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紛紛,增添許多涼意,雨滴打在身上,像一枝枝銳針,不斷的扎著人,寒風一陣一陣,教人不由得拉緊領口,不讓冷風竄入肌膚,深入骨髓。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簡樸的冬衣,背上背了個奇形怪狀的背袋,昂然的在冷清的街道上走著。
冷風直吹,小雨直落,絲毫不影響他挺直的背,絲絲小雨打在他俊美的臉上,不添一絲狼狽,反倒襯出他一身的冷傲。
男人駐足在一間熱鬧的客棧前,看著裡面的人聲鼎沸,桌上熱茶熱菜,全都飄著徐徐白煙,誘人至極。
他低首思考著,這一趟找尋食材之旅,是不是要從這裡開始……
“客官,用茶用飯還住宿啊?”小二熱絡的小跑步到門前,露出招牌微笑。
男人聞言,迎向小二哥的眼,淡淡說了一聲。
“聽說,這裡少了個廚子?”韓聿傑開口,醇厚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沒有求職者的急切與奉承,只是淡淡詢問。
小二瞧了瞧他,既沒有大廚應有的大肚圍,也沒有好吃者肥厚的下巴,一臉俊美與傲氣,倒像個不沾事的公子哥兒─這人應該不是來應征的,只是想來試試少了廚子的“安家食府”,東西還入不入得了口。
“客官,咱們的大廚雖然因病請了假,但二廚的廚藝了得,放心,咱們‘安家食府’的飯菜仍是一等一。您瞧瞧,這不都是高朋滿座嗎?”小二哥讓了開來,讓來人仔細瞧瞧。
韓聿傑閉眸,吸氣,淡淡的菜香飄入鼻尖─
“火候太過,焦氣太濃,米飯則偏干澀……不合格。”他睜眼,冷冷睞了小二一眼,後者聞言,驚詫皆寫在臉上。
好一個“好鼻師”。竟然光用聞的,就能把這些天來,客官們的反應說得是一字不差,看來真是個人不可貌相的家伙。
“裡頭請、裡頭請。俺請掌櫃的出來,您請先裡面坐。”小二招呼著他,往裡走,還不忘先奉上一杯熱茶,正想請來大掌櫃,沒想到卻看見一個纖細身影走進門來─這不正是當家那活潑可愛,人緣又好的掌上明珠嘛!
“婆婆,您先請坐。我請人給您送些東西來……”小小身子,一把捉住朝她走去的小二,堆上一個可愛的笑臉。“小二哥……”
“小當家,你怎麼來啦?”小二跟著回個笑臉,看見這善良可親,又一副迷人笑臉的“小當家”,實在很難不回應她真心的笑容。
“快拿些東西給婆婆吃,她到京城尋找來工作的兒子。沒想到路上遭劫,包袱全被搶光,已經餓了好幾餐,人都快撐不住了。”安茵茵急促地推著小二,回頭看了婆婆一眼,又是一個可愛的笑。“婆婆,就來了,您等等啊!”
小二看了婆婆一眼,忍不住搖搖頭,這已經是小當家這個月來,“撿”到的第五個流浪人。
“可是……”小二有些為難,傾近安茵茵的耳邊,壓低音量。“安二爺說了,別再做這些……賠本的事兒。”
安茵茵輕哼一聲,這小氣的二堂哥就是這麼不得人緣。
“別管他!”茵茵一雙大眼無辜地轉了轉,紅唇微勾,露出可愛的小虎牙,扯了扯小二的衣袖。“你是幫他?還是幫我呀?”
