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蕭家一個星期,閃閃大致摸透這個家庭的生態。
蕭海齊十四歲,正在念國中,功課普普、運動普普,但長相和他老爸一樣美味可口,所以學校裡有不少女孩子追。
蕭書臨三十歲,是個建築者,和學弟葉子合開建設公司,規模越做越大,目前聘用的固定員工接近千人,但他除了需要開會的特定日子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畫設計圖,他喜歡設計甚於經營,就連室內裝潢也做得嚇嚇叫。
不過,蕭書臨三十歲,海齊已經十四歲,這位蕭先生的某方面功能肯定旺盛,否則十六歲的小爸爸……恐怕沒幾個人像他這麼棒。
聽海齊說,他老爸愛死他老媽,要不是點點圈圈叉叉,他們絕對不會分手。
她對韓劇不感興趣,所以海齊描述父母親的愛情時,她選擇發呆略過,但她想蕭書臨對海齊的老媽肯定是非常愛的,否則「花瓶」已經在這個家進進出出好幾年,沒道理連更上一層樓的機會都沒。
哦,想到那「花瓶」,她叫林靜柔吧,就是又靜又柔、溫婉賢淑到名列世界前十名的那種女生,還不能對她說話太大聲呢,不然她會淚水汪汪投入男人的懷抱,控訴是施壓者的暴行。
花瓶小姐經常到家裡幫忙打掃,不過實在多此一舉,大叔聘了鐘點女傭,每隔一天就回到家裡打掃說,她也常烹煮食物給蕭家父子享用,然後共度溫馨甜蜜的家庭夜晚。
她以無比堅定地耐心,用細水長流式,一點一滴打動蕭家父子。
至於為什麼叫她花瓶?很簡單,她老是抱著花束走來走去,也不管別人會不會對鮮花過敏。
問過海齊,對於林靜柔有什麼看法。
他頓了頓,才回答,「等我老爸對我老媽徹底死心之後,也許他會娶靜柔阿姨吧。」
她有追問為什麼。
海齊說:「老爸又沒有其他女朋友,這幾年,身邊只有靜柔阿姨一個人而已,不娶她不然要娶誰?」
這回答讓她很不爽,那種感覺像、像……你看中某塊五花肉,可是皮包裡面錢不夠,正計劃要不要跑回家拿錢時,旁邊一個歐巴桑順手拿起你挑中那塊,掐掐捏捏,還詢問小販,這塊肉要多少錢。
這個形容很難懂喔?
但意思就是,她也想啃幾口的美味男人,已經有人先一步那好筷子,在他身邊虎視眈眈外加畫圈圈,還掛了告示牌,標明:內有惡犬,閒雜人等勿入。
所以,她討厭林靜柔!
她的態度不是白就是黑,但蕭書臨的態度就不好認了。
說他不喜歡「花瓶」嘛,他又由著她天天上門來整東理西的,扮演著女主人的角色。說喜歡嘛,又沒見他們有什麼了不起的親密互動?
整體來講,最讓人受不了的是,蕭書臨居然要求她喊花瓶小姐「阿姨」,阿姨耶,「花瓶」才二十五、六歲。她居然要喊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生阿姨,真扯!
都是她這張娃娃臉的錯,二十二歲冒充十六歲還被嫌年齡灌水,都是她老爸老媽的錯,沒把成熟穩重重生給她。
她超悶的,誰樂意喊情敵阿姨啊?這不是冤她嗎?
