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晴茹煩心時,羅儒非正好走進房。
一見到他回來,她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相公。」她急切地迎上去。
羅儒非笑道:「這麼想我啊?」
她瞪他一眼,「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什麼事?」他走到桌前坐下。
晴茹立刻為他倒杯茶,「是月眉的事。」
「她怎麼了?」他嗑口瓜子。
「她……唉……這件事你不能告訴其他人。」
「怎麼,有這麼嚴重嗎?」他挑起眉頭。
她嚴肅地點頭,然後將在假山後發現的事說給他聽。敘述完後,見他沒什麼表情,她不解地問道:「你不吃驚嗎?」
他聳聳肩,「這件事我心底有底。」
「你早就知道了?」她更驚訝了。
他點個頭,「跟你一樣,無意中發現的,說不定府上不只我們兩人曉得。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秘密,再怎麼小心都會讓人發現的。」
晴茹皺了下眉頭,「你覺得大嫂知道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
「大嫂會贊成大哥娶月眉嗎?」她又問。
他放下瓜子,喝口茶,「有點難。」
她歎口氣,「我也這麼想。」
「那是他們夫妻的事,我們最好別管。」
「如果大哥喜歡的是別人我才不管,問題是他喜歡的是月眉。」她再次歎息,「月眉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望向他,「我總覺得這件事還是別讓大嫂知道的好,你去跟大哥說一聲,要他別這時候提。」
羅儒非好笑道:「這種事我怎麼提?跟他講你偷聽到的嗎?」
「別說我,說你聽到的。」
他笑道:「你對我還真好,壞人全讓我做了。」
他調侃的話語讓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要為難你,只是若讓大哥知道是我偷聽到的,他會尷尬吧?可你不同,你們是兄弟……」
「就是兄弟才難開口,如果現在我是大哥,他是小弟,我還能以兄長的身份給他一頓訓誡,問題是他為兄我為弟,他不會聽我的。」
「你分析利害給他聽。」她建議,「大哥這個人沒什麼主見,你好好跟他說,他會聽的。」
「大哥喜歡月眉很久了,他要死心早死心了。」羅儒非拉起她,將她抱進懷中,「感情的事咱們插不上手,最好也別插手。」
「可是月眉……」
「我知道她是你的好友,你若真的擔心她,不如跟她談談。」
她煩躁地歎口氣,「我覺得很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他取笑道:「你這是杞人憂天。」
「才不是。」她瞪他一眼,「反正你們男人都一個樣,就不能好好守著一個女人嗎?做什麼去招惹別人?」
他好笑道:「你這是幹嘛?把怨氣出到我頭上。」
「難道不是嗎?哪一天你又看上哪個俏奴婢,說不定就跟著她跑了,或是黏著人家不放。」
她酸溜溜的語氣讓他發笑,「我只招惹過你這個俏奴婢,也只有你才敢以下犯上,又打人又罵人的。」
「那如果有一天也有個奴婢對你又罵又打的,你就跟著她去了嗎?」她追問。
他翻個白眼,「你們女人家怎麼老愛沒事找事,自尋煩惱?」
「你回答我的問題。」她不高興地看著他。
他歎口氣,「不會。」
「是嗎?」她還是沒有被說服。
他搖搖頭,「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娶妻的原因,像你這樣整天疑神疑鬼的,不是存心找麻煩嗎?」
「我沒疑神疑鬼。」她辯駁,「算了,以後不問你就是了,講話酸溜溜的。」
他笑道:「是誰酸溜溜的?」
她朝他扮個鬼臉,逗得他哈哈笑,她也跟著笑。
雖然嫁進羅家後很無聊,不過她與羅儒非倒處得愉快。他這個人儘管有些不正經、吊兒郎當的,但其實還挺好相處的。
認識他到現在,還不曾見他發過脾氣,即使當初她拿木雕砸他的頭,他也沒記過恨。
她想,會造成他這樣的個性與排行有關。雖然家中經商,但因為他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所以他在家中的職責只是輔佐兩位哥哥,家人對他也比較寬鬆,像公公對大哥就嚴厲許多,可對他通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鋪子不忙嗎?」她問。