小二一怔,任誰都無法拒絕這如貓兒一般無辜的雙眼。
“幫你!當然幫你。”橫豎這“安家食府”都是安老爺的,這安茵茵可是安老爺的掌上明珠,不幫她幫誰呢!“我這就去拿些東西出來。”
見小二轉身往裡走,茵茵又急著招呼婆婆,看著婆婆佝僂的身子,心裡好生不捨,連聲答應著婆婆會幫忙尋找她失蹤的兒子。
這一幕,完全落入一旁韓聿傑的眼裡,深沉的眸裡閃過一抹訝異,十分訝異這繁華的京城裡,竟還有這等熱心助人的丫頭。
小二很快端菜出來,很顯然,已經把韓聿傑來應征大廚的事情給忘了,直接將手中的菜端往角落的兩人走去。
一見到那菜色,韓聿傑輕淺的勾起嘴角。這小二的,也巴結過頭了。
“蹄膀?你叫婆婆吃蹄膀?”安茵茵的臉兒都綠了。“婆婆很久沒進食了,一開口就要她吃這麼油膩的東西?”
“呃……這、這不補嗎?”小二愣了愣。
“補過頭了。”坐在一旁的韓聿傑淡淡地開口。“婆婆要真吃下肚,待會兒鐵定會鬧胃疼。”
此話一出,安茵茵轉頭。這才發現,鄰桌正坐著一個男人。
他一身簡樸、雙肩寬闊,給人一種莫名的信賴感,深邃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性感的薄唇,看來格外的好吃……呃?
安茵茵愣了一下,訝異著這突然浮現在腦海裡的念頭,她尷尬的清了清喉嚨,轉過身去,慣性的漾開一臉甜笑。
“您是……”她好奇的看著他。這人十分的生面孔,他是哪兒來的?
“這位是來應征大廚的,我才要請掌櫃的來跟他談談……還是小當家,你想親自面談?”小二試探問道。
安茵茵轉頭,直接迎上那雙深邃的眼─呃,她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驚愕的發現,她真的覺得他好可口啊……
她慌亂的用小手遮住她的口,感覺紅唇裡的小虎牙,似乎突地變得尖銳了些。
“這麼著吧!你先煮些東西讓我們嘗嘗?”安茵茵猜想著,或許是她太餓了,才會興起這麼駭人的念頭。
韓聿傑看了眾人一眼,他站起身,放下身上的包袱打開來,露出一支看來……頗有歷史的鍋勺。
“帶路吧。”韓聿傑將那支鍋勺扛在肩上,示意小二帶路。
茵茵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眸中的不解加深─她的小虎牙,總是在夜晚時才會變得尖銳,可今天是怎麼搞的?竟然一看到他就冒了出來。
雖然是見不得光的吸血鬼家族,但她可是“戒葷”的好寶寶,從不殘殺人命,只是天生的血緣除不去,讓她想盡辦法過著正常人的生活。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剛剛。
茵茵撫著自己的下顎,心裡琢磨著,是不是昨兒夜裡的“補給品”不夠,才讓她一下子失去控制呢?
就在她苦惱沉思時,鼻尖突地傳來一陣淡淡的清香,勾得她倏地轉頭,正巧迎上一碗熱得冒煙的……湯?
“你給婆婆喝湯?”茵茵疑惑萬分的望向韓聿傑,相當懷疑他是不是擔心食材會叫他支付,所以才捨不得多放些好料。“婆婆好些天沒吃東西了,她需要一些東西補充體力,你得煮一些可以讓她吃得飽的食物。”
“就是因為婆婆很多天沒吃東西,她才得先暖暖胃。”韓聿傑看著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蛋,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倍受呵護的千金小姐……
他眸中閃過一抹厭惡,將視線定在婆婆的身上。
“這不是湯,而是粥啊!小當家你瞧瞧,這湯可不是湯,而是貨真價實熬得爛糊的米粥。”小二用調羹舀起碗裡白稠的濃湯,果然是細小米粒與肉靡,舀動之間香味一陣陣逸出,讓人食指大動。
很難想像這麼簡單的食物,怎麼會有如此誘人的香氣?