蕭家還有一隻孬孬,孬孬是黃金獵犬,脾氣好的不得了,連隔壁家的貴賓狗都敢跟它嗆聲,也不想想,孬孬一張嘴,就可以把它的小腦袋咬碎。但他們知道孬孬不會,貴賓狗也知道孬孬沒那個膽,不然,「孬孬」當假的嗎?它是徹頭徹底、真實無偽的孬。
像她,她沒它那麼孬,哼哼,她找到工作了,在菜市場賣衣服。她強的勒,自從老闆用了她後,業績增加兩倍半,有了菜市場經驗,她計劃先不把錢寄回去給閱閱,等存夠十萬塊,就自己批衣服來當老闆。
當老闆,錢不必分給別人賺,發財的機會比員工高,當完小老闆當中老闆,緊接著當大老闆,她不怕苦不怕難,發誓總有一天要賺到很多錢,把育幼院裡被送出去的那群小傢伙一個個接回來。
閃閃從菜市場回家的時候,在車站附近碰到海齊,她小跑幾步地追上他。
「海齊,你為什麼在這裡,下午不上課嗎?」
她看看手錶,一點十分了,收完攤子回家,這個時間對她來講很正常,但對一個念國中的小孩很不對,不會是翹課吧。
「我昨天跟你講話,你都沒在聽。」海齊不滿,嘟囉幾聲。
他看著她的馬尾巴上沾到東西,順手幫她抓下來,閃閃以為他在跟自己玩,也動手揉亂他短短的頭髮。
海齊笑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眼開始他就超級喜歡閃閃。
說是因為她漂亮嘛,也還好啦,美女滿街跑,不差她一個;說她可愛嘛,學校裡追他的女生,可愛級的排排站,可以繞操場三圈半,她真的沒有比較特殊。可他就是超愛她,沒道理。
這個說不出口的「沒道理」,讓他發誓兼決定,將來非娶閃閃當老婆不可,誰都別想勸阻他,青少年有青少年的執著,不能隨便侵犯。
「真的哦?對不起啦。」她笑出兩個甜甜的大酒窩。「那你再說一次。」
看見閃閃的酒窩,他滿肚子的火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前輩子一定是滅火器。
「我說我今天月考,考完試同學要請我去看電影,可是我不想去。」
「為什麼不去?中學時期最美好的回憶就是和同學間的互動,去啦、去啦,沒錢的話,我幫你跟大叔要。」
唉,這是她另一個悲哀,面對喜歡的男人,居然要規規矩矩喊人家一一聲大叔,三不五時還要裝,人生啊人生。
「宋予閃,我昨天已經說過了!」海齊挫敗地大喊。
「又說過了?好啦、好啦,你說過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講一次就好了嘛,幹麼發脾氣?年紀輕輕不要吼叫,不然會老的很快。」她捏捏他的耳朵,像在捏家裡那只孬孬。
說實話,是她的錯,昨天海齊講話時,她的眼睛忙著吃冰欺凌——當時大叔正在幫孬孬洗澡,赤裸著上半身,點點水珠子噴在他的肌肉上,哦——超好吃的,害她的唾液腺快速分泌。
「那不更好,老得快,我看起來就會比你大很多。」他生氣地把她的手揮開,討厭她拿他當小孩看。
「你說什麼?剛剛有車子開過去,我沒聽清楚,這次不是我的錯囉。」閃閃高舉雙手,一臉無辜。
「算了,你今天下午有沒有事,我們一起去逛街。」
「逛街?」她為難地看了看海齊。她從不參予這類消費性活動,她比較喜歡增加收入式活動。
「不喜歡嗎?」
「我下午要唸書,準備明年考試。」她說謊。
「還早得很,明年七月才考。」海齊懷疑望著。她什麼時候這麼用功了?