羅家的本業是米行,後來到了老太爺那一代開始轉營當鋪,因此掙了不少錢。前兩年羅家的一個親戚買了一個官位,跟朝廷的關係開始密切,對羅家的當鋪生意也有不少幫助。
「今天還好,不是很忙,所以我就先回來了。」他笑著說。
她撫了下他衣服上的皺摺,「相公,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鋪子?在家好無聊。」
他笑道:「你跟我去做什麼?會被人笑的。」
「以前在曹府,我每天都有事忙,大概是忙習慣了,現在閒下來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
「你在那兒大家會不自在的。男人家做生意,你杵在那裡多奇怪?」
「怎麼會?現在我家大少爺出門做生意都帶著織菱姑娘……不對,該說大少夫人了,聽我哥說,下個月大少爺就要娶織菱姑娘了。」
「這件事我聽說了。」他有耳聞曹穎訣現在談生意,身邊都會跟著一個姑娘,「曹府裡就他最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可在這個家裡不是,是我爹最大,他可不會答應讓你出去拋頭露面。」
晴茹歎口氣,「我知道。」
見她一臉失望,羅儒非低下頭親親她的嘴,「過一陣子再說吧!」
「嗯!」也只能這樣了。
嫁進這種大戶人家還真是麻煩,規矩特別多,幸好羅儒非好相處,對她也很好,否則待不了三天,她就要逃走了。
晴茹苦笑一聲。看來她在這兒先要學會的是排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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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杭州城裡最有名的妓院慶歡樓裡,羅儒非非但沒有興奮感,反而有些意興闌珊。
倒不是身邊的女人不漂亮,也不是他忽然成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而是宴無好宴,請他到這兒喝花酒的是馮家的小少爺馮信添。
這個馮信添是個不學無術之徒,只會吃喝嫖賭,作威作福,他在外頭能吃得開,也是因為他伯父在朝廷當官。
「喝酒啊!」馮信添笑著舉杯。
除了羅儒非外,在場的還有他大哥羅少澤與兩位同袍,四人意思意思地喝了一點酒。
「儒非兄,新婚的滋味怎麼樣啊?」馮信添取笑著說。
「都一個月了,也不算新婚了。」羅儒非隨口應了一句。
「一個月怎麼不是新婚……噢!我知道了,該不會是已經生厭了吧?」說完,他自個兒就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個月,奴家可想你了。」坐在羅儒非身旁的艷紅靠在他身上調笑著。
羅儒非扯了下嘴角,沒說什麼。反正青樓裡的姑娘就是一張嘴甜,聽久了、習慣了,也沒感覺了。
「聽說你娶了個婢女?」艷紅的手在羅儒非身上撫著。
「是個婢女沒錯。」馮信添又喝口酒,「儒非兄跟別人不同,他沒娶妻就先娶妾了,要是我啊!那不可能,不過是個婢女嘛!玩玩就行,何必還給她個名分?說到底,這是儒非兄厚道。」
這話在羅儒非耳中聽來有些刺耳,不過他還沒說話,一旁的大哥已經先開了口。
「話不能這樣說。」羅少澤皺眉,「雖然她們是奴才,但也是人,不能這樣欺侮姑娘。」
馮信添尷尬地笑了笑,「我說你們羅家兄弟都宅心仁厚成了吧!」
他的話讓其他人都笑了起來,艷紅笑著對羅儒非說:「你要真宅心仁厚,怎麼不娶海棠?人家可也是對你有情有義。」
「哈……也是,這話說得對。」馮信添拍掌說道。「聽說海棠姑娘對儒非兄也是情有獨鍾。」
「沒這回事。」羅儒非笑著說。「海棠姑娘是慶歡樓的花魁,美貌出眾,才藝兼具,我這個凡夫俗子可不敢妄想。」
「你這話不老實。」艷紅糗他,「明明就是負心漢,卻說得這樣好聽。」
她的話讓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負心漢這個名我可擔不起。」羅儒非苦笑著搖頭。
眾人說說笑笑的,時間很快就打發過去。約莫一個時辰後,羅儒非找了藉口離席,才出房,就在二樓的走廊上遇上迎面而來的海棠。
他怔了下,但立刻微笑地點個頭,「海棠姑娘。」
「羅三公子。」海棠也回以笑。她有著迷人的杏眼菱唇,膚如凝脂,一襲百鳥裙將她襯托得超凡脫俗。