婆婆實在是餓昏了頭,很快就將粥搶過去,囫圇吞咽起來。
熱鬧的食肆裡,突地就安靜下來,只剩下婆婆唏哩呼嚕喝粥的聲響,須臾的時間,碗就見底了。
沒有人說話,大家全睜著眼睛瞧著他們,大伙兒的注意力全被那一碗飄著濃濃香氣的粥給吸引。
“真是美味,真的是太好吃了。”婆婆長長吁了一口氣,滿足的呼出熱騰騰的氣息,整個人都被那碗粥給暖起來。
很快的,眾人的注意力,都轉到那個頎長的男人身上。
“你說你是……”安茵茵沒聽清楚他的名字。
“韓聿傑。”男人直直的站在桌邊,坐在木椅上的安茵茵,頭得仰得老高才能看見他的臉,更顯得他的高大。
“韓聿傑……”茵茵細細的念著這個名字,愈念愈覺得耳熟,怎麼如此似曾相識,仿佛在誰的口中,曾聽過這個名字。
“是你?!莫非就是你?”突地,身邊的小二像是被針扎到一般,跳了起來,用一種看著神祇般的崇拜眼神,直直望著韓聿傑。
“誰啊?”茵茵狐疑的看著小二,相當好奇韓聿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竟能讓他這般訝異。
“神廚啊!”小二的臉上寫滿興奮,幾乎就要跳上跳下了。
“誰?”安茵茵眸中的疑惑更深。
“人稱天下第一神廚,廚藝無人能及。下廚隨心所欲,有什麼食材、做什麼料理,三兩下就能煮出一桌好菜,收服不少老饕的嘴……”小二鉅細靡遺的解釋起,前一陣子聽到的八卦消息,高興地比手劃腳。
“那時就有不少顧客,都建議我們該重金禮聘那位‘韓大廚’,只要有他在,咱們就會是京城裡最熱門的飯館。”沒想到,那位大廚竟然自動送上門來了。
聽到小二的介紹,安茵茵豁然開朗。難怪這個名字似曾相識。
只是,這般大肆稱揚的話語,並沒有讓韓聿傑好看的眉眼,顯現太多的表情,他冷冷睞了小二一眼。
“你確定我是?”韓聿傑環起手臂,濃眉微挑。
“是啊是啊。你會煮菜、又姓韓,還隨身背支大鍋勺……”小二原先的興高采烈,被這麼一回問,頓時沒了自信,尷尬的回看他。“呃,難道你不是?”
韓聿傑攤了攤手,不給肯定的答案。
“神廚”只是個虛名,他不過是個喜歡下廚煮菜,看人臉上浮現幸福表情的人罷了,不同的是,他多了一些天賦,多了一些對食材的想法與研究。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大家全都你看我、我看你的……
“無論你是不是傳說中的‘神廚’,我們‘安家食府’都希望你能夠留下來。”安茵茵頗有當家風范地開口。
韓聿傑將視線移回那張粉色的小臉,那樣粉雕玉琢、大家閨秀的模樣……明明就是他最厭惡的富家千金,卻因為她適才幫助老婆婆的舉動,讓他動搖了自己原先遠離有錢人的想法。
再說,一路走來,安家食府就是夜魅城裡最具規模的餐館,收費合理,客源又穩定,人來人往極為熱鬧─這倒是挺符合他熱愛替老百姓煮食佳餚的想法。
“好,我留下。”韓聿傑決定,就從這裡開始。
他的一雙黑眸,與安茵茵的大眼睛對上。
茵茵笑了,露出她小小的虎牙,還有唇邊那可愛的小梨渦。
不知怎地,韓聿傑的心漏跳了好幾拍,一雙黑眸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好奇她明明生於富貴之家,怎麼還能保有那樣的赤子之心。
她是他見過,第一個擁有出身名門的貴氣,卻沒露出半點嬌氣的千金小姐——或許,有錢人裡真的並不全是糟蹋人的渾球。
至少,還有一個頗有良心的丫頭。
這一趟旅行,有一個好的開始,讓韓聿傑對未來開始充滿希望了。
夜,很靜。
點點白雪落在枯干的樹枝上,梅樹悄悄地開了花,空氣裡有著淡淡的香氣。