「我想考好一點的學校咩,大叔喜歡會唸書的小孩。」她說謊像吃飯,越說越順溜。
「那好吧。」他有點悶,卻又不能反駁她的話。
到家了,海齊打開門,孬孬躺在狗屋前面曬太陽,不爽的他怎麼看都覺得懶懶的一團黃顏色癱在草地上,像極了一坨黃色大便,長眼睛沒看過比它更懶的狗了。
閃閃見他不說話,試著引他聊天。
「海齊,說說你有什麼夢想?」
「我的夢想……」他看看閃閃,笑得像白癡。
蕭書臨看著桌上的紙稿,額上青筋冒出。
他說過了,不可以隨便進入他的工作室、不可以亂碰他的稿紙,三樓是小孩子的禁地,這點,海齊很清楚,所以犯案的人不是他,那麼不必費心猜,除了那把小雨傘,不會有別人了。
他承認閃閃很可愛,家裡有她,多了笑聲和歡樂,她是個很擅長聊天、製造氣氛的女孩,他承認她很聰明,什麼東西一學就會,舉一反三,反應棒到不像十六歲的小女生,他也承認,才一個星期,他就不後悔讓她住進來,並且暗暗告訴自己,就算她要住到大學畢業,他都沒意見。
可是,她冒犯他了!冒犯到他的工作聖地。
他怎麼知道小雨傘到過三樓,很簡單,她翻了他的畫稿,收回去的時候,沒有按順序排好,要是別人,可能不會發現,但他不是別人,他是事事小心謹慎的蕭書臨,尤其在工作上面。
他想把她抓起來、狠狠揍她一頓屁股,拿著棍子叫她去壁角處罰站,直到她眼淚鼻涕齊飛,再用冷冷的聲音問:「說,下次還敢不敢?」
聽說當頭棒喝對小孩子最有效,往後小孩還想犯錯時,就會牢牢記住上次被罰的事,進而心生畏怯。
但是,她算是小孩嗎?
前天,她穿著「涼快」的睡衣到廚房喝水,偏偏他也在廚房喝飲料,他看見她發育良好、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才十六歲……他猛地灌下一整瓶果汁,掩飾自己的口乾舌燥。
結果她不知死活,一邊慢慢倒開水,還一邊用撒嬌時軟軟甜甜的聲音問:「大叔,你也睡不著嗎?」
見鬼,哪個男的看見她那種身材還睡得著的!一股不明的慾火竄上,燒得他全身發燙。
「我也睡不著耶,英文好難背哦!大叔,你的英文好不好,可不可以到我房間教我?」
他發誓,他聽見她口氣裡的勾引意味,但……不對,她才十六歲,十六歲的女生還不懂這些,是他思想變態,是天空的月圓太美,才會釋放他身體裡的獸性!於是,他匆匆再添滿一整杯開水,帶著些許狼狽,走回自己的工作室,那個晚上他沒睡,某個膨脹點讓他非常不安穩。
呼,光是回想……他低頭看看下方的小親戚,又出現不安傾向。
搞啥?蕭書臨,你腦袋裝什麼?管她是不是小孩,管她發育好不好,犯了家規都該修理一頓,他早就三令五申過,絕對不可以上三樓,好奇心再強烈都不可以。
放下咖啡杯,他自落地窗看見海齊和閃閃從巷子口拐進來,太好了,他正想修理小孩。
他下樓梯,三樓、二樓、一樓,臨出門前沒忘記繞進廚房喝一杯冰開水。
「有啊,我的夢想是娶宋予閃。」海齊宣示似地,大聲說。
「這不叫做夢想是幻想。」閃閃不屑地揮揮手,像趕蒼蠅那樣。
「有差嗎?」
「有,夢想是自己努力就會實現,而幻想就只能……想想而已。」
「為什麼娶你只能想想而已?」他可以一面想、一面做啊。
「因為我將來要嫁給醫生。」她隨口胡謅,反正說謊又不必負責任的。
「那還不簡單,我認真唸書就可以。」
「醫學院很難考。」她擺出不屑眼光。以他的成績……別想太多,才不會被壓力壓扁。
「知道啊,我會認真的。」
「隨你,反正將來我就是要嫁給醫生。」等他考上醫學院,她再來改嫁總統好了。
「為什麼你愛醫生?」
「因為醫生很會賺錢啊。」
「所以你的夢想是當醫生娘?」
說到夢想,閃閃的眉毛彎了,微微的笑,笑得小雨傘鍍上一層糖粉。
「我的夢想是要蓋房子,蓋很多很多的房子給很多的人住。知道嗎?每個家庭裡面都有一個故事,好的故事、不好的故事,但不管好不好,住在同一個屋頂下的人們都會互相照顧、友愛。
我是孤兒,沒有家庭、沒有故事,但我要幫人們,建造堅固、可以遮風避雨的屋頂,我要讓他們在裡面發展處美好的故事。」
是因為這樣,她才會翻他的設計圖?是因為渴望家人的疼愛、親情的滋養,她才對房子情有獨鍾?蕭書臨的心莫名悸動著。
閃閃的話讓他平了怒氣,她的夢想讓他動容,曾經他也是個缺乏家庭溫暖的孩子,只是他從沒想過,自己這樣熱愛蓋房子,是不是心底一角也同小雨傘一樣,渴求親人的關注?