「哎呀!好久不見了,羅三公子。」老鴇也在一旁陪笑著。
羅儒非笑了笑,沒說話。
「你要多來啊!我心裡可惦記著你。」老鴇繼續道。
「是。」羅儒非敷衍地說了句。
「海棠這會兒還得見客,晚點你——」
「不,我有事得先走了。」他打斷老鴇的話。
海棠的眼神黯了下,不過沒說什麼,長長的睫毛低垂著。
老鴇機伶地說道:「那你改天再來,我們海棠等著你。」
羅儒非笑道:「一定。」
轉身離開後,他的笑收了起來,海棠則是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擰眉心。
「海棠,別看了。」老鴇說了句。她怎麼會不曉得她牽掛著羅儒非,「羅三公子是個笑臉人,對什麼人都客氣、都隨和,表面上看似好商量,什麼人都不得罪,但這樣的人最難捉摸。」
海棠沒說話,往前走去。
「想幫你贖身的大爺多的是,也不用繫在他一人身上。前陣子他娶了個妾……」
「別說了。」海棠輕語一句。
「好、好,不說。走吧!」老鴇也識趣地止住了話題。
走出慶歡樓後,羅儒非才自在了些。以後還是少來這兒的好,免得又與海棠碰上面。
才走沒幾步,他就聽見大哥在身後喊了句,「三弟。」
羅儒非轉頭,笑道:「大哥,你也逃出來了?」
羅少澤苦笑一聲,「是逃出來沒錯。」他聞了下衣裳,「衣裳都沾上那兒的氣味了,一會兒回去,你嫂子又要不高興了。」
蒲玉不喜歡他到這種地方。
羅儒非含笑道:「那就先別回去。」
「我正打算回鋪子,一起過去。」
羅儒非遲疑了下,不過還是點了頭,「也好。」
走了一段路後,羅少澤說道:「你瞧馮信添今天找咱們出來是純粹喝花酒嗎?」
羅儒非搖頭,「應該是想找咱們投資。我聽說他想開間賭場,不過資金不夠,所以想找暗樁,在背後撐著他。」
「是嗎?」羅少澤皺著眉,「這件事我倒沒聽說。」
「大哥還是留點心,改天他要是提了,你找個理由拒絕便是。他與咱們本就沒什麼來往,當然不好意思一見面就提起這件事。我猜他過不久還會再邀你一塊兒喝酒,那時就會探你的口風了。」羅儒非分析道。
羅少澤點點頭,「我會留心的。」
羅儒非忽然想起晴茹偷聽到的事,正考慮著是否要探問這件事時,卻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弟妹嗎?」羅少澤也瞧見了。
羅儒非瞇起雙眼,晴茹正跟一個男人講話,而且看來還挺親密的。
「大哥,你先回店舖,我一會兒再過去。」羅儒非的臉上沒了笑容。
羅少澤識趣地點頭,也沒多問,「我走了。」
他可以感覺得出三弟不太高興,雖然三弟平時笑臉迎人,但這不表示他沒脾氣,真要把他惹火了,可不是好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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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事你考慮考慮。」晴茹熱切地看著萬寶。
「可是……」萬寶偏了下頭,「我現在還沒討媳婦的打算。」
「你腦筋別這麼死,早晚都要娶的……」
「有了媳婦就多一口人吃飯,我現在還不行。」萬寶搖頭,「你的好意我記在心上了。我得去忙了。」
見他要走,晴茹急道:「等等。」她扯住他的袖子,「我的話還沒說完。你的腦袋怎麼這麼硬?機會錯過就沒了,你懂不懂?」
「什麼機會?」
「就是討個媳……」晴茹忽然沒了聲音。奇怪,這個聲音……不是萬寶。
她一轉頭,就瞧見羅儒非站在她身後,她驚喘一聲,嚇了一大跳,「你怎麼在這兒?」
「我還要問你呢!」他的目光冷冷地掃過她抓著別的男人的手。
晴茹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急忙放開萬寶的手。
萬寶也沒多問羅儒非的身份,待晴茹一放開他,他就走進鋪子裡工作去了。
「他是誰?」羅儒非瞪著妻子。
「他啊……他是曹府的夥計。」她心虛地扯開笑,「沒什麼事,我無聊,所以出來逛逛。」
「我看你們談得滿熱烈的。」
「沒有……」
「你找他幹什麼?」他不高興地追問。
她遲疑了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
「別想瞞我。」他沉下臉。
「我沒要瞞你。」她將他拉到一旁,小聲地道:「我本來是想成功了再告訴你,不過現在……算了,其實我是想把他介紹給月眉。」
羅儒非訝異地看著她,「把他介紹給……你瘋了,你明明知道月眉跟大哥……」他止住話,不曉得她到底在想什麼?