如此愜意的的夜晚,茵茵卻急著「處理”她繃出的小虎牙。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安茵茵坐在銅鏡前,不是在顧影自憐,而是齜牙咧嘴,用盡所有辦法,磨平她每到深夜就會繃出的小虎牙。
她試過用磨刀石,來磨去她尖銳的牙齒,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讓她磨去她的小尖牙,她高高興興的進入香甜的夢鄉。
誰知第二天,堅硬不摧的小尖牙,還是長了出來,不停叫囂著要飲血……
呃,好吧!她承認。她就是個不飲血,小尖牙就會作怪的吸血鬼。
她是吸血鬼!她是一個“純種”的吸血鬼——她的爹娘都是,讓她很難不是,她的整個家族也都是純種的吸血鬼,血統讓她難以否認,她就是那種不飲生血,身體就要抗議的可怕生物。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雖然有著白皙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可愛的梨渦……還有兩顆在夜深時分,就會變得格外尖銳的虎牙,讓安茵茵長歎一口氣。
她從不覺得自己可怕,也不承認自己可怕。
但是,她絕對不敢向別人承認,她體內流著這樣的血統。
就算她稱不上是漂亮的姑娘,但至少可以算得上可愛有人緣,但只怕一旦知道她的真實身分,恐怕就再也沒有人會覺得她活潑可愛了。
她打心底就厭惡自己身上的血統,於是她想盡辦法讓自己與正常人無異,試圖過著一般人的生活。
於是,她不飲生血。直到現在,她甚至是聞到生血就反胃惡心,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改善不了她小小尖牙不斷冒出的情況,總是要在深夜裡,與自己的小尖牙對抗……
真是讓人困擾啊!
支著下顎,沒喂血的小尖牙刺得安茵茵嘴裡發疼,看來今夜又不能好好睡一覺了。
她歎了一口氣,看著窗外月色明亮,好生沮喪。“難不成我又得招喚‘金兒’們來幫我解饞了嗎?”她忍不住托顎輕歎。
金兒——是具有靈性的金蝙蝠,身型極小,有如雀兒一般,卻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因為每每在她尖牙刺痛時,金蝙蝠們總會為她銜來“靈露”,一解她渴血的欲望。
“靈露”說穿了,就是高山上一種特別的樹木,它的枝干相當特別,會流出鮮紅的汁液,也意外的能解除她對血的渴望。
只是,此木喜愛生長在寒冷的地方,她曾試著要將它移植,卻總是失敗,樹木只要一到山下就會立即枯萎。以致於,她只能借助金蝙蝠來解她的渴望。
只是,這一趟路途遙遠,她不能讓金蝙蝠疲於奔命,要是哪天全掛了……她真不敢想像那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橫豎是睡不著了,茵茵移步到門外,決定在月光下走走,不讓自己繼續在屋內胡思亂想。
月色迷人,只可惜看者無心啊……
“咦?”突地,茵茵停下腳步,聞到一陣陣誘人的鮮血香味。“怎麼會有這股香氣呢?”
凝神靜聽,她發現就在不遠處,早該蓋鍋收刀的廚房裡正點著燭火。
有人還在裡頭忙碌著。
反正閒來無事,安茵茵決定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她躡手躡腳的來到廚房,訝異的發現在廚房裡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今天才剛聘請的大廚。因為客棧今天客滿,沒有多余的客房供他居住,只好安排他先到安家大宅裡住一晚。
只不過,都一更天了,他不在床上睡大覺,跑來這裡做什麼?