「所以你的夢想是蓋房子和當醫生娘?」海齊問。
「錯,你還是沒弄懂。蓋房子是夢想,當醫生娘是幻想。」
「為什麼?」
「把未來寄托在自己身上,靠努力就可以達到目標的是夢想;把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就算你拼了命,也不見得可以實現的是幻想。比如我想當醫生娘,要是沒有醫生肯娶我,那叫白搭,也叫做幻想,懂了沒?」
「不管怎樣,閃閃,我會讓你的幻想成真。」海齊固執的說。
聳聳肩,隨他囉,反正他真的能當上醫生,至少是十幾年以後的事,她放下了那麼久啦,放到那個時候還不餿了。
閃閃轉身,看見靠在門邊的蕭書臨。
哦,口水瞬間大量分泌,飢餓感在她的肚子裡嚴重抗議,她不是食人族後裔,可是她真的好想吃他哦。
明知道眼前狀況不能對大叔下手,可是花開堪折直須折,金子在她眼前閃爍著富貴光芒,做她如何不手癢?
她在說謊、對大人說謊。
繼偷翻他的畫稿之後,觸犯第二條家規。
重點是,她說謊說得很大聲,他刻意想要忽略都不可能。
蕭書臨雙手橫胸,背靠在樓梯牆角,靜靜聽著閃閃對林靜柔說大話。
「沒辦法啊,我們家老爸說耶,他說女生的玉手很重要,不可以弄粗弄丑,以後會嫁不到好老公。」
閃閃伸出兩隻手在林靜柔眼前翻來翻去,笑得讓人很想巴幾下。不過就是看她閒著沒事做,叫她拖拖地板而已,她居然寧可說謊,也不肯勞動「玉手」。
「你爸爸說得不對,女孩子要學會做家事,以後才有男人肯要,閃閃要慢慢學著當一個賢妻良母哦。」花瓶小姐耐心地對她說話。
她討厭宋予閃,可她是書臨歌收留的小女生,他曾經對伯母說過,將來娶的妻子一定要有足夠的度量,可以容得下海齊,所以這個閃閃,會不會是書臨哥用來測試她的另一個項目?