「我知道。」她皺了下眉頭,「你先聽我說,早上大嫂來找我了。」
「找你?」
「對啊!很奇怪吧?大嫂怎麼會無緣無故來找我說話?一開始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想說什麼,後來我才終於弄懂她在講月眉的事。」
「會不會你多心了?」他挑眉。
「我才沒有。」她瞪他一眼,「大嫂起先問我在這兒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聊了一陣後,大嫂突然問我跟月眉以前是不是鄰居?她是聽下人講的,我一聽到這兒就覺得不對勁,是不是大嫂發現了什麼……你別露出不信的表情,我還沒講完。」
她橫眉豎眼地瞧他,「我當然是小心應對。後來大嫂竟然說月眉大我三歲,都二十四歲了,想想,也該為她找個婆家了。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羅儒非皺了下眉頭。
「她怎麼會突然關心起月眉的終身大事?」晴茹又補充道:「一定是大哥說了,不然就是大嫂自己先發現不對勁,決定先下手為強。」
他好笑地道:「你別把大嫂說得像妖魔鬼怪。」
「大嫂當然不是妖魔鬼怪,唉……你們男人不會懂的。」她緊擰眉心,「你們只顧著在外頭打拼,一點都不曉得家裡的女人在幹什麼?之前我家夫人為了鞏固大少爺跟她外甥女茉香姑娘的婚事,趁著大少爺不在,私底下把織菱姑娘趕出府。」
羅儒非驚訝地挑起眉頭。
「還有更可怕的,茉香姑娘因為擔心大少爺知道後,會再去把織菱姑娘找回來,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人要殺織菱姑娘。」她歎口氣,「我從來都沒想過茉香姑娘會做出這樣的事,她平時雖然驕縱了些,但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卻因為妒心而想痛下殺手。」
羅儒非沒說話,只是攏了下眉心。
「這是曹府的私事,我本來不該說給你聽的,但我告訴你就是想讓你知道,女人家狠起心來也是很可怕的。」
他勾起笑,「我知道,古有明訓:最毒婦人心。」
她瞪著他,「你們男人也不遑多讓,無毒不丈夫。」
他哈哈大笑。他的丫頭就是有辦法讓他笑。
「現在不是笑的時候,我真的很擔心,如果大嫂容不下月眉,那……那麼到時會發生什麼事,我真的不敢想像。」
「你別想太多,大嫂雖然妒心重,但我相信她不是會痛下殺手的人,頂多就是隨便把月眉給嫁了。」
「我也擔心會這樣,所以才想與其讓大嫂隨便找人,不如我自個兒幫月眉尋個好歸宿。」
「你覺得剛剛那個人可以給月眉幸福?」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個我不知道,不過大哥說他不錯,之前他還希望我能嫁給萬寶。」
聽見這話,羅儒非不悅地瞇起眼,「你大哥希望你嫁給萬寶?」
「對啊!」晴茹沒察覺到他的怒氣,自顧自地說:「萬寶是個踏實的人,也很努力工作,雖然可能無趣了點,不過也算不錯了。」
「是嗎?」他不喜歡聽見這種話,「所以你現在覺得後悔?」
她怔了下,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也沒什麼後不後悔的,都嫁了,也不能怎麼樣。」
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好像很無奈似的。
「我要說的是,我相信月眉嫁給萬寶應該不錯。」她愈想愈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我再去跟萬寶說說。」
見她興匆匆地就要進鋪子,羅儒非扣住她的手。
「你做什麼拉我?」晴茹一臉不解,「我現在得去跟萬寶說……」
「你什麼也不用說。」他拉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你幹什麼?放開我。」
「你回家待著,別管閒事。」
「這不是閒事,月眉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
「她還比你大上三歲,她自己的事她自有想法,不用你來告訴她。」
「你怎麼回事?」晴茹氣道:「別拉著我。」
羅儒非不顧她的掙扎,硬是將她拖回府裡。
一路上晴茹不停與他抗爭,但始終敵不過他的氣力,如果不是顧忌著行人的目光與耳語,她早就狠踢他幾腳了……不,幾腳還不夠,她還要把他的肉咬下來。
他別以為力氣大就能為所欲為,回府後,她絕對要讓他好看。
好個野丫頭3
我的愛情,容不下一粒沙子
如果你變心,左擁右抱
我會選擇遠遠逃開
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