再怎麼說,這裡是自己的地盤,她總得“關切”一下。
於是,她探頭往內一看,確定廚房裡就一個不知在忙什麼的韓大廚,她伸手輕敲了門,等候他的回應。
只不過,他正專心的料理他面前……看來一塊一塊,帶著鮮血的肉塊,並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他看來好生專注。一雙眼低垂著,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看來十分粗獷的大手,正細膩又溫柔的握著刀,一刀一刀劃下,將每份肉塊都切得相當均勻。
“呃……晚安,韓大廚。”安茵茵尷尬的開口,輕柔試探的嗓音,成功吸引韓聿傑的視線,讓他停下動作。
“是你?”他微瞇起眼,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緊蹙的雙眉讓人明白,他正因被人打擾而不悅著。“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在做什麼?”
安茵茵一怔。這不是她該問他的話嗎?怎麼活像這裡是他家,而她才是那個不該出現的人似的。
“我、我只是……睡不著出來走走,正巧看到韓大廚正在……”她邁步踏進廚房裡,偏頭看著菜砧上的肉塊,卻突然聞到一陣誘人的香氣。
這才發現,大鍋裡有一片大肉塊,正在嗤嗤作響,嗆起一陣陣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頓時把她想說的話全給吞回去。
“哇,這是什麼?”她湊得更近,沒來由的覺得那未起鍋的肉塊,真是香甜可口,安茵茵閉起眼睛,用力的吸聞著。
以往,縱使帶血的食物能夠平撫她對鮮血的渴望,但她總是無法壓抑對血腥味的反感。怪異的是,熱鍋裡的肉塊明明還帶著血絲,她卻覺得美味極了。
韓聿傑微愕的看著她頓時發亮的神情,像是所有注意力都被鍋裡的食物吸引,一雙大眼緊盯著鍋裡的食物,猛吞著口水,仿佛許久沒吃過食物似的。
“煎牛肉。”半晌之後,韓聿傑低沉渾厚的聲音才響起。
“煎牛肉?!”茵茵的語氣帶著驚訝,明明是耳熟能詳的菜名,卻是第一次被這樣的鮮味所吸引。
她的小臉不停的往鍋子湊進,似是要確定那樣的鮮甜是從鍋子裡傳出來的,突地,她捂著臉,輕呼一聲。
“噢,好痛。”她捂著右頰,小臉隨即皺成一團,只因為熱燙的油往上噴,正巧濺上她白皙的小臉。
韓聿傑挑眉,接著薄唇微微上揚,有著很淺的笑,第一次看到大家閨秀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你去沖些冷水降溫吧!”韓聿傑往水桶的方向一指,像她那般細皮嫩肉,只怕要紅了。
“可是……”安茵茵回頭瞧著鍋裡不算大的煎牛肉,有些擔心他會一人獨占。
瞧出她“渴切”的眼神,韓聿傑真的懷疑,她身為安家千金的身分只是假象,要不然,怎麼會像餓了好幾頓一般。
“牛肉煎好,我會請你試吃。”他開門見山,一雙黑眸直視安茵茵,顯示出他話裡的慎重。
“那太好了!”安茵茵一點兒也不知道害臊,只覺得這人真是善解人意,她不好意思開口,他倒是替她解除窘境。
瞧著她三步並作兩步,小心翼翼的舀起水,往濺了油的臉上潑去,水溫極低又帶著冷意,讓她一邊打哆嗦一邊低呼著氣,只差沒開口喊疼,模樣看來有些可愛。
難得有個女子能讓他如此感興趣,而且還是個富家千金。
她白天在客棧的表現,舉止有禮又應對得宜,熱心助人;怎麼天一黑,一聞到食物的香氣,她就活脫脫像是個深怕沒糖吃的小孩,什麼事都不管了……
片刻,她凍白小臉,興沖沖的跑到他面前,藉著月光,韓聿傑能看清她的右頰被熱油燙紅一個小印子。