忍耐!平抑肚子裡的火氣,不可以被閃閃激怒,溫柔是她最大的武器。
「別人家的女孩子可能需要啦,可是我不必耶。」
閃閃在笑,她把楓糖水擺在臉上,將苦水往肚子裡吞,一個不仔細,她震動到可憐的小蠻腰。哎呦……痛、痛、痛、痛得讓她想尖叫。
早上搬貨,她太貪心,一口氣搬一大箱,結果嚴重扭到腰,可是她捨不得少賺一天薪水,硬是忍了整個白天,直到現在,不要說幫忙地板洗澡,就是讓她自己洗澡,她都沒本事的啦。
「為什麼不必?」
林靜柔掐緊拳頭,實在很想把她捏死。從搬進來第一天開始,閃閃就處處與她作對,更可惡的是喊她花瓶!沒家教的女生,難怪連親生父母都不想要。
「因為我老爸很屌啊,他是監燁影視公司的大老闆,錢多到淹肚臍,所以我們這種千金公主,是不必學做家事的。花瓶阿姨,如果你想朝演藝圈發展的話,也許可以巴結巴結我,說不定我可以跟我老爸……」
「夠了!」蕭書臨再也聽不下去,他最痛恨小孩說謊,走下樓梯,他居高臨下俯視窩在沙發裡的閃閃。「既然你父親是鼎鼎大名監燁影視公司的姜振禹先生,明天我就聯絡他,請他把你帶回去。」
閃閃變臉色,很可憐地咬咬下唇。眼角餘光,她瞥見他背後花瓶得意得笑容,火在肚子裡竄燒,她們,仇結大了。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哦,愛情就像狂野的美國西部,你不能到銀行去申請財產保護,你必須用堅固的柵欄把牛給圈起來。
她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對可口的大叔下手,還是平平安安住到存飽錢搬出去就好。
現在,人不能輸在志氣,決定了,她非把大樹搶到手不可,並且用堅固的合金高科技柵欄把他牢牢圈住,讓花瓶沒機會得逞。
「大叔……」她可憐兮兮地望著蕭書臨。
「是誰說既然住在這裡,就會幫忙打掃家裡,做菜洗衣?」
「大叔……」她咬著食指,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她閃閃發亮的眼眸閃進他眼底。說謊不對,當頭棒喝對小孩好,但……她的眼神叫人心軟。
他的心軟被花瓶看出來,她拉拉他的手說:「書臨哥算了,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是想,孩子既然住在這裡,我們就有義務把她教好,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幫手,拖個地能花幾分鐘?別為難小孩了。」
花瓶幾句話,成功地把他的心變硬。
「大叔……」閃閃又軟軟叫一聲,「人家早上扭到腰,很痛啦,不能拖地。」
又說謊!蕭書臨板起臉孔,說:「你是到圖書館唸書還是做粗工?怎麼會扭到腰?」
她居然忘記這麼重要的事,厚,完了……
尚未找到話圓謊前,他先開口,「我有沒有說過,小孩不能對大人說謊?」
閃閃低頭。沒辦法了,這次輸了,花瓶大勝、雨傘落敗。「大叔,我、我沒有說謊。」
「所以你真的是個千金大小姐?好得很,那我就不必再收留一個小鬼了,你需要多久時間能滾出我的房子?」他冷神。
他定定望著她,她也回視他,不需要花太久時間,她就明瞭他是認真的,掐掐大腿,她提醒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時氣、保百年身,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呼、好吧,低頭。
閃閃吶吶道:「大叔對不起,我說謊了,下次不敢。」
「很好,那你的腰還有沒有扭傷?」
「我……」她提氣,用力一咬唇。「沒有。」
「既然你的身體安然無恙,拖地板會不會太過勞動你的玉手?」
「不會。」
「這樣子啊?非常好。」他將林靜柔手上的拖把拿了過來,塞進閃閃的手裡。
