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徐徐,金色陽光透過層層葉片,篩落在露天咖啡座上,沁涼的空氣中帶著淡淡的青草香。
一對男女面對面而坐。
女子啜飲著咖啡,神態安然自得,反倒是那名男子額上泌出了薄汗,手中緊捏著一隻淡紫色盒子,神情顯得侷促不安。不遠處,有雙聰慧的眸直瞅著這對男女,彷彿在看什麼好戲似。
「蔓心,我想……」趙元騰終於抬起頭,看著眼前娟秀的面容,溫吞說道:「我們交往也有兩年了……」
交往?蔓心微擰了眉心。
沒有情侶間的濃情蜜意,也沒有牽手親吻,只是較一般朋友多了點喝咖啡見面的時間;就算見了面,這位仁兄也是必恭必敬的,兩人之間可聊的話題屈指可數,幾乎沒有交集,更別談什麼動心不動心了。如此平淡無味的過程也能算交往?
唔……伸指推了推兩眉之間。忍耐一下,吳蔓心,別這麼沒耐性,等他再過分一點,妳再發火不遲。
「嗯,怎麼樣?」略點下頭,依舊面無表情。
「妳覺不覺得,我們該安定下來了?」趙元騰心跳如擂鼓,猛吞唾液。
天曉得,為了這幾句話,已耗掉他一個月的時間。
安定?
蔓心盤起玉臂,思忖著這句話的涵意。她認為現下的自己本來就處於非常安定且滿足的狀態,顯然眼前這個男人不這麼認為。
眼皮略掀了掀,她輕咳了下。「你不覺得太快了嗎?我們仍不瞭解彼此。」
「怎麼會太快呢?」趙元騰急得額上泌出了米粒大的汗水。「妳瞭解我,我也瞭解妳……」
水眸微怔,蔓心舉起雙手。「慢,慢著。什麼叫做你瞭解我,我也瞭解你?」
「呃?」看著佳人的神情,原本已想好的台詞瞬間崩裂瓦解,他結巴著:「難道……不是?」
「你真的瞭解我嗎?」蔓心輕歎撫額。「何況,我也沒有很瞭解你。」
是……是這樣嗎?趙元騰有些失了神,怔望著一臉無奈的蔓心。
「你以為的瞭解,應該是錯覺。」
她唇畔噙著一抹笑,看得趙元騰熱血沸騰。「不、不是錯覺!我相信自己一定能給妳幸福!難道妳不相信我嗎?我這兩年來的付出,不是假的。」
「元騰……」蔓心苦笑。「你真的要娶我嗎?你想清楚了嗎?」
「當然!」他趕緊遞出準備好的求婚戒指。「為了這一刻,妳不知道我企盼了多久!」
眼角餘光微瞄,她瞥見了不遠處的小小身影,發出一聲輕歎。
「結婚不只是兩個人的事而已。」她說。
「我明白。」他的心開始雀躍起來。「我會請我的父母上來提親的——」
「不,你誤會了。」她打斷了他的話。「你要娶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咦?」他呆愣,看著含笑的蔓心——不止一個?不然是幾個?
「我有一個女兒。若真要嫁,當然要帶著她。」她說。
「女、女兒?!」一記響雷劈進腦袋,他瞬間刷白臉,看著清純可人的蔓心。「妳是開玩笑的吧?」
「不,這是事實。」她無奈的支著下頷。「妳還要看多久呀,童童?」
嘻!圓溜溜的雙眼中閃過笑意,一道身影輕巧的蹦跳出來,一把摟住蔓心的頸項,稚嫩的嗓音伴隨而出:「媽咪!」
看到這裡,就不只是一記響雷,而是午後大雷雨了。趙元騰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的兩人,心臟頓覺無力。
「她就是我女兒,吳月童。」蔓心笑咪咪的。「見了人,怎麼不打招呼?」
「叔叔,你要娶我媽咪是嗎?」童童眨了眨眼,盯著一臉呆滯的趙元騰,細細的嗓聲伴著些許咳音。
「我……」他困難的擰起眉,腦際嗡嗡作響。
「你不會在乎她有女兒,是吧?」童語無心,口氣倒有些逼人表態的力道。
趙元騰慢慢起了身,頭搖得有若波浪鼓。「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接著站起拔腿狂奔,活似見到鬼。
看著那倉惶逃離的身影,以及那錯亂的喊叫聲,蔓心挑起半邊眉,唇畔的笑意更深了。
「妳心眼真壞。」童童探出手,取來桌上的餅乾吃了起來。
「妳的心機也不少。」蔓心敲了她一記爆栗。「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我放學都會經過這家咖啡館,妳又不是不曉得。」童童逕自坐了下來。「好了,我又替妳趕跑一隻蒼蠅,妳要怎麼謝我?」
「一客香蕉船,但得等妳咳嗽好了才行。」她又歎了口氣,卻是心滿意足的——她該說這個小鬼太過世故?抑或是體貼?
「謝了,媽咪。」
兩人相視而笑,午後的陽光灑滿露天咖啡座邊的窗台,水眸看著那張至純至真的童顏——媽咪……
蔓心抬頭望著濃濃的綠蔭。
童童這麼喚著自己有幾年了?日子如流水,也像光,眨眼即逝,過去的溫馨美好早不復見,活著的人,更是備感辛苦,那一張張曾經熟稔的面孔,早隨著時光流逝而漸漸模糊。
「媽咪,妳怎麼了?又在發呆。」吮了吮指上的餅乾屑,童童納悶著。
蔓心微笑起身。「沒什麼,我們該回家了。」
「喔。」童童自椅上躍下,小嘴仍不忘嘀咕:「他還會再來找妳嗎?」
「他?誰啊?」沉浸在過往的回憶裡,蔓心有些失神。
兩條小胳臂往腰眼一插。「剛才那個叔叔啊,他還會再向妳求婚嗎?」抬起頭,凜著張臉,然圓圓的眼裡明顯有著惶恐不安。
呵,畢竟只是孩子啊。
牽起她的小掌心,蔓心微笑說:「我想,他應該不會再來了。」