他想,她一定是想回去抹藥了,再怎麼說都是個青春正好的小姑娘,愛漂亮總是難免——
“可以吃了嗎?”清澈的眼兒轉啊轉的,就轉到鍋子裡,看著那鍋帶血又泛著淡淡焦味的牛肉塊,安茵茵不停的吞咽著,深怕自己被流出來的口水噎死……
韓聿傑的濃眉擰起,神情古怪的看著她,終於確定一件事,她真的餓壞了。
“怎麼了?”瞧出他詭異的表情,她趕忙揚起小手捂著她的紅唇,只怕小尖牙嚇壞了他。
“沒事,馬上就能吃了。”韓聿傑瞪著她,半晌後轉開頭,看著鍋裡的食物,言簡意賅下了結論。
“太好了。”茵茵差點沒擊掌叫好。
天啊!那食物看來好誘人,她真想嘗嘗那是什麼滋味。
韓聿傑沒多說什麼,只是灑上調味用的細鹽,將剛煎好的牛肉往瓷盤上一放,牛肉冒著白煙,香氣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動。
“給我給我。”茵茵自在的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坐下,端著熱騰騰的牛肉,開始大快朵頤。
現在的她,沒有半分淑女的氣質,倒活像是個討飯的小乞兒。
韓聿傑瞪著眼前媲美大屠殺的進食場面,雖然牛肉不大塊,但是她的進食速度實在是很驚人。
只不過她的模樣沒有嚇到韓聿傑,反倒讓他好奇的環起手臂瞧她,欣賞著她臉上寫滿對他煮的食物的滿足與驚歎。
他的食物常常能引起眾人的驚艷,但是像她表現得這般……熱情外放的,倒是頭一遭。
“你喜歡生食?”韓聿傑單手支著下顎,首次主動開啟話題。
“不,我並不喜歡,不過……”茵茵捂著唇,盡量有禮貌的掩飾自己狼吞虎咽的樣子,將牛肉吞下去再繼續開口。“你的煎牛肉真的太棒了,雖微帶血絲又有著玫瑰般動人的色澤,還很厲害的不帶腥味……天啊,真是太好吃了。”
安茵茵想拍手叫好,要不是夜已深,她真想把一家人全叫起來,讓他們好好品嘗一下他的好手藝。
“帶血的食物,你敢吃?”韓聿傑訝異於她的大膽,一般大男人只要見到血,通常都會退避三捨,更別說是容易大驚小怪的姑娘。
“當然敢!”安茵茵大聲的應和著,用力點頭,熱切的看著他。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過激動,稍稍收斂些才續道:“應該說,是你的手藝夠好,只能用贊不絕口來形容。”
簡直是太完美了,那塊煎牛肉輕易的就安撫她體內渴血的細胞,小尖牙沒了,讓她的笑容更加燦爛。
“其實,這一道煎牛肉是我的試驗品,算得上是半生食……”沒想到,竟對了她的胃口。
“所以,你是特別來瞧瞧廚房裡,有些什麼食材的嗎?”茵茵聰明的腦袋,馬上做出聯想。
韓聿傑微微點頭。
“哇——”茵茵不由得發出贊歎。
不管他是不是所謂的“天下第一神廚”,光是他認真負責的精神,他們安家就算賺到了,竟然請到這麼一位好廚子,只不過……有事尚待商榷。
安茵茵吞下最後一口牛肉,一臉期待崇敬地來到他面前,小手在身前交合,握成一個小拳頭。
韓聿傑銳利的眉皺起,這小姑娘不會是想揍他一拳吧?
茵茵深吸一口氣,大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一顆心怦怦直跳……
“到我們家當大廚吧?”她慎重且期待的開出邀請。
這種“好貨色”怎麼可以暴殄天物的留在食府裡,一定得留在安家,做她的專屬大廚才行。
韓聿傑先是一愣,而後微微的點點頭……
是啊,他的確不該感到意外,像她這樣的老饕,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
韓聿傑看向她,薄唇裡吐出簡單的回答……“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