「一、二樓,每間房拖乾淨,為了處罰你說謊,今天晚上,沒有你的晚餐。」
說完轉身上樓,留下大眼瞪小眼的花瓶和閃閃。
閃閃咬牙切齒,不發一語,林靜柔則是笑得滿臉得意,屁身向前,說:「真可惜,我今晚要煎牛小排呢。」
「剛好,我今天吃素耶。」她皮笑肉不笑,扶著自己可憐的腰用拖把當枴杖,開始勞動服務。
「太棒了,那我就不必另外準備你的了。」
「花瓶,我要向你宣戰。」
「宣戰?」她忍不住笑出聲。「不是才剛輸過一回合嗎?」
「從現在起,我的每一分力氣、每個心思,都要用來追求大叔,早晚他會變成我的男人。」
林靜柔失笑。「書臨哥對未成年少女不感興趣。」
「了不起兩年,我不會永遠『未成年』。」閃閃笑得很賊。
「你不會有機會的!」氣得橫眉豎眼。
「是嗎?有沒有聽過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可是二十四小時都住在這裡呢。」她驕傲地抬起頭,往二樓走。夭壽,弄到腰了啦,痛死、痛死……
晚上十點,閃閃躺在床上,身體縮成小蝦米,一動不動。
她稍一動彈,就牽動受傷的肌肉神經,那個痛,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是我啦。
對啦,她現在涕得不得了,枕頭弄濕大半,一小部分是眼淚,一大部分是罵花瓶罵得太小心噴出來的口水。
還是海齊心地好,拿來兩片貼立康,幫她敷在腰上,雖然沒有比較好,但熱熱的感覺總好過疼痛。
厚,肚子餓!餓到地老天荒,咕嚕咕嚕聲像交響樂,在她意識裡擺出大場面。
飢餓的經驗她常有,最好的解決方案是閉上眼睛,自我催眠,催眠自己已經吃進太多東西。
蒙在棉被裡,閃閃喃喃自語,「我很飽、我很飽,我一點都不餓,我快要脹死了,不要再送食物給我……」
「真的假的?」
啥?剛那句純粹是她的個人幻想,還是真有人發出聲音?嗯……根據經驗,那是幻想,肚子餓的人會分泌某種激素,讓想像力蓬勃發展。
「好飽哦,肚子脹到不能動,宋予閃,你不是要減肥嗎?怎麼可以吃那麼多東西,不要吃了……」
「既然這樣,好吧,我把東西帶下去。」
什麼?不對,幻聽哪有這麼真實的?
閃閃手一掀,棉被拉開,牽動肌肉,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痛。但痛過之後,她看見帶著溫溫笑意的大叔,拿著托盤,站在床邊。
「大叔……」
沒有棉被的阻隔,食物香氣直接噴上她的鼻翼。好香,那是什麼東西?是五星級大師的廚藝,沒錯,肯定是。
「你肚子很脹、要減肥?那麼,我想你不需要這些。」蕭書臨的笑容又添上溫度,轉身,作勢要離開。
「我要、我需要!」
閃閃勉強把自己撐起來,挪挪挪,不可以太快或太慢,從滿兩歲之後,她就沒用過蠕爬,要不是腰太沒用,她不會在這個可口男人面前重溫舊夢,她很清楚,自己的姿勢有多醜。
蕭書臨笑笑,拉過椅子坐下。
方纔他看見海齊在翻醫藥箱,拿了兩塊貼布往閃閃房裡跑,他突然想起閃閃說過的話,於是等在房前,等海齊出門的時候問清楚。
他以偏概全了,這次閃閃並沒有說謊,她的確扭到腰,但不好好解釋清楚,卻胡扯一堆亂七八糟的鬼話來躲避拖地板。
閃閃捧著托盤,忍不住想笑出聲,卻猛地煞車,把笑憋住。
這次,她才瞭解「腰」是身體多麼重要的部位,躺下、坐起要靠它,哭笑、罵人的時候也會連累到它,何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回她領教了。
瞧她的窘態,他無奈地說:「看來你是真的扭傷了,下次要把話說清楚。」
她哪裡說得不夠清楚了?是他偏見太深,認定她的話是謊不夠真。
都是花瓶的錯!再次,她把錯推到林靜柔身上。誰教大叔太可口,可口得讓人願意為他欺騙自己。
就像蛋糕明明就是高脂肪的致癌物,人們硬是給它貼上幸福標籤,來自我欺騙,好在每個幸福的、值得紀念的日子,找來蛋糕證明自己很幸福。
