣,頓時覺得前途茫茫,心也茫茫。
如果羅儒非哪一天決定娶妻了,她該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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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天,羅府的氣氛一直很凝重,就連羅儒非也變得陰陽怪氣起來。他每天早出晚歸,不曉得在忙什麼,每次問他,只說在忙生意上的事,然後就什麼也不肯再講了。
而經過幾天的休養,月眉總算振作起精神,不過臉色還是很蒼白,人也瘦了一圈,晴茹看了很心疼,卻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這天下午難得出了太陽,晴茹走到園子裡去賞花散步。前兩天她聽說曹爺與織菱姑娘已經由蘇州回來,曹爺難得發了慈悲心將織菱姑娘的母親也接過來一塊兒住,接著便要籌備婚事了。
雖然夫人反對,不過曹爺一向為所欲為,夫人也拿他莫可奈何。
說到底,曹府對她與兄長有恩,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想親自為曹爺與織菱姑娘辦婚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不想成天悶在羅府裡。
但這件事要怎麼開口,怎麼跟婆婆提呢?唉……真是兩難。
就在她苦惱的自言自語時,蒲玉忽然出現在她的視線內,當下她就想走人,不想與蒲玉打照面。
但她不能,在這兒凡事都得講規矩,雖然不甘願,她還是先行禮。
「大嫂。」
蒲玉瞄她一眼,將身邊的奴婢遣退。
「你還挺有閒情的,在這兒賞花。」
晴茹微扯嘴角,「是啊!晴茹不像大嫂有本事,能把羅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所以只能在這兒聞花香。」
蒲玉聽出她的諷意,「你脾氣倒挺沖的。」
「大嫂言重了,晴茹只是實話實說。」她不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人,畢竟以前她在曹府也得打點不少事,見過的世面不會少,進退她都有分寸,可她就是不想在蒲玉面前裝樣子。
「既然你喜歡實話實說,我也不拐彎抹角。雖然還有半年月眉的合約才滿,不過如果她想早點走,我也不會說什麼。」
「大嫂希望她早點走吧!」晴茹一口氣憋著,實在想發作。
蒲玉沒回答她的話,只道:「有件事我也應當跟你說說,讓你心裡有個底。」
晴茹不知她要說什麼,不過眼神中多了一絲戒備。
蒲玉瞄她一眼,「聽婆婆的意思,似乎要給三叔娶房媳婦……我是說,要讓他娶個正室。」
晴茹倏地白了臉。不可能,不可能這麼快的。
「看你的樣子,三叔沒告訴你吧?」蒲玉冷冷一笑,「三叔可是知情的,瞞著你大概是擔心你鬧脾氣吧!」
晴茹握著拳頭沒說話,感覺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相公真的要娶妻嗎?
如果現在只有她一人獨處,只怕已經淚濕衣襟,但她現在與蒲玉在一起,她不想在她的面前示弱,所以拼了命的忍住眼淚。
「現在你可以想想,跟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是什麼滋味?」說完,蒲玉冷笑地轉身離開。
晴茹真恨不得衝上去打掉她的冷笑,但她不能,她抬高下巴,堅強地看著她離去。
她一走,晴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生氣地抹去。
「哭什麼?有什麼可哭的?」她吸著鼻子,背脊挺直。
她日夜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雖然比她想像中快了許多,不過說不定這樣才是最好的。
若是一年半載後相公才說要娶妻,那時她怕會痛不欲生吧?畢竟與相公在一起愈久,投入的感情便愈多。
跟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嗎?
她想著蒲玉離開前說的話,不禁苦笑一聲,淚水再次滑落。
可惡,她才不會哭。她再次拭去淚水。
現在是她選擇的時候到了,她才不要哭哭啼啼的,她要抬頭挺胸面對這一切。
她才不是月眉,如果蒲玉想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那她要失望了,就算成了棄婦,她也不要搖尾乞憐,讓人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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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晴茹因為無法在房中安坐,所以決定出府一趟。一開始她想回曹府看看大哥,跟他訴苦,但最後還是阻止了自己。她已經嫁做人婦了,不能這樣一點小事也存著依靠大哥的心。
雖然心中這樣想,可是心中卻仍覺得難過。
大嫂說的是真的嗎?
一整個下午,她不停思考這個問題。
會不會是騙她的呢?但反過來想,大嫂何必騙她呢?
其實要查證這件事很容易,她可以去問婆婆的,但不知怎地,她卻不想。或許是因為婆婆對月眉不理不睬的態度讓她失望吧!她寧可去問羅儒非,也不想與婆婆說話。
晴茹不知不覺地走到羅府當鋪,進門詢問後才發現羅儒非這幾天都沒來,當下才發現原來自己被騙了。
這幾日羅儒非早出晚歸都說鋪子裡忙,沒想到他根本就沒來。
他居然騙她!晴茹又氣又傷心。
這個殺千刀的,竟敢騙她,枉她這麼信任他!
「可惡、可惡。」她愈想愈氣。等他回來後,非給他好看不可。
晴茹在街上晃蕩著,因為不想回羅府,所以她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沒特別的目的,只是想讓自己煩躁的心冷靜下來。
逛得累了,打算找個攤子坐下來喝點東西時,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忽然找上她。
「夫人、夫人。」
晴茹轉過身,發現一個十二、三歲,長相秀麗的丫頭正喊著她。
「什麼事?」她不解地看著她。
「夫人是羅儒非公子的妾室嗎?」
晴茹大吃一驚,「你怎麼會知道?」
「我家小姐想跟你說說話,成嗎?」小丫頭笑著說,露出可愛的虎牙。
「你家小姐?」晴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一個艷麗的女子在前方的曲橋上餵魚。
那女子她不認識。晴茹疑惑地問:「你家小姐是何人?」
「夫人過去便知道了。」小丫頭領著她往石橋上走。
上橋後,女子朝她微笑。
晴茹立刻問:「小姐是……」
「我是慶歡樓的花魁,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