「知道了。」閃閃抓抓頭髮,吃塊牛肉。說實話,花瓶的手藝不是蓋的,她是那種賢妻良母型女性,誰娶了都不吃虧。「大叔。」
「怎樣?」
「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他嘴角微揚,好好先生的笑容像初春的太陽,把人蒸的暖洋洋,她真愛看他的笑,就不懂哪有男人可以笑得那麼春風、那麼溫柔、那麼……讓裴勇俊甘拜下風。
「你真的喜歡花瓶阿姨嗎?你打算把她娶進來當海齊的後媽嗎?」
「第一點,你不應該給靜柔取綽號,這樣顯得你很沒家教,外面的人會說我沒把你教好。」
什麼嘛,她又不歸他教,不過……她很高興,大叔把花瓶算在「外面的人」那一欄。
「大叔還不是叫我小雨傘,可我並不覺得大叔沒家教,我還覺得這樣才算一家人。」
「所以你是為了對靜柔表示親暱,才叫她花瓶阿姨?」蕭書臨斜眼看她,擺明了不相信。
「可不是嘛!我是從大叔身上學的,這段時間我從大叔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呢,比方,溫柔善良、誠懇正直……」
這個丫頭要是誠懇正直,就找不到巧言令色的人了!他無奈望著她。
「嗯……」她吐吐舌頭,繼續,「大叔說了第一點,那第二、第三、第四……一百點呢?」
「沒那麼多點,只有兩點。」
「那第二點是什麼?」
「第二點是,小孩少探聽大人的事。」
她嘟嘴,不滿道:「哪裡是探聽,是關心好不好?」
他搖頭,摸摸她的頭髮。「小雨傘,你前幾天有沒有去翻我的設計稿?」
閃閃直覺就要說沒有,這是她的習慣,先用謊言保護自己,過關的話就平安無事,如果謊話被拆穿,就抖抖嘴角,用小鹿斑比的眼神直視對方,通常小可憐演到這裡,對方就會說:「算了,下次別這樣就好。」
如果對方很堅持的話,她就開始要演瓊瑤版本了。「我也是千百個、千萬個不願意啊,只是心中太多委屈,一腔愁緒向誰訴,月滿西樓……」巴啦巴啦什麼的。
但謊話未出口,小鹿斑比還在卡通影片裡,蕭書臨先出聲警告,「想清楚,我對謊話有多痛恨。」
謊話在唇邊繞兩圈,閃閃勉強回答,「有。」
「為什麼去翻?」
「我……很羨慕大叔可以蓋房子。」
「你喜歡建築?」
說到這個,她興頭來了。「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建築,但我喜歡新房子,每個房子裡面都會住著一家人,我喜歡那個感覺。」
他懂,那是一個渴求家庭溫暖的小女生,企盼著父母、手足,企盼著一家人守在一起的感覺,他也有這樣的渴求,所以他學建築。
「真感興趣的話,去念建築系吧。」
「有機會的話,我會。不過比較起來,我覺得自己更合適把房子賣給那些想要建立家庭的人。大叔,你可以介紹我去賣房子嗎?」她推銷的功夫無人能敵,閱閱說過,她要是長得和閱閱一樣美麗,應該去購物台賣東西。
「別想太多,先把書念好再說。」
又是唸書?她為難地看著蕭書臨。什麼時候她才可以擺脫十六歲?
靈機一動,閃閃問:「大叔,那我要幾歲才可以談戀愛?」
她在等,要是他說二十歲,她就馬上問:「如果我再誠實一次,你會不會原諒我以前謊報年齡?」緊接著,一番討價還價,她恢復正確的二十二歲。
可惜他沒回答,光是瞪著眼看人,表情上面寫著——有本事你再說一次謊試試看。
於是,她乖乖把盤子裡的食物掃進肚子裡,乖乖扮演好小孩,乖乖扯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和他聊。
直到他離開房間之前,丟了句話,「對靜柔阿姨好一點。」
「我對花粉過敏。」
蕭書臨轉回身。「花粉過敏和靜柔有什麼關係?」
「她是花瓶啊。」
他彎下腰,狠狠捏紅了閃閃的臉頰。真是沒禮貌的死小孩,要不是她腰痛得太可憐,他會叫她下床罰站,再念她兩聲!懲罰完,他端著盤子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